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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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郑杨彬回国之后,和郑成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晚上,郑成就回到任地去了,他这几天在京城,也是请的探亲假。毕竟在这个敏感时期,最好不要行差踏错。郑家这边的事情,基本都交到了郑杨彬手里。

    郑琳今天早上送了宋薇坐上出国的飞机,然后就守在郑老爷子那边,以防不测。郑家主宅工作的佣人也都被辞退了。一时之间倒有些颓然之相。

    整个郑家主宅,顿时空荡荡的,走起路来都有轻微的回响。

    郑杨彬穿着拖鞋绕着客厅走了一圈,手里拿着电话,“行,我知道了,先不要动作,稳住,先稳住。就按你说的这样安排下去吧。”

    说完挂了又拨给自己的行政秘书,问了几句,秘书那边语气夹杂着焦躁急切。郑杨彬仍然很冷静,“计划不变,还是按照之前的,不论亏损多少都要尽量撤出来。割肉不要紧,但不要被揪住尾巴。”

    挂了电话,郑杨彬两只手撑在沙发背上头低垂着静默了一会。然后不自觉的用力揪住沙发表皮,继而慢慢放松。快速站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动着。

    手机猛然响了起来,郑杨彬抬起来一看,又放了下去。打过来这位还挺执着的,手机一个劲响个不挺。郑杨彬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终于还是拿起来。

    声音有点低沉,“现在什么情况?”

    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立刻不好起来,目光暗暗沉沉直教人心里发憷,同时却像个委屈的孩子,一下下咬着下唇。那边汇报的人语气平淡的叙述着,他不自觉在脑子里想象当时的情况。胸口起伏了一下,还没等电话里说完,郑杨彬就“砰”的一声把手机摔到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在客厅里来来回回的走着,手指不受控制的痉挛。立住,忽的蹲了下去,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攥在一起。喉喽里发出几声嘶叫,就像困兽的哀鸣。

    得知沈妄受的委屈,郑杨彬觉得自己心脏都纠结在一起了。双手用尽力气揪着头发,浑身的肌肉都崩的紧紧的,然后下一瞬,骤然放松,整个人软在地上。

    郑杨彬大口喘着气。眼里射出yīn冷的光。胸腔里翻滚着汹涌的怒气和恨意,郑宁彬,必要你付出代价!

    “总算等到你了,”沈妄看着面前精明能干的青年,笑容冰冷又虚弱。

    展航反握住沈妄的手,然后拉开门出去了一下,站在门口就拿起手机打电话。旁边的警察觉得情况不太对劲,没一会儿,刑侦大队的队长吴启胜就得到了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

    这时展航刚好放下手机,吴启胜伸手过来,客气的说,“展大律师,你好啊。”

    展航笑容还算彬彬有礼,伸出手和吴启胜握了一下,“吴队长你好。”

    吴启胜和展航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背景也硬。所以今天拿着文件找上门来要求见沈妄,他没法推脱,只能答应了。虽然上面的意思是……

    打完招呼一转头,就看见沈妄满脸是血,手里拿了个毛巾压在头上都压不住。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蠢货,蠢货,人被打了,不先给人包扎,竟然让人这样见律师?这都是什么鸟事,这下子不好收拾了。

    果然,就听展航语气果断的说,“吴队长,我现在要求给我的犯人办理取保候审。”

    “展律师,”吴启胜面色严肃,“这个不符合我们的规定。况且犯人在看守所里打架斗殴,另外两名犯人都被打成重伤,已经严重违反了纪律,这件事我们得……”

    展航点点头,打断吴启胜的话,“吴队长,说到规章纪律,起诉你们违反司法程序,滥用职权,渎职,对我的委托人滥用私刑的诉状我已经准备好了。”

    吴启胜语气强硬,“展律师,我也可以告你诽谤。”

    展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四下的打印纸递了过去,“这个是复印件,吴队长先看看,真正的录音材料庭审的时候才会见到。”

    吴启胜接过来展开了,里面赫然是局长张毅和他的通话、短信记录,通话时间,内容,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在张毅给他强调要怎样对付沈妄,一定要从他那里挖出一些“证据”的地方,被划了横线。自己当时听了,为了以防万一还又重复确认了一遍。

    “吴队长,既然你能在我的委托人罪名无法成立的时候就拿到‘逮捕令’,那想必一纸保外就医算不了什么。”展航从吴启胜手里抽走了复印纸,“这个留在您这里,我还真有些不放心。”说着仔细折好了,放到西服里面的口袋里。

    吴启胜心里快速决断着,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外面就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的委托人伤的很重,你应该不希望诉状里面再添一条无视公民生命安全吧?”展航干脆利落的反问了一句,转身就扶起沈妄,从门口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头儿,拦不拦?”刑侦队的警察在一边问。

    吴启胜摆了下手,盯着展航扶着沈妄的背影,没说话。

    展航架着沈妄上了救护车,医生过来立刻进行伤口处理。他坐在沈妄身边,话里带着点歉意,“这么晚才赶到,那些家伙不太好搞定。”

    “没事,我也料到了。”沈妄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挺疲倦的。

    “伤得重不重?”展航也不多说了,转头问医生。他们都是多年的搭档,那天收到沈妄邮件的,他一点都没有犹豫,立刻买了机票,从国外赶了回来,按着计划开始着手准备。本来依他的能力,不会让沈妄在里面呆到现在,只是这次,有人暗地里给他使绊子,才耽搁了这么久。

    “软组织受伤,可能有轻微脑震荡。”医生掀了一下沈妄眼皮说道。

    “可能会脑出血吗?”

    “不好说,”医生转头看了展航一眼,“这个要经过检查才知道,就算有,也是很轻微的。头部血管很多,流了这么多血,看起来很严重,其实一般都没有太大危险。”

    “也就是有脑出血的可能了?”展航没理会后面的话,反而抓住这一句。

    “是的。”

    展航面泛喜色的拍了拍沈妄肩膀,“这就好,这就好。”

    医生在一边,颇有些不能理解。

    沈妄抬了下眼皮,他知道展航的意思,如果有脑出血,就十有□能被判定成重伤。

    如果是重伤,展航就有信心将打架斗殴变成正当防卫。他也不用再回那个鬼地方。

    沈妄靠在车壁上,头晕晕乎乎,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医生说的脑震荡了还是失血过多。眼前渐渐一片模糊。

    展航伸手从沈妄腋下穿过去,把沈妄小心翼翼在护理床上放平了。从一边拿过卫生棉,蘸着酒精,慢慢给他把脸上有些可怖的血污一点点擦掉。可能是牵动伤口了,昏迷中沈妄也不由自主皱了眉头,展航手下越发轻柔。

    忽然看到沈妄露出的手腕上让手铐勒出的瘀痕,转头,“医生,他身上可能别的地方还有伤,到了医院麻烦做个全身检查。”

    展航靠在病房门外的墙壁上,手里夹着一根烟,没点着。只是在两只手指之间转动把玩着。

    刚刚医生给沈妄进行了全身检查,除了头上的伤口,比较严重的就是右臂有些轻微骨裂。

    沈妄还在昏迷着,医生说一方面是失血过多,另一方面就是他这两天都没有进食,体能跟不上。两相结合,就引起了发热,低烧,还有一些炎症。

    相比于站在外面,他其实更倾向于坐在里面。只不过在看着沈妄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的样儿,他怎么都没法静下心来思考。

    他俩大学时就认识了,说起来比郑杨彬还要早一些,沈妄开始创业的时候,他就是沈妄公司的法律顾问。只是国内司法环境实在太乱了,他呆了几年觉得满身才华无用武之地,干脆选择了出国进修,后来就一直呆在国外。

    虽然每年只联系那么几次,不过两人的感情一点都没变淡。当初他就觉得,知己俩字就是给他和沈妄两个人造的。所以这次沈妄请他帮忙,他立刻就放下了那边的工作赶了回来。况且,他也有私心。

    一使劲儿,手里的烟被折成两段,展航把两截烟扔进垃圾箱,拍掉手上的烟灰。

    37.

    “行了,我说你别走来走去了成吗?我看着头疼。”沈妄半靠在床上,挺无奈的瞅着展鹏在病房里打圈。

    “猪,你就是猪,明知道文件不对劲,你还签字?”

    沈妄干脆不看了,坐那闭目养神,刚他才醒来没多久,展航就冲进来了,劈头盖脸问他和UCB投资企划案的问题。沈妄脑子还晕着呢,坐那儿想了好半天才回忆起来,是有这么回事,秘书处组长王琳出差那几天,助理杨杰是有拿过这么一份文件来让自己签字。那一阵子公司正在忙转型改组,资产转移的事务,所以尽管当时没经过王琳审核,他还是签字了。还特地嘱咐杨杰等王琳回来了,一定要那过去补个签字,存个档。

    沈妄挺无辜的,“我也不知道文件不对劲啊,我还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

    展航指着他鼻子,本来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转而说道,“怎么才几年,你的警惕心全都没有了呢?人家想害你都不用过脑子。”

    沈妄本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还带着点故友相逢的轻松。听到这一句,神色渐冷,语气有点漠然,“这不都是我傻么?”

    展航被梗了一下,一口气不上不下接不上话。

    见他表情难看那样子,沈妄才笑了下,“况且,不是还有你呢嘛?”

    “哼,也就这个时候才能想起我。”展航脸色才好了起来,说的一副倍不乐意的样子,嘴角却隐隐带笑。转而神色一正,“谁在背后整你,心里有数没?”

    “有数,怎么会没数?”沈妄眼里闪过一道冷锐的光芒,“人家都把我折腾到这个地步了,我要连对我下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不是真的傻了吗?”

    白色的床单凌乱的卷曲在一起,床上沉睡的男人冷硬的眉目纠结在一起,□而健美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呼吸凌乱粗重。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下来……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

    郑宁彬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神情带着点茫然盯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眼神才渐渐恢复清明。一把掀开被子,□的双脚踩在黑色大理石的地板上。壁灯亮了起来,玻璃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郑宁彬把金黄色的液体一口气灌进嘴里,火辣辣的灼热从口腔滑过喉喽,然后点燃了整个身体。郑宁彬一边把空酒杯压在额头上,一边伸手从床头柜里掏出一沓照片。上面都是同一个眉目俊朗的男子,或敛目沉思,或颔首微笑,或沉凝冷淡。

    沈妄沈妄郑宁彬手上一用力,薄脆的酒杯竟然被捏碎了,碎片落了一地。他弯下腰找出一块最锋利的,手指捏紧,在照片上轻轻比划了两下,然后顺着痕迹,狠狠用力割了下去。沈妄!沈妄!郑宁彬咬着牙,眼神凶狠,直到手里的照片面目全非。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手指缝里渗出一丝丝红色,郑宁彬随手把那块玻璃扔出去,盯着手中支离破碎的照片,舔了舔手指。紊乱的情绪才渐渐平静的下来,然后着迷般的抬起手,轻轻吻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郑宁彬醒了过来,觉得手指刺痛,低头一看,手指上有几道划伤,手里握着的照片上都沾染了点点褐色。神情顿时翻涌变换,带着深深的厌恶。

    沈妄……郑宁彬慢慢握紧右手,也该动手了。从几年前开始,他就开始零零碎碎的梦到同一个人,郑宁彬确定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从没见过他,最频繁的那几天,他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他找各种方法,从催眠到药物治疗,都没用。知道半年前,在一间酒吧里,“巧遇”到那个人。

    郑宁彬闭上眼睛,他受不了这个失控的自己了,抬手拿起电话,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不是吗?

    早点结束这个梦境吧。

    展航的动作很快,效果也很显著。吴启胜那边很快就传来消息,通过了沈妄保外就医的决定,不过由于沈妄情节严重,所以只能在指定治疗的医院活动,会安排专人密切监视他的动向。伤势一但好转就必须回转看守所。

    “看来你要多病上一阵子才能好了。”展航站在窗边说着,挺起来倒挺像是开玩笑,脸色却依然很冷静严肃。

    沈妄想笑又没敢笑。签下的那份文件惹的麻烦大了,这几天他被拘捕的消息一传出去,股票又狠狠跌了几个点。之前他发觉有些问题的表单也浮出水面,由于沈氏已经被勒令停业,现在他身上已经背上了几千万的债务。

    这次就算洗脱了他的刑事责任,还债也够他吃一壶的。从贵公子沦落为身负巨额债务的穷光蛋?沈妄想想都觉得牙疼,难道是这一辈子过的太顺,老天看不过眼了,要他翻局重来?

    他还好,也只是想起来的时候有点发愁。一直以来这个世界给他的感觉都没多少真实。也就之前……那么短短几天,他以为自己把一切都抓在手中了。没曾想,到头来,还是一个人远远的看着身边人的喜怒哀乐,却无法感同身受。

    展航就不一样了,之前接到沈妄的邮件,看了里面的东西,他本来信心满满,早已认定这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局。然而现在沈氏的账务问题却让他动摇了。即使他能帮助沈妄洗脱刑事罪名又能怎样呢?

    看着沈妄没事儿人一样靠在床上,都不带上火的,好像就自己一个人在一边干着急似的。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

    “这一阵子,先拖着,”展航站在床边,“我手上的材料不够全面,只能保证你现在在这里好好养伤。下来我还要好好研究研究,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

    沈妄本来坐那研究手里的那个木瓜呢,这下摇了摇头,“不成,我是拖得起,沈氏却拖不起了。”

    “还是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吧。”

    “你这会儿说的轻松,”展航拿过他手里的木瓜,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先别不要考虑沈氏了,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

    沈妄又笑了,“有你呢,我不担心。现在你回来了,鱼与熊掌还是可以兼得的。”

    “你……还真是心大。”展航挺认真的瞅沈妄,心里想,你还真是相信我,不过确实没错,不管怎么说,都有我在呢。

    两人快速的商定好下来的计划,展航就立刻着手实施了。沈妄慢慢从床上下到地上,病房挺大的,他四处转悠了一圈,终于站到了窗户边。拉开窗子低头看下去,五楼,也挺高的。不是说爬的越高,摔的就越疼吗?

    楼下是一大块草坪,隐隐传来一些人声笑语。他一下子就头晕得很,脚下踉跄,身体一歪,挂在了窗沿上。楼下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一些。不过沈妄心里有数,再近也没有用,毕竟是两个世界。假的,虚妄的,遥不可及的。

    肺叶被压迫着,喘不上气。但是他手脚发软,根本爬不起来。楼下的人声忽远忽近,像是在诱惑他伸手去够一样。沈妄颤抖着抓住床沿,试图站起身。血液一瞬间涌上大脑,眼前花成一片。

    然后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将他团团包围,那些在他以为他早已忘记的事情,原来一件件一桩桩,从来都历历在目。

    下一刻,身体彻底没了力气。

    “沈妄,是我,”关慕的声音一如既往,干净沉着。

    沈妄应了一声,虽然他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仍然像平常那样问,“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要我来接你吗?”

    “成,要是方便你就过来一趟吧,我在金水路这里。”

    沈妄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开着车到了关慕说的那个地方。

    下车看过去,是一家格调高雅的餐厅,心里隐隐约约有点怀疑。他就没打电话,直接推门进去。门口的侍应生把他拦住了,沈妄客气的笑了下,心里回过味儿,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儿幼稚,就站在门口给关慕打电话。

    他俩在一起满打满算也有两年了,磕磕绊绊,平平淡淡,都有。但是俩人处着都觉得挺合适的。沈妄有时候还想,要是没有什么,就这么处一辈子也挺好。

    沈妄其实挺实在的,年轻该玩的时候,他家逢巨变。一门心思艰苦打拼,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时间去想那些。后来事业小成,他看得越多久越觉得女人不靠谱。当然男人更不靠谱,看他爸就知道了。所以遇着关慕,他珍惜得很。

    既然珍惜,就不要胡乱怀疑。沈妄给自己说,然后走到车边上,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通。关慕语气里难得有些微的暴躁。沈妄说他到了,在门口。关慕说就出来了。

    沈妄等了一会儿,就见关慕快步推门出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回家吧?”沈妄发动汽车,微一转头,问。

    关慕没说话,稍稍沉吟了一下,“先去城东公园一趟吧。”

    沈妄有点奇怪,不过看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就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

    城东森林公园在郊区,也是才修建好的,黄昏天色渐暗,几乎没几个人。公园又大,车可以直接从林荫道开进去。到了一处,关慕叫把车停了,两人下来。关慕点起一支烟放在嘴边。

    “怎么了?”沈妄靠过去,轻轻地问。

    忽然后面传来几声马达的声音,一辆兰博基尼潇洒利落的一个转弯,停了下来。沈妄转头看过去,差点叫口水给呛到,这……这下来的这人不是那个谁啊?郑家大少,郑杨彬。人家可是京城富贵圈子里数一数二的贵公子啊,地位之高之煊赫,他这种人从来都只能远观,连个照面都没正式打过啊。

    怎么今天,在这儿给遇上了呢?

    38.

    直升飞机轰鸣着缓缓降落,一个气度相当好的中年男人一边走下飞机,一边系着真丝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

    “李伯,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了?”齐宝生卸下头盔,脱下手套一起递了过去。

    穿着黑色制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老管家接了过来,“老爷最近身体不错,您放心。”

    齐宝生点了点头,走到等待着的车面前坐了上去。车子绕过大半个小岛,在一座古朴的庄园前停了下来,大门口站了四个手里端着枪,身穿迷彩服的雇佣兵,见到车辆开进来,齐刷刷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庄园周围还分散着许多的巡逻队伍。还有更多的人隐藏在暗处。

    齐宝生的座驾直接长驱直入,顺着宽阔的车道直接开到了主楼前。齐宝生下了车,又理了理衣服,才大步走了进去。

    大厅里没人,齐宝生直接走到大厅后面挑高的露台上。

    “来了啊?”齐老爷子也没抬头,就按着手上的棋谱,缓缓落下一子。外面的阳光扑在地面上,摆着的几盆玉簪花剔透如冰,晶莹如玉。旁边还有几盆没开的绿茶花。

    “父亲。”齐宝生微微鞠了个躬。

    “唔,坐吧。”齐老爷子点了点头,仍旧盯着棋谱,想了想,又落下一子。

    齐宝生轻轻拉开圆形的木墩子,坐在了棋盘对面。香榧的棋盘上金色丝线纵横交错,在右上角簇拥着鸦碧两色的玉石棋子。显然是一篇残谱。

    齐老爷子一身白色棉布的长袖长裤,十分简洁,拈着棋子,沉吟着。不时落下一子。

    齐宝生就坐在对面静静看着,一言不发,看了看着,忽然轻轻一笑,继而又眉头深锁。

    直到两个小时之后,齐旭才合上了手中的古籍。放在棋盘中央,拿棋盒压住了,扶着膝盖站起来。齐宝生这才惊醒似的,赶忙过去扶住。

    “这局棋,看得怎么样啊?”齐旭摇摇手,没让扶着,自己背着手走到了院子里。

    齐宝生恭敬的跟在身后,想了想,才说“父亲棋力又精进了,我看了小半天,也连带悟出了一些道理。”见齐旭点了下头,继续说着,“虽然棋盘上只有黑白两色的棋子,但是在执子之人的眼里,每个棋子的身份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在破局的同时也在做局。正是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齐旭听完,面上带了几丝满意之色,“不破不立,先破后立。不错。我们家里现在也该动一动了。然然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齐宝生笑了,“他这几天迷上了钓鱼,在湖边一呆就是一整天,拉都拉不回去。”

    齐然是齐宝生的儿子,今年才不到七岁。齐宝生是齐旭老来之子,况且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对他自小寄予厚望,自然是严厉有加。如今对齐然却宝贝得很。听齐宝生这么一说,就很高兴,“那你下次带他过来,我这里也可以钓鱼。”

    齐宝生连忙应是。

    两人又转了一会儿,齐旭终于说道了正事,问道,“人你看了,觉得怎么样?”

    齐宝生没有犹豫,显然答案早已想好,“沈妄是个可塑之才。”

    齐旭摇头,“光是可塑之才可还不够啊。”

    “沈妄他,我一时还有些看不透。”齐宝生沉吟了一下,“我和他还没有正式接触过,但从他行事来看,不乏果敢。沈氏这几年的动作,也能看出他很有野心。前一段时间和郑家似乎有些纠葛,如今可以说是自身难保。却有些过分冷静,不知是有后招还是他根本对这些都不在乎。我感觉他这人,对好些事情都淡漠得很。不好把握啊。”

    齐旭摩挲着叶子的手指一顿,“找个机会,把他带来给我看看。”

    继而又是负手一叹,“这孩子在外面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难为他了。”

    齐宝生没说话,这事情,不是他能够插嘴的。

    “沈妄、沈妄!”

    沈妄有点儿迷茫的睁开眼睛,展航神色不愉的脸在视域里慢慢重合在一起。他咳了好几声,声音有点嘶哑的开口,“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还想问你呢?你知道要不是护士发现的早,你就要交代在那儿了,半个身子都歪在窗台上,不知道还以为你要轻生呢。”说完,紧紧盯着沈妄。

    “啊?别逗了,怎么可能?”沈妄有点哭笑不得,见展航还是一脸严肃,只得道,“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你发烧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展航没答话,拿了冰袋给换上,又仔细的打量了他半晌,才开口,“我还以为你心里都没装事儿,什么都想得开呢。怎么宁可压在心里也也不和我说一说?”

    沈妄愣了一下,“不就是发烧了吗?看守所里你也知道,yīn凉yīn凉的。后来又冲了个冷水澡,就有点感冒了。”那两天一夜确实挺折磨人的。

    “你的体质一向不错,可这回却昏迷了整整两天了。”展航话里有着探究,“医生也说了,你是忧思过重。沈妄,你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忧思过重啊?”

    沈妄右手摸上去,把冰袋扔到一边,有点儿苦笑,忧思过重,可能还真是吧。他还以为自己不在乎呢,一点都不在乎?呵……

    好久都没做梦了,猛然一下子,他还有点缓不过来,不知今夕何夕。他重生之后,开始几年忙着发展事业,常常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后来一切慢慢走上正轨,也爬的越来越高,却开始一夜一夜的失眠。常常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所以和郑杨彬在一块那么些天,他是真心觉着舒服。害的他都差点当真了……他可是不是傻么,差点都以为,一切都是真的了。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的,又给梦见了上辈子临死之前的场景,好像在讽刺似的提醒他,这个世界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差点让他信以为真的郑大公子……也是假的。

    沈妄心底深处忽然翻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无力之后,尽是哀凉。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挺哲学的念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沈妄?”展航有点担心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你向来理智得很,从来都不见你恍惚成这样。是不是,有了什么儿女情长的……?”

    沈妄正在那儿暗自伤神呢,猛不丁被这么一问,倒是给吓了一跳。他那么些感情纠葛怎么教自家的展大律师都给知道了?

    不过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既然你问了,我给你说个事儿,”沈妄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现这个要表达的内容实在是没法委婉,“我和一男人上床了……”

    “是不是郑杨彬?”就听展航咬牙切齿的问。

    沈妄没料到人一下就给说中了,挺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的啊?”

    完了就听展航低声骂了句什么,抬头就反问他,“什么时候的事?”那语气神态跟审犯人似的,可是做司法工作的一严肃就成这样?

    不过,沈妄嘴角一歪,“你惊讶的方向好像不大对劲啊?”

    就听展大律师倍坦荡的说,“不就是睡个男人嘛,这种事国外多了去了。况且你这气质对男人挺有吸引力的,我以前不是还说教咱俩试一试吗?感情你都没当真啊?”

    沈妄顿时给口水呛着了。当时展航准备出国了,走前就问他要不要和他试一试,沈妄虽然察觉到展航有点这方面的意思,还当他开玩笑呢,根本没放心上。况且他那会子正处于事业起步,忙的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捉摸男人?

    “原来你不是不能接受男人?!”展航看起来特别不高兴的样子,“早知道我早几年就下手了,还轮得到他?”

    说完又正经起来,他是知道沈妄的,日子过得清心寡欲,这回搞不好真的对郑杨彬上了心,那么他就更要把话说清楚了,“我查到的东西给你说说,你回国那天被逮捕确实是郑杨彬一手操办的。前段时间虽然爆出沈氏洗钱问题,但是一直抓不到证据。这下却直接逮捕了都,你想肯定是有人后面动手脚了。之前你公司被黑,虽然我还找不到头绪,但是这么一看,很有可能也是郑杨彬在后面折腾你。我说,你这是得多得罪人家啊?”

    沈妄点头,“还有别的什么吗?”

    “还有个事情我觉得挺奇怪的,”展航继续说,“你进去的当天,就有两拨人给局子里打了招呼,一边说好好关照你。一边说对你不要客气。警局这边也挺难做的,只好按着来头比较大的那个说的办。所以么,你看你现在躺到这里了。”

    “成,我知道了。”沈妄颔首,“顺便说一下,涉黑洗钱那些,是郑家另外一位公子干的好事。还有公司里表单的问题,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另一位,郑宁彬?”展航不解,“怎么确定的?”

    沈妄这还没说话呢。

    就有护士敲门,探进身,“沈先生,有一位郑先生来看看你,你看是不是让他进来?”

    39.

    护士探身进来,“沈先生,有一位郑先生来看你,要不要让他进来?”

    展航和沈妄对视一眼,沈妄点了点头,展航对护士说,“请他进来吧。”

    果然,过了一会,郑宁彬玉树临风,推门而入。就说郑家那位大公子这时候哪里有闲暇来看望病号?沈妄自个给自个笑了下。

    “郑先生,你好!”展航客客气气伸出手过去,“我是沈妄的律师展航。”

    郑宁彬虚着手快速握了下,就走到沈妄旁边,居高临下,“沈先生身体怎么样了?”

    沈妄咳了两声没说话,展航就赶紧倒了一杯温开水端过来,拍着沈妄后背多体贴的给喂下去了,一边上还给人解释,“阿妄发烧四十多度,刚刚才醒的。”

    郑宁彬就有点关心的样子:“这事情也是奇怪了,我之前听说了沈先生的事情。就专门拜托警局里的朋友特意关照了一下。没想到昨天才知道沈妄在里面受伤了,这事情……”

    沈妄喝着水,没看出脸上有什么表情,倒是展航巴巴儿的应了一声,挺认真问,“原来郑先生特意关照过了?看来若不是有这么一层,沈妄现在受的苦可比这个多得多了。”

    郑宁彬还是看着沈妄不放,“我和沈先生很有缘分,一见如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当然不会去害沈妄,但是别人就未必了。”

    “别人?”展航听到郑宁彬说他和沈妄是知己,心里就膈应得很,已经不乐意到天上了,脸上却仍然是一副受教的样子,“郑先生说的是哪一位?我和沈妄这一阵真是毫无头绪啊!”

    “沈妄?你心里难道没数吗?”郑宁彬话里面有点循循善诱的味儿。

    沈妄在手里转动着玻璃杯,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似的。

    郑宁彬侧着身子坐在沈妄床边儿上,语气柔和,“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这事情也就是这么回事了,我之前也提醒过你,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放在心上?”

    半边脸从沈妄这个角度看过去,还真是像郑杨彬啊。尤其是那眉峰的棱角,下巴的曲线。

    呵,沈妄心里笑啊笑的,而且,连带着骗人的时候,都一样是温情款款。看来郑家里两位公子在这方面都是技能满点!这不就是那什么?骗死人不偿命么。

    就听郑宁彬继续说道,“沈妄,我和你说的,你还是放放心上,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你想想,我那个弟弟向来手段狠辣,就是对自己亲生母亲,也没手下留情。何况,是一个外人呢?”

    沈妄手中转动的杯子停了下来。抬眼看过去,声音真有点哑,“郑先生,我和杨彬,也是这么多年的兄弟,我还不了解他?就像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杨彬也一样,你说的这些,我真听不懂了。”

    郑宁彬眼神一黯,“沈妄,你觉得你真的了解他么?那么这么些年,他可有给你提过我这个亲生哥哥还有他当年是怎么对他妈用的手段?”

    沈妄沉默了,面上带着点犹豫和怀疑,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卧槽!郑宁彬原来是郑大公子的亲生哥哥?怪不得俩人长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