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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第13部分阅读(2/2)

,叫我只管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她来做所有的事情。她果然干得很好,我一动也没动,就让周身舒服了。之后,我们两个也不穿衣服,就躺在那里交谈。这时,我才知道,她们并不是什么戏班子,而是一群专门用身子做生意的女人。我成了她们在这里的第一笔生意。我问她,对那些对女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老土司们有没有办法,她说有。我说,好,这些老家伙他们有的是银子,从今天起开始做他们的生意吧。

    晚上,土司们享受到了收钱的女人。

    第二天,老家伙们再聚到一起时,人人都显得比往常容光焕发。有人还问我,我们自己的姑娘怎么没有这样的本事。

    女土司独睡空房,眼圈都是青的,她恨恨地对我父亲说:〃看看你们麦其家吧,你的大儿子带来了鸦片,傻瓜儿子又带了这样的女人。〃

    麦其土司说:〃你又带来了什么?你也给我们大家带点什么来d巴。〃

    女土司说:〃我不相信女人有什么不同。〃

    众土司都说:〃住嘴吧,每个女人都大不相同。〃

    只有汪波土司没有说什么。楼上唱歌的女人可望而不可即,大帐篷里的姑娘却实实在在,美妙无比。

    现在,土司们恍然大悟,说:〃麦其少爷是请我们来享受这些美妙的姑娘。〃

    黄师爷说这些姑娘叫妓女,那个大帐篷叫妓院。

    妓院老板对我说:〃少爷有两个专门的姑娘,其它的姑娘你不能去碰。〃  〃为什么不能?〃〃那些姑娘不干净,有病。〃〃什么病?〃〃把男人的东西烂掉的病。〃

    我想保不出身上这东西怎么会烂掉。老板叫来两个姑娘,撩起了她们的裙子。天哪,一个姑娘那里已经没有门扇,完全是一个山洞了,而另外一姑娘那里却像朵蘑菇,散发出来的臭气像是一头死牛腐烂了一样。

    这天晚上,想到一个人那里会变成那个样子,我怎么也鼓不起对女人的兴趣。便一个人呆在家里。土司们都到妓院去了。

    我睡不着,便起来找黄师爷喝茶。我问他那些妓女的病是什么病。他说:〃梅毒。〃

    〃梅毒?〃

    师爷说:〃少爷,鸦片是我带来的,梅毒可不是我带来的。〃

    从他紧张的神情上,我知道梅毒很厉害。

    他说:〃天哪,这里连这个都有了,还有什么不会有呢。〃

    我说:〃土司们一点也不怕,妓院房子修好了,土司们没有想离开。〃

    在妓院里,每个姑娘都在楼上有一个自己的房间。楼下的大厅一到晚上就亮起明亮的灯火。楼上飘荡着姑娘们身上的香气,楼下,是酒,是大锅煮着的肉和豌豆的香气。大厅中央,一个金色的喇叭,靠在一个手摇唱机旁,整日歌唱。

    师爷说:〃由他们去吧,他们的时代已经完了,让他们得梅毒,让他们感到幸福,我们还是来操心自己的事情吧。〃

    黄师爷还给我讲了些有关梅毒的故事,讲完过后,我笑着对他说:〃起码三天,我都不想吃饭了。〃

    黄师爷说:〃对人来说,是钱厉害,但却比不过鸦片,鸦片嘛,又比不过梅毒。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我问他想说什么。

    他提高了声音,对我说:〃少爷,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对,他们来了!〃

    我问师爷他们是谁。他说是汉人。我笑了,听他那口气,好像他自己不是汉人,好像我的母亲不是汉人,我的镇子上好多铺子里呆着的不是汉人,妓院里有几个姑娘不是汉人。听他那口气,好像我压根儿就没有见过汉人。我自己就是一个汉族女人的儿子嘛!

    但是,他的神情十分认真,说:〃我是说有颜色的汉人来了!〃

    这…下我懂了。没有颜色的汉人来到这个地方,纯粹只是为了赚点银子,像那些生意人,或者就只是为了活命,像师爷本人一样。但有颜色的就不一样了。他们要我们的土地染上他们的颜色。白色的汉人想这样,要是红色的汉人在战争中得手了,据说,他们更想在每一片土地上都染上自己崇拜的颜色。我们知道他们正在自己的地方打得昏天黑地,难分高下。每个从汉地来的商队都会带来报纸,因为我有一个智慧的师爷,像爱鸦片一样爱报纸。看不到报纸,他烦躁不安,看到了,他长吁短叹。他总是告诉我说:〃他们越打越厉害了。越打越厉害了。〃

    黄师爷过去做过省参议,因为反对打红色汉人落到这个地步,但他又不高兴红色汉人取得胜利。那阵,在我们这地方,老百姓中间,都在传说汉人就要来了。书记官说过,老百姓相信的事情总是要发生的,就算听上去没有多少道理,但那么多人都说同一个话题,就等于同时忿动了同一条咒语,向上天表达了同一种意志。

    师爷总是说,他们还互相拦腰抱得紧紧的,腾不出手来。但现在,他突然对我说:〃他们来了!〃

    我问师爷:〃他们想见我?〃

    师爷笑了,说这是真正的主人的想法。

    我说:〃好吧,叫他们来吧,看看我们喜欢那一种颜色。〃

    师爷还是笑,说:〃少爷的口气好像女人挑一块绸缎做衣服一样。〃他说,这些人他们是悄悄来的,他们谁也不想见。他们还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是有颜色的汉人。

    我问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我是你的师爷,我不该知道吗?这种口气,我是不高兴听见的,他见我的脸变了颜色,便改口说,〃少爷忘了,过去你的师爷也是有颜色的,所以,见到他仍我就认得出来。〃我问这些人想干什么。师爷叫我回去休息,说这些人现在还不想干什么。他们只会做我们准许做的事情,他们会比镇子出的其他人还要谨慎。他们只是来看,来看看。

    我回去休息。

    睡着之前,我的脑子里还在想:梅毒;还在想:他们。想到他们,我打算明天一起来就上街走走,看我能不能认出那些汉人是有颜色的。

    这天,我起得晚,心里空荡荡的,就觉得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少了什么。我问下人们,今天少了什么,他们四处看看,比如我身上的佩饰,比如我们摆在楼里各处的值钱的器物,告诉我,没有少什么。

    还是索郎泽郎说:〃今天,太太没有唱歌。〃

    大家都说:〃她天天坐在楼上唱歌,今天不唱了!〃

    是的,太阳一出来,塔娜就坐在楼上的雕花栏杆后面歌唱,本来,前些时候,我已经觉得时间加快了速度,而且越来越快。想想吧,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土哥们来了,梅毒来了,有颜色的汉人来了。只有当我妻子为了勾引年轻的汪波土司而引颈歌唱时,我才觉得时间又慢下来。

    今天,她一停止歌唱,我就感到眩晕,时间加快了。

    土司们都还没有从街上的妓院里回来,下人们陪着我走出房子,在妓院里没有用武之地的女土司用阴鸳而得意的目光望着我。四处都静悄悄的,我的心却像骑在马上疾驰,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时那样吟吟地跳荡。土司们从妓院里出来,正向我们这里走来,他们要回来睡觉了。在街上新盖的大房子里,时间是颠倒的。他们在音乐声里,在酒肉的气息里,狂欢了一个晚上,现在,都懒洋洋地走着,要回来睡觉了。看着他们懒懒的身影,我想,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后来我想起了昨天和黄师爷的话题,便带着一干人向街上走去。我要去认认那些悄悄来到这里的有颜色的汉人。走到桥上,我们和从妓院里出来的土司们相遇了。

    我看到,有好几个人鼻头比原来红了。我想,是的,他们从那些姑娘身上染到梅毒了。

    我笑了。

    笑他们不知道姑娘们身上有什么东西。

    第十二章

    45.有颜色的人

    在街上我看到了些新来的汉人,却看不出哪些是有颜色的。只是在两家新开的商号里,看出来穿藏服的伙计其实是汉人。

    在我常去的酒店,店主问我在街上寻找什么。我告诉了他。他说:〃他们要把颜色涂到脸上吗?他们的颜色在心里。〃

    〃那我就认不出他们了。〃

    于是,就在店里坐下来喝酒。我还跟他开玩实说要是他弟弟在,这些日子正好对麦其土司下手,报仇。我说:〃要是那仇非报不可的话,这回可是最好的时机。〃

    店主人叹气,说他都不知道弟弟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说:〃那你来干怎么样?〃

    〃如果我知道弟弟已经死了,或者他不想接着干了,我才会下手。这是我们两兄弟定好的规矩。〃

    他们的规矩有一条使我背上发冷,要是麦其土司在他们动手之前死了,下一个麦其土司,也就是我,将自动成为他们复执的目标,必须杀死一个真正的麦其土司,才能算报了仇,我当时就害怕了,想派人帮两兄弟干掉麦其土司。酒店主人笑了,说:〃我的朋友,你可真是个傻子,你怎么就没有想到把我和我弟弟杀掉。〃

    是的,我的脑子里没有这样的想法。

    店主说:〃那样,你也不用担心哪一天我来杀你了。〃他把我送出门;说:〃少爷有好多事要干,回去吧,回去干你的事情吧。〃

    这里正说着话,妓院老板来请我了。还隔着好远的地方,姑娘们的笑声,唱机里吱吱嘎嘎的音乐声,和炖肉与煮豌豆的气味热烘烘地扑面而来。我在楼下大厅里坐下,什么东西也不想吃,也不想动坐在我怀里的姑娘。我觉得空气里有梅毒的味道。我坐着,怀里坐着一个干净的姑娘,听老板讲了些土司们在这里好笑的事情。连她手下的姑娘们听到就发生在她们自己身上的趣事,也咯咯地傻笑起来,但我觉不出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我问妓院老板有颜色的汉人的事情,她笑了,说:〃有颜色没有颜色,是红色还是白色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她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颜色的男人都没有两样,除非像少爷一样。〃

    〃少爷怎么样?〃

    她从牙缝里掏出一丝肉末'弹掉了,说:〃像少爷这样,像傻又不真傻的,我就不知道了。〃听口气,她像是什么颜色的人都见过。呸!散布梅毒的女人。

    我走出那播放曲的大房子,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

    一柱寂寞的小旋挽从很远的地方卷了过来,一路上,在明亮的阳光下,把街道上的坐迅欲片、草屑都旋到了空中,发出旗帜招展一样的僻啪声。好多人物面躲开它,一面向它吐着口水。都说,旋风里有鬼魅。都说,人的口水是最毒的,鬼魅都要逃避。但旋风越来越大,最后,还是从大房子里冲出了几个姑娘,对着旋风撩起了裙子,现出了胯下叫做梅毒的花朵,旋风便倒在地上,不见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想是没有找到有颜色的汉人的缘故,不然,空着的地方就会装满了。

    就在我寻找旋风到底钻到什么地方去了时,下人们找到了我。

    我的妻子逃跑了,她是跟汪波土司逃跑的。

    索郎泽郎带着一大群人上了马,不等我下令就出发了。马队像一阵旋风样刮出去。他们一直往南追了三天,也没有发现汪波土司和我妻子的踪影。索郎泽郎空手而回,叫人在院子里立下一根行刑柱,让尔依把自己绑在上面。我不伤心,但却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一闭上眼,塔娜那张美艳的脸就在眼前浮现。这时,楼下响起了鞭子撕裂空气的尖啸声。那个也曾叫塔娜的侍女趁机又在我眼前出现了。好多年来,她都在侍女里,和我日益疏远了。现在,她又发出蚊子一样的嗡嗡声,围着我的床铺转来转去。她叫主子不要伤心,并且不断诅咒着塔娜这个名字。我想给这个小手小脚,嘴里却吐得出这么多恶毒语言的女人一个嘴巴,但又不想抬起手来。我叫她滚开,我说:〃不然就把你配给瞎了一只眼的鞋匠。〃

    侍女跪下来,说:〃求求你,我不想生一个奴隶。〃

    我说:〃那你出去吧。〃

    她说:〃不要把我配给男人,我是你一个人的女人,你不要我了,我也记着自己是你的女人。〃

    她的话烫着了我的心,我想说什么,但她掩上门,退出去,又回到侍女们的队伍里去了。

    楼下,被鞭打的索郎泽郎终于叫出声来。

    这使我身上长了气力,走到楼下,叫尔依住手。

    这是尔依第一次为我行刑。想不到是索郎泽郎成了受刑人。绳子松开,他就顺着行刑拄,滑倒在地土司们都围在那里,欣赏麦其家行刑人精湛的鞭法。茸贡土司想说点什么,看了看我的眼色,又看了看尔依手中的鞭子,便把话咽回去了。麦其土司也是一样;现在,所有土司里只有一个拉雪巴土司是我真正的朋友了。他想说什么,我没叫他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也没有用处。我告诉这些土司,他们问我请他们来干什么,就是请他们来看茸贡家的女人怎么背叛我。我告诉他们,明天,想动身的人就可以动身,他们身上已经有了我的礼物。

    他们摊开双手,意思是说并没有得到我的礼物,却不知道我送给他们的礼物叫梅毒。

    土司们都准备动身了。先后来跟我这个伤心的主人告别。

    拉雪巴土司说:〃就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叫她女儿勾引汪波土司,少爷不要放过她。〃

    想不到,就在土司们陆续离开时,塔娜回来了。她摇摇晃晃地骑在马上,回来了。我妻子脸上的尘土像是一场大火后灰烬的颜色。她十分平静地对我说:〃看吧,我这,辈子最终都是你的女人,我回来了。〃当初,她和麦其家死去的大少爷睡觉时,也是这样。我想对她说点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我面前上楼去了。土司们都看着我,而我却看着塔娜从容上楼。这时,她的母亲绝对不该出来,但这个老太婆出来了,出来迎接她美丽的女儿。茸贡女土司发现,美丽的女儿脸上一点光彩都没有。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没了。连我看了,都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塔娜看见母亲,立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塔娜望着她的母亲,坐在楼梯上大动悲声。

    起先,女土司脸上出现了悲痛的表情,但慢慢地,女土司的腰直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对着这援助女儿狠狠唾了一口,使用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腰下楼了。走到我面前时,她说:〃这个无能的姑娘不是茸贡的女儿了!你这个傻瓜,上去哄她,叫她不要哭,我要告辞了!〃

    女人的逻辑就是不一样,好像有这么一句话,眼下的事情就跟她没有干系了。我想这是不对的,但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父亲在楼上大叫不要放这个女人走。麦其土司气喘吁吁地从楼上下来,对我喊道:〃依了她的话,你就当不上茸贡土司了!将来你就当不上茸贡土司了!〃

    他儿子傻乎乎地问:〃将来?我怎么能当了麦其土司又当茸贡土司?〃

    土司们大笑。

    麦其土司差点气晕过去,要不是下人们扶着,他就倒在地上了。土司太太也从楼上下来,冲着儿子大叫:〃那你就先当茸贡土司再来当麦其土司吧!〃

    女土司笑了,对土司太大说:〃你的糟老头子能活过我吗?〃

    女土司又对着她的女儿狠狠地唾了一口,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土司们也慢慢散开,有的人立即上路,有人还要到妓院里去过最后一个晚上。

    风吹送着塔娜的哭声,就象以前吹着她的歌声一样。

    书记官用眼睛对我说:〃戏要散场严。〃

    黄师爷在屋里发愁。

    他在为有颜色的同族到来而发愁。师爷因为反对白色汉人打红色汉人而丢官,但他还是宁愿白色汉人,取得胜利。他说,要是白色汉人取得这些地方,他还有条活路。而红色汉人来了,到底要干些什么,很难说了。我曾经出钱为白色汉人买过飞机,所以我跟师爷很快取得了一致:要是汉人,有颜色的汉人非来不可的话,那就叫白色汉人来吧。

    塔娜被汪波土司放恋情欲的大火里猛烧一通,又被抛弃。

    要是一个东西人人都想要,我也想要;要是什么东西别人都不要,我也就不想要了。女人也是一样那怕她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哪怕以后我再也见不到这样美丽的女人。

    让她一个人呆在那屋子里慢慢老去吧。

    茸贡女土司跟我告别,我说:〃不想带走你的女儿吗?〃

    她说:〃不!〃

    我说:〃汪波土司把你的女儿抛弃了。〃

    她说:〃首先,她是你妻子。〃

    我说:〃她会在那间房子里慢慢枯萎,慢慢死去。〃

    管家说:〃还是问问茸贡土司想说什么吧。〃

    女土司说:〃我要你在这么多土司面前保证,不会派人在路上追杀我。〃大家都听到了这句话。索郎泽郎,尔依,土司太太都对我使劲摇头,他们不要我对这女人有所允诺。但土司们却要我答应她的请求。他们知道,要是茸贡土司都能平安回去,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只好对女土司说:〃好吧,你可以放心上路了。〃

    茸贡土司走远了,我又对请来的客人们说:〃你们也都可以放心地上路了。〃

    又过了一天,客人们就走空了。

    麦其土司带着太大最后离开。分手时,母亲的眼睛红了,但我们父子两个却无话可说。母亲从马背上弯下腰来,吻了吻我的额头,悄声在我耳边说:〃儿子,耐心一点吧,我会看到你当上土司的。〃

    我想说来不及了,时间变快了,而且越来越快,却说不出来,我只说:〃我会想你的,阿妈。〃

    她的泪水就下来了。

    母亲抖抖马缰,上路了。整个马队的声音我充耳不闻,但母亲的马一迈步子,嗒嗒的蹄子就像踩在了我的心尖子上。我拉住了马缰:〃阿妈,有颜色的汉人来了。〃

    她勒住马,站了一阵,终于没有说什么,一扬鞭子,马又开步走了。

    傻瓜儿子又追了上去,太大从马背上深深弯下腰来,我告诉她不要再跟麦其土司睡觉,他已经染上梅毒了。看样子,她知道我说的这种东西是什么。虽说土司们的领地上还没有这种东西,但她是从早就有这种东西的地方来的。

    管家说:〃少爷怎么不提王位的事情?〃

    黄师爷说:〃没有多少日子了。〃

    索郎泽郎要我准他去追杀茸贡土司,他知道我不会同意,这个家伙,他最终的目的是要我同意他去追杀汪波土司。这样,我就不得不同意了。我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是汪波土司还在路上的话,就杀掉他。要是汪波土司已经回到官寨里,他还要动手,回来我叫尔依要他的狗命。

    他二话不说,带两支短枪,立即就上路了。他起码该回头看看我们,但他没有,倒是我一直望着他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他走后,我一天天地数着他离去的日子,也就是说,我的日子是以索郎泽郎离开丁多少日子来计算的。离开个天后,有人想要顶替他的税务官的位子,我把尔依叫来,叫那家伙吃了一顿皮鞭。这个吃鞭子的人本是索郎泽郎的手下,这回,却连身上收税人褐色的衣服也叫人剥去了。我叫管家翻了翻名册,这个人居然还是个自由人,我便把他变成了奴隶。要是索郎泽郎能够平安返回,他就是自由人了。因为我不是土司,所以,手下多少自由人,多少奴隶,还要麦其土司来决定。但这次,我只是叫两个人调换一下,想来,父亲知道了也没有多少话说。

    第十二天,桑吉卓玛的银匠丈夫来了。他老婆不在,卓玛到温泉牧场去了,去找那个跟她同名的牧场姑娘。因为她看我好久都没有跟塔娜在一起了。在我身边有两个塔娜,一个背叛了我,另一个却引不起我一点兴趣。

    银匠来见我。我说这里并不需要他。

    在这类事情上,管家总是很明白我的意思,他对银匠说:〃桑吉卓玛在这里是一切女人的领班了,你配不上他了。〃

    银匠大叫,说他爱自己的妻子。

    管家说:〃回去吧,土司真要成全你的话,叫他给你一个自由民的身份。〃

    银匠本可以好好求求我,他跟管家说话时,我就坐在旁边,但他脸上露出了匠人们骄傲的笑容,说:〃土司会赏给我一个身份的。〃然后,把装着银匠家什的搭涟放上了肩头,他都走出去几步了,才回过头来对我说:〃少爷,我再回来,你打银器就要付给我工钱了。〃

    他的意思是说他再回来就是配得上卓玛的自由人了。我说:〃好吧,我付给你两倍的价钱〃

    银匠转过身去,我从他背影上看到了孤独和痛苦。我记起来,,当初他是为了桑吉卓玛而失去了自由民身份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又尝到了他当初吸引住了我的贴身侍女时,口里的苦味和心上的痛苦。这回,他又要为了桑吉卓玛而去讨回自由民身份了。我为他的前途感到绝望。

    银匠此行是没有希望,但人都是一样的,银匠也罢,土司也罢,奴隶也罢,都只想自己要做什么,而不敢问这样做有没有希望。站在书记官翁波意西的立场上,什么事情都没有意思,但他还是要找一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再冥思苦想。银匠都走出去好一会儿了,我才叫尔依骑上快马把他追回来,银匠看到行刑人来追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一路都在擦汗。尔依却把他带到妓院里去了。在那里,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银匠嗅到了烤肉和在骨头汤里煮豌豆的香味,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姑娘们把他扶上楼,他在床上吃完了两大盘东西。在姑娘肚子上使劲时,还在不断打着饱嗝,他实在是吃得太饱了。

    桑吉卓玛从温泉牧场上回来了。她空手而回,那个姑娘已经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我跟从前的侍女坐在一起,相对无言。她悄声问我,是不是怀念过去。我不想说话。她叹口气,说我是个有情义的主子。我告诉桑吉卓玛银匠来过了。这回,轮到她叹气了。我知道她爱银匠,但如今,她实际上是一个官员了,她很清楚,只要哪一天我当上土司,她的奴隶身份会立即消失,所以,面对这个问题时,她沉默不语。

    尔依进来报告银匠在妓院里一面打着饱隔一面干事时,桑吉卓玛流下了眼泪,她说:〃感谢少爷使银匠得到了快乐。〃

    老板娘把银匠留下,她说:〃晦,我正要打造好多银具嘛。〃

    从妓院回来的人都说,妓院里精致的银器眼见得一天比一天多了。桑吉卓玛又流了几次眼泪。她再也不肯跟管家睡觉了,但她也不去看银匠。这就是侍女与银匠爱情的结局。

    索郎泽郎出发快一个月了,还没一点消息。这天,我望着通向南方的道路。塔娜的身后跟着塔娜,我是说,土司的女儿身后跟着马夫的女儿,我是说我妻子的身后跟着我的贴身侍女,来到了我的身边。那不忠的妻子刚刚吸足了鸦片,脸容憔悴,眼里却闪着疯狂的光芒,她的身子在风中摇晃,我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她好像整个人是在冷风里长成的。她说:〃你的杀手回不来了。〃

    我不是个把什么都记在心里的人,那样的话,我就不是个傻子,而是聪明人了,而她却把我当成聪明人来对付了。她叫我记起了以前的事情。我下楼,把她丢在楼上。在下面,我叫一声塔娜,那个马夫的女儿就下来了,把土司的女儿l一个人凉在了上面。在高处,在雕花栏杆后面,风吹动着她的衣衫,整个人就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这么漂亮的女人,要是迎风飞上天去,没有人会感到奇怪的,人生漂亮了,叫人相信她本来就是天上的神仙。但她没有飞起来,还是孤独地站在那里,这一来,她的身子可就要更加冰凉了。

    我梦见塔娜变成了玉石雕成的人,在月亮下闪闪发光。

    早上起来,地上下了霜,是这年最早的一场霜。要不了多久,就是冬天了。

    索郎泽郎终于回来了,他失去了一只手,还丢了一把枪。

    汪波土司早在他迫上之前回到自己官寨里了。索郎泽郎一直等他走出官寨,好在路上下手。但汪波土司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呆在官寨里。后来,他才知道汪波土司得了怪病,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汪波土司在妓院里染上的梅毒开始发作了,男人的东西正在溃烂。索郎泽郎便大摇大摆走进了汪波家官寨,掏出枪来对着天上打了一梭子。他自己送上门去叫汪波土司的人抓住了。他们把他一只手砍了。汪波土司出来了,汪披土司脸色红润,没有一点病人的模样。索郎泽朗还是看出来了,这个人走路不大迈得开步子,就像胯间间夹着什么东西,生怕掉出来一样。索郎泽郎正望着地上正在变色的手,看了土司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汪波土司也笑了,笑的时候他的脸变白了,他说:〃是的,女人,看看女人会把我们变成什么样子吧。〃

    索郎泽郎说:〃我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