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一句话的乡愁

    文_萨苏

    那天是从大阪和孙大姐通电话。孙大姐是北京一个居委会的，在编本地的一本志书，希望用我的一篇稿子。孙大姐这人我没见过，但话里听得出来，一提几号院，那里头装着几口子人，一百年内有过什么有趣的事儿，都在人家脑子里装着呢。聊起来，就好像回了一趟家，不知不觉，聊了将近一个钟头，话题早已经离开了稿子，转到了东四的贝勒爷、石头狮子上头。结束谈话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跟孙大姐说：“回北京的时候，我看您去。”

    挂电话的时候，听见那边屋里其他的人在说笑，有一个清脆的女声笑得很张扬地说：“你就贫吧你！”

    电话挂了，那句话仿佛还在耳边。不是地道的胡同北京人，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闭上眼睛，这话音好熟，说这话的多半是当年胡同里我称作姐姐的那些北京女孩子。

    那时候自来水还没有装进各家，早晨起来，大伙儿得拿着各式洗脸盆子上院子中央的水龙头前排队等着去，经常看见不耐烦的女孩子把洗脸盆放在脚边，当着人面大大咧咧拿面小镜子就开始梳头。这时候，往往就有自认潇洒的哥哥想方设法地凑过去聊天，中间不知道说了什么话，便听见这样清脆的女声咯咯笑着来一句 ：“你就贫吧你！”

    有多少粗线条的鸳鸯红线，就是这么牵上的呢？只怕胡同里嫁了人的姐姐们自己也记不得了。

    在胡同里，“街坊”是个很说不清的词儿，邻里吵架骂街的时候，二大爷瞪着斗鸡眼，那模样简直可以吃了四大妈，可是每天他还得照样和四大妈对门，闻着四大妈家韭黄炒鸡蛋的香味抽鼻子，听四大妈家的电匣子里《坐宫》唱到精彩处，人家却要关灯睡觉时喊一嗓子：“四姐，您让我听完这段儿成不？”

    街坊之间没有秘密，你们家有几根葱邻居比你还清楚，谁家的小家伙拉屎了一院子的人都得跟着闻味儿。晚上睡不着觉，略一凝神能听见后院那谁家的新媳妇和新郎官也没睡呢，两口子能聊到半夜，当然都是声音压低了的你绝听不清的悄悄话。只是偶尔那新媳妇会咯咯一笑，不自觉放大了声音让你听到一句：“你就贫吧你！”

    多少年后，忽然觉得，那一句略带娇嗔的话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旖旎风光呢。

    更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