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 8 部分阅读(2/2)

都没有在它上面留下痕迹,它依然平整,依然光滑,依然吗,没有走形——它就像顾里在每天喝着抗氧化剂、涂着LaParrie胶态铂金精华液下维持着的那张脸。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顾里是恨不得能把她的脸摘下来,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她甚至有一段时间一直研究、查阅北京那一口全国著名的水晶棺材的资料,她号称是杂志需要做一个专题。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恐怕anyway,我觉得她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成为中国防腐事业的先驱。风挺了一夜,还没有重新开始刮起来。清晨的雾气还沉甸甸地拢在湖面上,周围的常年绿叶灌木依然郁郁葱葱,树叶上结满了厚实的霜。湖面仿佛也被寒冷的空气冻僵了,像一面放在草地里的大镜子。我一边贴紧湖边走着,一边望着湖里自己的倒影发呆。三年前,伤心欲绝的顾里就是从这里一个猛子倒栽进去的,她那个时候外表理智,冷静,然而内心却在高密度的重击之下四分五裂了,仿佛一台看起来光鲜亮丽但硬盘里病毒肆虐的高级笔记本电脑一样,她果断地投了湖。那时我和唐宛如被吓傻了,愣在湖边呆若木鸡,仿佛两个拔掉插头的机器人。还好简溪当时果断地跳进湖里,把她捞了起来。想起简溪,我心里又一次升起那种仿佛被稀释后的悲伤。像一杯加了水的葡萄酒,已经不醉人了,但是还是闻得到清冽的酒香;或者说像一本看过的悲剧小说,再次阅读的时候,已经无法热泪盈眶,然而胸口里,却依然有只小拳头,轻轻地在里面敲门。我走进宫洺的病房,推开门,他已经从病床上下来了,此刻他正盘腿坐在落地窗边的一个柔软而宽大的沙发里,手上拿着一本刚出版的国外设计杂志。他翻动书页的声音很好听,他在清晨眼光下的眉骨很高,眼窝很深。他只要不动,就立刻会变成《VOGUE》杂志上前几页那些面目苍白、目光斜峭的模特。但此刻,他只是一个病人。我突然发现,他和几年前住在这里的崇光有一种异常相似的地方。尽管他们彼此身体里并没有流淌着共同的血液,但是他们的灵魂里,都散发着一种同样的气味。怎么形容——仿佛他们都来自北方遥远的港口,肩上落满了冬雪的清香,他们的呼吸都像那里的山脉般沉默辽阔,眸子是高原稀薄天空下的灿世星辰,他们有北方寒冷世界里应有的深邃轮廓,他们也有那里苍凉的避世身姿。他们披挂着波斯毛毯、白狐披肩,他们身上隐秘的地方有着秘密的刺青。他们像是落落寡欢的贵族,被金银财宝珍珠香料围绕着,堆砌出满身的孤寂。他们站在哪里,哪里就开始飘起碎小的雪来。宫洺本来高大的身躯此刻蜷缩着陷进沙发的中心,显得小了一圈。他腿上披着一条雪白的高地羊绒织毯,那是我帮他从家里拿来的。当时我还特别小市民心态地在他的奔驰车的宽敞后座上,横躺下来,将毯子裹在身上,享受一下有钱人的生活。我透过后视镜看司机的表情,他正色端坐,目不斜视,我想多年来他已经被宫洺训练得就算他车里载着张曼玉,旁边还有贝克汉姆在唱《纤夫的爱》,他也会熟视无睹。

    我走进来,他轻轻地抬起头,对我轻轻点了点而欧,动作幅度小到当人怀疑他是否点了头。他和当年的崇光还不一样,他就算披着白色病服的时候,也依然能把这个湖边的白色监狱轻易地变成淮海路上的写字楼隔间。他让Kitty帮他搬来了两台电脑,一台传真机,一台打印机。他甚至中途还召集了公司的一堆设计师来医院开了个小型的会议。我觉得他如果在这样继续住下去,很有可能整个公司会办来附近上班。我把咖啡放在白色的小矮柜上,旁边的打印机正在咔嚓咔嚓往外面吐纸,我低头瞄了一眼,非常熟悉的《M。E》杂志内页的风格。应该是下一期的初样。我把打印好的纸张拿出来归拢,然后把纸袋里的咖啡拿出一杯来,走过去把纸样递给宫洺,然后拿出一小包糖,撕开来,往他那杯拿铁里倒进去。掀开盖子的时候,浓郁的咖啡香味将房间里寂静的空气掀出一股暖融融的骚动。我们彼此都没有再说话。其实我只要一和宫洺单独相处,就会非常紧张。他身上有一种类似伏地魔的气场,他无论站在哪儿,都像是一座巨大的干冰。我低头玩自己的手机,假装非常忙碌的样子,然后顺便给Kitty发了一条短信:“你什么时候到啊?”“已经在路上了。”Kitty的短信在十几秒钟之后就回了过来,她的信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的屏幕上,我的手机已经调成静音状态。半分钟后,我又收到了一条他的短信,“不要轻易企图和宫洺聊天,他不找你说话,你就千万不要挑起话题。但是一旦他主动找你聊天了,那么无论气氛有多么冷场,你都是那个需要负责把气氛搞热,持续营造话题的人。PS。切记,手机静音。”而这时,宫洺突然清了清喉咙,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找我聊天,但是,他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安静地翻着他的杂志。我松了口气,刚刚那一动静,我都感觉自己像猛的被人砸开壳的大闸蟹一样,脑浆四溢。我拿出另外一杯拿铁,掀开盖子,喝了一大口,温热的丝绸般的液体滚进喉咙。一杯咖啡很快的就喝的见了底。但是面前的车队依然排着长龙,丝毫不见挪动。整个高架像一条喝醉了的蛇,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汇聚在一起,像一把电钻钉在太阳穴上。Kitty随手把咖啡纸杯合上,丢在旁边的纸袋里。他抬起手看了看表,起点多的上海交通状况应该能被定为反人类罪。她脚上那双尖细的高跟鞋,在不断地刹车,换挡,油门之间频繁的切换着,她感觉自己快要把车的底盘给踹穿了。此刻,前面的那辆货车非常配合地喷出一股浓烟,Kitty两眼一黑,感觉像掉进了煤矿里。淮海中路的写字楼里,长长的会议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咖啡杯,咖啡的香味从大清早就笼罩在每一栋大大小小的写字楼里,每一个清晨都被这样的气味点燃,煽动,然后变得亢奋不已。这样的香味一直持续到傍晚、深夜、凌晨,最后逐渐散去,写字楼重新回归寂静,仿佛一个吼累了的怪物一样。顾里看着面前一堆愁眉苦脸的下属,整个广告产业链,在金融危机的摧残下,已经变得脆弱不堪。所有的厂商都在拼命地消减预算,之前彼此财大气粗地抢着报价争抢头版广告页面的光景遥远得仿佛和慈禧太后执政的年代差不多久远,此刻的广告厂商们,彼此客客气气的,“哎哟,没事儿,没事儿,第一版面就让给他们吧。你们有没有哪个位置的广告页面是在打折啊?”一屋子死气沉沉。会议桌中央的那个电话突兀的响了起来,一个男助理按下了speaker,叶传萍的声音混杂着电流声从电话机里传出来,“别傻坐着了,你们坐到美国变成共产主义,广告厂商也不会自己推门走进来。想办法。”电话“咔哒”挂断了。留下一屋子人的脸惨白一片,面子啊尊严啊什么的,没有人在乎这些,大家惨白是因为真的饿了。从昨晚开始,一个通宵,到清晨的阳光刺破公司的百叶窗,在顾里双眼里放射出的紫外线之下,没有人敢离开。只是,顾里可以靠光合作用,其他的仅仅只是人类而已。顾里拉开椅子,“你们去吃早餐吧,吃完后回家洗个澡,换一身衣服,然后小睡一会儿补充一下精力,然后写一份接下来一个月自己的工作范围内的进度表和新的计划书,这些事情加起来两个小时够了吧?那十一点,准时回公司开会。”所有人:“”顾里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嗒嗒地一溜小跑走出了会议室。虽然她面不改色,眉目间还流露着一种武则天和慈禧常常挂在脸上的不屑,但是,了解她的人,比如我,就一定知道,她此刻只是一个纸老虎,她迅速地逃离了自己的作案现场,因为她知道走慢一点,她就应该会被揍。这种作风,他当年在大学里的时候,就已经练得游刃有余了。当年她以杰出学姐的身份代表金融学院对所有一年级入学的新生发表讲话的时候,她说:“你们好好听着,你们身上的那些袜套啊,可爱的手机挂件啊,什么蕾丝粉红裙子啊,在等一下散会之后,就回寝室一把火烧了。从今天起,你们不可以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开个屁啊,有空看海子,不如去看报表。还有你,第一排那个扎两个牛角辫的女的,你留这个发型,考虑过周围人的感受么?虽然我们学经济的需要有一颗铁石心肠,但也不至于过于自我吧?”说完,这只纸老虎一溜小跑,嗒嗒嗒嗒嗒格外游刃有余。

    当年,她在炎热的盛夏,穿着低胸超短裙,身上喷洒着对大学血气方刚的男生来说就是催情剂的COCOCHANELNO。5,一路顾盼生姿的走进男生宿舍,她手上拎着一盒哈根达斯,满眼赤条条的只穿着紧身内裤的年轻雄性肉体,她满不改色,目含春光,她看着来开门的卫海,这个体育健儿也只穿着内裤,她仿佛一朵三月杨花般飘进去,放下冰激凌,又轻轻的飘了出来,留下原地快要裂开的顾源,在顾源刀光剑影的目光里,这只纸老虎一溜小跑,嗒嗒嗒嗒嗒格外的游刃有余。当年,她心直口快,一大早看见新来的经济法教授,亲热的打完招呼“哎哟教授,听说你老婆昨儿从高架上摔进了绿化带啊?哈哈哈哈没事儿吧”,然后这只纸老虎一溜小跑,嗒嗒嗒嗒嗒格外的游刃有余。这么多年,她都过着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她没有被杀,足以证明她家祖坟埋得有多靠谱。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从某些层面上来说,如果辩证地来看,如果客观地分析,如果抛开现象看本质,我觉得她和唐宛如是一个路子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曾经羞辱她,“顾里,你和唐宛如的区别就在于,是否穿着Dior。”她冷笑一声,回答我:“我和唐宛如的区别在于,是否穿的进Dior。”我输了。顾里走出会议室,回到自己办公室,她迅速地抓起手机、拎包、外套——典型的出门三件套,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了《M。E》的大楼里。蓝诀看着龙卷风一样的顾里这么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出了门,他心里一跳,赶紧跟上去,“顾总监,您去哪儿?我帮您开车吧。”“好,赶紧走,我在地下车库等你。”顾里一边飞快地消失在走廊深处,一边还回过头来特意补了一句,“对了,把我办公桌上那把刀带上。”蓝诀:“”天空渐渐清晰起来。清晨特有的那种灰蓝色,慢慢地被冲淡了,空气里弥漫着那些一丝丝蓝墨般的雾感,在阳光下消失殆尽。冬日的阳光和这个后工业的巨大城市有一种类似的特质,看起来仿佛浑然天成,但是让人觉得虚假。明晃晃的太阳看起来和六月的盛夏没有任何区别,它依然高高地悬挂在天上,依然在云朵上方高然傲视脚下的世界,它依然用光纤抚摸着每一寸肌肤,然而却只带来一阵冰凉。它明媚地照耀在湖面上,但上面漂浮的碎冰,返给他更加冰冷的棱光。陆烧坐在他最喜欢的静安公园内的草地上。他戴着墨镜、绒线帽子,脸上还戴着一副口罩。这样看起来,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国人。但是他只要摘下眼镜,或者口罩,他脸上那些频繁出没在杂志和电视上的五官,就能引来一群一群的少女。他也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悠闲地在街上散步,有多久没有自在的看一场电影,有多久没去路边的大排档吃个痛快了。之前没有,现在更不可能。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无法见人的秘密一样,活在黑暗里,活在一种时刻提心吊胆的倒计时状态。他从草地上做起来,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他突然想去一个地方。宫洺住院的这段时间,虽然我和kitty依然有忙不完的事儿,但是,毕竟,他不是超人,工作量肯定不会有正常上班的时侯多,于是这段时间,我也终于有一些空余的时间剩下来,比如现在这种时刻,让我可以回顾一下我的生活。一直以来,我都像是持续处于百米冲刺的最后阶段一样,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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