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直出的一点，叫做“消点”。向前并列的东西，都集中于消点。比眼睛高的东西越远越低。比眼睛低的东西越远越高。’现在电线木的上端比眼睛高，越远越低；下端比眼睛低，越远越高。所以远处的电线木一根一根地短起来。”许多人接上去问：“那么为什么远处的电线弯曲呢？”陈金明不能回答。我笑着说：“大家热心地研究风景美，大家是大美术家了！让我这大美术家来解释这问题吧。远近法里还有一个定规，‘同样大的东西，越远越小；同样长的距离，越远越短。’电线木的距离，实际是同样长的，但看去越远越短。电线虽然张得很紧，但因有重量，中央总要弯下去。距离愈长，这弯下的愈看不出；距离愈短，这弯下的就愈显明了。所以远处的电线都很弯曲。”华明接着说：“不错，不错！譬如画一根一尺长的直线，中央弯下一分看不出，画一根一寸长的直线，中央弯下一分就很显明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谈，从远近法谈起，搭联地谈到种种问题。不觉火车站已在望了。

    吾乡虽然离火车站只有二十里，同学中还有不曾见过火车的人。火车来了，有许多人看得发呆。火车去了，我站在铁路中央对同学们说：“你们看，铁路是证明远近法的最好的东西。这两条铁轨，实际是始终同样距离的，但看去渐渐兜拢来，终于相交在一点。这些枕木，实际也是同样距离排列着的，但看去越远越密，终于互相重叠。”同学们都来看，没有看见过铁路的人又看得发呆了。吴先生早在车站等候我们。领导我们在车站附近玩了一会，就邀我们去吃午饭。他家一间大厅上，备着八桌饭菜。我们吃的时候，大厅后面的屏门里有许多女人小孩的头，在那里窥探。仿佛我们正在吃喜酒，有新郎新娘在我们里头似的。

    饭后又往市镇里参观了许多地方。三点过后方才排队回去。五月的夕阳在我们背后放出黄金色的光线，一路护送我们回家。我们各人踏着愈踏愈长的自己的影子向前迈进，大家背脊上湿透了汗。走到校门口已近黄昏，大家不再进校，各自散归了。我从来没有走过这许多路，觉得非常疲劳。浑身是汗，更觉难过。校长先生的话真不错：“多走些路，可以知道劳动的辛苦。”以前我看见车夫，轿夫，背纤的人，全不晓得他们的苦处。现在想来，他们大约是天天同我现在一样疲劳，天天同我现在一样浑身是汗的。

    回到家里，看见桌上放着一个邮件。打开一看，两块厚纸夹着一张画。画的左右题着两行字：“荷兰画家霍贝玛（Hobbema）作《并树道》。叶心购赠逢春妹、如金弟惠存。”原来这是叶心哥哥从县立中学寄送我们的。常常受他的美术的赠品，很是感谢。细看那画，更觉欢喜。这里画的一条路实际所占的纸面极少，不到一寸高，然而望去非常深远，足有好几里路，跑得正疲倦的我看了十分惊讶。远处的树在纸面上所占的长度只抵近处的树的二十分之一；然而望去同近处的树一样高大。我今天远足中从电线木和铁路研究远近法，很有趣味；远足回来又收到这幅远近法巧妙的名画，愈加欢喜了。先把这名画拿到楼上去收藏了，然后下楼来洗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