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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的面具第19部分阅读(2/2)

我不杀你,但到了最后你一定会来求我,求我救救你的女人。在炼蛊师的世界里,是掺不得一点点水分的。你去求老卜,根本就是烧香拜错了门,不如直接来求我,因为向你的女人动手的,正是我。”岳老三不再飞扬跋扈,态度平和,语调深沉,仿佛一名老练而狡猾的猎手,已经窥测到目标猎物的弱点,只等开枪猎杀。

    叶天苦笑,舔了舔带着血迹的下唇。即使在战火纷飞、短兵相接的伊拉克,他也没受过敌人的折辱,一向都能全身而退,但这一次为了方纯,他只能暂时低头,把岳老三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一掌、一脚”记在心里。

    “我在那位方纯小姐身上下了蛊,但那是在大理的时候。放心,我下的蛊,绝不会像老卜中的‘牛头马面降’那么恐怖肮脏,而是取材于大理三月蝴蝶泉边的千花之蕊,其作用是悄悄地抓住她的心。”岳老三似笑非笑地解释。

    蓦地,十步之外的老卜咭地一声笑出来。

    “春天,是个草木万物生发的季节,所以你该明白,我是没有恶意的,那种蛊是毒性最轻的,绝不会伤害到你女人的身体。所以说,我已经给你留了很大的面子——”

    岳老三没说完,老卜就尖声怪笑:“嘻嘻,是啊是啊,你果真给海东青留了面子,向方纯小姐下了‘情蛊’。她那么漂亮,那么动人,年轻得像一根刚刚挺直了身子的水嫩嫩的春葱一样。岳老三,你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有心思对年轻女孩子动情,兄弟我实在是佩服、佩服、佩服得很呢!”

    叶天的苦笑全都僵化在脸上,但他暂时无法做什么,只能被动地听着。又咸又腥的血渍令他的喉咙一阵阵发干,很盼望有一壶热茶暖暖身子,解解焦渴。

    “说下去,老卜。”岳老三扬起茶壶,向老卜那边一指。

    老卜甩开挟持着自己双臂的人,大声说:“情蛊能改变男女的性情,将两个原本毫无好感的人联系在一起,假以时日,就能互相产生情愫。从古至今,苗女们一旦遇到心仪的外族男人,就会向对方施以‘情蛊’,借此拴住男人的心,死心塌地跟在她的身边。岳老三,四大家族的人都知道,十年来,你一直热衷于苗疆‘余、岳、元、卜’四大炼蛊师家族首位之争,驱逐了身边所有的女人,不近女色,全心全意钻研蛊术和权谋,现在怎么了?怎么突然对这个汉人女子动了心?”

    叶天突然感到脸颊一阵发烧,心底的怒火按捺不住地窜上来,倏地抬头。

    “说得好,继续吧。”岳老三微笑起来,“再拿一壶茶过来,给他。”

    他向叶天指了指,语气轻蔑,高高在上。

    有人送过一只小茶壶,里面是刚刚沏好的茶。水滚烫,壶嘴中冒着袅袅白气,壶把、壶底的温度至少有七十度,烫得叶天浑身一颤。

    老卜越说越快:“既然你对方纯小姐动了情,咱们各忙各的,你就别再阻挠我追寻泸沽湖秘密那件事了。”

    自始至终,他一门心思要独占泸沽湖下的秘密,生怕别人闯入来分一杯羹,如同一只护食的狗,牢牢地看着自己脚边的盘子。

    岳老三深深地摇头:“老卜,漂亮女人在你眼里只是女人,这就错了,你应该去医院好好看看自己的眼睛才对。漂亮女人就是世界上最犀利的武器,善加利用,就能改变任何死局。不要把女人看成人,而要把她们当做商品、筹码、媒介、武器去使用,让她们发挥最大的作用。我以为通过近几年的四大家族之战,你能变得聪明一些,可你实实在在地让我失望了,你的思维模式太落伍了,我没法跟你解释清楚。”

    老卜一愣,听不懂岳老三在说什么。

    叶天稳住手腕,咬住壶嘴,吸进一口茶,仰面咽下,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其舒适、欣慰、过瘾之极的样子,仿佛一个瘾君子正在独享“粉包”一样。

    岳老三转头看着他,不屑地笑笑。

    蓦地,一个年轻人快步奔进丛林里来,在岳老三耳边低语了两句。

    岳老三精神一振:“好,那就请他们进来吧,所有人做好准备,迎接贵客。”

    不大一会儿,一队黑衣人从北面鱼贯而入,黑西装的胸口袋中,醒目地插着一朵金色手帕叠成的金达莱花。这队人共有十二名,双手全都插在黑西裤口袋里,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十二人身后,是一名穿黑西装、黑风衣的中年人,大概有三十四五岁的样子。

    “三爷。”中年人远远地就扬起了戴着五枚黄金戒指的右手,向岳老三打招呼。五枚戒指全都镶着硕大的钻面,经火光一映,光彩夺目,富贵气十足。

    他的脸是典型的东亚人“国字脸”,方方正正的,眼睛又大又亮,鼻梁挺直端正,嘴唇也极富光泽,比岳老三更具领袖魅力,连举手招呼的动作也是经过刻意设计的,肘部弯曲角度、手掌举起的高度恰到好处,既表现出了随和与亲热,又不流于市井低俗。

    “金哥。”岳老三放下架子,起身迎接。

    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慢慢接近时,他们的手下也同时拔枪,向中间靠拢。岳老三埋伏在此地的人马共四十五名,但黑衣人以十二对四十五,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退下,我和金哥是谈生意的,又不是鸿门宴。”岳老三喝斥着自己的手下。

    “你们先休息,我和岳三爷有正经事谈。”金哥也笑着大声吩咐,要黑衣人暂时推开。

    在这个过程中,叶天、老卜完全成了局外人、阶下囚,被所有人自动忽视掉。一壶热茶落肚,叶天感觉浑身有了力气,掏出手帕,慢慢擦掉了唇上的血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离开火堆,把这个中央舞台让给岳老三眼中真正的“贵宾”。当他转身接触到老卜幸灾乐祸的眼神时,仿佛明白了什么,眼前一黑,腰间、膝盖、脚腕同时一软,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倒。

    “喂,小兄弟——”金哥骤然掠近,一把抓住叶天的右臂,硬生生地把即将触地的叶天拉起来。

    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的感觉如惊涛拍岸一样涌上叶天的脑海,他觉得双脚正踩在一大垛新棉花上,怎么挪动都踩不到平地。金哥的国字脸正在一次次扭曲变形,忽圆忽扁,忽远忽近。叶天想开口说“谢谢”,却发现嘴和舌头也不听使唤了,费了好大力气张开,却说不出一个字。

    “小兄弟,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帮忙?”金哥凑近叶天的耳朵,微笑着问。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叶天心中,忽然浮上来东坡居士《念奴娇》里的慷慨句子。中国的唐诗宋词曾是他加入海豹突击队前的最爱,并且试着用缠绵悱恻的句子给白晓蝶写过永远不会寄出的情书。一滴泪从他的左眼角涌出,经过鼻梁,由右眼角滑落,他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念奴娇》中,东坡居士在赤壁下怀古长叹,不见雄姿英发的周公瑾,不见羽扇纶巾的孔明,也不见铁槊横江的曹阿瞒,自思人生如梦。既然是梦,就总有梦醒、梦破的凄凉一刻。叶天一想到那首词里要表达的悲怆本意,便开始怅然回顾自己走过的岁月,那些被压抑在心底的痛苦全都泛滥上来。平时,他用毫不在意、低调淡然的外壳好好地掩饰自己,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伤疤,这时忽然无法控制情绪,所以才落下了那一滴泪。

    “小兄弟,你太累了,应该好好歇歇,放松一下自己。”金哥洒脱地扶起叶天,把他送回到椅子上,然后扬起手低叫,“酒呢?酒来——”

    一名黑衣人送过一只扁平的精钢酒壶,金哥拧开壶盖,送到叶天嘴边去,再次低笑:“兄弟,这是用鸭绿江的水与金刚山的极品高粱米酿成的最上等的烈酒,专供黑夜金达莱的勇士们豪饮疗伤。喝了它,从此刻起,你就是我黑夜金达莱的好朋友、好兄弟,只要我金延浩还有一口气在,就会保证你平安离开泸沽湖。”

    烈酒飘香,弥散着整片空地,所有黑衣人倏地拔出短枪,斜指天空。

    岳老三立刻皱眉:“金哥,你这样做就不对了。海东青是我带来的,有我在,当然没人敢动他,何必烦劳大驾?再说,这里是中国,我是主,你是客,强龙还不敢横压地头蛇呢,对不对?”

    金哥依旧微笑着,但却一步不让、不卑不亢地回答:“我说的话,就是这片大地上东流的水。三爷,你几时见过流水西归的?”

    岳老三突然瞪起了眼睛:“金延浩,苗疆也有苗疆的规矩,在我的地头上,就要按我的规矩办!”

    金延浩摸了摸刮得铁青的下巴,缓缓地摇头:“在这里,我说了算。因为只有我,才知道七十年前泸沽湖下发生过什么,才明白所有人齐聚这里的目的。三爷,你应该很清楚,我手里有你想要的,只有我能帮你达成目标。”

    两个人对峙着,眼神交错,展开了一场不见硝烟、不见旌旗的心理暗战。

    叶天定了定神,发觉五脏六腑之间似乎有无数条细长的泥鳅在翻滚跃动着,几百处痛点同时发作,从喉管到小腹,无一处平和安稳。他明白,那就是“蛊”的力量,岳老三在茶水中布下了蛊虫。很明显的一点就是,跟炼蛊师在一起的时候,想防范对方下蛊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对接,都是对方下蛊的机会。

    “兄弟,喝了这壶酒,我保你没事。”金延浩的声音淡定而轻松,并没把岳老三放在眼里。

    叶天举手接过酒壶,仰起头,一口气灌下去。烈酒像一团火一样燃烧着他的嘴唇、舌头、喉咙、食管和肠胃,驱逐绞杀那些作恶的“泥鳅”,直至两相抵消,无影无踪。

    “哦——”他艰难地长出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前额上大片的冷汗。

    “小兄弟,你已经没事了,快谢谢岳三爷的大人大量。”金延浩又笑了。笑,仿佛就是他的一种独门武器,不动声色地化解僵局,将岳老三咄咄逼人的气势挡在五步之外。

    岳老三哼了一声,后退几步,弯腰捡起木柴,狠狠地砸进火堆里。

    叶天起身,向金延浩微微低头:“谢谢,谢谢你。”

    金延浩漆黑浓密的卧蚕眉扬了扬:“不必,不必。我在鸭绿江畔的牧场里养了十几只海东青,它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像海东青一样卸下一切重担,展翅高飞,自由翱翔于青天之上。小兄弟,希望我们也成为好朋友,一起并肩前行,打开崭新天地。”

    他的眉形,犹如关二爷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一般,扬起时如扬刀,垂落时如斩杀,是相士、占卜师们常说的“阎王判官眉”,主大杀大伐。拥有此眉者,极有可能位列三公,掌控国家大权。

    叶天苦笑:“谢谢抬举,但我知道自己的分量。”

    五年前,他就读过金延浩的个人资料:“亚洲小国领袖的第五个孩子,智商超高,自小喜欢研究兵书、战争史,十四岁起化名求学于全球各大军事学院,十七岁起专心钻研日本历史,出版过五本论述日本如何崛起的著作。在单兵作战方面,各科成绩全优,尤其擅长担当小组作战指挥官,具有超强的大局观。二十六岁接掌黑夜金达莱部队后,对该组织进行了大换血,所有人员年轻化,申请了大笔军费更换枪械装备,直至将该部队调教为世界一流的特战队伍……”

    无论是身份还是名望,叶天都比不上金延浩,所以两个人成为朋友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好了好了,人你也救了,话你也说了,现在该谈谈合作的事了吧?”岳老三发泄够了,回身向着金延浩低吼。

    火堆几近熄灭,旁边的人赶快重新添柴拨火,淡青色的烟雾滚滚而起。

    叶天觉得浑身酸软,站立不稳,只好又回到座位上。

    “我带来了日记本上的缺页,跟你手里的合在一起,就组成了七十年前‘中国黑室’的大秘密。”金延浩并不在乎岳老三的态度,解开风衣扣子,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半旧的牛皮纸信封,亲手递给岳老三。

    “我知道,你在蒋沉舟身边安排了一枚重要的棋子,那个叫‘阿黛’的女孩子,应该就是令尊膝下的七公主金黛姬吧?你们费了这么大力气刺探竹联帮的秘密,怎么肯如此轻松地拿出来跟我分享?”岳老三狐疑地接下信封,转身递给身边的人。

    金延浩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似乎不愿别人提及“阿黛”这个名字。

    久未出声的老卜陡然叫起来:“岳老三,岳老三,那些资料也有我一份的,我潜伏监视了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把日记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所有人一起回头望向老卜,岳老三嗤地一笑,命令旁边的人:“把信给他,把司空摘星偷来的日记本也给他,看看上面究竟记载着什么。”

    老卜拿到信封,哧的一声撕开,取出五张略小于日记本的纸来。另一边,有人送上照片中出现的日记本,一并交给老卜。这里没有桌椅板凳,他索性跪在地上,翻检笔记本,然后把五张纸按页码插了进去。读取日记内容时,他的嘴唇一直都在哆嗦着,浑身发颤,抖个不休。

    趁着这个空当,金延浩挥手,命人提过两只小箱子来交给岳老三。

    “这是我送给三爷的礼物,一点心意,请收下,希望你在四大家族争王之战中大获全胜,吞并其余三家,成为苗疆唯一的主宰者。”

    箱盖一开,金光暴闪,原来里面装得全是两寸长的金条。两箱合起来,至少有四十根以上。

    岳老三抓起一把金条,又丢回箱子里,乐滋滋地听着金条碰撞的“砰砰噗噗”声,眉开眼笑地客套着:“金哥太客气了,远道而来,还送我这么大的见面礼,怎么敢当?”

    金延浩点点头,大大方方地微笑着:“黑夜金达莱永远都不缺黄金,缺的只是岳三爷这样的朋友。说实话吧,你什么时候才会对余、元两家下手?”

    一谈到正事,他的眼神就变得深邃而阴郁,犹如两泓不见底的深潭。同时,他的两手十指交错握住,不停地收紧再放开,放开再收紧。

    叶天垂着头呆坐着,看似气息奄奄,实际上听力毫不受损,把周围所有人的所有声音尽收耳中。

    “我不杀他们,杀一名炼蛊师是没有意义的。我要的,是逼他们每个人都交出自身的‘护身混元一气蛊’,送去欧洲一线实验室研究、复制、培育,之后植入我手下人的体内。二十一世纪,是科技日渐腾飞的崭新时代,再用老办法炼蛊、育蛊已经大大地落后了——就像老卜那样。很快,我就能掌握四大家族的顶级秘密,以高于其他人四倍的速度飙升前进,达到前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我的目标,是繁花似锦的天下江山,做千万人之上的大人物,走出苗疆,走向世界。”岳老三终于吐露了心声。

    金延浩正色问:“什么时候可以完成这计划?”

    岳老三压低了声音:“十日内,余、元两家将放弃大理,返回苗疆,我已经安排下合理合法的挟持手段,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第09章 城下之盟

    野山羊烤熟了,林中飘起了羊肉、孜然粉、辣椒面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岳老三的人摆开桌椅,请金延浩及他的兄弟们坐。除了老卜,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挨挨挤挤落座。

    双方倒酒时,一边是西南山野中的大碗村酿,一边是金延浩等捎来的行军酒壶,分得非常清楚。

    “老卜,要不要来喝一碗?”岳老三叫了一声。

    跪在地上的老卜充耳不闻,眼睛几乎凑到本子上,贪婪地阅读着那些文字,嘴里不住地嘟嘟哝哝。

    “老卜是个真正的炼蛊师,他痴迷于这一行,最大的梦想就是炼制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蛊虫,成为苗疆第一。从历史上看,‘余、岳、元、卜’四大炼蛊师家族里,也是只有卜家心无旁骛,紧守本业,绝不受外界的诱惑,这一点是最难能可贵的。”岳老三非常感叹,望着如饥似渴的老卜,眼眶有点湿润了。

    事实上,喝酒的人只是做出了“喝酒的动作”,左手端碗、握壶,右手始终按在枪柄上,不肯放松半分警惕。

    这就是江湖,转眼间,谈笑风生的朋友会变成开枪对射的敌人,一张桌上碰杯的人扔下酒杯就是对手,每个人都永远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状况,每个人的命似乎都不是自己的,而是本方老大的。

    “三爷开始怀旧了吗?据我了解,四大家族中,最苦大仇深的是岳家,最稳如泰山的是元家,最神秘低调的是余家,最精于钻研的是卜家。苗疆史上共爆发过七次炼蛊师家族之战,岳家祖上的男性精英们几乎被格杀殆尽,家里只剩女人来撑门面。所以,到了你这一代,令堂才发下了毒誓,一定要重振岳家,不惜代价,杀光其他三家,最终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保证以后的炼蛊师世界里,只有一个‘岳’字。”金延浩轻描淡写地微笑着,仿佛说的只是他人的风流故事,而不是残酷至极的苗疆战史。

    岳老三脸色微变,笑容定格在蜡黄的面颊上。

    “我父亲教导过我,每个人都有惨痛的历史,每个国家也是如此。要想不再重蹈覆辙,就要自强不息,用尽一切手段,变得越来越强大,直到把其他人、其他国家踩在脚下。在这一点上,我跟三爷有同样的切肤之痛。”金延浩举起酒壶,向岳老三致意。

    岳老三思索了片刻,忽然彻悟:“我懂了,你们在四川、湖南、云南、西藏一带潜伏了四年,根本不是为了黄金宝座,而是为了日本人留下的‘超级武器’!”

    他低下头,眉心深皱,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急速地打着鼓点,专注地思考着。

    金延浩的目光焦点落在岳老三天灵盖上,眼神骤然变得阴沉冰冷。这个中年人似乎永远都戴着数层面具,最外层的是微笑、浅笑,向里一层是豁达、宽容、豪爽的大笑,再向里一层是皱眉沉思,继续向里一层则是阴森森的敌意逼视。

    “你只要超级武器,也只能带走超级武器,其它一切归我,行不行?”岳老三没抬头,急促地问。

    金延浩立即点头:“好。”

    “那么,如果最终证明超级武器只是江湖人编纂出来的谣言,你也不能反悔,只能空手回鸭绿江去,剩余的一切利益仍然归我,行不行?”岳老三追问。

    金延浩仍是毫不停顿地回答:“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岳老三终于抬起头,干笑着说:“我们都不是君子,所以不必说那句话。如果你肯答应我的条件,就——”他伸出双手,叉开十指,亮出指甲。火光映照下,他的指甲盖竟然是完全透明的。

    “就怎么样?”金延浩的微笑又重新回来了。

    啪啪,岳老三弹了弹指甲,透明的指甲盖下,忽然有纤细如鼻毛的漆黑色线虫蠕动起来。虫子原先彼此缠绕着蛰伏于肉中,一旦被弹指声唤醒,便争相挤压,蠢蠢欲动。岳老三把右手尾指伸进面前的粗瓷酒碗里,指甲盖下至少有六条以上线虫游动出来,瞬间溶化到酒中。

    “炼蛊师下蛊的手法约在千种之上,快、稳、准,通常都是普通人无法发觉的,直到蛊虫进入五脏、血液中产生作用时才能感触到。所以,苗疆以外的人都把‘蛊’这种东西看得很神奇。说到底,苗疆蛊术就跟四川蜀中唐门的毒药一样,都是有迹可循的,不过只有高手、老江湖、明白人才能看得穿。金哥,咱们都是明白人,我不想解释过多,也不想用闪电般的下蛊手法耍弄你。刚刚你看到了,蛊虫已经在酒里,如果你真心跟我合作,答应我提的条件,就喝了这碗‘诚心结盟酒’。”岳老三把酒碗向前一推,抬起手,吮吸着仍然水淋淋的尾指。

    所有人都已经停手,密切注视着这张桌子上发生的事。

    “三爷,你这是‘逼宫’啊?”金延浩摸了摸下巴。

    线虫溶化后,酒液面上渐渐浮起了一层五颜六色的微光,碗底不停地浮起串串细密的水泡,如同一只丢进了四五颗泡腾片的汽水罐。

    岳老三嘿嘿笑了两声,从邻桌拿过一碗酒,把左手尾指伸进去。更多的线虫从指甲盖下游出,直到碗里的酒如同煮沸的牛奶一样开锅,他才收回手指。

    “三爷,你不相信我的承诺?”金延浩问。

    岳老三摇摇头:“金哥,我岳家三代单传,三代九房老小七十口最终被敌人灭门,只剩我母亲抱着一岁半的我躲在猪圈的湿粪堆里才得以逃生。从我刚刚懂事起,母亲就要我立下毒誓,永远不要相信别人,尤其是苗疆以外的异族人。没办法,为了好好地活下去,她每天盯着我早晚两次背诵这句话,还亲手把它们刻在我的手臂上,要我时刻牢记。”

    他捋起袖子,左臂上果然刻着两行扭曲的汉字:“勿信族人,勿信异族人。”

    “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八层通道,八重天阶,全在神巢之下!”老卜突然惊喜若狂地叫起来。

    没人理他,火堆旁的空气已经凝固,岳老三和金延浩脸上的表情也已经僵硬。

    “我母亲不识汉字,她用一只金镯子的代价,求一个汉族的教书先生把这些字写在纸上,然后烧红了绣花针,一笔一划地刻在我的胳膊上。那一晚,我才三岁,怕疼,连哭带喊地被母亲摁着跪在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岳家祠堂外面。那个教书先生贪心不足,拿了金镯子后还抱着我母亲想占便宜。结果,那只沾着我的鲜血的绣花针一闪,就钉在了他的眼珠上。”岳老三紧盯金延浩的眼睛,机械地述说着自己的故事。

    没人敢起身添柴,篝火就要熄了,现在已经进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

    “我接受的人生第一课,就是母亲举着针尖上那颗血淋淋的眼珠,一字一句地教我读这句话。金哥,别怪我多疑,母亲死后,岳家只剩我一个人,我必须得好好活着——”岳老三又将酒碗向前一推,碗沿已经碰到了金延浩搁在桌面上的右手。

    “我想通了,八重天阶下,才是真正的斗兽场,那才是战神蚩尤留下的最后的秘密!你们听我说,七十年来流传在苗疆的‘超级武器’是真有其事,不是谣言,不是谣言!”老卜跳起来,双手掐着日记本,跌跌撞撞地冲向岳老三、金延浩之间的桌子。

    金延浩忽然转身,一只手伸向老卜,笑着问:“真的?你真的想通了,快过来说说。”

    “当然,当然当然当然,我当然想通了!不信你们看,秘密都在蒋沉舟的日记本里了!”老卜大力点头,完全沉浸在解开难题的喜悦中。

    金延浩的手指甫一接触老卜的臂弯,立刻发出一股大力,施展类似于“太极沾衣十八跌”的武功,把老卜的身体急旋起来,撞向桌子。桌倒碗碎,他也就不必忍受岳老三的“逼宫”了。每个人都珍惜自己的性命,所以没有人敢喝下炼蛊师当面下蛊的那碗酒,天知道那些线虫进入人体后将产生何种动作?

    岳老三又哼了一声,同时出手,双臂一抡,将已经贴上桌沿的老卜横向暴轰出去,飞跌出十步,倒地翻滚。日记本脱手上天,本来夹在里面的纸张也飘飞出来,状如折翼的蝴蝶,忽忽悠悠地落地。

    “怎么?”金延浩佯怒起身,抬起右手,就要向桌子上拍下去。

    “没怎么,金哥,只是别让老卜糟蹋了两碗好酒。”岳老三也霍地起身,双手一合,把金延浩的右掌上下盖住。

    哗啦哗啦哗啦——拔枪声响成一片,原先对坐着的两方人马同时拔枪,或指向对方的额头,或指向对方的心口。人数上,黑夜金达莱一方处于弱势,但他们却拥有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敢死队气势。

    “逼我?”金延浩终于笑不出来了。

    岳老三点头:“对,金哥,今日这城下之盟,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两家必须合作,直到黄金堡垒、超级武器浮出水面、落入囊中为止。”

    “三爷,我是来帮你的,两家何必闹成这样?你以为黑夜金达莱只来了十三人吗?错,树林外围两公里外,全都是我的人。不信你派人出去打探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我在炼蛊师四大家族中选择与三爷合作,是因为三爷的才干和决心,否则的话,我完全可以灭了岳、卜两家,去跟元家的元满、元如意两兄妹合作。”金延浩亮出了最后一张底牌,并且表明态度,绝对不会被逼签订城下之盟。

    岳老三没有回应,只是死死地逼视着对方的脸。

    场中唯一不受限制的只有叶天,当岳、金两人陷入僵局时,他艰难地站起来,走近桌子,一手搭在金延浩肩上,一手搭住岳老三的手腕。

    “二位,冷静点……听我说个故事好吗?”他手上的力气还没恢复,但金延浩忽然抽出手掌,借他的一搭之力落座。

    岳老三恼怒地搓搓手:“说故事?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金延浩立即接口:“小兄弟说的话,完全代表我。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