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29 哈尔达尔一家(1/2)

    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本来是没有发生任何争执的正当理由的。家境殷实富有,人也勤快随和。可是,毕竟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纠葛。

    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倘若一切事情都按部就班,依正当理由而出现,那人类社会就会像一个算术作业本了——只要小心谨慎,在计算时就不会出现任何差错;即使偶尔疏忽,也可以用橡皮擦掉,及时改正过来。

    可是人的命运之神是颇具幽默感的。他是不是精通数学,我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他对这门学问并无兴趣,他对人生悲欢离合的简单计算结果满不在乎。有时,简直是故意阴阳颠倒,黑白混淆,使理应发生的事,完全转了向。正因为如此,世界上就产生了戏剧冲突,就出现了两个极端——笑与哭的风暴。

    事情就是这样,哪里长着盈盈荷花,哪里就会出现丧失理智的大象。它把污泥与荷花搅在一起,弄得乱七八糟。要不是这样,这个故事也就不会发生。

    在这个故事里的家庭中,毫无疑义,最高尚的人物就是博诺亚里拉尔。他自己非常清楚,正是由于这种高尚品质,使得他心神不定,就像引擎中的气体,在驱使他,推动他。若是前面有管道可以排泄,那还不错。可是,如果没有管道,排不出去呢?这股气体就会朝他冲来。

    博诺亚里的父亲——莫诺霍尔拉尔,是老一辈达官贵人的楷模。他竭力想使自己成为社会的高级装饰品。他与社会毫无联系。一般老百姓孜孜不倦地工作劳动,他则清闲自在无所事事,整天养尊处优,消磨时光。

    这类人,通常能像磁石吸铁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两个强健忠诚的人吸引到自己身边。其所以如此,原因也很简单——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把为别人效劳,当成是自己的天职。为了使自己的天性得到发挥,他们希望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把整个护理重担都交给自己。这种天生的效忠者,对自己的事情不感兴趣。但却热衷于关照上司或主人,竭力使其完全舒适,免除他的一切烦恼,使他在社交中的地位扶摇直上。这种人,颇像某些妇女——为了别人的孩子,倒忘了自己的孩子。

    莫诺霍尔有个仆人,叫拉姆乔龙。他把侍候老爷当成自己立身处世的唯一目的。要是主人的呼吸也要他来顶替,他即使昼夜不停,累得像风箱一样呼哧呼哧,也会心甘情愿的。不了解内情的人,常常会认为莫诺霍尔对仆人抓得太紧,管得太严了。比如说,主人的烟袋从手上滑落到地上,本来可以自己轻而易举地拾起来。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叫仆人,让他从另一间房里跑来捡给他。不过,对拉姆乔龙来说,能在这类日常琐事中,显示自己不可取代的作用,他是极为高兴的。

    莫诺霍尔还有一位像拉姆乔龙的跟班,他叫尼尔肯托。主人把掌管产业的重任全交给了他。主人非常赏识的拉姆乔龙,秉性温存,体态微胖。而尼尔肯托却像干巴猴一样瘦削。他身上仿佛只有一副骨头,没有任何肌肉似的。他真像是主人宝库门前饿死鬼转世的警卫。他把莫诺霍尔的财产,完全当成自己的财产精心管理。

    尼尔肯托和博诺亚里之间,早就存在着一些龃龉和隔阂。可以想见,博诺亚里想给妻子买件新的首饰,也得向父亲要钱。他本想把钱拿到手,按自己的心愿去挑选,可是,这办不到。一切帐目都得经过尼尔肯托的手。所以,常常是首饰虽然买到了,可却不中意。博诺亚里当然渐起疑心,认为尼尔肯托与首饰匠可能有什么勾结。性格悭吝的人,往往树敌过多。博诺亚里从许多人的嘴里听说,尼尔肯托的欺骗手段越来越精,他的财富也越积越多。

    莫诺霍尔的长子和管家之间,为了几个卢比产生了敌对情绪。尼尔肯托头脑很清醒,他非常明白:倘若不与博诺亚里和谐相处,今后某天就可能给自己带来灾难。可是,他对主人钱财的吝啬,常常占了上风,使他忘记了灾难。即使是主人亲自下的指示,他也不让支付非法开销。

    然而,博诺亚里的非法开支却不少。这种花销,通常像许多其他男人那样,投入到不明智的举动中去了。博诺亚里的妻子,叫基龙列卡。她的外表,各有各的看法,在此没有必要赘述。不过,博诺亚里的看法是唯一至关重要的。哈尔达尔一家的其他女眷,都认为博诺亚里对自己的妻子是相当好的。她们从自己丈夫那里很少得到那种缠绵的依恋之情。

    基龙的年龄虽然在不断增长,但外貌仍然像个小姑娘。她的这种相貌与富豪大少爷的长媳身份是不相称的。她长得太小巧玲珑了。博诺亚里有时亲切地称她为“分子”。感到还不够劲,还称妻子为“原子”。他从化学书上学过,分子和原子的能量都很大,不可忽视。

    基龙在丈夫面前,从不耍小孩脾气。常表现出一种冷漠情绪,仿佛她对丈夫没有任何特殊需要。婆家有好几个姑子,她的心思总是花在与她们的交往上。她没有感受到青春热恋之中的那种独自忏悔。对博诺亚里没有表现出那种炽烈的感情。博诺亚里给她礼物,她总是不露声色地收下,从不主动提出什么要求。这样一来,博诺亚里不得不颇费脑筋,想法使妻子更高兴。一般来说,凡是妻子自己提出要求,总是要讨价还价的。而现在,博诺亚里总不能自己和自己讨价还价呀!这样,主动送的礼物,当然要比自己要求的礼物昂贵得多。

    基龙收到丈夫情真意切的馈赠,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是很难察觉的。若是直截了当地问她,她总是说“很好”,“不错”。然而,这种答复是难以消除博诺亚里心中的疑惑的。他时常暗自思忖:说不定她并不满意!对于这种情况,基龙有时略带责备的口气说:“你呀,就是这个脾气!这有什么可怀疑的?没有必要买这么多礼物呀!”

    博诺亚里从书本上读到过,适可而止是人类的一种高尚品德。可是,妻子身上的这种美德却使他扫兴。妻子不但使他称心如意,而且也完全征服了他。而他,也想征服妻子的心。基龙征服丈夫,并没有作出什么特殊的努力,因为她的青春丽质和体贴入微给她帮了大忙。可是,男人要征服女人的心,却很难有这种方便条件。要表现出男子汉气概,就应于出点成绩来。倘若博诺亚里不能证明自己有一种特殊的力量,那么,男人的爱就很可悲了。一个人要是什么能力也没有,但有的是钱,当然,这也是一种力量的表现。正如孔雀开屏一样,若能在妻子面前炫耀自己的财富,当然也能得到某种慰藉。但是,尼尔肯托每次都使博诺亚里的爱情戏剧表演受挫。博诺亚里是家里的大少爷,可是一点权力也没有。尼尔肯托虽是仆人,却得到老爷的宠信,把持一切大权。这些,不但使博诺亚里很不方便,显得低下,而且在妻子面前也很不光彩。

    博诺亚里想,总有一天,所有财富都要转到自己手里来的。可是,青春并不常在呀!春天的彩碗是不会自动盛满琼浆玉液的。钱如果不用,就不能发挥其威力,正像那高山上的冰雪,虽越积越多,却毫无用处。正是现在,需要钱用,正是现在,不要人阻挠,尽情地花销!

    博诺亚里,主要有三种嗜好——摔跤、打猎和研究梵文。他的笔记本上,到处都抄满了广为流传的梵文诗歌。在阴雨连绵的白天,在明月皎洁的夜晚,以及在南风轻拂的时刻,来朗诵这些诗歌是最好不过的了。总算幸运,尼尔肯托是没法贬低这些诗歌的伟大价值的。诗歌中,不管怎么夸张,任何簿记单位都不会为此而承担责任。丈夫朗诵气势磅礴的诗句,决不会因为基龙的耳环含金太少,而放慢节奏,或者说失去了意义。

    博诺亚里身材魁梧,雄伟健壮,像个武士。他一旦发怒,那真够吓人的。不过,这位年轻人却有一副菩萨心肠。弟弟邦希很小的时候,博诺亚里像母亲似地关心和教育他。心中总是蕴藏着一种关怀他人的愿望。

    他对妻子也是关怀备至。他觉得,基龙像一束消失在树影之中的柔弱光线。正因为柔弱,使他这作丈夫的心中,产生了一种隐痛。他非常想以华丽的衣着和首饰来打扮妻子,使基龙在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装饰中,以不同的姿态出现。他认为,这不但是一种快乐的享受,而且是一种快乐的创造。

    但是,仅仅朗诵一些梵文诗歌,无论如何是不能满足博诺亚里的嗜好的。他本身所特有的一种男子汉主宰气派,也得不到发泄。他想以各种奢侈品来装饰心爱的妻子,这种愿望也得不到满足。

    因而,这位富翁大少爷所具有的,而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贵族声望、绝色夫人以及青春活力,倒成了造成家庭纠纷的一个因素了。

    莫杜凯博尔托是莫诺霍尔的一个佃户。有一天,这位佃户的妻子苏科达,来到地主家的里屋,跪在基龙脚前,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几年前,好几家渔民像往常一样,联名在莫诺霍尔的办事处借了一千卢比,准备添置渔网到河里捕鱼。要是万事如意,及时把打上来的鱼卖了,这笔帐也就还清了,也不会觉得利率太高。可是,那年很不景气,而且尔后的三年每况愈下,打的鱼特别少,渔民怎么也还不清这笔债。终于,他们自己落到了债网里。联名借钱的其他渔民,都远走他乡,杳无踪迹了。可莫杜既是渔夫又是佃户,他走不脱。整个债务就全落到他一个人身上。他妻子来找基龙,就是央求她帮帮忙,把他们家从灾难中拯救出来。大家都知道,有事求基龙的公公,那是毫无结果的。因为他连想都不敢想,有什么人可以干涉尼尔肯托的事务。莫杜知道,博诺亚里对管家不满,所以要妻子到基龙那里求情。

    基龙心里明白,不管博诺亚里如何生气,发火,他也无权插手尼尔肯托的事务。因此,她反复向苏科达解释:“亲爱的,你说说,我们能帮什么忙呢!你知道这类事情我们是无能为力的呀!你要莫杜找我公公去说吧!”

    莫杜早就打算找主人。可是向莫诺霍尔的任何申诉,最后都是由尼尔肯托来处理,他从不发表任何相反意见。这样一来,诉讼者就处于更加尴尬的境地。老主人不愿理事,他当然对这些没有兴趣。如果主人为此大发雷霆,那谁还会第二次求他呢?

    苏科达在基龙跟前哭哭啼啼央求的时候,博诺亚里正好在旁边一间屋子里擦猎枪。她们的谈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每当基龙用同情的语调谈到无能为力时,这些话就像一把匕首刺进了博诺亚里的胸膛。

    那天,正是法尔贡月①的第一天。黄昏时刻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把白天的温暖吹散,颇感凉意。杜鹃在不停地叫着,仿佛想以自己婉啭的鸣唱,来驱散某处存在的冷漠情绪。空中弥漫着宛如花市的芬芳。女眷房间窗子面对的花园里,传来了沁人心脾的茉莉花的馨香。这天,基龙穿着一件鲜艳的纱丽,发辫上扎着一束茉莉花。根据这对夫妻往常的习惯,在这天,基龙也为博诺亚里准备了一身鲜艳的服装和一个茉莉花环。已经半夜三更了,可是,博诺亚里仍没有回来。今天,他抛开了盛满青春激情的酒杯,犹豫不决,不敢进入爱情的天堂。他,没有解除莫杜痛苦的能力,一切都操纵在尼尔肯托的手里。谁还会往这种胆小鬼的脖子上戴花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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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尔贡月为印历的一个月份,相当于公历的2—3月。

    博诺亚里把尼尔肯托叫到自己的外面房间里,吩咐管家不准在债务上为难莫杜凯博尔托。尼尔肯托却说,如果宽容莫杜,那就会有一大笔钱收不回来。大家都会学他的样,找借口赖帐。博诺亚里不善于争辩,于是骂了起来:“小人!”

    “要不是小人,我怎么会到你们这些大人先生家里来谋生呢!”尼尔肯托反唇相讥。

    “小偷!”博诺亚里继续骂道。

    “这也是事实。对于那些上苍什么也未赐予的人,当然只能靠别人的钱财过活。”

    尼尔肯托心平气和地听了所有骂他的话,最后说:“一位律师先生正在我那里。这件事我去和他商量一下。如果有必要,我再来。”

    博诺亚里决定把弟弟邦希拉到自己一边来。然后,一起到父亲那里去告管家。他明白,一个人去,什么结果也不会有。过去,为了这个尼尔肯托,他已经和父亲发生过冲突,而且直到现在,父亲还在生他的气呢。有段时期,莫诺霍尔是最喜欢大儿子的。可是,现在得宠的却是邦希。所以,博诺亚里就千方百计地拉弟弟一起去告尼尔肯托的状。

    邦希可以说是个非常好的孩子。在这个家庭中,只有他一个人,通过了两个学科的考试。现在,他正在准备法律方面的考试。邦希发奋读书,夜以继日。是不是都记在脑海里了,那只有天神才知道。不过,由于太用功了,他的身体日渐消瘦。

    在这初春的夜晚,邦希房间里的窗子关得严严的。这位青年人最怕这种冷热交替的季节。他不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凳子旁边的地板上,堆着一大摞书籍,桌上也摊了好几本。壁龛里摆着几只装药的瓶子。

    邦希无论如何也不愿与哥哥一起去父亲那里。博诺亚里生气地说:“你就是怕尼尔肯托!”

    邦希不回答,默不作声。实际上,他是不敢得罪尼尔肯托的。因为他几乎整年都住在加尔各答,那里的开支要比家里大得多。所以他已经习惯于讨好这位管家了。

    博诺亚里把邦希看成是胆小鬼,一个向尼尔肯托献媚取宠的坏蛋。他骂骂咧咧,独自一人到父亲那里去了。

    莫诺霍尔正在花园里。舒展着身子坐在池塘边一张安乐椅上。旁边坐着的随从,正在给主人娓娓动听地讲故事。说邻村的一个地主奥基尔·莫宗达尔,在县法院时,被从加尔各答来的律师反诘得狼狈不堪。在早春夜晚,弥漫馨香的环境中,这件新闻引起了主人的极大兴趣。

    博诺亚里突然在这里出现,破坏了父亲的兴致。他本应事先考虑好要说的话,还应由远及近,慢慢地提到问题的本质。可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直截了当地诉说——尼尔肯托使他们家遭到了损害,笼而统之地说管家是窃贼,以主人家的钱财喂肥了自己。他讲这些话没有给出任何证据,也不完全属实。尼尔肯托管帐之后,他们家的财富增加了,管家并没有盗窃。博诺亚里认为,父亲盲目地信任管家,把整个财产交给他管理,而又不闻不问——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莫诺霍尔当然想过,只要一有机会,尼尔肯托是会偷拿的。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并没有产生什么反感和不信赖。因为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仆人偷吃残羹剩饭,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是无关要紧的。要是仆人连一点点盗窃手腕都没有,那他怎么能为主人经管好家产呢!一尘不染的尤迪斯蒂拉①是不能经管产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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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尤迪斯蒂拉,史诗《摩河婆罗多》中,般度五子中的长子,以正直无私著称,又叫正义之神,意译“坚战”。

    莫诺霍尔很不高兴地说:“好啦,好啦。尼尔肯托的所作所为,不是你管的事。你瞧瞧,邦希就不惹事生非。他用功学习,这样的孩子才有出息呢!”

    与儿子谈完之后,奥基尔·莫宗达尔的厄运,再也提不起莫诺霍尔的兴趣了。他顿时觉得,这春风也毫无用处,照到池塘水面上的月光也很不顺眼。这一夜,只有邦希和尼尔肯托没有白白度过。邦希关着窗子,攻读到夜半三更;而尼尔肯托则与律师商量到深更半夜。

    基龙灭了灯,独自坐在卧室的窗子旁边。今天,她早早地干完了家务事。现在只剩下吃晚饭了。可是,博诺亚里一直没有回来,只好等他。莫杜的事情,她没有放在心上。博诺亚里对莫杜的灾难爱莫能助,她丝毫也不感到遗憾和苦恼。任何时候,她也不指望丈夫表现出什么特殊才能来。她认为,丈夫的荣誉,就包括在家庭的荣誉之中。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丈夫是公公的长子,自己就身价百倍。她只是想,我们是哈尔达尔名门望族中的一员!

    博诺亚里在外面凉台上踱来踱去,直至深夜才回到自己房里来。也忘了自己还没有吃晚饭,更没有想到,基龙也一直没有吃晚饭,坐着等他。这是当天对他的又一沉重打击。基龙挨饿受苦,再次说明自己无能。他一口饭也咽不下去。非常激动地对妻子说:“我要竭尽全力去保护莫杜。”

    基龙看到丈夫这样愤怒,感到惊奇,说:“告诉我,你打算怎样去帮助他呢?”

    博诺亚里计划是自己为莫杜偿还债务。可是,他手上却没有什么积蓄。他决定把自己三支上等猎枪中的一支卖掉,再出售一枚珍贵的宝石戒指。这样,就可凑到足够的款项。在村子里,这些东西是卖不到合适的价钱的,还会招惹是非,闹得满城风雨。于是,博诺亚里找了个借口,到加尔各答去了。离家之前,他把莫杜找来,安慰了他一番,叫他不要担心。

    尼尔肯托知道莫杜得到博诺亚里的支持后,对这个渔民更是火冒三丈。地主狗腿子的欺压,早就使莫杜担惊受怕,现在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了。

    博诺亚里刚从加尔各答回来的当天,莫杜的儿子绍鲁普,就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跪在大少爷的脚下,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博诺亚里问道。

    绍鲁普告诉博诺亚里:头天夜里,尼尔肯托把他父亲——莫杜送进了牢房。博诺亚里气得浑身发抖,说:“你现在就到警察局去告尼尔肯托。”

    我的天!到警察局去?反对地主管家?一想到这些,绍鲁普就抬不起脚步了。后来,在博诺亚里的再三催促之下,他才去警察局告状。警察局突然把莫杜放了出来,而把尼尔肯托和与他同来的几个仆人抓了起来,带到县长那里去了。

    莫诺霍尔这下可慌了手脚。为了贿赂,他的钱财没完没了地流入法院和警察局。他请了一位加尔各答来的律师,不过是刚刚毕业的新手。当然,付给这种才开张的律师的酬金,可以少得多。但对方——莫杜方面,却请了全县名声显赫的律师,至于谁付的酬劳,那就不得而知了。结果,尼尔肯托被判处监禁6个月,他上诉到高等法院,也无济于事,维持原判。

    博诺亚里的猎枪、戒指等什物,总算没有白卖出去。现在莫杜得救了,而尼尔肯托却进了班房。可是,这以后莫杜还能在原来的村庄呆下去吗?博诺亚里安慰鼓励他说:“你就住在这里。没有什么可怕的!”

    博诺亚里为什么这样劝慰这位渔民,我不清楚,只有他自己知道。大概是出于他那男子汉的高傲吧!

    大少爷参预了打官司的事,他自己并不打算守口如瓶,加以掩饰。事情的真相很快就传开了。这消息也传到了他父亲的耳朵里。老太爷通过仆人放出话来——他再也不愿见到大少爷。博诺亚里也不愿违背父亲的禁令。

    基龙被丈夫的行动所震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不愿与长子谈话?把自己家里的总管关进了监狱,使他在众人面前威信扫地,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那微不足道的渔夫——

    莫杜啊!

    事情也确实有些奇怪!哈尔达尔家族已经出过多少大少爷!什么时候没有过尼尔肯托这类人呢?管家就是承担管理产业的责任!大少爷则是漫不经心地维护家族的声益。像今天这种不幸事件,过去可从来没有发生过啊!

    今天,这个家庭大少爷的地位发生了动摇,也使长媳的荣誉受到打击。现在,基龙的心里,真正产生了一种轻视丈夫的情绪。过了这么多天,她身上穿的那春季鲜艳的纱丽,已褪色了。扎在发辫上的茉莉花也羞愧地蔫萎了。

    韶光流逝,可基龙还没有孩子。有一回,尼尔肯托根据老太爷的意思,给博诺亚里另找了一位新娘,打算给大少爷娶个二房。他是哈尔达尔家中的长子,长子可不能无嗣呀!这件事使基龙很苦恼。然而,她心里明白,她是不能不同意的,这也是无可指责的事情。因此,她对尼尔肯托毫无成见,只恨自己的命不好。可当时,丈夫却很气愤,拒绝娶姨太太,揍了尼尔肯托一顿,并与父母大吵大闹了一场。要是当时丈夫同意了,基龙也不会认为他做得不对。而现在,她倒为博诺亚里忠于爱情,不顾及家庭,而暗自责备他未尽到男子汉的义务。这种显贵家庭的天职是绝不能忽视的。他真是太缺乏人情味了,不关心家庭的长远利益,只关心年轻的妻子和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