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一章(2/2)

眼镜,一副典型的知识分子模样。他右手提便携式电脑,左手拖一只蓝色航空箱。

    早已迎候在出口处的刘眉和郭小鹏同母异父的弟弟林小亮快步上前。刘眉激动得眼眶有些潮湿,凝视着郭小鹏:“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郭小鹏默不作声地点头示意,将包递给林小亮,然后与热情迎候的集团其他核心人物—一握手,然后走向停车场。

    郭小鹏的司机段海,待老板上车后,驾着奔驰车缓缓启动。刘眉坐在郭身边,林小亮坐在副驾驶位置。

    豪华车队驶出机场大道。

    奔驰车内,激光唱机放出一曲节奏极强的迪士科音乐。林小亮随着音乐摇头摆脑。

    郭小鹏半躺在后座沙发椅上,双眼微眯。刘眉软软地倚偎在他身旁。林小亮从前座回过头来笑问:“二哥这次去香港,没捣鼓回几个钱来?”郭小鹏板着脸,但口气并不严肃:“作为海州药业集团的总裁助理兼销售中心主任,说话别总像个农贸市场的二道贩子,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林小亮笑嘻嘻地说:“我本来就有身份。那你教教我总裁助理该怎么说。”郭小鹏显然很喜欢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教导道:“你的**身份受益于世袭制。你现在应该这样问——总裁,此次海外融资收益如何?资金何时到位?”林小亮鹦鹉学舌般地重复一偏,车上的人都笑了,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刘眉注视着郭小鹏问:“完成预期计划了吗?”

    郭小鹏舒展一下身体,轻描淡写地回答:“超额完成。首期投入三千万港币。”刘眉高兴地说道:“这回该给我们海州大厦一个保龄球馆、一个微型高尔夫球场了吧?”

    郭小鹏摇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刘眉嘟着嘴反问道:“那你的‘刀刃’是什么?”

    郭小鹏开始高屋建瓴地长篇大论:“美国和欧洲的一批科学家研制出PCR,也就是聚合酶链式反应,这是当代生物学上最伟大的发明,其科学意义远远超过了克隆技术。”

    林小亮插嘴道:“比‘伟哥’还伟大吗?”

    郭小鹏没有理睬,继续宣讲:“据此发明,一批药物学家研制出了‘聪明基因’。”

    刘眉和林小亮显然是头一回听说,神情专注。

    “简单地说,此药物能够到达神经细胞膜的神经末梢的NRZB次单位。这是一种生物天线,所有的哺乳动物都具备。它接收到聪明基因发出的信号后,产生的神经蛋白质的量就会增长。而这种增长,有助于人类联想能力的扩张。”郭小鹏停住,问,‘你们能听懂吗?“

    林小亮摇头,接着又赶紧显露:“有一点好像听懂了,这玩艺挺来钱吧?”郭小鹏道:“来钱是后话,现在讲的是投入。不投入,焉有产出?”林小亮挺了挺腰:“肯定来大钱!俗话说,除了劫道,就是卖药!”郭小鹏翻了林小亮一眼:“你哪来的这么些俗话!”他突然转换了话题,“老爷子最近怎么样?”

    林小亮答道:“老样子,他还能怎么样?有时候腿不好,可他偏不吃药,而是专门锻炼那条病腿。我怕练坏了,就劝他,可他说这叫以毒攻毒,抓住要害,哪里有问题,就要针锋相对地迎着困难上。我说您这么大岁数了,老抓要害干什么呀!”车内的人又都笑了。郭小鹏笑得含蓄而意味深长。

    林小亮被笑声所鼓励,接着说:“老爷子还夸二哥来着。”郭小鹏显然很在乎继父的赞扬,眉毛跳了跳,但矜持地不肯问。林小亮懂得郭小鹏的心理,继续道:“他说二哥到底是在美国深造过的博士,比小强大哥强多了!”

    郭小鹏勃然变色,低声喝道:“不要提他!”

    林小亮立刻噤了声。

    车内气氛又沉闷起来。

    刘眉的手机恰在这时响了。她举起接听:“喂……是我。哦,李支队长,你好……嗯、嗯……我现在在车上,马上就回大厦……好的,好的,再见!”她关上手机后侧身对郭低声道,“公安局刑警支队副队长李新建。”郭小鹏眯上双眼:“什么事?”

    刘眉答:“吕安溺水身亡,他要了解一些情况。”

    郭小鹏身体斜仰:“吕安?”

    刘眉面不改色:“海州大厦副总。”

    郭小鹏眉一扬,睁开眼:“事故?”

    刘眉不置可否地:“可能吧。”

    “你要全力配合公安部门的调查。”郭小鹏很原则地指示道。刘眉点点头,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当郭小鹏等走出机场大门之时,一位西装革履、戴着副深色眼镜的男子便不远不近、不快不慢地跟随着。此刻,他乘坐的出租车正紧跟在豪华车队的后面。坐在出租车里的他,已经摘下了墨镜,死死盯着前边的奔驰车,突然对司机命令道:“超过去!”

    司机猛加油门,出租车如离弦之箭飞速射出,超过豪华车队,与奔驰车并行。出租车连鸣喇叭,向奔驰车发出超车信号,引起郭小鹏等人注意,只见一张横眉冷对的面孔忽闪而过。紧接着一交警骑摩托车飞速疾驰,追上出租车把它逼到路边故障区停住。郭小鹏的豪华车队“刷刷”地超过出租车远去。身材魁梧的交警走到出租车前,把头盔风挡往上一推,原来是强民。他向出租车司机伸出手:“驾驶证。”司机乖乖地把本儿递上,套近乎:“大爷,您忙!”

    强民瞥了一眼车内,把驾驶证副件收人衣袋:“知道犯了什么事儿吗?”司机连忙点头:“知道、知道,是超速行驶。”

    强民板前脸:“明知故犯?”

    司机指指车后座:“是他让我超的,人家有急事儿。”

    强民俯身看车内的人,那人把脸扭到一边,纹丝不动。

    强民对司机发火:“他让你超你就超了,他让你杀人去不去?交通规则是法律!法律,你懂吗?”

    司机蔫了,吭味着:“懂,懂……”

    强民挥手放行:“到交警四大队办罚款手续!”说着摩托一甩头向回开去。司机叫苦不迭:“哎哟,大爷!这说罚就罚呀?”嚷罢狠狠瞪了乘客一眼。那人寒着脸:“我付你罚款的五倍钱,行了吧?快走!”

    出租车司机笑了。

    8

    刑警支队审讯室里,海州黑道大哥袁隆平戴着手铐,低头坐在铁栅栏后的椅子上。李新建嘴角撒着,以嘲弄的口吻道:“姓袁的,一年多没在这儿见面了,能耐见长啊!”

    袁隆平谦恭地直点头:“不敢。不敢。”

    李新建叼在嘴角的烟从左边移到右边,显得十分熟练:“原先不过是领导个把小偷、妓女啥的,现在修成正果,于开杀人的买卖了。这买卖特来钱吧?”袁隆平着急地辩白道:“凭我这胆量,哪敢杀人啊?李支队别开玩笑。”李新建“噗”的一声把烟头吐在地上:“操!你看我是开玩笑吗?抬起头来!”袁隆平赶紧抬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李新建提高了音调:“别装得像孙子!我告诉你,现在说,我也许还能帮上忙,呆会儿怕是想帮也帮不上啦!”

    袁隆平额上的汗渗出来了:“是!是!”眼珠子贼溜溜乱转。李新建一合笔记本,起身欲离开。袁隆平慌了:“我说!我说……”李新建重又坐下,袁又犹豫起来。李新建生气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就往外走。袁扑到铁栅前,可怜巴巴地哀求:“李支队,你别走啊。我说,我全说,真的!”李新建不耐烦地坐下:“我见过遛马、遛狗,还没见过遛警察的!”袁隆平有气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吕安让我给他找两个杀手,说不怕贵,要最好的。”

    “杀谁?”

    “你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他没说,我也没问。”

    “你们的行规确实够大,比刑法还大?!得了多少钱?”“两万。”

    “不少!”李新建突然加快语调,“吕安的老板是谁?男的?女的?”袁隆平苦着脸:“这我可真不知道。吕安说他跟那人有仇……”强民这时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向李新建使个眼色又退出去。李新建对袁隆平道:“把事情经过给我写清楚。下去吧!”

    李新建推开办公室的门,见强民正坐在那儿抹汗。他调侃道:“看你那惊弓之鸟的样儿,让情人的老公给逮住啦?”

    强民灌了一大口凉开水说:“见鬼!我看见杨秋了……”李新建惊诧地盯着强民:“我可是无神论者,你少耍我啊!”“真的!”强民急了。

    李新建认真起来,问:“在哪儿看见的!”

    强民拿起李新建的烟就抽:“在机场。我想盯刘眉,没想到活见鬼了,杨秋人模狗样从国际航班上下来了!”

    李新建若有所思:“会不会是他的孪生哥哥杨春?”

    “对呀!”强民一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朝这儿想?”

    “这就是你只能当大队长,而不能干副支队长的原因!”李新建拍了拍强民的肩膀,“别那么不服气地看着我。后来呢?”

    强民抽了口烟:“这么看来,绝对不会错,肯定是杨春。这小子不愧当过演员,化装盯梢样样都会,见刘眉他们和刚下飞机的董事长上了车,坐着出租就跟了上去。我一看来不及,向机场路口的交警要了辆摩托也跟了去。”李新建心事重重地缓缓说道:“杨春——看样子他是从国外回来给弟弟报仇来了。”

    9

    这是一个颇具规模的高新技术工业园区,开阔舒展。咖啡色的大理石门媚旁镶着几个金色大字:海州药业集团。新搭的彩门上悬挂着巨幅标语:热烈欢迎省市领导暨政协考查团莅临视察指导。

    警车开道的豪华车队鱼贯驶人大门,停在总部大楼前的广场上。郭小鹏率公司领导列队迎接。他一改休闲风韵,西服考究,风度翩翩。海州市市长金滨率先下车后,将郭小鹏介绍给于副省长:“于副省长,这位就是海州药业集团董事长兼总裁郭小鹏先生。东南亚金融危机以来,我市的出口大幅度萎缩,但海州药业的出口、利税非但未减,反而有相当幅度的增长。现在他们是我市民营企业中的龙头老大。”

    于副省长幽默地说:“咱们先看看老大的全貌如何?”

    郭小鹏略一欠身:“请于省长指导。”随即带领导和政协委员们参观。刘眉驾着失而复得的红色法拉利跑车赶回海州大厦,见李新建已在大堂等候。她满面春风地迎上去:“李支队长,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李新建轻轻握了握刘眉递过来的手:“没关系,你是日理万机的老总嘛。”刘眉对李新建的讥消之语似乎无丝毫介意,热情地将他请到酒吧#窗的位置落座,随即吩咐服务员:“来两杯哥伦比亚精咖啡,味道浓一点。”李新建继续调侃道:“刘总虽然是日理万机,却不见一丝倦意,果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刘眉开始声色不露地回敬:“李大支队长召见,我分秒也不敢耽搁呀!”李新建顿觉与女人斗嘴饶舌的无聊,话锋一转,直奔主题:“刘总对吕安之死有什么看法?”

    刘眉镇定如常:“这事很突然,我深感遗憾。”

    “你对你的副手了解吗?”李新建陡地收回咄咄逼人的利刃,采取迂回战术。刘眉莞尔一笑,沉着地应付:“了解是相对的。我并不清楚每位员工的私人生活。”

    “那么,他工作上的事呢?和你相处怎么样?”李新建虚晃一枪。刘眉耸耸肩:“工作上的事嘛,就是这样,如你看到的,周而复始。我倒没看出他有什么反常,吕安这个人口碑还是不错的。”

    李新建再次单刀直入:“他介入了杨秋谋杀案,而且背景很深。”说罢,目光如电,直射刘眉。

    刘眉泰然处之,惊讶地反间:“他介人了谋杀案?这怎么可能?”“刘总是凭什么得出这样的推断,能否请你谈谈不愿意置信的理由?”“很简单,我相信我的同事不会做出害人性命的事。当然,这只是我的直感,李支队长既然言词凿凿地认定他干了这种事,我只能对自己的感觉和印象表示怀疑。如无不妥,我对此倒有很强烈的好奇心。”

    李新建呷了一口咖啡:“兔死狗烹,杀完杨秋,也就轮到了他自己。”刘眉已明确地感到了利刃的寒意,敏感地问道:“凶手找到了?”李新建嘴角露出微笑:“我并没有说吕安是他杀。”

    刘眉从容反击:“你用‘兔死狗烹’的典故否定了自杀。不是吗?”李新建不得不对对面面容妩媚的年轻女子刮目相看了:“刘总能为我们提供些线索吗?”

    刘眉一笑,在纸上迅速写下若干人名:“这些人和吕安私交甚好,你不妨问问。”李新建收起纸条:“谢谢。打扰了。”起身告辞。

    刘眉送李新建到大堂门口:“如果需要配合,请尽管吩咐。”李新建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杨秋有个孪生哥哥叫杨春的,你认识吗?”

    刘眉不动声色地答道:“不认识。听说过。”

    李新建意味深长地说道:“万一他来找你,麻烦通报一声。据可靠消息,他已到了海州市!”说罢,笑着转身离去。

    刘眉站在原地,怔怔地发呆,后心不禁升起一股凉气。

    于副省长和金市长等在郭小鹏等人陪同下进入现代化厂房车间。一条条高速运转的生产流水线,显得气派壮观。身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实施电脑操作,井然有序。

    于副省长满意地点头对金市长道:“这位年轻的董事长蛮能干的嘛!”金市长如数家珍:“小鹏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化学博士,学成回国后盘下一家小型国营药厂,不过六年工夫,就发展到今天的规模,被誉为海州的奇迹。现在他拥有净资产十个多亿,员工近两千人,其中有博士、硕士二十多名,大专以上学历者占员工总数的百分之七十以上。他本人是博士生导师、全国劳动模范、省政协委员、海州大学客座教授。”

    于副省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才说他老爷子,他老爷子是谁?”金市长答道:“原省委副书记、省政协主席林子烈同志。”于副省长狐疑地扶了扶眼镜架:“林老的儿子不是被判刑了吗?”金市长连忙解释:“您刚从北京调来,可能不太了解。被判刑的是林老亲生的大儿子林小强,郭小鹏是他的第二任太太带过来的。后来他们又生了个小儿子林小亮,也在这儿工作。”

    于副省长笑起来:“嗯,还蛮复杂的。”他是位头脑灵活、在官场上久经历练的人,旋即把敏感的话题切换到其他领域,“听说他们最近研制出一种与戒毒有关的新特药是吗?”

    金市长对技术细节不甚了了,赶紧招呼正往这边走来的郭小鹏:“来来,小鹏,于副省长很关心你们的戒毒灵研制,你汇报汇报!”

    郭小鹏介绍说:“于省长,我们研制的戒毒灵,已经通过专家鉴定,一旦获得卫生部批准,我们准备马上就投入批量生产。”

    于副省长问:“临床效果如何?”

    郭小鹏答:“不夸张地说,应该是目前国内同类药物中效果最好的。”于副省长颔首称赞:“你们做了件大好事啊,郭小鹏同志!”受到鼓励的郭小鹏颇感激动,接着道:“另外,我们准备投资兴建一座戒毒疗养院,第一个疗程全部免费。”

    于副省长饶有兴趣地看着郭小鹏:“民营企业家有你这样胸怀的可不多呀!”郭小鹏略显腼腆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才是财富的惟一归宿。”于副省长欣慰地拍了拍郭小鹏的肩膀。

    10

    三菱越野车渐渐驶离灯火灿烂的市区,在市郊一条幽深的巷子里停住。李新建和强民身着便衣,沿着崎岖、潮湿、肮脏的狭窄路面行走。李新建道:“我真不知道海州还有这种鬼地方!”强民闷声闷气地椰榆李新建:“不知是你这位领导高高在上,还是少见多怪,藏污纳垢,比这脏的地方多了。”李新建捣强民一下:“少放肆!”

    到了小巷尽头,拐个弯,忽然柳暗花明起来:霓虹灯闪烁,路两旁橱窗前,一些浓妆艳抹、袒胸露背的小姐搔首弄姿,正与面目阴暗的先生们进行着交易。李新建愤然道:“这种地方真该彻底清理!”

    强民阳腔怪调地说:“万恶淫为首,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它对像我这样结过婚、知道男女之事的人影响倒不大,关键是它引诱无知的青少年和像你这样的光棍儿。”李新建对他这位部下兼搭档显然有些无奈,可又实在无法容忍他肆无忌惮,于是回击道:“我看嫖娼的人多半都结过婚,至少知道男女之事!”说罢,狠狠瞪了强民一眼。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娱乐城门口,霓虹灯闪着“夜巴黎”三个大字。二人往里走,一个穿保安制服的彪形大汉把他们拦住,命令道:“买门票!”强民斜眼瞅瞅保安:“没听说过到夜总会还要买门票的。”保安盛气凌人:“没听说过的事多了!”

    李新建对保安道:“我们找一位姓焦的。”

    保安脖子一梗:“你想找人**,更得买票!”

    强民忍无可忍:“我这儿有样东西,不知道好使不好使!”他拉开夹克取警官证的同时,顺便把腋下的手枪背套也露了出来。

    保安赶紧说:“好使!好使!里边请……”

    李新建和强民穿过歌舞大厅,类似艳舞的东西正以布满污斑的红绒布为背景粗俗地表演,几十个小青年和几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在如痴如醉地看着。他们又穿过一溜灯光昏暗里边传出浪声蝶语的包厢,到了经理办公室。所谓经理办公室,不过是个用三合板隔离出来的小空间,灯光幽幽,陈设简陋,有一股很浓的霉湿味弥漫。街面的嘈杂声,刺耳的音乐声,醉汉的唱歌声,小姐的娇笑声等等噪声,声声人耳。焦经理是个身材不高、四十多岁的男子。他热情地递烟倒茶:“二位队长,我们一惯遵纪守法,从来不搞三陪什么的,更不用说卖淫嫖娼了,那种玩意儿污染社会空气还犯法不是?”

    强民先声夺人:“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指指外面。被戳穿谎言的焦经理却毫无尴尬之意:“强大队,这世道就是这样。你想想,有买的,就有卖的。现在不是市场经济吗?别出格弄出人命就行。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人、财、物都有!”

    李新建正色说:“你糟蹋自己可以,但最好别糟蹋我们的社会。我们啥都不需要,只需要和你谈谈!”

    焦经理心想,老子是开破歌厅的,又没犯什么刑律,也没啥把柄叫你们攥着,唬不倒咱,于是大大咧咧地道:“您随便问,只要我知道的。”强民冷冷地:“你谈谈海州大厦的情况。”

    焦经理一怔:“海州大厦?你们找错人了吧?”

    强民依然是冷冷的口吻:“听说你当过海州大厦娱乐部经理是吧?”焦经理圆滑地答道:“陈芝麻,烂豆子,那是过时的老黄历了。”李新建扫视一眼墙上的裸女招贴画:“就翻翻这老黄历!”焦经理仰头作回忆状:“也没什么好说的,又不是光辉的革命经历。”强民勃然变色:“你是林小强的铁杆,你没说的,谁有说的?姓焦的,你别以为哥们是刑警,不管娱乐场所。老子把警车往你门口一停,警灯一亮,看他妈的谁还敢来唱歌!”

    焦经理被镇住了,嘟哝道:“你……你们要问什么?”

    李新建敲敲写字台:“从海州大厦的来历说起,详细些!”焦经理点头哈腰,一脸诚实状:“你们知道,海州大厦的首任老板是林小强。林总趁他老爹当海州市委书记时,用没法再便宜的价格买下了刚建成的大厦,他老爷子也升到省里当副书记去了。一开张,生意就火得不得了,当然包括色情服务。可没折腾几年,就昙花一现地给败了。”

    “什么原因?”李新建问。

    “大概是他老爷子退居二线了吧?”焦经理含糊其辞。

    强民又想发火:“看样子你是不想在这儿好好说?”

    焦经理不由自主地直摆手,加快语速道:“后来来了个刘眉。她先当大堂经理,然后没几天就变成了副总经理,我们林总就一天天败下去了。先是吸毒,把大厦的流动资金都吸光了,他只好借高利贷,利滚利,驴打滚,一两年工夫,大厦就成别人的了。”

    李新建有了兴趣,追问:“别人是谁?”

    焦经理被逼到死角,哭丧着脸哺哺地道:“知道您还问?他那‘拖油瓶’的弟弟……”

    李新建眉一抖:“郭小鹏?”

    焦经理点头。

    李新建陷入了沉思……

    11

    香港某中资机构大厦。夜。

    汪静飞乘电动扶梯缓缓出现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换乘高速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开处,一秘书已欠身恭候:“汪小姐,总裁在办公室等您。请!”秘书引汪静飞穿过办公室外间进入密室。王放站起身来。秘书隐退。汪静飞坐定后说:“我还是头一次进总裁的办公室。”

    王放亲切地给汪静飞倒茶:“你是在批评我高高在上?”汪静飞指指窗外:“三十三层,确实够高的。”王放感慨:“高处不胜寒呀!”汪静飞的目光浏览着满满当当的书橱,禁不住问:“这些书您都读过?”王放笑笑,道:“我是学历史的,《二十四史》还是读过的,卡片就做了几千张。英文书只是读个大概,因为它们大都涉及到科技领域。总而言之,我是好读书,而不求甚解。”

    汪静飞颇有敬佩之色,又问:“对工作很有帮助吧?”

    王放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慢悠悠地说道:“研究《二十四史》,就是研究人性。有史以来,人性的变化不是很大。人的进化是靠自然环境的影响和先进生产力的作用。举个例子,《诗经》中描写的爱情和现代爱情,没有本质的区别。而科技却是日新月异。”

    汪静飞一时跟不上王放的思路。

    王放继续道:“海州药业是一个大系统中的局部。不要孤立地看待它。要搞清楚它输人和输出的途径。你的任务十分艰巨,作为一位年轻女性,承受力是有限的。你要坚强些。”

    汪静飞面部的表情庄重起来,深感责任重大。她轻声说:“我有思想准备。”王放站起,轻步踱到落地窗下的热带植物盆景前,在一株产于沙漠边缘的非洲并蒂莲旁站住,轻轻拨弄翠绿欲滴的叶片,随口问:“听说你有一位男朋友在海州?”汪静飞浑身一震,两颊飞红,激动地反间:“他在海州吗?”王放点头,目光有些热烈,注视着汪静飞。

    汪静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们失去联系已经多年了。”王放回到写字台前,问:“你还爱他吗?”

    汪静飞眼睫微颤,沉默不语。王放显出严肃的神情:“希望你能跟我讲实话!”汪静飞点头,但又很快地摇了摇头,咬着嘴唇低声却是决绝地迸出几个字:“我可以放弃!”

    王放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同情:“我没有让你放弃,只是需要暂时的牺牲。”汪静飞很快便恢复了沉静,对王放点点头说:“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王放在写字台后坐下,双臂支桌,十指交叉轻轻一握:“这我就放心了。”语调接着冷峻起来,“海州药业是个拥有数亿资产、几千职工的高科技企业。如果这个企业垮了,将会给国家带来不可弥补的损失。之所以派你去,目的就是把有关它的一切都——”他挥挥手,“数字化了。明白吗?”

    汪静飞扬脸答道:“明白!”

    12

    沉默寡言的段海,驾驶着奔驰车疾驶在黑夜中。路在车灯的照射下无尽地延伸。郭小鹏在后座闭目养神,刘眉倚偎在他身边。

    街灯在郭小鹏恬静的脸上跳动,刘眉仰脸看着他,轻声问:“回家吧?”郭小鹏闭着眼:“不,去西山。”

    “我很想你。”刘眉的声音柔柔的。

    郭小鹏不无敷衍地低声道:“我也想你。”他睁开眼,“可你知道我的规矩,先看母亲。”

    刘眉幽怨地道:“规矩就不能改改吗?”

    郭小鹏声音变冷:“不能!”

    段海将激光音响的音量调小,一个女歌星哀怨的歌声在车内缭绕飘荡。车子驶入别墅区大门,沿着树影婆娑的坡路开了一段,停在一栋孤立的小楼前。郭小鹏对段海说了句“送刘总回公寓”,也没跟刘眉告别,径自下车走去。奔驰车原地打了个弯儿返回,郭小鹏头也不回地走上楼前台阶。轿车在黑夜中飞驰,刘眉眼里溢出几颗泪珠来。

    郭小鹏蹑手蹑脚走上楼梯,进入灯光幽暗、房门虚掩的卧室。郭母问了声:“是鹏儿!”声音柔软悦耳。郭小鹏走到沙发前慢慢蹲下:“妈。”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郭母坐直身体,面向儿子:“今天刚回来?”郭小鹏“嗯”了声,仔细看着母亲的脸。这张脸虽纹路密布,但仍可称风韵犹存。郭母无言地抚摸儿子的脸,细细的指尖里传送出浓浓的亲情和母爱。郭小鹏眼角渗出晶亮的泪滴。郭母把儿子拉到身边坐下,问:“去咱们从前住过的地方了吗?”“去了,还给你拍了相片回来。”郭小鹏说着,取出相片给母亲看。郭母看着照片,顿生伤感:“真是物在人亡啊!”

    郭小鹏拿出一张激光唱片:“我把您以前演出的录音带和影像资料,都灌到这张光盘里了,咱们看看?”

    郭母恍然点头。郭小鹏将光盘插入DVD中。房间里立刻回荡起柔曼悦耳的越剧《梁祝》,屏幕上出现了郭母年轻时的扮相。

    郭小鹏趁母亲沉浸其中,到浴室打来一盆热水,轻轻为母亲洗脚。郭母闭着眼睛说:“录音带我都听腻了,效果哪有这么好?你哄妈妈吗?‘郭小鹏强忍心酸:”您自己唱的,听不出来了?我只是做了些技术处理。“

    郭母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双目紧闭,泪水无声地顺着脸上的纹沟流淌。乐曲如泣如诉,阅尽人世悲欢。郭小鹏柔肠寸断,泪如泉涌。刘眉回到独居的豪华套房,心如止水,倍感孤独。徐徐宽衣解带,进入浴室。淋浴蓬头无声地喷射出温热的水雾,冲洗着她洁白细腻的肌肤。她双目紧闭,泪水长流,瓷白的玉牙把下唇咬出几点血红的齿痕。一股刻骨铭心的落寞顿时从心底升起,渐渐弥漫到全身。她猛地扑到落满水雾的梳妆镜前,擦出一片清晰,露出自己美艳动人的脸庞。她久久地看着,泪水再次从眼里涌出,狠声骂道:“郭小鹏,冷血动物!”

    刘眉裹着浴巾,赤脚走出浴室,忽然瞪大了眼睛。杨春端坐在落地灯旁的沙发上,幽灵般阴森的目光隐含冷笑。

    刘眉顿觉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尖叫。杨春指指床沿,阴沉地命令道:“刘小姐,请坐!”刘眉下意识地遵从他的指令,慢慢坐到床沿。

    杨春冷笑道:“刘小姐果然漂亮,难怪我弟弟会鬼迷心窍。”刘眉神情稍有缓和:“你……你不是杨秋?”

    杨春浓眉一竖:“废话!杨秋在哪儿,你应该最清楚!”刘眉声音发颤了:“那你是谁?”

    杨春猛地起身:“再多一句,我就把你这条美女蛇的毒芯子拔出来!”他狠吸一口粗大的雪茄,慢慢逼近刘眉,把浓烈的烟雾喷到她脸上,“说说看,你是怎么干掉我弟弟的?”

    “你……你是杨春!”刘眉毕竟是女流之辈,面对暴力,恐怖使她浑身颤栗:“不……不是。你弟弟不是我杀的!”

    “啪——”杨春一个耳光将刘眉打倒在床上:“臭婊子!我废了你!”他一把拽掉刘眉的浴巾,纵身骑到刘眉身上,双臂一发力,将其掀仰朝上。刘眉凝脂般丰腴的**发出剧烈的颤动。杨春呆了呆。

    刘眉趁着这短暂的空隙,放声尖叫,拼命挣扎,试图向邻居求援。杨春一把揪住她的长发,咬牙切齿地狠声道:“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就是你这个臭娘们儿,把我弟弟勾引到八号别墅,又派杀手又炸车,你今天必须偿命!说吧,想怎么死?!”

    面临绝境,刘眉反倒镇静了:“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吧……”突然转成歇斯底里,“反正我早晚要死在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臭男人手里!杀呀!”杨春被她突然的疯狂给震住了,一时不知所措。刘眉像只母兽般狂吼:“害怕了?没用的东西!”猛然翻身压住杨春。杨春不敢怠慢,奋力把她掀到旁边,爬起来又压上去,双手掐住她细弱的脖颈。刘眉拼命摆头,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哀鸣……“砰——”门突然被撞开,李新建和强民持枪冲入:“不许动!”刘眉大惊失色,揉着喉咙,忙拉过毛毯裹住**的身体。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杨春也不敢妄动。

    李新建指着杨春,命令强民:“把他铐上!”

    强民上前熟练地给杨春戴上手铐。不料,刘眉裹着毯子,平静地说话了:“李支队长,你们误会了!”

    李新建回头诧异地望着刘眉。刘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们进来得太突然,所以我没来得及向你们介绍,这是我的男友杨春。”强民下意识地反问:“男友?”刘眉已完全恢复常态:“对,我们相爱多年,他刚从国外回来,久别重逢,亲热亲热不犯法吧?”

    绝处逢生的杨春赶紧说:“对,是这样。是这样……”

    李新建不睬杨春,盯着刘眉问道:“亲热到杀人的程度?”刘眉眼角一挑:“您难道不知道,这是很时髦的**方式?”强民推了杨春一把:“李支队,先把这家伙带回局里再说。”刘眉正色道:“李支队长,你们没有搜查证,随便闯入我的私人住宅,这是其一。你们没有逮捕证和拘留证,就要把人带走,这是其二。我提醒你,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李新建冷冷地说道:“如果发现犯罪嫌疑人正在实施犯罪,我们有权制止并实施拘捕,然后补办手续。”他把脸转向杨春,“杨春先生,现在,我以强奸、杀人未遂嫌疑拘留你。带走!”

    强民抓住杨春后衣领将他推出门外。

    刘眉猛地扯开毛毯喊道:“你这是滥用职权!”

    李新建回过头来,满脸的厌恶,眼里闪出电石火花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