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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云覆月第1部分阅读(1/2)

    《翻云覆月》

    作者:红尘紫陌

    正文

    1 故国回首月明中

    1 故国回首月明中     “裁翦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宋徽宗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又看到月牙儿了。天幕上那略带清寒的一钩浅金,时而静静地挂在柳梢,时而默默地浮在清泠泠的湖面。被一阵夜风揉碎散去,像洒开的片片淡金色花瓣。

    那轻柔微光团雪般向人浅笑,春云春风沉醉的晚上,伴着阵风送来的缕缕杏林花香。

    千里故国外金邦的月牙儿就是这样,残缺的,又是清美的。虽然不同于前年在汴京皇宫里轻摇纨扇托腮赏玩月色时那份清幽的心境,但月亮还是那同一弯浅月。

    “月儿,快来看九哥带给你什么稀罕物?”水边的月儿欣喜的猛然回头看去,却只看到四周茫茫夜色笼在月牙儿的寒辉中,偶尔有几瓣凉凉的杏花瓣拂面,哪里有九皇兄的身影?

    “九哥怎么会在这个腌臜地方呢?”月儿想。

    前年那个噩梦般的日子,京城沦陷。

    抢天呼地的哭声一片中,父皇、大皇兄、母妃和所有的皇子皇孙们一行千人,被千里迢迢的押解到这蛮夷之邦大金国土。所以皇子中惟一幸免于难的只有她最亲近的九哥哥康王赵构,那时九哥正巧不在京城。

    汴京沦陷,金枝玉叶的娘娘帝姬们是顶着烈日炎炎,冒着雨打风吹被扔在骆驼袋里九死一生挣扎到金邦的土地。

    如同九天仙女忽然被贬落到凡间,陪伴她的只有饥馑风霜和母妃姐妹们的哭泣。

    直到那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就像暗夜里忽然见到一星萤火虫的光亮,带给了月儿点点温馨的期望。

    九哥赵构在大宋故乡的应天府登基当上皇帝,并且要带大兵打退金兵迎接她和父皇母妃回汴京皇城。母妃听到这个喜讯,立时激动得热泪满眶。

    月儿曾经想,九哥那头戴卷云冠,身着绛纱袍,腰束金玉大带,威风凛凛登上丹墀金銮的样子,一定比当年大皇兄登基时更加气派。因为月儿的九哥有着天下最英武的仪容,有着无以伦比的胆量和豪气。

    想到九哥,月儿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稍稍挪动身子,却惊起树上的寒鸦别枝呱呱飞去,也带走了月儿心中仅有的这丝温暖。

    两年过去了,九哥你又在哪里呢?

    你可知道你的月儿妹妹天天吃不饱饭,充饥的食物只有那一小块儿酸酸的酥酪,当年在皇宫可是九哥追在月儿身后哄着月儿用膳;九哥可知道月儿在金邦经常被人欺侮打骂,当年在宫里凭谁对月儿的怪病稍有嫌怨,九哥都会假以辞色的为月儿出头。

    夜深了,天上那弯月儿也躲进云层安睡了。月儿极不情愿的走回那个令人厌恶的洗衣院,阵阵的淫声浪语传来。

    皇姐环环曾肆无忌惮的对她抱怨说:“皇帝的女儿理应称为‘公主’,多么尊贵的称呼。偏是父皇忒的标新立异,让公主们改称‘帝姬’。‘帝姬’‘帝饥’,怕就是这个‘帝饥’二字闹得大宋亡国的。”

    洗衣院门口,“蝈蝈花儿”大娘已经拎了根马鞭站在那里。

    “蝈蝈花儿”是珠珠姐姐给这个金国泼妇起的浑名。月儿也不知道这个婆子为何如此凶悍的打骂母妃和姐姐们。每遭珠珠姐姐受了“蝈蝈花儿”的欺辱,都会忿忿的说:“这若在汴京宫里,早就让太监将她乱棒打死了。”

    “华福帝姬赛月就是她,拉走!”

    不等月儿明白个究竟,两个凶神恶煞的番兵过来左右架起她就往院外拖拽。

    母亲韦妃娘娘扑过来死死抱了月儿向“蝈蝈花儿”哭求:“月儿她身上有怪病,不方便伺候军爷们。”

    “知道她有脏病,所以才找个汉人来给她开苞。大夫给了个偏方,华福帝姬长的这一脸一身的癞蛤蟆癣,只要被男人上了身,怀个孩子就好了。”

    “蝈蝈花儿”得意的笑,似乎发现了破阵秘诀般开心。

    “可这孩子才十岁。”

    “就是这雏儿才可口。”

    母妃那凄惨无助的目光,月儿立刻想到一年多前刘家寺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几位十六、七岁的皇姐们就是衣衫不整的被金兵追逐着扛在肩头捉回营帐,那垂拖到地的一头头乌黑秀发和那一双双凄然绝望的眼神就如此时母妃的目光一样令人看了心寒。

    月儿不懂什么叫“开苞”,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猜想绝对不是好事。月儿不顾一切的张口狠狠地咬向扼住她脖颈的脏手。

    随了金狗的一声惊呼,月儿挣脱了束缚逃到母妃身后,怯怯的叫了声:“娘”

    “韦娘子就不必执拗了,迟早华福帝姬躲不过这一天。宋朝皇帝送到金国抵做岁供的女儿们,哪个不是在洗衣院伺候金国的主子们?”说话的金将语气虽然客气,手却按了按腰间的钢刀。

    “粘罕大王吩咐过了,若是偏方能治就速治;若是脏病治不愈,就活埋了她。”

    “月儿的病能治好,她曾经被治好过,她~”韦妃娘娘语无伦次的哭告解释。

    月儿眼珠一转,撒脚就向外跑,金兵们在后面紧追。

    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跑得比骁勇的金兵快,几步就被金兵如拎小鸡一样擒在手里。

    “小心别触及她的皮肉,听说她身上那癞蛤蟆癣沾身就会被传惹上。”“蝈蝈花儿”在一旁指点。

    “何事喧哗?”就听一声断喝,疾步进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哥儿。他一身浅色裘服,黑色披风,裘帽上飘着两根儿鲜艳的雉尾翎,刀刻般的五官野气张扬,面容刚毅中带着清冷,飞扬的眉宇下明眸锐利。

    金兵们骇然的扔下月儿,都叉手行礼恭敬的称呼:“小王爷。”

    “谁把本王的鹰奴带到洗衣院来了?”小王爷一声质问,凌厉的目光逼视四周,金兵们面面相觑。

    领头的人恭敬的说:“小王爷,这是四狼主的命令。”

    又凑到小王爷身边低声说:“后天四狼主就要率大军南下,去剿灭宋朝那个南蛮狗皇帝赵构。按了旧例,拿赵构的老娘和妹妹们让弟兄们痛快一场,也讨个吉利。”

    一番话牵出韦妃无限伤心事,抽噎至泣不成声。每到金兵要兴师讨伐大宋南下中原前,就是她的受难日。那天她就会被从她的夫君,那个被废的徽宗皇帝身边抓来这金国贵族的妓院洗衣院,任金国将领们玩弄。那些污言秽语远比身体的侮辱更令她痛不欲生。绝望时,她想过死,是小月儿那可怜无助的眼神鼓励她要活下去。韦妃相信儿子康王赵构是个铮铮的男子汉,不会扔下他的母亲在金邦受罪。儿子小时候就曾自信的对她这个被父皇冷落的母妃说:“娘,构儿会成为娘的荣耀,构儿长大会保护娘,会让娘过上风光无比的日子。”

    “本王此番也随父王出征,也该在犒劳之列。这几个南蛮婆,留给本王了。”小王爷缓缓的话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番将迟疑着陪了笑问:“小王爷,四狼主可是急了传韦婆子去那边伺候各位平章~~”

    “父王那边,本王自会去解释。”

    番将带了金兵离开,月儿怯怯的望着这位小王爷。

    心里惊愕的问:“怎么会是你?”,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

    几天前,月儿初次见到眼前这位少年是在大王养鹰的宅院里。

    月儿饿,饥肠辘辘的她忍不住同小太监们去偷金兵喂鹰的新鲜羊肉。那羊肉鲜美,拢起一堆火用瓦片烘烤来吃真是人间美味。母妃虽然没再制止她这种于身份不匹的谬行,却屡屡告诫她说,她身上的皮肤怪病不宜吃羊肉。可月儿肚子好饿呀,怎么能抵挡这么香味诱人的人间美味。遥想当年金砖明瓦的汴京宫,凭谁劝说她是不肯沾这些醒膻的吃烤肉。一次殿外大雪纷飞,九哥和环环姐姐温酒大快朵颐的吃起烤鹿肉,九哥用梅子酱沾了一小块儿鹿肉递到月儿嘴里,月儿却任性的侧头吐在地上。

    小太监银钩和宝帘咽着口水为月儿烤着鲜羊肉,诱人的炊烟缭绕,月儿才体会到能有食物吃就是种快乐。

    宝帘内疚的说:“偷东西来吃总不好吧?更何况还带了华福帝姬去偷食物。”

    银钩一翻怪眼理直气壮的反驳说:“怕个鸟!大宋的江山还不是被金国偷窃掉了?咱家不过是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天月儿依旧随在银钩宝帘去偷喂鹰的鲜肉,小心的为他们望风。银钩和宝帘得手后招呼月儿快跑,月儿却被树枝上锁着的那只白鹰吸引了。雪白的毛,雪白的爪,宝石般的眼睛泛着寒光。不知道为什么,月儿并不怕它这凶猛的白鹰,反是一步步靠近它。月儿伸手小心的抚摸着白鹰光洁的羽毛,白鹰友好的用头在她的小手上轻蹭。

    “你饿了吗?”月儿将偷来的羊肉递给白鹰,那白鹰毫不客气的叼在嘴里仰脖吃了。

    “喜欢它?”身后一个声音。月儿回头,眼前出现一名赤膊的少年,鹰扬的眉宇间露着英气。

    “它真漂亮。”月儿露出甜甜的笑,虽然总被人嘲笑说是生了张丑如蟾蜍的脸,可一脸的怪癣并不妨碍她笑。

    少年也抱以月儿一笑,笑得有些僵硬,让月儿看了不觉咯咯的笑出声。

    “白云儿已经三天不吃食物了,你是惟一一位能令它进食的人。”

    月儿抚摸着白鹰的羽毛问:“它叫‘白云儿’?我叫‘月儿’,天边的‘月儿’。”

    少年霸道的说:“你从今天就开始给我做鹰奴,负责照顾‘白云儿’。”

    银钩狡猾的说:“那可不行,让我们帝姬给你喂鹰,你拿什么来谢我们?”

    少年用手中的鞭柄顶起银钩的下颌,轻蔑的说:“这里的肉你们随便拿,不用再来做贼偷。”

    少年对月儿讲,这白鹰是女真人的神物,叫“海东青”。别看海东青身材小,却是最凶猛厉害的鹰隼,它代表了女真民族。少年的眼光里充满景仰。

    这几日月儿总往鹰房跑,饶有兴致的喂“白云儿”,还可以同银钩宝帘蹲在地上用瓦片烤肉。

    就在今天晌午,这位骄横的少年扔给他们一包东西,竟然是盐和调料,兴奋得宝帘跳了起来大叫。烤肉时又从这少年腰间的酒囊里洒上点马奶酒,那烤出的肉喷香无比。月儿都舍不得吃,用树枝戳了一小块儿递给这少年,少年冲她腼腆的笑了,深色的皮肤衬得一口齐整的牙尤其的白亮。月儿用苇叶包了两块儿烤肉飞跑回去给母亲尝,一进门就遇到金狗来押解她们去洗衣院伺候要出征的大军。

    如今,眼前这位少年原来是位小王爷,难怪如此的张狂。可小王爷又有什么了不起,昔日月儿在汴京还是身份尊贵的帝姬公主呢。

    小王爷耍弄着手里的马鞭,指了月儿说:“你,收拾东西,后天随我一道出发去中原。‘白云儿’只吃你喂的食物。”

    惊愕的众人不及明白经纬,那少年已经走远。

    “前世修来的福分,被玉离子小王爷看中,免了在洗衣院伺候男人了。”

    听了“蝈蝈花儿”的话,月儿才知道原来这位小王爷名叫完颜离,是金国四太子完颜宗弼。金兀术的儿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母妃哭着搂了月儿在月儿耳边低声叮嘱:“月儿,可千万记得了娘叮嘱你的话。到了中原,你要想办法逃走,逃去找你九哥,让你九哥一定要复国,要来救娘和你父皇回中原。”

    月儿哭着点头,搂了母妃的脖子哭道:“娘,月儿不走。”

    韦妃抬起月儿满是泪水的小脸,从怀里掏出一枚别致的芙蓉石指环套在月儿大拇指上,含了笑的泪眼望着月儿说:“这是你九哥第一次出宫时为娘买的,娘一直留着。见了九哥,就将这枚指环交给你九皇兄,把娘交待你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你九哥听。”

    月儿点点头,韦妃又在她耳边轻声叮嘱说:“月儿,你父皇交给你的那条衣带,你千万个小心不要弄丢呀。人在,衣带在,直到交到你九哥手里的那天。”

    月儿坚定的抿了小嘴点点头,月色下那皮肤斑驳陆离的小脸上,不变的只有那双黑亮灵透的眸子给了母亲肯定的答复和承诺。

    2 往事梦回玉笛寒

    2 往事梦回玉笛寒     出征前的那个夜晚,月儿又独自来到小河边,向挂在天上那弯同她天天做伴,耐心听她讲心事的月儿告别。月儿对天上的月牙儿问:“无论月儿走到哪里,无论是在汴京皇宫还是金邦的马圈,你都会陪伴月儿吧?”

    一阵香风吹落瓣瓣杏花,却随之荡来一阵忧伤凄凉的芦笛声。那声音好熟悉,仿佛又让月儿回到了汴京皇宫。那宫殿前清冷如水的石阶上,她小小的身子倚在九哥身边,静静的听九哥吹着玉笛,笛声伴着月华飞过宫墙。

    月儿寻声寻去。就在不远的湖边,一位少年斜倚老树,仰视浩渺星空,手中芦笛横斜,飘渺的曲调暗成,轻荡在杏林香风中。

    夜色中,能看清的是那双坚毅明亮宛若辰星的眸子,这人居然是小王爷玉离子。

    笛声就嘎然而止。

    “如何是你?”玉离子停下笛子,一脸倦怠似是谴责月儿的意外闯入。

    “杏林是月儿天天来的地方,头遭在这儿见到小王爷。”月儿话音轻婉,却不卑不亢。

    “坐!”玉离子吩咐,夜色中漠然吹着笛子,无视月儿的存在。

    那曲子奇妙,既不是九哥常吹的那些《折柳》、《临江仙》、《雨霖铃》,也不是宫廷乐师们常吹奏的曲子,那声音宛如天籁,又似特意谱给这月色、湖泊、杏花、飞瓣。听得月儿托了腮如醉如痴,而玉离子小王爷眼里渐渐泛起波光粼粼。

    笛声乍止

    “明天随军远行,可是不舍爹娘?”

    月儿点点头,虽然对父皇生疏淡漠,但母妃却令她割舍不下。母妃虽然不是她亲娘,但待她这个有着一身怪病人人避之不及的孩子,母妃却是比亲娘更亲。

    月儿反问:“明天就出征,为什么不去陪陪你娘?”

    玉离子侧头漠然望着月儿,愣愣的挤出几个字:“我记事起就没见过她。”

    月儿鼻头微酸,原来小王爷也是苦命的孩子,从小没了娘。于是安慰他说:“月儿的亲娘也早就过世,现在的母妃是月儿的养母。”

    “同命相怜。”玉离子忽然冒出这么句蹩脚的话,接着又吹起了芦笛。

    听着那荡漾在月色中的飘渺音律,望着小王爷在月色下清峻的面容,月儿不由得又想起从小依赖的九哥。

    九哥也是清冷中含着一股不屈的倔强,就同眼前这小王爷一般神情。

    一曲终了,玉离子侧头看看月儿,月儿那小脸上斑驳陆离掉着干皮,混着一块块新露的粉红色没皮肤般的嫩肉十分的怪异。

    “你的病是如何惹上的?”玉离子问。

    月儿毫不避讳的答道:“月儿自己是记不得的。听人讲,是月儿三岁的时候,九哥带月儿去御花园晒太阳~”

    “你是说康王赵构?”玉离子打断月儿的话问道。

    看着玉离子忽然变得紧张的眼神,月儿点点头,她喜欢看别人提到九哥就动容变色的样子。这回金兵进攻中原,就是为了去擒拿刚登基当皇帝的九哥赵构。

    “九哥带月儿去御花园捉蝴蝶赏杏花。那年九哥大概十六、七岁了还贪玩,见几位皇兄在蹴鞠,一时忍不住脚痒就放了月儿在玉石凳上自己去玩~~~”

    月儿笑着说着,眼里流露出幸福的神采。

    她曾听娘说,那时天下下起朦朦细雨,月儿猜想天空中也该如此时一般弥漫着淡淡的杏花香气,风采卓然的小九哥怕就是一脸灿烂的笑同兄弟们玩耍兴致正浓,浑然不觉天上飘落的细雨,也疏忽了冰寒的石凳上托腮乖乖坐着的幼小的她。当九哥赵构恍然想起她这个小妹妹时,月儿的衣衫已经被雨水打湿,片片杏花瓣沾满衣襟。回宫后九哥和她都染了风寒,奇怪的是她风寒过后身上泛起片片如桃花癣一般红肿,之后便层层的皮脱落,露出粉红的嫩肉。宫里的御医对这个怪病也是束手无策,反害得母亲韦妃伤心之余狠狠的责打了九哥赵构一顿。

    月儿讲到九哥挨打,咯咯的笑了起来:“月儿是没见到,听宫人讲九哥可是哭了。”

    就这样月儿躲在宫里不敢见人,伺候她的宫女太监都对她满是畏惧的目光,病重的时候她的怪病会传染给别人。这样宫里的兄弟姐妹们久久的就漠视了她的存在。

    “六岁那年,宫里来了位神仙爷爷郭道长,他能同玉帝说上话,向玉帝为月儿讨了副仙方。那药面是黑色的,洒在洗澡水里腻腻的却不沾身。月儿就按了神仙道长的嘱咐,泡了七天,又敷了一种白色的药粉,一身的疮癣就忽然好了。”

    月儿说到这段新奇的经历,眼里都泛着神采。

    六岁那年,她恢复了本有的艳丽。那光泽如玉的皮肤,展现出的柳眉杏眼,只是头发还是那良莠不齐的小黄毛。母妃曾说:“皇子帝姬们哪有生得丑的?没有几分姿色的如何能伺候得了官家。”

    “那你为何还是现在这模样?”

    月儿已经想到玉离子会这么问她,忧伤的神色中不由带出难以掩饰的愤恨。

    “前年来上京的路上,风吹雨淋日晒,吃不到饭喝不到水,还不是你们害的?”

    玉离子眉峰一扬,一脸的正色:“守不住都城,让自己的女人替自己受苦,你们的灾难都是拜贵国皇帝…现在的昏德公,你父皇所赐!”

    月儿还小,虽然不懂得什么亡国之恨,但也知道害得她和母妃颠沛流离,姐妹们生不如死的罪魁就是眼前的金人。虽然她不想把这刚刚结识的小伙伴同那些金狗想到一起,可听玉离子这么讲,也气得转身就走。

    哭了说:“月儿哪里也不去,不随你去中原喂鹰。”

    3 人间天上各自凉

    3 人间天上各自凉     听月儿委屈的哭诉了小王爷的侮辱之词,韦妃搂了月儿哄慰:“月儿,你还小。有时候为了将来的威风,眼前一时的委屈也是要受的。”

    轻拍月儿,韦妃凑到月儿耳边亲昵说:“你九哥小时候也受过不少委屈,也曾躲在娘怀里哭。现在不也是熬得出头?月儿只要回到你九哥身边,就没人敢欺负月儿。你九哥会来救娘和你父皇,会救所有在金帮受苦的几千亲人回中原故土。月儿,大家的希望就在你身上那根腰带上了,你一定要忍忍,忍到见到你九哥的那天。”

    月儿点点头,贴在娘身边睡下。

    母妃叹息说:“不知道你此行中原,能不能再遇到位郭道长般的神仙,治好你的病。”

    月儿忽闪着眼睛,她记得那个给她治好怪病的郭道长被父皇赐死了。听说是那年金兵围城时,父皇和皇兄听说郭道长是神仙,认为郭道长能请来天兵天将守城,就解散了守卫皇城的军队,命郭道长去城楼上做法请玉皇大帝的天兵天将来守城。结果天兵没下来,金兵却长驱直入的攻进汴京,皇城沦陷了。

    月儿就在一片哭声中随了望不到边的人流离开皇城,在马背驼背斗里随了父皇母妃还有皇兄姐姐们一路颠沛来来到金国。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除去了在外为父皇办差不在京城的九哥赵构,都被抓来了金国,听人讲这就叫做“亡国”。

    汴京皇宫到金国千里迢迢的长途跋涉,雨打风吹中月儿得了场重病,险些死去。病好后,月儿脸上忽然重生怪癣,越生越多,严重时全身皮肤脱离,流着黄色的汁液,令人作呕般不敢靠近。曾有金邦番将想将她扔在野地里喂狼,但听说她是抵押了五千金的宋朝贡品,就勉强将她带回到金邦。

    逃难的路上,冻得瑟缩的月儿终于又一次见到父皇。父皇青衫小帽和蔼的向她招手,父皇没有嫌弃她脸上的癣,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幅振翅高飞的鹰哄月儿看,月儿不哭了。月儿望着父皇的目光,还和当年在宫中见到时一样的温和。

    多年后,月儿曾听人悄悄谈论父皇画的鹰。大致的意思是说,画鹰栩栩如生精湛画技如父皇徽宗一样画工怕天下无人能及,但那画中的鹰并不能飞。或许父皇相信大宋王朝应该是只振翅天宇的雄鹰,只是在多年骄奢淫逸的安逸岁月中,这鹰爪牙已经钝拙,脑满肠肥的反不如家禽飞得远,哪里还能上天?

    月儿回到中原皇宫后,每回忆起那风雨如晦的流亡岁月里,父皇画在地上的鹰都不由心酸伤感。

    大军出征,前来为四狼主完颜宗弼。金兀术饯行的仪式十分隆重。

    月儿夹杂在玉离子小王爷的亲兵中目光四下搜索,看到了传说中威武的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就是小王爷玉离子的爷爷。那鹰一样夺人的目光让月儿看得心寒,就是这只“老鹰”吃了大宋的江山。

    “玉离子,我们女真人的海东青。皇爷爷在上京静候你平定中原,生擒南蛮赵构的捷报。”

    小王爷玉离子马上叉手施礼,自信的眉峰一挑:“玉离子定不负皇爷爷厚望。”

    玉离子五官刀刻般深俊夺目,星芒闪烁如他肩上立着的海东青…“白云儿”一般狂傲。“白云儿”,锋利的目光扫视四野,更衬托小王爷玉离子的鹰扬威武。一身皂色衣甲,背插双枪,座下一骑纯黑色却四只白蹄的骏马,据说叫“乌云卷雪”,人马合一融为一体。

    月儿的目光无意扫到四狼主金兀术脸上,那沉肃的脸色没有半分的欣喜。

    “翰啜,捕猎前的海东青是要善待的。”阿骨打若有深意的话,金兀术脸色更是泛过拿捏的笑。不久后月儿就发现了其中的隐情。

    “阿玛,带龙儿一起去中原打南蛮子。”

    一匹小马驹飞驰而来,马上一个同月儿年纪相仿的孩子,背插双枪,喊叫着停到金兀术面前。

    那孩子生得虎头虎脑,可爱的娃娃脸白白净净,丝毫没有女真人的粗旷狂野,也没有小王爷玉离子的张扬跋扈。

    本是一脸严肃的四狼主金兀术的脸上绽开和风煦日般慈祥的笑,打马迎上,探身将孩子抱到自己马上:“龙儿还小,再过几年长大,父王就带龙儿一起去打南蛮子立功。”

    “那父王可不要把南蛮子杀光了,给龙儿留点。”

    天真的话逗得金兀术开怀大笑,吩咐气喘吁吁追跑来的奶娘快将龙儿带回去。

    就在龙儿要走的时候,眼睛忽然落在了玉离子肩上的“白云儿”身上。

    “‘白云儿’也要去中原吗?龙儿不要‘白云儿’走。”龙儿执拗的说。

    “你还说,就是你给‘白云儿’胡乱喂食,‘白云儿’几天不肯吃东西险些饿死。”玉离子对弟弟没好气的申斥。

    金兀术却哼了声:“玉离子,既然这只海东青病了,就放在家里让龙儿照管吧。”

    月儿看到了玉离子脸色大变,眉头蹙在了一起,显然有些对父亲的不满和对这个决定的愤怒。但月儿心里扑扑乱跳起来,因为如果“白云儿”留在金邦,她这个“鹰奴”也就没了借口去中原。那样母妃的嘱托,父皇的衣带诏都该如何办才好?

    子龙儿的小王爷是玉离子的弟弟,月儿曾有一面之缘,但月儿也能看出玉离子不加掩饰的厌恶子龙儿。

    “四狼主,小的有话容禀。”月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小小的身子从林立的兵将车马中挤出来,立在金兀术的马头。

    “海东青果真是女真人的圣物吗?汉人祖庙上的圣物神灵都是不容指点亵玩。子龙儿小王爷只是喜爱‘白云儿’,但他不会驯养才险些让‘白云儿’饿死掉。四狼若把这只海东青交给了子龙小王爷,怕不等四狼主大军到中原,这海东青就被小王爷玩死掉了。出师不吉!”

    月儿的话音未落,玉离子已经提马飞来,一鞭将月儿抽倒在地上,恶狠狠的骂了句:“奴才!有你说话的份!”

    金兀术冷笑不语,不置可否的打马示意大军启程,又将满脸络腮胡子贴着子龙儿的小脸扎逗着说:“等父王得胜归来,带孩儿你去林子里猎它几只海东青,定比你哥哥的‘白云儿’更好。”

    子龙儿这才同父亲依依惜别。

    月儿一身士兵装束混在小王爷的亲兵中,住处也是小王爷玉离子单为她和两个服侍的太监分的营帐,也没人打扰。

    背上那道痛楚的鞭伤令月儿煎熬,噙着泪咬着牙委屈的随大军行进。好在玉离子以押送照看海东青的饲养物品为由,让三人坐在辎重车上倒也省气力。

    宝帘偷声对月儿说:“帝姬,你忍忍,安营扎寨时,宝帘去讨点药给你涂抹。”

    中午吃饭时,玉离子的马飞跑过来,一扬手,海东青“白云儿”就振翅飞到月儿肩上,正触及月儿的鞭伤,月儿“哇”的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