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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约会第1部分阅读(2/2)

婆婆的魔力对她没有作用。

    她并不快乐,非常关心她的丈夫,但她是自由的。

    杰拉尔博士自语:“这真有趣!”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死亡约会第一部。。4。臃肿的老夫人发出气喘似的缓慢咳嗽声,随后又继续编织毛线。她说:“吉奈莫拉,你疲倦了,去休息吧。”

    那女孩吓了一跳。手指停止了机械式的动作。

    “妈,我不疲倦。”

    她的声音如音乐,杰拉尔博士觉得很悦耳。音色象美丽的歌声,能化腐朽伟神奇。

    “不,你疲倦了,我清楚得很。要不然,明天就不能出去参观啦。”

    “呃!我要去。没关系啦。”

    她的母亲以刺耳粗大的嘶哑声说:“不行,说不定会生病!”

    “没问题!不会生病!”她开始抖起来,抖得很厉害。

    一个柔和沉静的声音说:“我陪你上去,吉妮。”

    一个态度沉静的少妇站起来,有一双深沉灰色的大眼睛,黑发盘的整整齐齐。

    白英敦者太太说,“不行,让她一个人去。”

    女孩喊道:“我要奈汀一起去!”

    “当然陪你去。”少妇跨出了一步。

    老妇人说:“这孩子愿意一个人去一一对不对,吉妮?”

    隔了一会儿,吉奈英拉·白英敦猛然换成迟钝单调的声音回答:“是的,我一个人去。奈汀,谢谢你。”’高挑的身影闪现出极其优美的动作,缓缓离去。

    杰拉尔博士放低报纸,仔细观察白英敦老太太。那望着女儿走出房间的胖脸,皱纹挤成一堆,展现出她特有的微笑。

    这微笑仿佛把那美丽神秘的微笑丑化了,也使刚才那女孩的脸变形了。

    过后,老妇人的眸光转向奈汀。奈汀刚刚坐下,她抬起脸,刚好和婆婆的眸光碰在一起。她从容不迫,毫不畏缩。老妇人的眸光中隐含敌意。

    杰拉尔博士想:“真是个莫名其妙的老暴君!”’这时,老妇人的视线突然投向杰拉尔博士。他猛吸一口气,那眼睛细小、乌黑而浑浊,从中放射出一些东西——力量,明确的力量;充满妖气的恶毒波涛。杰拉尔博士对人格产生的力量颇有所知。因此,他立刻发觉她并不是反复无常、专制君主式的性格分裂者。她有明确的力量。杰拉尔博士在她眸光所含的敌意中感受到眼镜蛇的威吓力。白英敦老太太似已年老体衰,疾病缠身,但并非毫无力量。她知道力量的意义,度过有力量的一生,而且对自己的力量毫不怀疑。杰拉尔博士以前曾遇见一个女人,她跟老虎一起表演了非常惊险的技艺。凶猛的野兽分踞四方,而后表演卑鄙可耻的特技。

    这些猛兽的眼睛和肃杀的吼声显示出疯狂般的憎恨。但它们服从,怕得浑身颤栗。训虎人是年轻傲慢的黑发美女,但目光却与白英敦老太大相同。

    “对啦,是驯虎人!”杰拉尔博士自语。

    他现在已经了解这纯真家庭对话的暗流了。那是憎恨——激起漩涡的憎恨暗流。

    “听到我这么说,大多数人都会以为我多么荒谬、妄想吧!

    看来那是一个到巴勒斯坦观光、极其普通而圆满的美国家庭——我却编造了一个与他们有关的黑魔故事。”

    他接着很感兴趣地望着叫奈汀的沉静少妇。她左手戴着结婚戒指。他望她的时候,她不时把富有深意的眸光投向骨架柔软、一头金发的雷诺克斯。杰拉尔因此知道,他们是夫妇,但是她的眸光与其说是做妻子的,倒不如说是做母亲的——维护他、担心他的母亲眼神。杰拉尔博士知道,在这群之中,只有奈汀·白英敦不受她婆婆影响。她也许恨婆婆,但至少不害怕。婆婆的魔力对她没有作用。

    她并不快乐,非常关心她的丈夫,但她是自由的。

    杰拉尔博士自语:“这真有趣!”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死亡约会第一部。。5。在这秘密的想象中竟有人插了进来,倒很好玩。

    一个男人走进休息室,看到白英敦一家,立刻向他们走去。

    他是一个普普通通快活的中年美国人。服饰整齐,长脸上胡子刮得精光。他以单调、缓慢的快活语调说:“找你们找得好久。”

    他跟白英敦全家人一一握手。

    “身体如何,白英敦太太?旅游不累吧?”

    老太太声音嘶哑,但很高雅地回道:“谢谢。你知道,我的身体并不好……”

    “哎呀,的确很不好。”

    “不过,也不会更坏。”白英敦太太现出阴沉的微笑,又加上一句:“奈汀会好好照顾我,对不对,奈汀?”

    “是的,我会尽最大的力量。”她的声调毫无感情。

    “不错,你一定会。”这陌生人正经地说:“雷诺克斯,你觉得大卫王城如何?”

    “呵,我不知道。”雷诺克斯毫无兴趣地回答。

    “想必一定很失望,对不对?我起先也是这样。你大概没有到处参观吧?”

    卡萝·白英敦说:“因为母亲,不能这样。”

    白英敦太太解释:“我一天只能参观两个小时。”

    陌生人亲切地说:“你能这样参观,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白英敦太太以嘶哑的声音缓缓地笑了,一种满足的笑声。

    “我不会因为身体而屈服!重要的还是心灵!对,是心灵……”

    她停止不说。杰拉尔博士看见雷蒙·白英敦神经质地开口问道:“柯普先生,你看过哭墙吗?”

    “是的,去过。一到这里,我就先去参观。我想花两三天的工夫先观光耶路撒冷,然后打算请旅行社帮我拟定旅行计划,准备参观巴勒斯坦所有的圣地——伯利恒、拿撒勒、提比里亚和加利利海。我想那一定是很美的旅行;此外还有耶拉西,那儿有引人的古罗马遗迹。然后一定要去看看培特拉的红蔷薇城——这是最叫人惊奇的自然景观,据说是奇景呢。但是,往返最少也要整整一个星期。”

    卡萝说:“我也想去看看,真棒!”

    “的确有一看的价值——呵,当然有。”柯普先生停了一下,把迟疑的目光投向白英敦太太之后,仿佛怕被窃听的法国人知道一样,以含混的口吻继续说下去。

    “怎么样,有没有人要跟我一起去旅行?白英敦太太,你当然没法子去。你家的人总得留几个人下来陪你,如果分成两组,就……”

    他停下不说。杰拉尔博士听到老太太编织针碰触的声音。

    接着,她说道:“我们不会分开行动。我们一家人都很友好,要在一起。”她抬起头。“孩子,你们说对不对?”

    她的声音含着一股奇异的音调。大家随即回答:“是的,妈。”——“嗯。是这样。”——“是的,当然。”

    白英敦太太又浮现出那奇妙的微笑。“看,他们都不愿意离开我。奈汀,你呢?你没说话。”

    “雷诺克斯不去,我也不去。”

    白英敦太太缓缓回头望着儿子。

    “雷诺克斯,怎么样?你和奈汀怎么不去?她好像很想去。”

    他吓了一跳,抬起脸。

    “不,我——我想还是跟大家一起留在这里比较好。”

    柯普先生有礼地说:“不错,你们真是很亲密的一家人!”可是,这有礼的语音中却含有一丝虚伪。

    “我们不想跟别人交往。”白英敦太太说。她开始卷毛线。

    “喂,雷蒙,刚才跟你说话的女孩是谁?”

    雷蒙吃了一惊,满脸通红,随即变白。

    “我不知道她名字,她——她昨晚跟我们坐同一班火车。”

    白英敦太太慢慢从椅上站起来。

    “我想不必跟她太接近。”

    奈汀起身,伸手扶着努力想从椅上站起来的老妇人。她那职业性的灵巧颇引起杰拉尔博士注意。

    “是休息的时候啦。”白英敦太太说。“晚安,柯普先生。”

    “晚安,白英敦太太。晚安,雷诺克斯太太。”

    他们排成一列离去。这一群中的年轻人似乎没有一个愿意落后。

    柯普先生独个儿留下来,目送他们。脸上浮起怪异的表情。

    杰拉尔博士由过去的经验知道美国人都很亲切友善。他们没有英国旅客的猜忌心。所以,像杰拉尔博士这样圆滑的人,要跟柯普先生认识,不会太难。这美国人孤伶伶的,而且和大多数美国人一样,为人友善。杰拉尔博士拿出名片递给他。

    杰佛逊·柯普先生看了名片上的名字,颇为感动。

    “呵,是杰拉尔博士。不错,你最近到过美国。”

    “是去年秋天,在哈佛讲学。”

    “当然,杰拉尔博土是学术界的名人。在巴黎,你是你专行中最伟大的权威人物。”

    “哪里,你太客气了”

    “真是幸会。其实,现在耶路撒冷有好几位著名人物。

    你,还有威尔登爵士、财务官加布利尔·斯坦因包莫爵士、英国考古学权威曼德斯·史东爵士,以及英国政界知名的威瑟伦爵士夫人、比利时的名探赫邱里·白罗。”

    “赫邱里·白罗?他在这里?”

    “这儿的地方报登出了他最近抵达耶路撒冷的消息。全世界的名人夫妇现在似乎都住在所罗门饭店。这里确是很豪华的饭店,装璜优雅。”

    柯普先生似乎很快乐。杰拉尔博士也很能随机应变,表示好感。因此没多久两人就热络地一起到酒吧去。

    喝了两杯威士忌苏打,杰拉尔博士说:“刚才你跟他们说话的那一家人,是不是典型的美国家庭?”

    杰佛逊·柯普一面啜饮威士忌苏打,一面想,然后说道:“不,我想并不是典型的。”

    “不是?是非常和睦的家庭呀。”

    柯普先生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很照料那老太太的生活起居,就这点来说,可以说很和睦。她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老太太。”

    “不错。”

    稍微用话一套,柯普先生就热切地说起来。“其实,那家庭最近很令人担心。如果不嫌烦,我很乐意告诉你。也许你会觉得很无聊。”

    杰拉尔博士催他说。杰佛逊·柯普先生胡子刮得光光爽朗的脸上,皱起困惑的纹路,然后慢慢开始叙述。

    “老实说,现在正有一件事困扰着我。那白英敦太太是我的老朋友——不是老的那一位,是年轻的那位,也就是雷诺克斯·白英敦太太。”

    “啊,就是那个非常漂亮的黑发妇人?”

    “是的。她叫奈汀。奈汀·白英敦性情非常温柔。她结婚前,我就认识了。她在医院努力学习做个好护士。后来,请假到白英敦家,跟他们一起生活,最后和雷诺克斯结了婚。”

    “真的?”

    杰佛逊·柯普先生啜一口威士忌苏打,继续说:“白英敦家的历史要我说一下吗,杰拉尔博士?”

    “呵,请说,我很感兴趣。”

    “已故的艾摩·白英敦是个很有名气的人,人品也极为吸引人。第一个太太很早去世,他又结了一次婚。第一个太太去世时,卡萝和雷蒙刚会走路。据说,第二个太太跟他结婚时,年纪已不小,相当漂亮。但从现在的样子看来,却看不出以前是个美人。不过,这是从可靠的消息听来的。总之,她的丈夫非常疼爱她,什么事都交给她。去世前几年,他已躺在病床上,她便主宰了一切。她非常能干,很懂实务,也是一个非常有良心的女人。艾摩死后,她倾心养育孩子。孩子中也有她亲生的——就是那个金红头发、身体瘦弱、美丽的吉奈芙拉。就像刚才所说那样,她为自己家人献身,跟世人毫无来往。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我可真不觉得有什么好感动的。”

    “我同意。那对心智的发展危害最大。”

    “完全正确。白英敦太太让孩子与世人隔绝,完全不跟外界来往。结果,孩子们成长了,却都很神经质。他们都非常怯懦,不敢跟陌生人交朋友。实在很糟。”

    “的确非常糟糕。”

    “我想她并没有恶意。只是她爱得过度了。”

    “他们只生活在家里?”杰拉尔博士问。

    “是的。”

    “儿子们都不工作?”

    “嗯,是的。艾摩·白英敦很富有。为了让白英敦太太一生过得舒服,他把所有遗产全留给她——据说,那是用来抚养家人的。”

    “这么说,他们在经济上都要仰赖她了。”

    “是的。而且,她尽可能让孩子留在家里,不让他们出外寻找工作。有很多钱,这样也许不坏。他们也不需要找工作。可是,我觉得工作才是男人的强壮剂。他们没有任何娱乐嗜好,不打高尔夫,也不参加地方的俱乐部;不去跳舞,也不跟别的年轻人游玩。他们住在乡下的大房子里,几英里内都没有人烟。不管怎么说,我不认为这是好办法。”

    “我同意。”杰拉尔博士说。

    “那家子人没有一个有社会感。协同精神完全缺乏。他们也许有和乐的家庭,彼此却互相束缚。”

    “没有人想离开吗?”

    “不曾听说过。他们只坐在一起。”

    “你认为那是他们自己不好,还是该归咎于白英敦太太?”

    杰佛逊·柯普心神不定地调整坐姿。

    “我想她多少要负点责任。她养育孩子的方法有问题。

    孩子方面,长大后也应该从这束缚里自行解脱,总不能一直离不开妈妈,应该选择独立之道。”

    杰拉尔博士沉思地说:“但是,这也许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要阻止树木成长,有好几种方法。”

    柯普先生瞪目以视。

    “他们都很健康啊,杰拉尔博士。”

    “不,精神已跟肉体一样受到成长的阻碍,被扭曲了。”

    “他们心智都很优秀。”

    杰拉尔叹口气。

    杰佛逊继续说:“不,依我看,人都能把自己的命运控制在自己手里。

    相信自己的人,会自我创造,会在自己的生涯中创出价值来,决不会袖手茫然而坐。这种人,女人决不会倾心相向。”

    杰拉尔仔细望了他一会儿,才说道:“你是说雷诺克斯·白英敦?”

    “是的。我想的也是雷诺克斯。雷蒙还太年轻。雷诺克斯已经三十岁了。他早已到应该有所表现的年纪。”

    “对他太太来说,那也许是很艰辛的生活。”

    “当然,对她是很艰辛的生活,奈汀是个好女孩。我非常喜欢她。她决不会抱怨,但也不幸福。不如说她已落入不幸的深渊。”

    杰拉尔点点头。“是的,想必如此。”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我却觉得她的忍耐也有限度,杰拉尔博士。如果我是奈汀,我一定会向雷诺克斯明说,要他尽可能挺身而出,否则——”

    “你是说,否则她应该舍他而去?”

    “她有她自己的人生。如果雷诺克斯不承认她所应得的评价,还会有他人承认的。”

    “譬如说——你就是?”

    美国人满脸通红,随即以天真的威严回视对方。

    “是的。”他说。“我一点不为自己对她所怀的感情觉得羞耻。我尊敬她,由内心爱她。只要她幸福,我就满足了。

    如果她跟雷诺克斯过得幸福,我也乐于引退,从舞台上消失。”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就因为并非如此,我才在等待机会!她若需要我,我立刻就去!”

    “你真是‘真正的骑士’。”杰拉尔低声说。

    “呃,什么?”

    “在今天,骑士道只活在美国啊。你不求报酬,能以为所爱女士服务而满足,真令人敬佩!你希望她做什么呢?”

    “她需要我时,我希望能够在她身旁,随时支援。”

    “请问,白英敦老太太对你的态度如何?”

    杰佛逊·柯普缓缓答道:“那老太太,我根本不了解,刚才说过,她不喜欢跟外面的人接触,只有对我不同,一直都很友善,把我看成她家人一样。”

    “这么说,她允许你和雷诺克斯来往?”

    “是的。”

    杰拉尔博士耸耸肩:“那倒真奇怪罗?”

    杰佛逊·柯普装模作样地回答:“我先告诉你,我们的友谊毫无不名誉之处,是纯柏拉图式的。”

    “这我知道,但是从白英敦太太的性格而言,她会鼓励这种友谊,不是很奇怪吗?柯普先生,其实我非常关心白英敦太太,我觉得她很有趣。”

    “她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女性。她有伟大的人格号召力——人品绝佳。刚才说过,艾摩·白英敦绝对相信她的判断。”

    “所以他才连孩子的经济都全部委托她。柯普先生,在我国,这是法律所不许的。”

    柯普先生站起来。

    “在美国,”他说。“我们是热烈信奉绝对自由的人。”

    杰拉尔博士也站起来。这些话并没有很令博士感动。他听过好几次不同国籍的人说这种话。自由只是某种民族才拥有的特质,这种妄想已在世界上扩大。

    杰拉尔博士比较聪慧。他知道,任何种族国家,任何个人,都不能说是自由。但他也知道,不自由的程度也有差别。

    他一面沉思,兴趣盎然地走回寝室。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死亡约会第一部。。6。莎拉·金站在哈拉梅西·雪立夫寺院之内。背后有石圆顶;喷水池的水声轻柔。一些小观光团体走过去,并没有破坏东方的和谐气氛。

    “从前,有个吉普赛人在这岩石的山顶造脱谷场,大卫王用六百雪克尔金币买下来做圣地,这故事实在奇怪。”她想。现在,这儿是世界各国观光客群集之地……

    她回首观看现在盘踞了圣地的清真寺。她想,所罗门神殿大概只有它一半的美。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小群人从清真寺中走出来。一个能言善道的向导陪着白英敦一家人。白英敦老太太由雷诺克斯和雷蒙两旁搀扶。奈汀和柯普先生跟在后面,卡萝看到了莎拉。

    卡萝犹疑了一下,很快就下定决心,改变方向,蹑足从寺院的庭院跑过来。

    “对不起。”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呵,什么事?”莎拉说。

    卡萝浑身颤粟,脸色苍白。

    “我——我哥哥的事。昨晚你跟哥哥说话,你一定以为我哥哥很没礼貌,那不是哥哥的本意。他不得不这样,真的。”

    莎拉觉得整个局面显得很滑稽。一切都违反她傲慢高雅的品位。这个陌生女该为什么要突然跑过来,为她无礼的哥哥道歉呢?

    冷淡的回答刚要从口中溜出来,她的心意突然改变了。

    她觉得有点不寻常。这女孩非常认真。那些使莎拉选择医师生涯的内在愿望,已在这女孩的紧迫需求中起了反应。

    她的本能知道已发生了某种险恶的情况。

    她鼓励着说:“你要告诉我原因?”

    “哥哥在那班火车上跟你谈过话吧?”卡萝说。

    莎拉颔首:“唉,是我向他说话。”

    “当然是这样。可是,昨晚,雷很害怕——”她停止不说。

    “很害怕?”

    卡萝苍白的脸变得赤红。

    “我知道,说来一定荒谬绝伦。其实,我妈妈——她,她身体不好,不喜欢我们在外交朋友。可是,雷,很想跟你做朋友。”

    莎拉开始引起兴致。她还没开口,卡萝又说了下去。

    “你也许会觉得我这些话很滑稽。我家是个很古怪的家庭。”她迅速看了一下四周,眼神畏缩。

    “我不能再停留。”她放低声音。“我不在,大家会担心。”

    莎拉下了决心。

    “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想谈话。我们可以一道走回去。”

    “不,不行。”她畏缩。“我不能这样。”

    “为什么?”

    “不行。妈妈一定——一定——”

    莎拉平静而清晰地说道:“我知道,有些父母有时很难了解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所以一直想让孩子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不能老是遵从这种父母的吩咐啊!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权利。”

    卡萝低声说:“你不了解,完全不了解……”

    她焦躁地搓着手。

    莎拉继续说:“有时因为害怕发生争吵才屈服。争吵很不愉快,不过我觉得行动的自由还是值得奋斗争取的。”

    “自由?”卡萝凝视她。“我们谁都没有自由,以后也不会有。”

    “胡说!”莎拉大喊。

    卡萝弯身把手放在她胳臂上。

    “听我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母亲——其实是我继母——结婚前是监狱的女看守。我父亲做过监狱长,后来娶了她。当时的情形一直延续到现在。对我们来说,她仍然是女看守。我们的生活就跟在监狱一样!”

    她神经质地看看四周。

    “他们在找我了。我——我非走不可。”

    她正想跑开,莎拉抓住了她的手臂。

    “等一等。我们必须再见面,谈谈。”

    “不行。我不能。”

    “不,你可以。”莎拉命令式地说。“大家睡了以后,到我房间来。三一九室。别忘记,是三一九室。”

    她放开手,卡萝赶去找她家人。

    莎拉茫然望着她的背影。不久之后,突然发觉杰拉尔博士站在身旁。

    “早,金小姐。你跟卡萝·白英敦小姐说话?”

    “是的。好奇怪的故事啊。”

    她扼要重述和卡萝的对话。

    杰拉尔注意到其中一点:“她是监狱的女看守?这也许很有意义。”

    莎拉说:“你的意思是说,那是她独裁的原因?是她以前的职业习惯?”

    杰拉尔摇摇头。

    “不,那是从错误的角度看问题。老实说,她的内心潜藏着一种胁迫观念:她是女看守,并不一定喜欢独裁;倒不如说因为她喜欢独裁,才做了女看守。依我推测,她有一种潜藏的需求,那就是想拥有支配他人的权力。这种需求让她选择了那个职业。”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

    “潜意识隐含着种种奇异之事。权力欲、虐待欲或破坏欲——这一切都继承了我们过去的种族记忆。虐待行为和性变态也包括在内。只是我们紧紧关闭这道门,并在意识世界中否定这些。但它们有时非常强烈。”

    莎拉浑身发抖:“我知道。”

    杰拉尔继续说:“这些,目前在我们周边也可以见到。各种政治信念,各国采取的行动。人道主义、同情、友爱的反动都是。教条和主义有时看来很不错,会演变为开明的制度和满怀善意的统治。可是,一旦用权力强制,那就成了虐待与恐怖的基础。

    现在,他们——这些暴力的使徒——想打开门,想解放太古洪荒以来的野蛮性,想为享受虐待行为的喜悦而解放!人是可以保持微妙均衡的动物。人最优先的条件就是生存。进步得太快,就跟落伍一样,是致命的。总之,人必须活下去!

    人也许必须维持一些太古的蛮性,但决不能把它神圣化!”

    隔了一会儿,莎拉说:“白英敦太太有虐待狂?”

    “也许吧。给别人痛苦——不是肉体上,而是精神上的痛苦——她会觉得快乐。那是颇少见的例子,也很难对付。

    她不仅喜欢支配别人,也喜欢让他们痛苦。”

    “真野蛮!”莎拉说。

    杰拉尔告诉她和杰佛逊·柯普谈话的内容。

    “他完全不知道情形会变成什么样吧?”她沉思地说。

    “他不会知道。他不是心理学家。”

    “说的也是。他没有我们这种令人厌恶的探讨精神!”

    “不错。他只有诚正、感伤、极普通的美国心灵。他相信善甚于恶。他感觉到白英敦家气氛不对,但他不认为白英敦太太对孩子有害,只觉得她的爱有问题。”

    “那对她来说倒是好事。”

    “大概吧。”

    莎拉焦躁地说:“但是,他们为什么不逃出去?他们做得到啊。”

    杰拉尔摇头:“不,你错了。他们做不到。你看过以前常做的公鸡实验吗?在地板上用粉笔画一条线,然后把公鸡的嘴压在这线上,公鸡就以为自己被绑在那里,抬不起头来。那些不幸的人也一样。打从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她就控制了他们,而且是心智上的控制。也就是说,她向他们施了催眠术,让他们相信:他们不能反抗她。很多人认为这是胡说。你大概能够了解吧。他们已被迫相信:必须绝对服从她。长期待在监狱里,即使把门打开了,他们也不会发觉!至少他们之中,已经有一个人认为,不再需要自由!他们全都害怕自由。”

    莎拉问到了实际的问题。

    “她死了以后,会怎么样?”

    杰拉尔耸耸肩。

    “那要看她是不是早死。要是现在死了,我想还不太迟。

    那男孩和女孩还年轻,富于感性,大概会成为正常的人。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