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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狗腿子 1.夭折(1/2)

    老舞生莺鸣(谢英明)著

    序

    人到世上,各种活法,或富贵健康,或贫穷弱病,皆是运数。然轰烈也罢,平凡也罢,各自皆有人生故事。

    在这故事里,有他憎恨厌恶的人,也有他敬爱思念的情。他经历过风雨波涛,也见过朝霞彩虹。他有时喜悦激动,有时悲伤苦闷。不管生活一帆风顺、锦衣玉食,还是崎岖坎坷、家徒四壁,每个人知天命后,心灵深处最忘不了的,还是一个“情”字。

    老舞生阿明生活的年代,是共和国六十年代至今。这一时代,虽无兵燹,却有太多的变化,从有信仰、有理想的主义,到拜权钱、逐肉色的社会,令人瞠目结舌。在这汹涌的潮流中,阿明拼搏过,奋争过,然他不是一条游鱼,而是一片鱼鳞,被大潮冲落,沉入水底。

    阿明生活在杭州,西湖景色,秀甲天下,他忘不了故乡情;阿明的父母含辛茹苦,养育五子长大,却从未享受过一天空调,他忘不了血缘情;阿明有很多同学、同事,快乐相处,他忘不了朋友情;阿明在舞厅二十年,傍徨中自慰,沉沦中亢奋,他最忘不了男女情。

    逝者逝矣,生活不会从头再来。杭州的秀景,杭州的风土,杭州的人情,渐行渐远,阿明愿化作西湖边的一片落叶,即使腐烂了,也要枕着故乡芬芳的泥土,做一个来世的梦。

    第一章狗腿子

    浙西天目山余脉,龙飞凤舞到钱塘,煞尾于吴山。这吴山,俗称城隍山,处杭州东南,紫阳、云居、宝莲、石佛、螺蛳、伍公诸山总称,景色秀美,人文荟萃,真个是卧龙眠凤妩媚,游凫立鹤隽美。山左西湖,碧浪千顷;山右钱江,奔潮壮观;山下巷陌,烟火万家。小子有一首《吴山天风》,单赞这杭州西湖新十景之一,诗云:

    潮叩城隍阁1,浪拜汇观亭2。

    云居烟万家,紫阳鸟千声。

    笠翁唱秋雨3,桃花笑春风4。

    杭州多名胜,吴山最关情。

    吴山北麓,东西一条路叫作勤俭路,今已恢复旧名“河坊街”;南北一条路叫作劳动路,五十年代末,千众杭州人拆桥填河而成,民国桂系将领黄绍竑命名之,依旧用着。阿明家中排行第四,人多呼“阿明”,也有叫“阿四”的,便出生于两路丁字口。

    这阿明,身高1米68,头像冬瓜,身材瘦小,皮肤黝黑,两眼细小,鼻梁略歪,嘴唇稍厚,活到土埋到喉咙口、脚走到新凉亭5,似渣子非渣子,不坑蒙拐骗偷,不耍心眼,安分守己;似才子非才子,为了糊口,对月七年,写了一本百万字小说《龙虎争霸》6,一箩筐纸儿,糊墙壁厌黑,揩屁股嫌硬。

    阿明虽则穷困潦倒,然天不亏人,偎红倚翠,桃花运倒是不少。后来老了,所有钞票都赌输在股市、麻将桌上,日子要过,愁着看个病儿愈来愈贵、水费电费一个劲儿上涨,便想卖几许字儿,好贴补贴补家用、养养老。正是:

    少时逐花学崔护,老来对月效李渔。

    1城隍阁:吴山之巅有阁曰“城隍阁”,供奉护城神周新。阁高七层,辉煌富丽,秀出云表,堪与黄鹤楼、岳阳楼、藤王阁媲美。

    2汇观亭:紫阳山巅有亭曰“江湖汇观亭”,明代徐渭题楹:“八百里湖山,知是何年图画;十万家烟火,尽归此处楼台。”

    3笠翁唱秋雨:明末清初戏剧家李渔,号笠翁,隐居吴山,卖赋糊口,编著有艳情小说《肉蒲团》、《八段锦》、《十二楼》等。

    4桃花笑春风:吴山宝成寺内,寺壁上刻有唐代诗人崔护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5新凉亭:在杭州西溪路上,离龙驹坞火葬场(杭州殡仪馆)不远。

    6《龙虎争霸》:又名《龙虎风云演义》,详见游鳞斋新浪博客。

    1.夭折

    1966年的清明节,黄昏。杭城久雨乍歇,天空阴云依然密布,似雨不雨,像坟头祭夫寡妇的双眼,黯淡无光。

    春寒料峭,一行雁北,留下声声凄厉。

    南屏钟声似为湿气粘滞,不像往日般洪亮清脆,带着悲凉,隐约传来。

    上劳动路口,一溜儿二三百米两层黑瓦白墙楼房。一楼皆是木门、木窗;二楼外壁,里面是竹片儿、木板儿,外涂泥浆儿,再抹白灰儿。朝西的门窗、墙面,日晒雨淋,脱落斑驳。

    离路口五六十米的青石板上,搭着个塑料棚儿,棚里摊着一张旧草席儿,上面躺着一具小死尸,盖着一块虽皱却洁的白布儿。

    谢家阿五满身红疹子,发冷发热,出兔儿1死了,年仅四岁,就像他脚后的长明灯,本是亮亮的,寒风吹来,忽然就灭了。

    阿五名强,家里人叫阿强,是谢家六兄弟中生得最壮实的,百米外拎尺高两桶井水,行走如飞;握着腕口粗的扁担,当街一横,邻居小浑蛋望风而逃。

    母亲莲子擦亮火柴,重新点燃了油灯,用竹筷挑着灯芯儿,两行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用袖儿揩抹着。

    天渐渐黑了,风也大了些,父亲锡顺拿着两块破瓦片儿,一前一后压在白布上,担心风掀白布,孩儿添冷。

    “我想给阿强做个小棺材,葬在荆山岭他爹爹坟头旁。”莲子哭了一天,嗓子有些哑。

    锡顺皱起了眉头,道:“一没木板,二没油漆,这个小棺材如何做得来?荆山岭离这儿五六十里,走走也要大半天,还要叫人抬,不给脚钱儿谁肯,不如葬在万松岭下,近便些。”

    “人是活的,物是死的!”莲子本是个高八音,听了老公的话,伤心得很,立起身来,嗓门虽哑却尖:“我莲子前世欠了你什么债,你这个小气鬼,一个铜板翻来翻去,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用!”

    都是“光荣妈妈”2赐的福,一家九口,靠锡顺一辆铃儿不响、其它都会响的自行车,起早摸黑,走城北,闯城南,在运河、钱塘江边贩来甘蔗、西瓜等水果,摆在丁字路口拐角头,赚几个铜钿养家糊口,没甚么余钱。莲子不当家,不清楚家中有多少积蓄。

    锡顺听了话后,瘦削的脸儿像天色一样阴沉下来。莲子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出口不分场合,没遮没拦,管你好受不好受,锡顺毕竟读过几年私塾,也被老婆烦惯的、骂惯的,有些耐心儿,也不搭理她,掉头想进回屋里去。

    那屋子堂前用竹篱隔开,竹篱上糊了一些报纸,时光久了,黄黄的,破破的。

    左房七八个平方,是锡顺的娘住的。日本鬼子快打进杭州时,莲子随大人逃到荆山岭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