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二、五世达赖圆寂(2/2)

底和马蹄,就没有离开过咱们的土地。什么却图汗的儿子,什么固始汗、达延汗,如今又是达赖汗,一直统操着卫藏的大权。我们有达赖,有班禅,还有第巴,要汗王做什么?”他激动起来,硬咽了。

    五世微微地点点头,又微微地摇摇头,说:“事情不那么简单,关于我们和蒙古人的关系,我看你有必要重温一下历史… … ”五世眼望着长空,似乎那就是一张大事年表。

    “长期以来,在皇帝的管辖下,各个教派都很安定,各个地方都没有发生过战乱,人民生活过得也比以前好。我们和蒙古人也相处得不错…… 可是后来…… ”五世依然望着天空,话里充满了向往和感叹,同时包含着对目前形势的担心和苦恼。

    盖丹报门而进,说:“敏珠林寺郎色喇嘛求见。”盖丹已经隐约地听到了五世说话的声音,知道佛爷又从昏迷中醒来,就没有拒绝为郎色通报。再说,除了有极为特殊的情况之外,敏珠林的信使是五世最喜欢接见的。

    郎色喇嘛弯着腰走了进来,五十多岁的年纪有着青年人的仪态。由于山南地区地势较低,山清水秀,十分宜人,敏珠林又是红教主寺,所以郎色的脸色几乎和他的裂装一样红艳。郎色向五世敬献了哈达,致了颂词,呈上了敏珠活佛的书信。五世边拆着黑紫色的封漆,边问:“敏珠活佛他好吗?"

    “好,好。只是很想念您——伟大的五世。”

    五世打开信纸,上面只写着一首诗:

    面前的稚鲁藏布日夜东去,

    像蓝色的玉液那般美丽。

    假若林中能落下一座大桥,

    我去朝拜您像掐念珠一样容易。

    下面照例是他游龙般的签名。

    五世苦笑了,他清醒地知道,他和这位多年来书信往还、诗词唱和的密友,快要分手了。他虽然感到心情沉重,体力不支,但也不能让郎色空手而回。于是闭起眼睛想了一会儿,说:“桑结,我念你写,和他一首。”

    “是。”桑结回答着,拿起了纸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当他看到五世那双无力地下垂着的双手时,又把话咽了回去。五世一字一句地缓缓地念着,声音是颤抖的:

    珍珠般的字句出自密友的书信,

    百灵般的声音来自故乡的山林。

    雪山和狮子终究是会分开的,

    请到菩提树下寻找我的梦魂。

    五世在上面签了名。郎色将和诗捧在手中,往头顶上按了按,揣在怀里,后退着辞别。桑结一扬手,说:“转告敏珠活佛放心,上尊近日贵体稍有不适,过两天就会好的。”郎色应允着走了。盖丹也跟了出去。

    “请您休息一会儿吧。”桑结恳求着,想扶病人躺下。“不,不用,我永远休息的日子就要到了。”五世推开他,“让我来给你讲讲蒙古人和达赖喇嘛的关系吧。”

    垂危的五世费力地说了下去:“明朝万历四年,蒙古土默特部落①(① 土默特部落:此处指归化土默特部,在今呼和浩特至包头一带黄河流域的土默川平原。) 的领袖俺答汗― 就是被皇帝封为顺义王的那一位,从青海写信给三世达赖索南嘉措,约他去会面。俺答汗有3 万兵马,又信奉黄教,不去见他是不好的。第二年的冬天,14 岁的索南嘉措从哲蚌寺动身,下一年的五月才到达青海。他们各自把自己比做当年的忽必烈和八思巴。俺达汗给索南嘉措上了尊号,叫‘圣识一切瓦齐尔达喇达赖喇嘛’①(① 圣识一切:意为超出世间,通晓一切佛学知识。瓦齐尔达喇是梵文,执金刚的意思。达赖是蒙文,海的意思,喇嘛是藏文,上人的意思。) ,这就是达赖名号的由来和开端。在他以前的达赖一世——宗喀巴的弟子根敦主,达赖二世——根敦主的弟子根敦嘉措,都是后来追认的。”五世津津有味地说着,似乎完全忘记了桑结早已具有了这些常识性的知识。人老了是爱说重复话的,他也许同样地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即使意识到了,他认为今天的重复也仍然是必要的。何况桑结静静地听着,没有显露丝毫的不耐烦。

    “三世年轻有为,不辞辛劳,一心发展黄教,致力于搞好和皇帝、和蒙古人的关系。他随俺答汗到了土默特;在张掖时派人向皇帝朝了贡,给首相张居正写过信;在青海修了塔尔寺;到康区建了理塘寺。俺答汗去世以后,应约去参加了葬礼,随后又应召晋京,在途中圆寂。那是万历十六年三月的事情。”五世停了一下,尽力放大了声音:“下面你要注意,三世的转世在哪里呢?就在蒙古。达赖四世是谁呢?就是蒙古人俺答汗的曾孙——云丹嘉措。他是怎样入藏的呢?是蒙古军队护送来的。佛教的带子、把藏、蒙两个民族更紧地拴在了一起。”五世休息了一会儿,继续说:“明朝末年,我们在拉萨的黄教集团,面临着三而威胁。北面是信奉黑帽派的青海的却图汗,东面是信奉苯教的甘孜的白利土司顿月多吉,西面是支持红帽派的日喀则的第悉藏巴政权。当时,一些黄教大寺的首脑,就借请固始汗的大兵来扫荡敌手。我虽然是在蒙古人的监护下长大的,但我是不同意这样做的。应当劝说固始汗回去,避免让众生流血,而且更能提高我们的威望。但是已经晚了,固始汗在六年中把上述的三方都灭了…… ”

    五世的额头上冒出了虚汗,他那不习惯于戴帽子的秃顶散发着蒸气。又大又圆的眼睛无神了。痛惜的心情,垂危的病情,加上长时间的谈话,使他虚弱得几乎难以支持了。这回不用桑结来劝扶,他自己就倒卧下去了,但头脑依然清楚,他的话也还没有说完。“大清顺治九年,也就是我坐床以后的十年,我应召到了北京。顺治皇帝在宫门外迎接了我,拉着我的手,走进宫去。我和随从我同去的藏、蒙官员,都受到了隆重、亲切的接待。我下榻的黄寺,就是皇帝专门为我修建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享尽了大家庭的温暖…… ”五世说到这里,激动得流下了热泪,“皇帝封我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但喇达赖喇嘛’①(① 系由三世的尊号发展而来。普通意为普遍通晓(佛学知识)。瓦赤喇但喇是瓦齐尔达喇的不同泽音。) ,给我金册金印…… ”

    “同时,也封固始汗为‘遵行文义敏慧固始汗’,也是金册金印。”桑结忍不住补充说。

    “对!”五世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好像一个长跑的人终于突然看到了终点,“皇帝的意思是我管教务,他管政务。明白了吗?这就是今天要提醒你的,也就是我在65 岁的时候最后要告诉你的——蒙古人是代表皇帝协助管理西藏的,不能把他们单纯看作施主,更不能把他们看作我们的敌人。我们和他们都是佛的供养者,也都是皇帝的臣民。大的事情千万要恭请佛的暗示和皇帝的旨意,不可私自处理。否则灾祸无穷…… 灾祸无穷啊……”

    五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

    桑结抽泣着:“我记下了,我记下了呀!"

    五世并没有听见。他慢慢地、永远地闭上了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

    桑结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比作儿子的还要悲痛。但他很快地收敛住哭声,警觉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他四处察看,发现了正在掩面流泪的盖丹。桑结狠推了盖丹一下,极其严厉地命令说:“绝对保密!任何人不准进来!对佛起誓吧!"

    盖丹无比顺从地跪了下去… …

    近处大殿里做法事的鼓钱螺号声,远处工地上乌拉们的歌声,震天动地,混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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