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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阅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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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越冲得太急,没刹住脚,直接就冲进河里了。邵越站在水中,朝着快到河中间的船喊,回来!快回来!船上的人都看到了,船上的人不明白,就问,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都看乌云。乌云却在那儿发愣,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船老大眼见着船已靠进中流,又没人发话,自然不会往回打转,舵一挺,船头就朝中流冲去,急得邵越在那里乱蹦,蹦得水花四溅。这时乌云突然醒过来了。乌云醒过来二话没说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河里,吓得一船人大惊失色。队长爬在船尾喊,乌云!乌云!几个女兵也爬在船边大惊失色地喊,乌云!乌云!乌云从两丈远的地方浮出水面,也不答理船上的呼喊,扬手飞快地朝南岸游去。水边的邵越见了,立刻卸下身上的枪,扑进河里,奋力朝乌云泅来。

    关山林是在邵越向河里冲去的时候看到乌云的。关山林一下于就看到了站在船头的乌云。关山林的目光突然亮如流星,呼吸也骤然加剧了,他下意识地向前冲出了一大步。但他又站住了,死死地站在那里,只是把目光丝毫不移地投向金光闪耀的大凌河。当乌云突然跃入大凌河的时候他的喉结硬噎了一下,然后他看见乌云从河水里冒出来,飞快地扬手朝这边游来,他看见邵越也扑进河里,飞快地朝乌云游去,两个人很快游到了一块儿,又一起朝河边游来。关山林在这期间一下没动,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棵成熟的塔松。

    吴晋水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先站在船头唱歌后来又跃入河中的女兵,那个叫乌云的女兵就是师长新婚之夜分别后再也没有见过面的妻子。吴晋水突然觉得这个场面真是好,这个场面真是令人高兴。他本来想在关山林站住后催他继续往前走,去迎接他的妻子,去拥抱他的妻子,但他看了看关山林那张脸,就不说了。

    那个时候大凌河的南岸滞留着至少有十几万人,本来是吵吵闹闹的,突然之间全安静了,连战马都不叫了,风也不吹了,水也不流了,天地间安静得只听见胳膊划动大凌河水的声音,一双脚跌跌撞撞迈上大凌河岸的声音,然后人们屏住呼吸,看着那个美丽的女兵湿漉漉地踩出一串水花扑上岸,朝着河滩上奔去,朝着站在那里的关山林奔去。那个美丽的女兵张开双臂,她的湿发就像一片沉重而骄傲的黑色旗帜,她在十月天高云淡的大凌河边奔跑得就像一只从水中跃出的梅花鹿。她朝那个高大魁梧的军人奔去,热泪盈眶,心里不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那条路太长了,它们简直太长了,它们长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永远没有希望,人们甚至已经无法容忍这样的漫长了,人们已经等不及了。她似乎知道这个,她在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她要战胜那条漫长的路,她要跑到他的身边去。她做到了,她真的跑近了他。他却没动,睁着一双豹眼看着她。她像是要扑进他的怀里似的。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这么渴望的。但是没有,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突然站住了,胸脯起伏着喘着气看着他。他也喘着气,他也看着她。他们就那么站在那里眼睛眨也不眨地互相看着,痴迷地看着。然后她开口说话了。大凌河南岸的十几万人都看到了那个场面,他们的目光模糊了,眼睛潮湿了,心尖颤抖了,他们都为这个场面说不出话来。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听到她对他说了一句什么,只有站在关山林身边的吴晋水听到了。吴晋水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但那是真的。她轻轻地说,首长……她似乎已不会说别的什么。她说出这话以后眼泪就刷刷地顺着那张美丽的脸蛋流淌下来了。

    吴晋水是最先从沉默中醒过神来的。吴晋水冲着站在那里张口结舌的参谋警卫们大声吼道,站在那里傻看什么?!去!都到河边帮助下力气去!都给我去!

    火红的太阳在那个当口缓缓落入河水之中,嗤啦一声,将一条大凌河染成了一条火红的绸带。

    让乌云留下过一夜的主意是吴晋水坚持决定的。吴晋水要一个参谋主任过河去,找到已经渡过河去的急救队,告诉他们乌云因为另有重要任务需要停留一夜,急救队不必等她,第二天一早,九师会用车送乌云追赶上他们的。急救队队长亲眼目睹了河岸上的那一幕,他知道了河岸上那位被人簇拥着的首长就是乌云的丈夫,也知道了乌云结婚后这还是第一次和自己的丈夫见面,二话不说就爽快地答应了。

    扭扭捏捏的反而是关山林。关山林对吴晋水说,留下干什么,面也见了,话也说了,她也该忙她的,我也该忙我的了。吴晋水说,夫妻俩,也不能光说说话,见个面,那算什么夫妻?再忙也不缺一个晚上的。关山林挠挠大脑壳说,这个,这样不好吧?吴晋水说,什么不好?你是说把人留下来不好?你又没留人家的老婆,有什么不好?关山林还想说什么,吴晋水挥手截断他,无庸商量地说,你用不着废话了,这件事属于政治思想工作,政治思想工作我说了算,这件事我做主了,就这么定!吴晋水说罢也不再理关山林,转身去布置乌云住的房间,并要人去张罗几样好菜,晚上款待从天上掉下来的乌云。邵越和靳忠人都喜坏了,跑到大老远的村里去买鸡,回来的路上邵越还顺路采了一抱野花,拿一发炮弹壳盛着,水灵灵地送进了乌云住的房间。乌云那时正在收拾关山林的皮箱子,把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往外拾掇,看见新鲜的花儿先是一喜,捧了花儿把箱子丢到一边,又拉着邵越说话。邵越高兴万分,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了,该有多少话说不完,把肩上的枪往怀里一搂就盘腿上了炕,乌云也搂着花儿盘腿上了炕,两个人脸儿对着脸儿说开了。先一人抢着说一段,后来就由邵越一个人说,说的基本上是关山林的事,说首长如何指挥打仗,如何如何身先士卒冲在前面,说首长如何如何在战场发脾气,子弹和炮弹又如何如何冲着首长发脾气,尽捡着精彩险恶的段子说。邵越自己说得眉飞色舞,却把乌云说得脸色煞白,一颗心直在嗓子眼吊上吊下,等到邵越明白过来的时候,再看乌云怀里那束花,那束花早被乌云下意识地掐成一堆花泥了。邵越这才明白自己说漏了嘴,不该说这一档子事,让乌云担心了。乌云却不让邵越打住,一个劲儿地追问邵越,问首长伤过没有?邵越说没有,连毫毛都没有丢一根。乌云不信。邵越急得指天发誓,你要不信你可以检查,你要看出首长哪里少了一根毫毛,你把我秃光了,让我做一只没毛的鸭子!乌云听了便化惊为喜。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说到掌灯时分。

    吃过晚饭之后,吴晋水就把关山林往房间里赶。吴晋水说没你的事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关山林不干。关山林说炮纵今晚过河,我得到河边盯着。吴晋水说炮纵有我,河边有我。关山林说那我找人加固浮桥去,今天踩了一天,浮桥虚得厉害。吴晋水说浮桥的事你别管,今晚你百事不管。关山林说,我是师长,我不管谁管?吴晋水听后生气了,说,未必我这个政治委员就是吃干饭的?我就光是个摆设?你当九师就你是能人?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告诉你说,没有你九师我照样指挥得滴溜溜转,信不信?关山林不睬吴晋水,扭头蹬蹬地走了,气得吴晋水干瞪眼,在关山林身后破口大骂道,你狗日的少给我摆这号谱!

    关山林怎么说的,吴晋水怎么骂的,乌云在房间里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乌云那个时候正坐在炕头梳她的头发。乌云吃过晚饭后就把房间收拾了一遍,然后打来水,关上门,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乌云很长时间没有这么从从容容地洗澡了。锦州战役时她整个身子都在血水里浸了一遍,她把那些伤员和烈士背在背上搂在怀里的时候他们的鲜血浸透了她的军装,因为没有时间换衣服,锦州战役之后衬衣已经结死在身上,几乎脱不下来了,现在能够痛痛快快地洗个澡,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乌云洗过澡之后就坐在炕上梳头。她慢慢地梳着,心里充满了平静。她听见关山林蹬蹬离去的脚步,这时她已梳好了头发,把湿淋淋的头发拢在颈后,开始院自己那身湿军装和收集来的关山林的衣服。乌云洗完衣服以后找来针线,为关山林缝补衣服。关山林的衣服平时是邵越缝的,结实倒结实,就是针脚歪歪扭扭。乌云把那些地方都拆开,再用匀称的针线密密实实地缝了一道。乌云不知道时间是怎么飞快地消失过去的,她做完这一切之后鸡已经叫头遍了。远处的大凌河边火把冲天,有轰隆隆的炮车在通过,还有人的喊叫声,战马的嘶鸣声。乌云站起身来,走过去,把灯盏里的捻子拨亮,用剪子剪掉灯花,然后又坐回炕头。她就那么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鸡鸣二遍。

    关山林是被吴晋水硬绑回来的。吴晋水后来真的发火了。吴晋水催了关山林好几次,关山林就是赖在河边不动。吴晋水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拧筋呢?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就像个二屎!吴晋水后来干脆不再和关山林磨嘴皮子,他要自己的警卫员找来几个五大三粗的战士,硬把关山林架上了吉普车。车是邵越开的。邵越把车开得像一头发癫的骡子。关山林挣扎着说邵越你停车。邵越踩油门。关山林喊邵越你听见没有?!邵越把车灯开得大亮。关山林吼道,你再不停我毙了你!邵越那时已经把车停在房子前面了,邵越把车门拉开让关山林下来。关山林气呼呼地说,好哇,我的话你竟敢不听!邵越傻不拉叽地瞪着眼问,你的什么话?关山林说,我要你停车!邵越说,风太大,我没听清,我以为你叫我开快点儿呢。邵越说罢就溜上车,摔个盘子就把车开走了,留下关山林一个人站在那里。

    关山林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后来推开门进了屋。关山林一进屋就把乌云搂进怀里了。乌云让他搂了一阵,觉得整个筋骨都被他挤碎了。乌云说,你胡子也不刮,扎死人了。关山林呵呵地笑。乌云推他,说,去洗脚。关山林说,洗什么脚,我刚从河里出来,脚还没干呢。乌云说,那是那,这是这。关山林往炕上坐。乌云吓唬他说,你要不洗我不让你上炕。关山林说,鸡都叫二遍了,咱们抓紧吧。关山林说着就又伸出手来拽乌云。乌云脸一下子就红了。乌云红了的脸在灯下娇态妩媚。乌云轻轻地说,你别,你要不想动,就在那儿坐着,我给你打水去。关山林真的就坐在那儿,等着乌云打了水来,唏哩哗啦地一通洗,洗得水洒了一地。乌云瞟他一眼,说,早急什么去了?关山林也不答话,赤着脚去倒水,回来的时候,乌云已经把灯吹了,人也移到炕上去了。等关山林上了炕,一把把乌云收罗过来,纳进怀里,乌云就把一张滚烫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在那上面用力地磨蹭。关山林说乌云。乌云说嗯?关山林说乌云。乌云说嗯?关山林说乌云。乌云就再不开口,仍是蹭。关山林说乌云你让我想死了!乌云还是不开口,却有两行泪水滴落在关山林的胸膛上。关山林感觉到了,她的泪水是烫人的,她的身子在他怀里压抑着轻轻发着抖,还有她紧贴着他的胸膛的嘴和喉咙里的呜咽。关山林一时间被感动了,说不出话来。他不再呼唤她,待了一会儿,他把她抱得更紧,开始在她身上用劲。乌云突然把他推开了,头也从他的胸前钻了出来。乌云说别忙。关山林不知出了什么事。乌云让他躺好,他就愣愣地躺在那里,然后觉出乌云的一双手触到了他。乌云的手停顿了一下,像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在他身体上游动起来,先是他的脸、脖颈、胸,然后是他的腹部、腿,完了又轻轻地示意他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