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一章(1/2)

    1

    舰桥半岛。傍晚。

    西斜的残阳漂浮在碧波之上,由橙黄渐渐变得火红。一波一波涌动的海被涂上了一层血色。树荫中静卧着一幢看起来华贵。艳丽,却又显然格调不高、霸气十足的别墅。

    杨秋仰卧在宽大的席梦思上,肥硕的肚皮随着忽高忽低。忽长忽短毫无规律节奏的鼾声如凉粉般颤动着。在几节极短的鼾声之后,他突然张开双臂,大叫:“眉儿!眉儿……”

    他睁开了双眼,目光显得茫然而又有些懊恼。抬起手背擦掉嘴角的涎水,吧喀了几下嘴,懒懒地从床上爬下。

    他抓起衣架上的真丝睡袍,套在身上,走出卧室,随手摁了一下传唤铃。午睡后一杯咖啡是他数年不改的习惯。

    杨秋在二楼会客室内的大落地窗前站定,望了望海天相接处的暮霭,伸手关上了最后一扇窗子。一道朦胧的金紫晚晖倏地窜进了他的眼帘,他不由得惊愕了,愣怔着琢磨起它的征兆来。

    突然,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顿时神情大变,兴高采烈地咕哝:“妈的,这紫光果然是好兆头,老子要交桃花运了!”待铃声又一遍响过之后,他一把抓起了听筒。

    听筒里传出娇滴滴的声音:“是杨总吗?您好!”

    杨秋耳贴听筒,甚是激动,“啊,刘小姐!我这还是头一次接到你的电话,有什么指示?……什么?给我一个惊喜?”他喜出望外,“晚上九点,花园别墅见?我的刘小姐,你不是开玩笑吧?”对方显然是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他沉吟片刻,眼中浮现出警惕的神情,“你的大老板呢?……去境外了?”他放下心来,不住地点头,“好、好!九点,花园别墅,不见不散!”

    暮色里的海州国际机场渐次亮起刺眼的炽白灯光。一架巨型波音宽体客机雷鸣般呼啸着轰然落地,沿飞机跑道缓缓滑行。

    夜幕四合,沉沉压下。机场指挥塔上的灯光如万把银光可怖的利剑直插苍穹。赵江、赵河兄弟迈下舷梯时,在耀眼灯火的直射下,不禁抖了抖身子。他们哥俩是威震东南沿海的职业杀手,出手见血,从未落过空,制造过数起血案,是国际刑警组织通缉的要犯。此次飞临海州,他们要做一笔有生以来最大的买卖。哥俩商妥,这是他们的收山之作,完成之后,即改头换面,远走高飞,尽享用命换来的荣华富贵。

    兄弟二人夹杂在旅客人流中走出机场大厅。老大赵江掏出手机,拨通后低声说了句:“袁大哥,我们到了。”对方简练地回答:“新亚大酒店,1025房间!”阴沉寡言的赵河看了哥哥一眼。赵江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在灯火辉煌的新亚大酒店大堂门前停下。他们走到总台前,递上假身份证。总台小姐热情地道:“袁先生的客人。请到1025房间。欢迎二位来海州!”赵氏兄弟乘电梯上到十楼,走进豪华套间,刚关上门,床头柜上的电话便准时响了起来。赵江拿起话筒,立刻传来袁大哥低沉的声音:“家伙在保险柜里,密码四个9.”

    赵江按下密码键,打开保险柜,取出一只沉甸甸的黑色皮箱。他耳边的听筒传出指令:“晚上七点,在粤海酒楼6号包房见面。”对方说罢挂了电话。赵河打开皮箱,一支精妙绝伦的微型冲锋枪和一柄灵巧雪亮的利斧呈现在眼前。杨秋换了一套西服,又换一套西服,最终穿上了那套他颇为中意的纯白色欧米加名牌。接着又一条条试领带,最后决定系上金利来红色蝴蝶结,将十几条领带丢弃在床上。他仔细地把蝴蝶结调整到位,然后将枪斜挎在掖下,兴冲冲下楼。两名保镖站在客厅门前,杨秋对他们挥挥手:“走,去花水湾温泉,我要好好净净身,养精蓄锐!”

    高个保镖望着春风满面的杨秋道:“老板脸上好像开满了桃花。”杨秋瞪了保镖一眼:“交了桃花运,自然就有桃花色。别他妈废话,快走!”二名保镖拥着杨秋走出门,上宝马车。杨秋按动遥控器,大铁栅门缓缓移开。宝马车如箭般射出。

    宝马车停靠在花水湾温泉桑拿房前。两保缥先下车肃立两侧,杨秋跳下车,挺了挺微凸的腹部,摇摇晃晃走进浴室门。

    不大一会儿,杨秋便赤条条地躺在高级包房里间的按摩床上了。一位浓妆艳抹的小姐正左一下右一下、上一把下一把地为他按摩着。这位小姐颇有些奇怪,以前每次来这儿的杨老板对她们服务小姐总是又揉又摸,手从来没消停过,今天怎么乖了,闭着眼睛如入定了一般。电蒸气不停地散发热气,香艳的屋子里雾气腾腾。一下子改变了行为习惯的杨秋,竟然让小姐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不知究竟该在他身上的哪个部位下手。

    杨秋渐渐对按摩小姐的手法不当有些不耐烦了,眉头越皱越紧。他猛地睁开眼睛,正要发火,床头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放在耳边,拖长声音“喂”了一声后,忽然换成温柔的腔调:“啊,我是杨秋。”他挥挥手让按摩女离开,“听出来了。非常高兴。我一直都处在亢奋之中,随时随地都在想你呀!什么?提前一个小时,八点?嗨!你怎么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你。行!行!改地点?在我的黄金海岸八号别墅?”他眼里掠过一丝警觉,“为什么?”手机里的声音打消了他的疑虑,“好好,为了安全,我完全同意,那咱们就八号别墅见!”他合上手机,眼里闪出幽灿灿的亮光。

    粤海酒楼位于海湾深处,环境僻静幽雅。

    赵江赵河兄弟在迎宾小姐的引领下,走进6号包厢。已在此恭候的袁大哥袁隆平把他们介绍给一个瘦得毫无风采的穿西装的中年男子:“这是赵江赵河兄弟,江湖人称‘鬼斧神枪’,都是武林高手。这位是日老板。价钱你们自己谈。我失陪了。”说罢一笑,恭身隐退。

    吕安打量着傲然吸烟的赵河:“开门见山,开个价吧兄弟!”

    赵河没抬眼皮。

    赵江伸出一只手:“这个数!”

    吕安问:“五万?”

    赵江点点头。

    吕安笑道:“这是个合理的价格。”说着掏出胀鼓鼓的牛皮纸袋拍在赵江面前。

    赵河阴沉沉地补了句:“是美金。”

    吕安怔了怔,慢慢摘下眼镜:“这有点离谱吧?”

    赵江道:“一分钱一分货。中国我就不说了,在俄罗斯,我们灭过自由党的银行家;在金三角,我们肢解过坤沙的眼线。”

    吕安赔着笑脸:“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赵河眼皮依然低垂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说话从不说第二遍!”

    吕安有些为难的样子:“我没带够充足的现金,你们看……”

    赵江抓起牛皮纸袋:“这算定金吧,剩下的完事再给不迟。”

    吕安想试着开开玩笑:“你们不怕我赖账?”

    赵河阴森森地一笑:“那你就是我们兄弟的下一个目标!”

    吕安不由打了个寒颤。

    赵江盯着吕安:“我们兄弟向来讲话算数,明天验货交钱!”

    吕安从衬兜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赵江:“这是样片,不要活的。”

    赵江接过照片,看也不看扔到餐桌上:“你把目标在指定的时间送到指定的地点就行。到时候,谁来就杀谁。现在是七点十分,等你的信儿。”说完,与赵河转身走出,扬长而去。

    夜色沉静,华灯齐放。雄踞市中心闹市区的四星级酒店海州大厦,挺拔巍峨,富丽堂皇。大厦前的停车场上,密密匝匝排满了车辆。停车场两侧的步行街上人流如织,熙来攘往,甚是热闹,显示着现代都市的繁华和夜生活的丰富。

    海州大厦副总经理吕安,提着密码箱,匆匆走出大堂玻璃旋转门,拾阶而下。他在停车平台上站定,看了看表,钻进一辆出租车,对司机吩咐道:“去机场。”

    出租车绕过音乐喷泉,驶向海滨大道。

    一辆黑色凌志轿车尾随而去。

    也就在此时此刻,已走出按摩房的杨秋正站在梳妆镜前移动着领结,审视着油光可鉴的长发。镜中的自己显得英俊潇洒,略有些遗憾的是太胖了些。他想了想,把使腋下鼓起颇不和谐的枪解下,围在腰上,但枪管又把西服的前摆顶得翘了起来。他犹豫了片刻,拍了拍,决定维持原状。

    杨秋精神抖擞地走出桑拿房,大步走向白色宝马车,两名保镖仍尽职尽责地守在车旁。那位高个儿保镖恭维地笑道:“老板今天蒸得高兴。”杨秋“嗯”了一声,对两位手下道:“今天你们不必跟我了,放假!”

    高个儿保缥连忙鞠躬:“谢谢老板!”

    另一保缥有些不放心地提示杨秋:“杨董事长交代,要我们寸步不离您。”

    杨秋坐进驾驶室,笑笑:“今晚这事必须我一个人干!”他启动车子,猛地提速,飞驰而去。

    两位保缥呆呆地注视着绝尘而去的宝马,转身欢跳着跑开。

    此时,隐藏在黑影里的一辆三菱越野吉普车“嗖”地钻出,向宝马车追去。

    2

    黄金海岸别墅区,顾名思义,也就是建在海边的高档住宅楼。八号别墅和新建成的豪华别墅群并不在一起。它孤零零地蜷伏在海湾里,通向它的车道婉蜒漫长。远处黑沉沉的海面上涛声轰鸣着,只有海天相接的极限处,隐约可见天光一线。惨淡的月光穿越茂密的树叶,斑斑点点撒落在细碎的沙石车道上。风高月黑,海啸如雷,黑暗中隐隐传来夜鸟的嘶叫声,令人不寒而栗。白色宝马车像暗夜中游荡的幽灵飘忽而至,悄无声息地停在八号别墅楼前。杨秋手握方向盘,侧脸向车窗外望去,只见那辆熟悉的红色法拉利跑车正静静地停靠在别墅门旁的阴影里。他抬眼上望,别墅楼的窗子亮着柔和的灯光。再仔细看楼门,虚掩着,艳丽的月季花在门里隐约可见,无声地在暗光下怒放。万籁俱寂。这时,手机突然鸣叫起来,他吓了一跳,忙打开接听键,手机里传出女人吸附力极强的声音:“杨总,我看见你了,你能看见我吗?”接着是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你看不见吧?我在楼上等着你呢!下车吧,快进来,人家等你好半天了!”杨秋拔出手枪顶上子弹,缓缓走下车来,轻轻推开虚掩的楼门。手机又响了起来。杨秋用下巴打开手机,举在耳边,另一只手紧握着枪,进入空荡荡的客厅,轻手轻脚地沿着螺旋形楼梯拾级而上。

    轻柔的音乐时隐时现,手机里女人的声音仿佛富有磁性,伴随着杨秋的脚步声引导他前进:“别紧张,你应该轻松呀!亲爱的,到楼上来。先在沙发上等我一会儿,我正在洗澡呢。”

    杨秋轻轻推开主卧室门,哗哗的水声立刻清晰地传来。他站在门外,平举了手机柔声道:“宝贝儿,我可等不及了!”

    女人的声音依然是充满着诱惑力:“我妈告诉我,有两件事需要慢慢地干。第一件,是饭要慢慢地吃;第二件——”女人拖长了声音,“是爱要慢慢地做……”此时别墅门外,那辆跟踪而来的三菱越野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树荫里。海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身材高大威猛的李新建,如野猫般迅捷地从驾驶室里跳出,沿着碎石径几个灵巧的蹿跳,便接近了别墅大门。杨秋慢慢进入香气弥漫、灯光暧昧的主卧室。散落在床上的女性内衣等物什隐约可见。他举枪逼近虚掩的浴室门:“你妈说不了这种话!”浴室内,水声哗哗。

    他猛地用肩撞开浴室门冲进去,雾气腾腾的冲浪浴缸里突然站起赤身**手持微冲的赵江。枪口火光一闪射出密集的子弹。杨秋大叫一声后仰倒地,顺势翻滚出浴室门,连滚带爬跃过床面冲向落地玻璃阳台,破窗而出跳下楼去。赵江密集的弹雨将窗玻璃击得粉碎。

    杨秋浑身鲜血淋漓从天而降,后肩胳膊已中数弹。埋伏在客厅里的赵河又挥斧杀出,他挥斧一记猛劈,杨秋闪身躲过,雪亮的利斧深深砍进廊柱难以拔出。杨秋发疯般冲向宝马车,拉开车门蹿人车内。赵河拔出利斧追杀,李新建突然现身,举枪对准赵河的脑门厉声喝道:“警察!放下武器!”赵河一听是警察,更加上劲,对李新建连劈带砍。李新建闪过,手起枪响,赵河脑袋开花,软软地瘫在地上不动了。

    杨秋趁机猛地发动轿车,白色宝马发出一声尖啸,“嗖”地弹出十几米远。

    李新建对着车尾灯大喊:“停住!”

    枪声骤响,赵江手持微型冲锋枪赤条条冲下楼来,瞄了一眼已毙命在地的弟弟,双眼登时红了,子弹如泼雨般裹向李新建。李新建就地一滚躲过弹雨,在翻滚腾跃中向赵江连开数枪,枪枪命中,赵江将枪中的余弹全部射向夜空。

    李新建疾速跳上三菱车,发动后急甩方向盘,调头追向宝马车。

    三菱越野车如脱缓野马般驶向海滩,发动机功率输出达到最高值。

    死里逃生的杨秋已进入疯狂驾驶,他从倒车镜中看见紧追不舍的三菱车雪亮的大灯和闪烁的警灯,骂道:“妈的!今天倒多亏了这个雷子!”说话间,他把油门一踩到底,宝马车顿如喷气式战斗机般发出震耳的轰鸣,犹似闪电划过海滩公路。

    白色宝马和三菱越野的距离渐渐拉远。李新建不停地拍打着方向盘,发出一声无奈的咒骂。宝马车上的杨秋轻轻吁了口气,这才感到了伤痛,呲牙咧嘴地直吸凉气。车载电话突然响起铃声,杨秋看了看来电显示,顿时怒从心起,他猛地抓起听筒,咬牙切齿地骂道:“臭婊子!老子跟你没完!你这个……”

    听筒里传出女人冷冰冰的报数声:“五、四、三、二、一。起爆!”

    白色宝马车突然变成一团极其耀眼的火球,接着一声巨响,海滩登时盛开出一朵艳丽无比的巨大的花朵。

    李新建大吃一惊,紧急刹车,猛拍一下方向盘,用手机拔出一个经过压缩的号码。电话立刻接通,李新建大声命令:“强民,快带人到黄金海岸。出事了!”

    3

    110报警值班室永远都是繁忙的。它是城市最敏感的神经,一天24小时每时每刻都在紧绷着。人们因为有了它的存在,才能无忧无虑,尽情享受着生活的安宁和美妙。

    值班民警们凝视着面前的荧光屏,搜寻接纳着每一条讯息。报警电话突然惊心动魄地响起来,一位年轻的女警官飞速地按下接听键。报警者是一位女性,声音悦耳柔曼:“喂,110吗?我是海州大厦总经理刘眉。今晚20点10分左右,保安发现我的法拉利红色跑车被盗,车牌号是海A6888,希望你们能提供帮助尽快查找。谢谢!”

    海州市公安局小会议室里,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围坐着一圈警官。气氛紧张。局长张啸华在听取刑警支队副支队长李新建及重案队队长强民等紧急汇报海滨别墅谋杀案案情。

    李新建摊开笔记本:“被害人杨秋系海州春秋兄弟影业公司总经理。他的孪生哥哥杨春为公司董事长和法人,过去是个演员,现居住在海外。该公司表面上经营影视广告文化方面的业务,而真正的‘业务’是走私贩毒,并通过投资影视文化事业和房地产业洗黑钱,长期逍遥法外。杨氏兄弟涉嫌毒品犯罪已经引起国际刑警组织的注意。杨春很少回国,行踪诡秘,杨秋则一直被我严密监控,并获得一定的证据。今晚的突发事件,是我们始料未及的。杨秋去黄金海岸别墅是应人之约,而这个人有可能是位年轻女性……约会电话来自女性已被花水湾桑拿按摩小姐证实;别墅楼前停着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卧室床上有好些女性用品;而且杨秋显然是被女人用电话引进浴室的。杀手是来自澳门号称‘鬼斧神枪’的赵江赵河兄弟,傍晚乘东航1445航班抵达海州,被黑道人物袁隆平安排住进新亚大酒店正025房间。袁显然是受人之托。真正的老板隐身幕后,运筹帷幄,除提供微型冲锋枪等凶器外,还设下了在主卧室浴室内埋伏的圈套。别墅外围也被封锁,汽车里安放了遥控炸弹。三重保险,计划得相当周密。”

    张啸华沉吟了一下,问:“有没有黄金海岸八号别墅的背景资料?”“这座别墅建于1947年,产权属于国民党一个军长,建国后被没收。改革开放后落实政策,还给了他的后代。后来又被转卖了好几次,最后被春秋兄弟影业公司买下,成为杨秋包养二奶的外宅。因这位‘二奶’耐不住寂寞,染上毒瘾,被杨秋送去了国外。近半年多来,除杨秋偶尔带女人去过夜外,这儿实际上已成为一座空宅。”

    李新建合上笔记本。强民接上了话茬:“红色法拉利跑车是海州大厦总经理刘眉的,她于今晚20点18分报失。另据电信部门查实,杨秋最后的三个电话,都显示海州大厦副总经理吕安的手机号码。”

    张啸华自语般:“两线一点……”他浓眉一动,“海州大厦?”

    李新建提示:“它归属本市最大的民营企业——海州药业集团!”张啸华沉吟着,用铅笔轻轻敲击桌面。

    李新建接着道:“另外,从杨秋遗留物中找到一份冰毒配方单,笔迹为杨秋本人,内有不明含义的代号。据此分析,这场谋杀很可能与毒品有关。”

    张啸华将手中的铅笔猛地握住:“立刻拘捕吕安,调查海州大厦,我马上向省厅缉毒处汇报!”

    4

    警车急刹在城南小区住宅楼前。李新建和强民率众刑警从车上纷纷跳下。强民附在李新建耳边:“五楼,靠右手那家就是。”李新建一挥手:“上!”飞奔登上五楼后,李新建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沉声命令强民:“动手!”强民一脚把门端开,刑警们荷枪实弹蜂拥而人。一个穿睡裙的年轻女子从卧室里走出,声音颤抖着问:“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强民举起搜查证:“公安局的,奉命搜查,吕安呢?”女人惊望着强民:“吕安不在家,我是他爱人,他犯了什么法?”强民逼向吕妻:“你丈夫会告诉你,快说,他去哪儿了?”吕妻害怕了,身子一阵发抖:“说是去北京出差……”

    强民:“什么时候走的?”

    吕妻:“天黑来的电话,人没回家。”

    李新建命令强民:“你马上去机场查一下!”转身对刑警们一挥手,“搜!”强民立刻率两名刑警冲出房间,其余刑警动作熟练地进入各房间搜查起来。李新建上下打量一眼吕妻,问:“你是吕安的太太?”

    吕妻连忙点头。

    李新建盯着这位与吕安年龄相差很大的女人:“法律上的?”吕妻低下头,不很情愿地咕哝:“当然……”

    刑警们一无所获走出各个房间:“头儿,没人。”

    李新建向吕妻点点头:“打扰了。”说罢率领手下撤出吕家。

    已是深夜时分,海州大厦的灯火显得愈加摧璨了。位于三楼的办公区一片静寂。总经理刘眉快步穿过幽暗的走廊,走进总经理室,回身关上房门。明亮的灯光清晰地映照出这位年轻美丽的老总,她最多二十五、六岁的年龄,微卷的长发如波浪般簇拥着洁白得如同凝脂的瓜子脸。上帝似乎对她特别青睐,把精雕细琢的五官如此巧妙地镶嵌在她的脸上,尤其是那双弯弯细眉下荡着柔媚的明眸,更是摄人心魄,令人不敢直视。

    她坐到写字台的大班椅上,轻轻拿起电话听筒,青蜒点水般按动着号码。几声长鸣后,听筒里传出低沉的男声:“怎么样了?”

    刘眉细眉微蹙:“吕安出事了。”

    听筒里的声音沉着镇定,略略透着沙哑:“具体一点。”

    刘眉:“警察正在找他。”

    男声:“切除病变,确保安全。”

    刘眉:“让他躲一躲?”

    男声:“完全切除。”

    刘眉拿听筒的手抖了抖,声音似有请求:“他不会惹什么事吧?”

    男声用循循善诱的口吻,说出冷冰冰的话:“他已经惹事了。关键时刻,慢说壮士断腕,就是折腿剜心,也在所不惜。只要头脑还在,就能继续思想。”刘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什么时间?”

    男声:“今天。立刻。”说完,径自挂断电话。

    刘眉发了会儿呆,拿出一支“摩尔”烟,正准备点,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匆忙把烟收起。

    李新建和强民率刑警走进来。刘眉有些吃惊的样子站起来。李新建不动声色地间:“这么晚了,刘总还没下班?”

    刘眉笑眯眯地将李新建等让到沙发上坐下,利索地倒茶递烟:“李支队长可是稀客呀。”

    李新建笑笑:“听上去,刘总是欢迎我们常来啦?”

    刘眉双眉微吊,嘴角轻颤:“当然欢迎。”她这似嗔非嗔的一笑,略带些风尘味道。

    李新建冷冷地反问道:“不会是欢迎我们常来办案吧?”刘眉眼帘垂下,漫不经心的样子:“有案子尽管办,我们全力配合。”李新建手指轻叩茶几:“今晚八点,有一杨姓男子在黄金海岸八号别墅被人杀害,你知道吗?”

    刘眉不惊不诧地迎向李新建直射而来的目光:“我一直在酒店值班,业务繁忙,也算是日理万机的人,除去在影视上,从来没见过打打杀杀的场面。再说,我也从来没去过那地方。”

    李新建紧盯着刘眉:“可你的红色法拉利跑车出现在案发现场。”刘眉并不回避李新建的目光,坦然回答:“我晚上八点准备回家吃饭时,发现车子被盗,马上就报了案。如果你们对此有所疑问,可以向值班保安和110报警台查询。”

    强民拿出赵江和赵河的计算机画像放到刘眉面前:“这两个人你认识吗?”刘眉仔细看了看画像,摇头道:“没有印象。”

    李新建突然问:“你的副总经理吕安先生现在何处?”

    刘眉神情很自然地回答道:“早就下班回家了吧?他是个很恋家的男人。”李新建端起茶杯转了转:“可他太太说,他被派到北京出差去了。”刘眉很意外地睁大了十分好看的眼睛:“不可能吧?我怎么不知道?”李新建目光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冷不防问道:“你们老板是谁?”刘眉又笑了,眼角微斜瞟了李新建一眼:“李支队长真会开玩笑,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们老板是郭小鹏,我这儿再向您汇报一遍,他是海州药业集团董事长兼总裁。”

    李新建放下茶杯:“能不能请你给他拨个电话,通报一声?”刘眉把腮边的头发往外撩了撩:“他在香港。我可以打到他住的酒店房间试试。”说罢拿起听筒。

    李新建突然改变了主意:“不用了,谢谢。”他站起身,强民和几位刑警也紧跟着站起。

    “打扰了!”李新建边说边率刑警们向外走。

    刘眉起身送客:“如果李支队长有什么需要的话,请随时吩咐。”

    5

    刑警支队技术室里,巨大的工作台上摆满了爆炸现场取来的汽车碎片。李新建和强民等围站在工作台旁。

    身穿白大褂的技术员讲述道:“经反复模拟实验,已初步查明宝马车爆炸起火的原因。罪犯将磁性炸弹吸附在车底驾驶室位置处,将遥控引爆装置与车载电话开机按组相连,在设置规定时间内,只要驾驶车的人拿起电话接通电源,几秒钟内就会引起爆炸。”

    强民耸耸肩:“既然这样,何必又请杀手又用女人,半道上把杨秋炸死不就完了吗?”

    技术员侃侃而谈:“这正是幕后凶手处心积虑的精心设计。遥控装置必须定时,如果稍有闪失,很可能在被杀对象没上车而其他人接电话时被引爆,就达不到杨秋必死无疑的预期目的。而又请杀手又用女人虽增加了作案风险和复杂性,却能保证志在必得,达到多重保险,让杨秋死无葬身之地。这是典型的高智商犯罪。”一直沉默的李新建思索得似乎又深了一步,他接口道:“也许两个杀手接到的指令是办了杨秋之后,驾宝马车离开现场,这样就可以达到灭口的目的或者是不必再付他们酬金。”

    强民频频点头:“这个分析倒很在理儿,可这动静也忒大了点儿。”“是呵,闹这么大动静,难道就为杀个杨秋!”李新建自问自答,“似乎不仅只这些,我们还不妨再往深里想想。”

    强民看着李新建:“杨秋后边,必定有毒品犯罪的重大背景!”李新建面容渐渐冷峻起来,陷入沉思之中。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打开举在耳边,“是我。什么?”他勃然变色,大声道:“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就到!”强民探过头来,问:“又出事了?”

    “去九号海滩!”李新建话未落音,人已蹿出门外。

    天将破晓,海浪涌动着无边无际的深蓝,一抹黛青在东方沉浮,在片云不见的苍穹之涯有一弧柔美的银色曲线。

    数辆警车警灯闪闪,警笛长鸣,撕破了海滩的静谧,风驰电掣般赶到案发现场。李新建。强民等跳下车,飞奔过来。

    海滩浅水区里泡着一具男尸,衣着完好,身体蜷曲,摆着一副很痛苦的姿势。李新建、强民站在男尸旁,技侦人员在勘查验尸,镁光灯频频闪烁。“是吕安,海州大厦副总经理。”强民肯定地说道。

    李新建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技侦人员向李新建报告:“初步鉴定,系溺水窒息死亡。”“死亡时间?”李新建凝视着海面,加重语调,“要尽量确切!”技侦人员答道:“五小时以内,三小时以上。”

    李新建略略弯下腰,用手电照着吕安扭曲变形的脸,冷冷地说道:“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地方,真是死不瞑目啊!”他关闭手电,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沉重地叹了口气。

    成群的海鸟凄厉地鸣叫着在头顶上飞舞盘旋。

    6

    香港。

    极目远望,高楼林立,维多利亚海湾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一片生机。这是一间巨大的豪华办公室,室内布满了珍稀植物,阳光透过落地窗玻璃洒满了每个角落。这幢摩天大楼的主人,香港华龙集团董事局主席戴天正在招呼客人。他年近古稀,满头银发,儒雅的举止里透着一股沧桑。在他那刻满纹沟的脸上,你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他恭让客人落座:“王兄别来无恙?”来访的客人是香港某中资机构总裁王放,约五十多岁,身材瘦削,戴着副秀琅眼镜。他双手抱拳:“托戴主席的福,还算过得去。”说着对站在旁边的一位年轻女士摆摆头,“你也坐吧,戴主席是我们的良师益友,不必拘束。”戴天注意地看了看那位女士,轻抚沙发扶手,由衷地赞叹:“王兄的这位小朋友让我想到了蒙娜丽莎,真真让我深感更加老迈了。请坐!请坐!”女士略显羞涩地一笑:“戴主席过奖,听我们王总介绍,您对我们支持可是不小呀,希望以后能得到您的栽培。”这位身着深色套裙、肩挎CD坤包、典型职业女性装束的端秀女子,在矜持地回应之后,轻轻落座。

    戴天雪白的长眉微动:“这是王兄客气了。”他让茶,“香港回归,已经三年。人心稳定,百业鼎盛。像贵公司这样背景坚深。实力雄厚的金融财团,必定会更加兴旺发达,前程无量啊!”

    王放站起,环屋踱步:“戴主席这一房珍稀植物,集东西南北之精华,不论时令,常年怒放。若无上帝的青睐,恐难得此无限之生机。天遂人愿哪!”戴天目光追随着王放,琢磨着来客话中的内涵。

    王放坐下:“长话短说。今天拜望戴主席,有一事相求。”戴天怔了怔:“王兄请讲。”

    王放直视戴天:“海州药业集团在向贵公司融资!”

    “确有此事。郭小鹏董事长已经数次来港寻求资金合作。接触几次之后,我也考察了海州药业的资信和郭的能力,日前达成合作意向,批准了可行性报告,并签定了协议。”戴天据实回答。

    王放继续询问:“如果不涉及商业机密的话,戴主席能否透露合资的大致规模?”“首期投人三千万港币,共四期。规模约在一亿五千万港币。”说到这儿,戴天往沙发背上靠了靠,望着正放试探道,“如果海州药业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可以设法收回成命。”

    王放摆手:“没有问题。我只是想知道,贵公司这么大一笔钱放出去,不派个人去监管?”

    戴天似乎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来意,迅速调整着思路:“当然要派。”他扫了一眼安然静坐一旁的年轻女士,“王见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王放笑了:“知我者,戴老也。我正想向您推荐汪静飞小姐。”戴天也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这位刚才捧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女士吧?”汪静飞不失时机地将自己的简历递上,一言不发地旁坐静观。戴天大致浏览一番后说:“想不到汪小姐的学历和资历可与花容媲美。”汪静飞得体地欠欠身:“戴主席过奖!”

    王放起身告辞:“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他看手表,“如果戴老方便的话,汪小姐就留在贵公司熟悉一下情况。也请戴主席进一步考察。我们希望她能尽快赴任。”

    戴天起身送客:“请王兄放心,我们会对汪小组委以重任。”三人走出,王放在电梯旁回身致谢:“非常感谢戴主席鼎力相助。”戴天握住王放的手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1983年香港资金外逃和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这两次大危机中,若非王兄内外斡旋,雪中送炭,华龙集团早已不复存在了。”

    7

    几片雪白的云絮在澄明的高空缓缓游走,将夏末秋初的天擦拭得瓦蓝瓦蓝。午后的阳光在略略转凉的秋风挟裹下,灿灿地发出耀眼的温柔,使人感受到了直透心肺的爽怡。

    海州机场。

    波音客机以标准的三点式平稳降落,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海州药业集团董事长兼总裁郭小鹏,面带微笑走出机场出港口。他三十四、五岁,挺拔消瘦,着一套休闲装,白衬衫笔挺,未系领带,手里提着一只没太多内容的羊皮包。他的身后是海州药业集团总工程师兼研发部主任费经纬。此人与郭小鹏年纪相仿,却要壮实许多,白净的面皮上架着副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