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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我是很会爱的(1/2)

    吴虹飞 李 鹏

    塑造一个史无前例的寡妇

    如果你想成为一名优秀作家,也许你会由衷地羡慕严歌苓。

    因为她有这些:天赋、才华、机遇和勇气。她还有传奇,白手起家,勤奋刻苦,与失眠作斗争,成为著名作家,美满地嫁了美国外交官,由她编剧的电影《少女小渔》获“亚太地区国际电视节最佳影片奖”,与陈冲合作的电影《天浴》获台湾金马奖7项大奖并独得编剧奖。“用英文写小说,进入美国正规商业出版渠道的中国作家”,“为好莱坞编剧的中国女人”,“出使非洲的外交官夫人”——像极了一个女性励志故事。你再想想同样是嫁给美国人的张爱玲,她的狭小公寓,她的黯然和萧索,这时候你觉得严歌苓像一部永不停息的发动机,自强不息地唱着生产之歌。

    如果你这么想,严歌苓或许会暗自偷笑。她会耐心回答你的问题,满足你对故事的好奇心。她知道媒体要什么,她就坦然给了什么,可是当你真心讨论她的新作《第九个寡妇》,谈及那个疯疯癫癫,口无遮拦、浑不吝,天真、充满仁爱之心和爱欲的王葡萄,王寡妇时——她也会由衷欣喜起来。是的,严歌苓,一名作家,依然热切希望大家关注她的小说,而不仅仅是她本人。她是多么开心啊!当作品刚刚完成(她用铅笔写作,而不是电脑),她快活似小神仙。她写了一个“中原离奇大案”,童养媳小寡妇王葡萄把在土改中被枪毙的公公偷偷背回了家,藏在红薯窖里20多年,躲过了一场又一场运动,爱过了一个又一个正当年的男人——天哪,离奇、耸人听闻,无非政治风云、男女之事,在中国广袤的农村大地上,到处充斥着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老美吃惊的离奇故事,严歌苓能有什么新意吗?还有人很好笑地问,第九个寡妇?其他的八个呢?再说了,一个寡妇——我们恣肆汪洋的现代文学史上缺过寡妇吗?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喋喋不休的怨尤,她太中国;林语堂《红牡丹》里那个完全不守妇道、自由奔放的年轻寡妇,她太西方;当代的男性作家们,苏童、格非、余华、莫言,每个著名作家都写过寡妇(不知为什么,男人们都太容易夭折了),还不止一次,你还会对一个寡妇有什么特别的好奇心吗?但是,严歌苓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她给了她笔下的寡妇那么多的血肉,那么多的生命力,那么多的无知无觉,苦难、委屈是一方面,她更要给她的是那么多的体恤和爱惜,庞大的政治运动成了过场的边锣,欢乐和羞耻奏响生命的和声。而且很重要的是,这还是一个拥有太多幽默感,让人忍俊不禁的寡妇,像蒙昧少女一样天真无知,像地母一样隐忍、迟钝和浑然。当她咀嚼消化了磨难,慢慢老去,你的忧伤也涌上心头。在热闹的故事里,严歌苓悄然完成了对悲剧的塑造。这是一个多么史无前例的文学史的寡妇呢,完全由严歌苓发明创造,独此一家,把一个貌似骇人的故事讲得合情合理,肌理细腻,她才华纵横,幽默感随处可拾,但她并不跳出来宣扬大仁大义、爱或者忧伤。她机警地删除了所有疑似煽情的句子——激情如此充沛,想象力在飞翔,却又如此克制、胸有成竹,卓有成效,她能不沾沾自喜吗?“其实我很有幽默感。”当她干巴巴地“自诩”时,你并不容易感受到,但是——这是真的,至少在作品里她是这样的。

    她这样爱惜着她笔下的女性,从少女小渔到扶桑到王葡萄,她们都是性感的,卑微又高尚,沉重又轻灵,虽然被践踏,面对丑恶和暴力,依然有着尊严、宽恕和悲天悯人。她这么关照、爱惜着她们。你以为她是女性主义,其实不然。她没有那么咄咄逼人,她没有向男人要求过什么。“她们那种女权主义者很傻的。”“‘我就要和男人一样’,是没有意思的,女人还是要去找老公,还是要去建立家庭。”

    她写过一切不合理的,非常态的,边缘的:抢劫犯、同性恋、失眠症患者、移民假婚者、身处异邦的东方名妓。几乎都是危言耸听的故事,最后她都令他们合理化了。她举例子,卡夫卡的《变形记》,以及纳博科夫的《洛丽塔》,荒谬绝伦的故事,作家却把感受都变得真切起来。

    严歌苓不红,天理难容

    12岁到西藏当兵,见过大川大河,高原冰峰;经历“文革”,目睹生命的脆弱和人性的扭曲,20岁的时候当过战地记者,近距离观察了对越自卫反击战,死亡在身边频繁发生,25岁退伍时已经是军旅作家。

    对于写作她优越感十足,“因为那个时代像我这样的专业作家还是很少的。不用上班,就在家里写作。”长篇小说《绿血》、《一个女兵的悄悄话》分获10年优秀军事长篇小说奖、解放军报最佳军版图书奖等。一切开始顺利起来。直到美国新闻总署邀请她去访问美国,参观当时的美国青年作家创作中心,看到艺术基金会对艺术家的支持,她动了心。

    “前几年我还在说,我的理想是能够做一个基金会的‘瘪三’。”在美国,那些专门吃基金会的人叫“瘪三”,每年有个4-5万美金,生活还是比较优越的,还有100%的自由。“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不是很理想吗?”

    “从美国回来以后拿了一本《美国600所大学》,反复权衡,找到几所学校,我想我可以去考:一个是芝加哥的哥伦比亚艺术学院,还有一个是俄亥俄州的中文系,还有一个是康奈尔中文系。美国纽约州立大学水牛城分校开了一个20世纪战争文学研讨会,正好我的作品《雌性的草地》当时刚刚出来,我就寄过去了。会议没有开成,但他们对我的书印象很好,后来就把我邀请到美国去了。”

    她30岁学英语,从零开始,天天抱着《新概念》,在国内,坐在父亲的自行车背后也在背单词。在美国的英语强化班学习,GRE成绩才530分。带去的钱已经快花光了,怎么办?她听说在芝加哥、底特律、水牛城有考试,“就豁出去了,把剩下的一点钱都买了机票,飞来飞去,一个月之内把成绩考出来了。几乎是奇迹。”也许是因为破釜沉舟,她没有退路,反而勇往直前。

    “芝加哥艺术学院给了奖学金,当时最大的挑战,是和美国的同班同学一起写作。”这几乎不可能,但她居然做到了。“当时我们上拉丁文学课,老师是阿根廷人,我们都要被他弄死了,每个课有75页的作业要完成,量非常大。”反正她从在部队文工团的时候就开始失眠,又精力旺盛,老师要求写3页,她会写到6页。军阀主义的老师让同学都受不了,纷纷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