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六、逃不走的冒充者(1/2)

    曾经扮演香客的喇嘛斯伦多吉,不止一次地在布达拉宫里成功地扮演着五世达赖的角色。

    酥油灯发出的微弱的黄光,照不透大殿里的幽暗。各色各样的佛像、唐卡、经幡和哈达,矗立着,垂挂着,构成了一座奇异的、月夜中的原始森林。

    他只是影子一般地坐在高高的佛台上,短暂地出现一下,或主持一下仪式,或远远地接受各地高僧和蒙古贵族的朝拜。有谁敢于未受召唤就擅自近前来呢?又有谁敢于长久地仰面审视他呢?

    但是这位“五世达赖”几年来不再大声讲话,不再在人们的近距离中出现,则难免引起有心人的思虑。他们不理解这种变化,猜疑着布达拉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他们是不敢流露,不敢询问,更不敢议论的。

    疑问在他们心中年复一年地存在着,就像一个越长越大的肿瘤,既无法割掉,也无法使它消隐。他们时常暗地里思谋着证实或者消除这种疑问的良策,千方百计地想进行各种隐蔽的试探。

    敏珠活佛就是决意要进行这种试探的一个。他考虑成熟以后,又像以前那样写了一首诗交给郎色,嘱咐他一定亲自呈送五世达赖过目,并求和诗。诗是这样写的:

    星星,月亮,太阳,

    都比不上您的明亮,

    世上能和您相比的,

    只有您自己的光芒。

    五天以后,郎色来到了布达拉宫,照例先禀报达赖侍从室,盖丹请他先去歇息,用餐,以争取时间去作“接见”的安排。

    盖丹知道,郎色不止一次地见过五世达赖,是很容易辨认出真假来的。经过了一番布置后,他通知郎色说:“佛爷正在做法事,但又很想立刻接见你,所以你只能在大殿的门外遥拜他,领受他的祝福。”

    “是,是。”郎色当然唯佛命是从了。

    对着大殿正中高高的佛台,郎色行过叩拜礼。只见达赖向他做了个赐福的手势,示意让他退去。

    郎色?忙从怀里掏出那首诗来,对身边的盖丹说:“敏珠活佛又带来一首诗,请转呈佛爷,求佛爷赐写和诗。”

    “这……好好,请稍候。”盖丹答应着,将诗呈上了佛台,以恭请佛命的姿势,却又是下达命令的语气低声说:“立即和他一首,让他快走!”

    斯伦多吉这个那介扎仓的喇嘛并非没有学问,甚至也浏览过《修辞论诗镜》一类的书。今天的事虽然来得有点突然,出乎意外,但他觉得并没有多大困难——诗嘛,写几句美妙的言辞就是;和诗嘛,他写来几句我回他几句就是了。至于诗中所注的“求同喻”三字,就不必认真理会了。他的内心一直是很痛苦?,他早已厌倦了这种木偶式的生活。倒是今天有了一点不同,他不但能冒充达赖的形体,还能代替达赖作诗。他认为,达赖有真假,诗却是会写的人写出来的都差不多。他略为思索了一下,就把和诗写好了。

    郎色回到敏珠林寺院,向敏珠活佛作了汇报,交了和诗,回家去了。

    敏珠活佛在听郎色讲述进宫经过的时候,虽然一言不发,半句不问,内心却增添了更多的疑窦。根据上次郎色讲述的情景,五世的身体显然由于年老、生病而虚弱了,为什么现在又变得如此健壮,动作反倒敏捷了呢?又为什么要在远处接见郎色呢?……为什么不向郎色问几句关于我的话呢?……

    当他展开达赖的和诗读下去的时候,他发懵了。每个字都像黄蜂蜇在他的头上:

    我的朋友呀,

    你像一座直立在云雾之上的山,

    你像泉水清又甜,

    流进宽广无边的普度众生的大海。

    “不,这不是五世达赖写的!字是有些像,但不无模仿的痕迹。”敏珠活佛逐一地判断着,“我的诗用的是‘最胜喻’,他用的却是一般的‘物喻’;我明明注着‘求同喻’三字呀……五世达赖可不是这样粗心的人。再说,格律也完全不合。这绝不是五世的水平!他,他……不是达赖!不是!”

    惊恐,悲愤,羞辱,焦急……使敏珠活佛觉得身上的袈裟着了火。但他能做什么呢?他敢说什么呢?四周的一切,一切的?们,不都和平常一样吗?

    他痛苦地闭紧了眼睛……在他的头顶上,升起了第巴的大得可怕的身躯。权力是可以掩盖真相的,如果要揭示真相,就需有更大的权力。他,一个普通的活佛是无能为力的。但是让智者去扮演傻子也是非常困难的。他决心不再和这位“达赖”有任何诗文来往,不再和布达拉宫发生任何关系了。

    他随即离开寺院,到一个山洞中单独修行去了。

    敏珠活佛的举动,又引起了郎色的怀疑,他反复琢磨着敏珠活佛情绪反常的原因,回忆对比着五世达赖几次接见他的情景,总觉得这一次和以往很不一样。难道五世达赖不是那个名叫罗桑嘉措?伟大人物了?为什么不是他了呢?那又会是谁呢?他恨不得立刻再登上布达拉宫去弄个明白。但是转念一想,不行啊,如果真的同他所怀疑的一样,第巴也好,盖丹也好,决不会让他透出真相。他们一旦识破他的意图之后,定会立时把他杀死在宫中的。

    郎色正在没有主意的时候,小喇嘛东赛走了进来。东赛刚入寺受戒不久,不大熟悉规矩,可倒也机灵。敏珠活佛给他起了个法名,他总觉得不大悦耳,想请活佛另外再起一个。今天又来催问这件事了。

    郎色脑子一转,计上心来,把东赛叫到内室,对他说:“活佛短期之内不回寺院。我给你出个主意,一?能叫你得到一个最好的法名。”

    “什么主意?快告诉我,我一定照你说的去做。”

    “真的?”

    “当然了。‘不见,上山看;不懂,问老人’嘛。您是长者,应当向您请教。”

    “好!”郎色把声音压得很低,说,“到布达拉宫去,求伟大的五世赐你个法名。”

    “啊?”东赛吃惊了,“那不是上天摘月亮吗?哪有那么高的梯子?”

    “何用看得那样难呢?”

    “要是不难,我早就到拉萨去了,谁不想见到达赖呀?更不用说由他亲自给起法名了!”

    “小声点儿。”郎色提醒他,“如果你到了布达拉宫,说你是西藏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喇嘛,当然不会受到达赖的接见。你若说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呢?比如从蒙古,从甘肃,从青海,云南……经历了千辛万苦,只为求一个法名,看一眼达赖,不然,宁愿达赖在宫墙之外。这般讲法,就不一样了。五世是一位热爱各地教徒的人,他自己曾经为了传教而跋涉万里……这你大概也有过耳闻吧?”

    “对!好办法。俗话说,人急了求神,神急了说谎。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去说呢?”

    “不对,这不是说谎,而是夸张。夸张是为了打动他人。世界上有许多事就是靠夸张办成的。”郎色纠正着。然后,冷静地说,“计谋可以问别人,决策还得靠?己。可不可行,你定吧。”

    “这有什么不可行的?”东赛感激地说,“大不了我的福分浅,见不上达赖,回来就是了。”年轻人追求新奇、爱好冒险的火苗儿,在东赛的胸中越蹿越高了。

    “那你就悄悄地走,悄悄地回。见上见不上,对谁都不要讲。记住:口牢,如铁屋保身;口松,如乱纸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