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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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秋的傍晚,收工后,和我正在晚饭,街上的高音喇叭令人讨厌

    而恐怖地响了起:生产大队的革命社员同志们,晚饭以后,到大场开批

    斗会,全体四类分子提前到场!

    这样的播音对任何社员都不陌生,但对于我这样的四类家庭,仍不

    啻枚响雷。

    我和听到这声音,都没作声,但却都将手中没有喝光的半碗粥倒进锅中

    ,不敢再喝。

    这是担心挨批斗的过长,憋尿而不能撒的缘故。

    距生产队的打麦场距离最近的,是我家了,房子正对面只隔条马路是

    。

    实际上坐在炕头上,透过玻璃能清楚打麦场上的切。

    正在青春骚动期的我不出是种什么滋味,想象着过不会极有可能

    又要让人捆绑起批斗,有恐怖,有羞辱,也有莫名的——不出的另外的感觉

    。

    每过几秒钟我便透过玻璃窗向打麦场上观望,也不地观望。

    正值仲夏,晚饭后天仍然很亮,打麦场上最早到的是群孩子,在那没有

    任何娱乐活动的年代,批斗会成为孩子们——也包括大人们最好的娱乐。

    我也是如此,虽然我出身四类家庭。

    渐渐地,吃过晚饭后的大人们也陆续到了打麦场。

    出身好的社员们,男人叨着烟袋,脱了鞋当坐垫坐着,女人们或自带了马扎

    凳什么的坐着,或找块砖头当凳子坐着,有的抱着吃奶的孩子,有的带着针线

    活,三个群五个伙地围拢着聊天,孩子们则跑着跳着嘻笑打闹。

    四类分子们也到了不少,但他们没有笑,没有围坐聊天,而是在早到的背

    着各式步枪的民兵的吆喝下集中到起,个个低着头立正着,没有个人讲

    话,也没有个人东张西望,连双手也紧紧地贴着大腿,象是受过军事训练的

    样,动不动。

    那年头,四类分子们被规定不许乱乱动,四类分子之,不许随便交流

    。

    着不早,四类分子们差不多要到齐了,才在最后次上完厕所后

    走到了打麦场,加入到那堆四类分子队伍中,低下头立正。

    咳!大会准备开始,啊大家坐好了!坐齐了坐齐了,不要吵了!学生们坐

    这边,社员坐这边,快快!

    个个子胖胖墩墩的年青人开始发话,并招呼着群众坐整齐。

    他是革命造反组织全无敌

    战斗队的什么部长,名叫刘玉石。

    这人不太坏。

    革命群众并不太理会他的话,仍旧谈笑着,但也慢慢慢腾腾地往指定的地方

    挪动着。

    孩子们却不管这些,仍旧追逐打闹,些女人也不断地追着喊着自己的孩

    子,会场仍然还是那么乱。

    刘玉石又在喊话了,听到没有,批斗会马上开始了,赶紧坐好,快坐好,

    哎呀老张家的,你不要跟孩子起跑呀,你个老太婆还想返老还童吗?

    那被叫的女人大声地回他,还你妈个屁,让你妈去返老还童吧,变了还

    能给你做老婆呢。

    她的骂声引起全场的轰笑。

    可在这,由远及近传递着个信息:许还周了。

    许还周了。

    这声音是压低了由远及近地传递,象股阴云般压了过,人们的嘴和

    脚也被由远及近地锁住,不论男人女人大人孩,全都不再吱声,也不在乱动,

    那些跑着闹着的孩子赶紧跑到了家长的身边,规规矩矩地依偎在大人身上,即

    使是吃奶的孩子,也把头紧紧扎在的怀里,停止了哭闹。

    大场的那头,很快闪出条通道,全无敌

    的总头子许还周带着股阴森的冷气,从通道的那头走过了。

    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中等略胖的身材,过早地榭了顶的秃脑袋,双

    眼睛,阴透着险恶。

    他原是公社农村中学的校长,文革开始后便造反夺了权,公社的领导班子全

    被他拿下马,从此他便成了我们公社的皇上。

    跟在许还周后面个扛着罗圈藤椅的民兵,将那把藤椅放到靠近群众队伍最

    前面的中位置摆好,不过许还周并没有坐到那把椅子上,而是径直走到那群四

    类分子的队伍前边。

    但藤椅的周围依然下子空出了大片地方,群众尽管拥挤异常,但却没有

    人愿意靠近这把椅子,使得这把本极其平常的椅子孤零零地静止在直径至少有

    五六米的空地上,显得十分的不同寻常。

    让他们蹲下,许还周在这群等待着挨斗的四类分子面前,对着身边

    个民兵,声音并不大,但在静的连喘气都听的见的会场,却没有人没听到。

    成四趟,不不,成六趟,六趟,快,快!

    那民兵大声的命令。

    没有任何的罗嗦,四类分子们象是闻声而动的机器人,随着民兵们的招呼,

    男男女女很快地成了六路纵队。

    蹲下!

    又声大吼,四类们象是受过军事训练似的,没有丝毫停顿,齐刷刷地蹲了

    下去,按照以往的规定,不用人招呼,便都乖乖地将双臂背到背后,规规矩矩地

    蹲着,眼睛着地面,静静地动不敢动,是偶尔有蚊子叮咬,也强忍着不敢

    动下。

    许还周开始沿着四类的队伍前边检,他穿着件短袖白衬衫,衬衫扎在牛

    皮腰带里。

    此刻,他将两支手插在腰带上,夸张地闭紧嘴角,乜斜着三角眼,轻蔑而仇

    恨地盯着他脚下这群四类分子,回地走着。

    他穿着圆口布鞋,踩在地面本没有声音,但所有的人却分明感受到了那地动

    山摇般严重的震颤。

    罗开群!

    他在队伍前边叉开腿定,声音不大却极其威严地了这个姓罗的名字。

    四类队伍中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应声答应:有!

    随即立了起。

    出!

    那男子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到了队列的前面,双手紧紧地贴着双腿,双

    脚脚跟紧紧地并拢到起,垂下头,立正好。

    许还周又在回地踱着,又是半天不言声,似乎是有意地造成某种恐怖的气

    氛。

    四类分子们个个象是停止了生命的标本,不仅不敢动,甚至连喘气也不

    敢了。

    刘占元!

    停顿了半天,许还周出了二个名字。

    有!

    又个四类,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了出,和罗开群到了起。

    些年轻的社员围了过,在四类分子的队伍周边围成个圆圈,孩子们

    是近距离地围着,着许校长名。

    刘玉石部长仍然在招呼着,过去,过那边去,离这么近干吗?坐那边不是

    样得见,过去过去,别在这围着,哎呀!你们过去!

    在安静的掉颗针都能听到的会场,刘部长的声音显得极其突兀而且怪异。

    但他的话的效果不是很好,仍然有大部分年轻的社员和学生、孩子们近距

    离地围观。

    鹿兰!

    有!

    随着声尖细的略带南方口音的应答,名长的十分苗条俏丽的三十多岁的

    女四类走了出,到了先前出列的两名男四类的旁边。

    这女人不是本地人,是四川人,是个川剧演员,是随他的丈夫同被下放到

    这村的。

    她的丈夫也和我爸爸样,出身不好,大学毕业后在南方做官,文革后被吊

    销了城市户口回到农村的。

    和几个粗蛮的北方农民在起,鹿兰显得加地纤弱娇,她也象

    四类样,双腿紧紧并在起,低着细细的好的脖子,战兢兢地等候着发落。

    罗长年!

    李大有!

    杜万里!已经有五男女六个四类分子被叫出。

    许还周瞪着三角眼,继续在四类分子的人堆中索着,象是今天到农家乐吃

    饭的人杀活鸡活兔样,那群还没被名的男女四类们,则象是待宰的鸡

    兔样,全都纹丝不敢动地背着双手蹲着,等待着他的名。

    郑婉!

    虽然有意料,但听到这声吼叫,仍然让我全身震——郑婉是我。

    同样按规矩答了声,有,然后起身出列,到了六人的边。

    群众开始了声的耳语,知道姓许的肯定要喊这娘们。

    干吗每次批斗会都要斗她们两个女人,这不是欺负人家外乡人吗!

    也有相反的意见,他妈的,她们那瞧不起农民的神气,是要狠狠斗斗

    她们。

    这方面的意见立刻得到赞同,是,我的好大嫂子,你在吃糠咽菜还要给

    人家做活挨人家骂的候,她们可是穿金戴银凌罗绸缎的享受着呢,今天借毛

    席的福,不让她们头朝下噘着,你还想让她们翻了天继续骑在我们头上不成吗?

    也有的的直接,不斗这俩娘们,那这批斗会还有什么头。

    个妇女回头盯了这话的人眼,骂道:没个好东西。

    许还周了圈似乎没有再找到合适的对象,于是走到了那被喊出的七个

    四类面前,听口令,原地踏步——走!

    七个男女四类,开始原地抬起脚,踏起步。

    当着众多老少乡邻的面,这让他们不好意思,脚步便也极勉强地只是稍稍抬

    离了地面,但仍然是动作着。

    你的腿抬不起吗!

    随着许还周的问话,那名叫刘占元的胖胖的地的脚上,被许还周从个民

    兵手中拿过的步枪狠狠地墩了下,那枪托砸在这老地的脚趾上,疼的他下

    子蹲了下去抱住脚,嘴里咝咝

    地吸着气,呲牙咧嘴。

    狗跟着大狗叫,又名地的腿上,被名民兵用枪托子狠狠捣了下,

    疼的那个地禁不住叫起妈。

    这效果真不错,许还周没有再吱声,直直地立在他们的面前,那刘占元只

    是短暂的抖动和呻吟后,便赶忙了起。

    包括在内的七名四类分子,再也不敢怠慢,各各都把腿抬的高高的,在

    众多群众的围观下,含着极的羞辱,随着许还周二、二

    的口令,踏起步。

    围坐在四周的社员们全都发出嘘唏的哄笑,会场的气氛突然下子变得活跃

    ,那些孩子们,是开心的大声喊叫起,因为毕竟,三四十岁的成年男女被

    这样耍弄,是很滑稽,很让人开心的。

    进行了十分钟,七个人在许还周的口令声中立定,又排成了排好。

    许还周走到罗长年面前,住了,直直盯着他着,半晌,他叫道:罗长

    年!

    有!

    罗长年将本已并在起的双腿夸张地又次紧紧靠了下,声地答道。

    许还周却扬起手,啪

    的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你这蒋匪帮的狗特务,不好好改造,还想继续

    骑在人民头上吗?

    这是没话找话的句话,罗年长挨了耳光,象个木头人般动也不敢动地

    仍旧使劲低着头立正着,想回答,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出。

    人群中发出阵的议论:哎!打人了,打人了,许还周打罗长年嘴巴。

    又有拨子人围拢过。

    真的嗯!吧,当年这么牛逼的人也有今天。

    罗长年曾是专门负责阶级斗争的公社副书记,文革开始那几年,也是想斗谁

    斗谁,想送谁去群专队送谁进去,也是人见人怕的,但自从许还周夺了权

    ,他便头个被打倒,因为被挖出解放前参加过三青团,于是遭到比他人勐烈

    残酷的批斗,今天的他早已被批倒批臭了。

    他很气,但他怕,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全无任何具体内容的指责,但他也

    知道他该做的,只能是老老实实地任他打骂。

    他个头很高,比许还周高出大约半个头,不过在近在咫尺的许还周的面前,

    他极力勾搂着身子,这身高的优势显得是那么的狼狈而变成弱势。

    你嘴里咕哝什么呢?

    这下罗长年不敢再沉默了,他低下头,声地回答:我有罪。

    他本不想这样,毕竟当着全村的男女老少的面,让人打了耳光还要给人认罪

    ,对于他这样曾经很有身份的人不是很容易接受的,但同他也知道,若不及早

    认罪,许还周极有可能会让他难堪。

    啪!

    又是个耳光,你也知道你有罪呀,你知道你会有今天吗?

    罗长年全身战抖着,他能做到的只有不住的认罪,是是是我罪该

    万死,我认罪

    许还周背转过身子,面向着群众,大声地问道:革命同志们,你们,象

    罗长年这样的反革命分子,我们应该怎么办?

    群众中马上有人喊到,把姓罗的这王八蛋捆起好好斗争斗争。

    对,他怎么斗别人着,今天怎么斗他。

    罗长年,把头低下去。

    打人的许还周不是什么好人,挨打的罗长年同样不是好人,而且由于他在当

    权作恶太多,群众对他挨打便也只有开心而并无怜悯。

    罗长年害怕地将上身向前弯下去,差不多弯成了九十。

    那刻,我想他大概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有等许还周再个个地教训,在内的六名四类分子,到罗长

    年被喝令低头,便也无声地将上身弯下去,弯成个很大的角。

    紧张地并拢着双腿,弯着上身,有几个已经控制不住开始了战抖。

    我们全校的同学们已经排成队坐在起,这,从我的侧后,传低声的抽

    泣,我回头去,正是和我同班的女同学,罗长年的女儿罗玉娟,双手捂了脸,

    那呜咽正从她的指缝流出。

    捆起!

    随着校长的声令下,两个民兵上前,将罗长年五花大绑地捆了起。

    之后,又有两名男四类在许还周的指示下被捆绑,其余四名男女四类,则没

    有再上绑。

    许还周倒退了步,回头对着群众大声道:今天是革命群众大会,群众

    大会应该由群众持,由群众了算。

    之后又对着到场的贫协席、妇女任等又,我们做领导的,只要给群

    众撑住腰杆,当好服务行了,!!我们都坐下,把批斗大会交给群众。

    ,我们都坐到群众中去。

    大会的持交给了持人,许还周则退到了群众中,坐到了那把只有他能

    坐的罗藤椅上,个民兵不失机地递上杯茶到他的手上,他手端着茶杯,开

    始以观众的身份参加这场批斗会。

    群众仍然拥挤在距他三四米远的四周,包括那几个领导干部,也全拥挤在群

    众中。

    会场没有任何的座位,包括所有干部在内的所有群众全是坐的马扎、

    凳、砖头或个人的鞋子,这唯的藤椅,在会场上便显得鹤立鸡群般突出,如

    许还周在这公社的权势样。

    许还周象个皇上似地坐在那把椅子上,对着几个民兵道:反革命不打不

    倒,对敌人的仁慈是对革命的犯罪,现在是党和人民考验你们的候,

    你们敢不敢于斗争了。

    这等于告诉大家,由他亲自名出的这几个人,你们应该大胆地狠狠地

    批斗。

    没错,接下的事实证明,他这话是起到了作用的。

    批斗大会的持人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同学,大队的广播员赵风,只见

    她走到打麦场的角,拿着事先写好的持词,开始了激情澎湃的持:四海

    翻腾云水怒,五洲振荡风雷激。正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走向深入,批林批孔运

    动掀起的高潮之,伟大领袖

    念过很长的大段必须要念的开场白后,只听她声大喝:把妄想复辟变

    天的四类分子押上!

    包括在内的七名四类分子,每人被两名大背着步枪的民兵扭住胳膊,按

    住脖子,将头用力向下按去,按得超过了九十,差不多要到膝盖部位了,那四

    名没被上绑的四类的双臂还被反背着向后上方高高地托举起,然后几个民兵回

    到了群众队伍中,七个挨斗的反革命分子却没有因为解除了控制而丝毫地改变姿

    势,上身仍然大弯着,没上绑的四人的双臂也仍然向着后上方高举着,象被施了

    定身法似的定在了那里。

    之后是由贫协席宣布反革命罪状。

    其实什么内容也没有,多是空洞的口号而已,什么妄图复辟变天呀,什么

    妄图反攻倒算呀,什么妄图继续骑在人民头上呀,了大堆。

    再之后是群众发言。

    最先是个老贫农上台,他是每次批斗会都要发言的,而他的话,公社大人

    孩差不多都能背下了。

    我给刘占元家扛活的候,给他家打头,吃什么呢?窝窝头都是掺了糠的

    ,可他呢,坐在树荫下摇着扇子,还吃馒头,吃咸鸭蛋。社员们你们,这公平

    吗?他要进城,他有脚不走路,要我们抬着轿子送他。都是人,为什么他们要做

    人上人,我们要做人下人呢?要不是毛席,我们还不要继续给他们扛活受他们

    剥削吗?今天,贫下中农翻身了,压迫我们的地反革命头朝下噘着了,我们可

    不能让他们的反革命阴谋得逞,再压在我们头上,我们要让他们永远地头朝下低

    着在我们面前服服帖帖,你们对不对?

    群众高声地喊道:打倒地阶级!

    让剥削我们的地反革命分子永世不得翻身!

    狗东西们噘的不够低,让他们把脑袋再噘低。

    随着话,个四十多岁的社员竟然走上前去,用手按住个地的脖子,

    将他的头用力再下下按去,按的额头差不多碰到膝盖了,才撒手。

    我注意,她也和五名没有被按到的四类分子样,动地将头又

    往下低了下,让头部几乎碰到膝盖,从后面,七个大大的屁股已经举着

    朝了天。

    可这坏蛋并没有此罢休,仍然个个地按着几个四类分子的头,当

    然也包括和鹿兰。

    两个女人细细的脖子没能躲过那双肮脏的大手。

    那发言的老贫农受到了革命群众的鼓励,又到有人上台动手,了劲,

    他走到五花大绑着的地刘占元跟前,照着他低垂着的脑袋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

    ,问道:刘占元,我问你,你想到过会有今天吗?

    这问,把那个叫刘占元的地,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满足革命群众的心愿

    ,想不出词,只能答非所问地声道:我剥削有罪,我低头认罪。

    这老贫农感觉十分地舒畅,索性脱下鞋,举在手中,照着低着头认罪的刘占

    元没头没脸狠狠地打了起,打下骂句:肏你妈的,我让你坐轿子,让你

    坐轿子,你坐呀,你坐呀!

    挨斗的四类们累,没挨斗而是蹲着的四类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