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一、被驱逐的情侣(1/2)

    在西藏南部门隅地区的夏日错,有一个名叫派嘎的小村落。正像西藏的许多小居民点一样,偏僻和贫苦是它的最明显不过的特征。

    雪山上吹下来的风里夹带着刺骨的冰针。人们只有在走进那些低矮黝黑的石板房,盘坐在燃烧着木柴或者牛粪的炉火旁的时候,才会感到些许的温暖。

    但是在扎西丹增的家里,真正的春天已经降临了。他的心比炉火更热。连日来,他一直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没明没夜地忙碌着。细糌粑、青棵酒、茯茶、酥油、风干牛肉都已经准备好了,但他总觉得还应当干些什么,经常在屋里转来转去,半举着两只手,而头脑中除了紧张的喜悦外则是空白的。

    扎西丹增是个见善则柔、遇恶则刚的人。由于他在寺院里学过经典,通晓白玛林巴密教,甚至有密宗大师之称,还会唱很多的酒歌,在这一带受人喜爱。但这喜爱中所包含的,多半是感叹和同情。十多年来,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费尽了最大的心机,始终如一地赡养和医治着年老病重的父母。像松柏四季不凋地守护着山岭,风雪再猛,从不落叶;生活再苦,决不求人。直到三年前父母双双去世的时候,才向姐姐借了一点钱办理丧事。之后,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只有十里外的早已嫁出去的姐姐算是他的亲属。但他越来越不愿和她来往。他曾经感到非常孤独,屋子虽小,却空荡得可怕。同时他也有一种解脱感,好像多年来被无形捆绑着的双手忽然松开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要创造自己的生活。他到处给人帮工,不嫌脏累,不分远近,有时儿个月不回来。很快,他就连本带利地偿还了所欠姐姐的债务,修缮了自己的房屋,还有了一点积蓄。现在,他居然要办喜事了。已经四十岁了,青春方才开始,但他并不怨天尤人。有时迟开的花,倒格外芬芳呐。

    正当扎西丹增陷入莫名的遐想时,“啪啦”一声,门被踢开了。扎西丹增一惊,抬头看,满脸横肉的姐姐正站在他的面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每次见到姐姐,就立刻想起那句谚语:鸡爪上刮油,羊角上剔肉。扎西丹增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像要关闭回忆的窗子,竭力使自己不再去想那条谚语。

    “阿佳拉,贵体健康!”① (① 阿佳拉,藏语“姐姐”。“拉”是敬语。)

    姐姐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卡垫上,与其说是大模大样,不如说是显示威严。她向房中扫了一眼说:

    “听说你要成婚了?"

    “是的。”

    “什么时候?"

    “快了,正月。”

    “倒是吉祥的开端。”

    “是的。”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

    “我准备请你来喝喜酒。”

    “都准备齐全了?"

    “还凑合。”

    “钱是哪里来的?"

    扎西丹增一听这话,被激起了一腔怒火,满腹心酸,他再也忍不住了:“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穷日子你是知道的。我一没有土地可以出租,二没有银钱可以放债。抓头上,乱发一把;抓身上,碴毽一片。瘦牛只有一条,支差的驮子却有九十九。我只有靠两只手拼命干活。我比鸡起得早,比羊睡得迟,一天忙得屁股不沾土。我为什么不能成家立业?”他举起了颤抖着的双手,接着说:“有钱人的炒锅是铁的,穷人的炒锅也不是泥捏的!"

    “住口!”姐姐忽地站了起来, “这几年你究竟干了什么,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心里明白。大蒜是偷着吃的

    ,蒜味儿却当面跑出来了。我看你一定是偷……”

    扎西丹增说什么也没料到,他的姐姐竟然毫无根据地怀疑他,而且当面说出个“偷”字来。是的,即便使用的是金子做的佛像,打在头上也是很疼的;即便是自己亲属的侮辱,也是很难忍受的。凭着他对姐姐的了解

    ,他断定她此来有着不善的图谋。他冷静地问道: “干脆说吧,你想要什么?"

    姐姐脸上透出了一丝得意的暗笑,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滚!马上滚!远远地滚!永远不要回来!"

    “次旺拉姆怎么办?”扎西丹增问。

    “那我可管不着,你去问她好了。”

    “不用去问了,我来了。”次旺拉姆从容地走进门来,抓住扎西丹增的手说:“庄稼不收灾一年,夫妻不和灾一生。我永远听你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是喝苦水也比牛奶还甜

    对于扎西丹增的一颗苦透了的心,次旺拉姆的这番话真比纯奶还甜,比甘露还清凉。

    次旺拉姆是一个娇小的、西藏的南方姑娘。由于她品德高尚,信仰虔诚,施舍大方,文雅蕴籍,后人认为她出身于名门。传说中说:藏王松赞干布有一支失散了的后裔,有的脸上生着狗嘴,有的头上长了角,是不吉祥的征兆,于是被放逐到门隅地方。过去了若干代以后,其中一个名叫嘎玛多吉的男子,娶了一个名叫阿布迪的妃子,在藏历土狗年生了个女儿,她就是次旺拉姆。

    “次旺拉姆!次旺拉姆!”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奔来。“朗宗巴大哥,您请坐。”扎西丹增恭敬地迎接着。急忙从木柜里抽出一条哈达举过额头,朝朗宗巴献了上去。

    “谁是你的大哥?你比我还大十岁呢。”朗宗巴伸出一只手将哈达拨在一边。但他随即发现扎西丹增的姐姐坐在窗前望天,又一把将哈达抓过来托到她的面前,深深地躬下身去说:“阿佳拉,你倒先来了。”

    这位“阿佳拉”接过哈达,反手朝上一扬,搭在朗宗巴的脖子上,算是回敬,又继续昂头望天。

    “扎西丹增,你是决心要娶我的妹妹啰? ”朗宗巴问。

    “大哥,您是答应了的。”

    “那时候,我考虑不周。现在,我们来谈谈条件。”

    “哥哥!你怎么又… … ”次旺拉姆急了。

    “请讲。”扎西丹增冷静地说。

    “你也算是一个有点学问的人,你不会不知道,”朗宗巴显出一副更有学问的样子继续说:" 33 年以前,第五世达赖喇嘛就曾经下令,让所有教派的教徒都改信黄教。达赖佛还派了自己的门生― 亲密的朋友梅惹喇嘛来宏扬黄教。遵照佛的旨意,我已经改信黄教了,你们家可是世代信奉红教①(① 红教,也称宁玛教派,因其僧侣衣冠皆红,又称红帽派,修密宗。) 的。你要想娶我妹妹,必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