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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霓虹灯下的哨兵里(1/2)

    起初没人在意小菲和陈益群接近。但小菲是不知掩饰的人,有时把女儿带到剧院看戏,她便到处叫:“益群,你陪我女儿玩一会,我要换服装!”再过一阵,小菲和陈益群一块进进出出,有时还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团里人开始窃窃私语:“比真姐弟还亲!”“当然比真姐弟亲!”

    鲍团长是小菲的老上级,对她没什么说不出口的话。“田苏菲你搞什么名堂?四凤和周冲演到台下来了?这种事毁掉多少女演员?”

    小菲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她就只配寂寞,连个陪她调剂调剂感情的异性都不配有。小菲和陈益群长谈了一次。最后一次谈话。以后就相互远离八丈。除了上台演戏,谁也别拿眼睛盯谁,人家会把它叫成“眉目传情”。有时演出完了,那么晚,路上不安全怎么办?别的女演员有男朋友和丈夫接,或者住在剧团的集体宿舍。不安全就不安全吧,一个女人孤零零的给宰了,是节烈,如果她因为有异性保护者而安全,这份安全是肮脏的。

    长谈之后的疏远使他们立刻找到了悲剧恋人的位置。小菲伤感的同时感激这种伤感,它让欧阳萸的离开不再牵痛她。这次失恋的味道比永远不得要领地爱欧阳萸要好。奇怪的是陈益群和小菲不期而遇、狭路相逢的时机越来越多:她上楼梯,正碰上他下楼梯;他去开水房灌暖壶,她正好在洗头发;她在新戏《霓虹灯下的哨兵里》演林媛媛,他的角色恰是童阿男。

    头一次对台词,那件可怕的事故又发生了。小菲睁着两只几乎失去视觉的眼睛,一个词也吐不出来。照本子念也直是读串行,或者把词念成了老和尚的经文,无油无盐,百般无味。这种现象在几十年后心理医学发达时有了解释,叫“障碍性暂时失忆”。曾经是都师长使小菲的舞台生涯几乎断裂。从那次舞台上遗忘台词之后,她一演到同一段落就恐惧,必须在侧幕边上安排一个提词人,她才有胆子上台。好在《列宁与孩子们》后来并没有作为保留剧目。现在小菲满脑子真空。她进入一种神形分离的境界,她站在自己的形骸之外,看着所有人为她那具突然入定的形骸着急,焦躁。她也为自己着急,却无能为力。

    临时调来马丹。马丹在第二剧组演易卜生的《彼尔金特》,上来就让大家看到经过世界大师剧作检验的演员是什么台词水平,什么舞台造诣。

    小菲又做顶替了。在《霓虹灯下的哨兵》里顶替童阿男的母亲,因为那个女演员长期营养不良,得了肝炎,时而发低烧,不能排练。她也顶替林家保姆,那个角色本来也是谁有空谁演,从来不正面对观众,大家说只用化半边脸的妆就成,不必浪费油彩和时间。

    过了几天,陈益群得了急病,起不了床。换上去童阿男的B角。食品的紧缺使演员们不断发生肝炎和肺结核,陈益群的无名病症丝毫引不起人们的惊奇。小菲冒险给他送了一包古巴糖,他急匆匆地只说了一句话:“快去请求领导,把林媛媛的角色要回来。”

    团长答应让小菲试一次彩排。小菲的台词娴熟流畅,让她继续做顶替毫无道理。第二剧组缺了马丹也减了不少光彩,于是话剧团下工厂区巡回演出的阵容又调整回来。出发之前,小菲心情康复了,在卡车里看见被留在车下的陈益群,用力地看他一眼。

    这一眼她看清了他的整个谋划。他是没有任何病症的,他装一场病好让小菲夺回主角来。原来他清楚小菲的忘词事故和他相关。虽然陈益群不缺主角演,但领到一个主要角色在这饥馑年代仍比领到十听猪肉罐头或二十斤特级黄豆或一个月的高干加餐券更鼓舞人心。那还是个认真的年代,人们还以“进步”、“图强”这样的词勉励自己,喝西北风也要树立出几个高大的角色来。因此陈益群的割舍和牺牲是巨大的。

    小菲的感动你可以想像。她又是个易感的人,“宁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一个月的巡回演出结束,她暗地约了陈益群。两人出了大门才渐渐走到一块,然后她跳上他的自行车后座,他急蹬而去。不久他们便来到护城河边上。树刚刚发芽。

    她说她知道他的牺牲是为了她。开始他不承认,后来不做声了。

    “你这是何苦?我是有丈夫的人。”

    “我活该,不关你的事。”

    “益群……”

    两人面对春汛中的河水。

    这是欧阳萸和他那个天使般的恋人来过的地方?他们也这样痴痴地看着河水,心里想着“但愿人有来世”这样的话?原来真是这样,不能如愿的都成人间颂歌,都化蝶的化蝶,飞天的飞天。后来欧阳萸带着他那位业余女诗人来过此地。来过许多次吗?手牵手,肩擦肩,在某棵树下,偷尝一个吻?护城河边的树林里全是恋人,影影绰绰,这里一对坐着的,那里一对站着的,还有几对在踱步徘徊。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集体陷入恋情。想必恋爱能营养人们饥饿的**。原来分手是越分越坏事:这才一个月的分手就使小菲和陈益群再也分不开了。

    从护城河回来后,他们的接触转到地下。只要有心寻找,到处可以钻空子进行闪电式的接吻拥抱,厚积薄发的男欢女爱让小菲感到青春再顾。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停止了猜忌欧阳萸,她对他一向有着特别发达的想像力,[奇书电子书+]为他编排那个看不见的情敌的身世、形象、出场时间、戏剧推进速度。她把他们房事的姿式都想好了。她会呆呆地发狂。如今这样长一段时间不去做那类想像,她不能懂得自己了。

    小菲一生最不长进的就是城府。在自我掩饰方面,她极为低能。陈益群远比她老练,在角落旮旯里两人亲密后碰到人,他会自若坦荡地遮掩过去。但小菲会半天不知身在何处,痴迷加陶醉,只有十六七岁的心智。

    这天早上,小菲刚起床,听见摩托车声由远而近。她跑到临街的窗口,心想大概是欧阳萸拍的电报,告诉她几时到家。果然,他乘的火车中午12点到达。她大喜过望,把很久没穿的深玫瑰红薄呢子连衣裙找出来,又翻出气味陈旧的深红唇膏。可惜没有铅粉。她急匆匆回到家,因为母亲总是藏一点旧时的鹅蛋粉,日本进口货。母亲好几天没见她了,一见她一身红地进来,脸拉长了,意思是苗头不好,这么个打扮和神色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她翻出母亲的粉往脸上扑,一边说:“欧阳萸今天到!”

    “作怪,也不是穿这个颜色的年纪了。你男人回家,看你这副样子,当是你外头养了个小白脸呢!”母亲在拔一只鸡身上的毛。那鸡瘦得骨头从皮肉里戳出老长,颈子上的皮松垮垮,手抓上去,那皮转过去转过来。

    小菲用手指把扑上去的粉掸薄,又对着镜子正面侧面地看看。是有点兴风作浪,但是上午九点话剧团开会,回家换衣服来不及了。什么话让母亲一说就那么丑恶。交年纪轻一些的男朋友一定就是“养小白脸”。也不年轻多少,才小她六七岁。

    “你当你在外面疯什么我不晓得?”母亲说:“乖乖隆咚,眼睛都直了,魂都不附体了,三个月不看孩子的功课。就是你男人不疑心你养小白脸,我都看得出来。演那个什么二少爷的,是不是他?”

    原来母亲自己溜进剧场看了她一出戏。

    “你想的人我晓得,你做梦梦见哪个人,我都晓得。饿饭都没把你脸饿黄,泛桃花心呐。”

    小菲提起皮包,打算不置可否。谁碰上这样犀利敏锐的母亲不脱几层皮?然后就不知道怕羞了。难怪她生性不腼腆,要归功母亲。

    “男人回来了,该收心要收收了。告诉你,小雪是我的命根子,你要把她好好一个家拆了,我不撕了你的皮!”

    小菲不敢出门,又不愿意待下去。的确有不少年没听母亲如此的数落了,她一个一个大主角地演,怎么就在母亲和欧阳萸这里争不出一口气来。

    “你想在我跟前争气,就不要把男人看在眼里搁在心里。你拿他们当心肝肺,他们就拿你当猪大肠。你跟哪个去轧姘头我不问,我只管到后来你吃不吃亏。你就没有不吃亏的时候。不信你往前走,你妈就在你后头看着,看什么果子等你吃。”

    到团里所有人一看小菲全喝彩,不少人扭过头,坏坏地去看陈益群。一个人叫:“小菲今天是什么日子?舞会不是早就停办了吗?”

    她想说欧阳萸今天回来,又怕他们更拿她取闹。她索性大大方方一转裙摆,说:“看我打扮一下就难受,凭什么我就该做老太婆?”

    “小菲怎么可能是老太婆,谁老小菲也不会老!”

    她听出这人话里有话,不过她顺势扫了几下伦巴,说她十三点也好,二百五也好,她今天的好心情是不可能被破坏的。会议一结束她就往家奔,路上买了三斤酥炸带鱼,明白那实际上是酥炸面块,里面包着一包鱼腥气。但她想欧阳萸在农村待了半年,冬荒接春荒,不知已饿成什么样,只要“油炸”二字就是盛宴。她买鱼花了半个月的工资,剩的钱买了一斤高价砂糖。以后的日子呢?不过了。欧阳萸的归来就是她的幸福末日。

    小菲在火车站等到最后一个人出站,却没见到欧阳萸。她赶快跳上公共汽车往家赶,直纳闷怎么就把他给错过了。到家快两点了,窗明几净,冷冷清清,不是欧阳萸平素回到家就东一个包裹、西一件衣服那种温暖的混乱。钢琴盖子也没开。他一般总要弹一两首曲子,等小菲把洗澡水烧热。也许直接去了艺术学院?也许方大姐用小车接站,把他劫持到她家去了?方大姐可能听说了什么有关小菲的闲话,现在正在跟他说:“对这样的女人你早该有数。”无论方大姐怎样骂欧阳萸,他是她自家兄弟,是她青春时代的偶像和寄托。现在对不起,小菲自己不成器,欧阳萸给她脸不要,错过了大好的十年机会,方大姐当然要把欧阳萸接管过去。

    小菲坐在客厅里,心慌意乱地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她一眼看见茶柜里有半瓶酒,是欧阳萸下乡前一帮门客来胡聊时喝剩的。因为没有佐酒的吃食,那天都醉得快。小菲拿出酒咕咚咕咚地灌下几口。这时欧阳萸上楼来,她实话疯话都说得出口。满心躁热潮起,一阵摩托马达声如牛头马面一般逼近来。还是欧阳萸的电报,告诉她今天回不来,明天到。邮电局的人也因为半饥半饱而认错地址,电报在城里兜了三小时的圈子才到。

    她打开留声机,晕晕沉沉在客厅跳探戈,像是被谁大大地饶了一回。一下子想到带鱼。半个月的工资买的是油炸面团子,还是冷的、蔫的。她被这个想法弄得直笑,酒精从内到外地摇撼着她,笑得真透彻,好久没这样笑透过。

    三点钟左右小菲出门去,直奔陈益群宿舍。因为欧阳萸即将回来,也因为欧阳萸即将不回来,她想找个人分享她的快乐。只有了解她秘密的人才能明白她的快乐。这个人只能是陈益群。她进了他的房间。这是头一回,她看见他严肃、律己的生活环境:一幅条纹布做的单人床单,洁净平整,一个竹制小书架,每层都铺上雪白的纸,上面两层放碗筷、手电筒、全家福,下面两层放必读书。床边有哑铃,写字台上放着笔记本、墨水瓶、一张周详的时间表。清教徒一样缺乏乐趣和奢侈,跟欧阳萸整个成反比。不知是怜悯还是嫌弃,抑或还有点肃然起敬,小菲进门时的狂喜退却下去。

    陈益群问她怎么了。他的意思是:你是疯了还是彻底想开了?要一不做二不休吗?同宿舍另一个出去了,分分钟都会回来。小菲告诉他,原先欧阳萸今天回家,改期了。他问改到何时。她不忍说改到明天。她说她就是来告诉他一声。她出门去之后,门外一切照旧。并没有人在门前转悠,嗅着疑迹。

    下午他们又找到一次说悄悄话的机会。在舞台下的乐池里。乐池里昏暗莫测,他说:“噢,难怪你今天上午穿得跟个新娘子似的。小别赛新婚嘛。”

    “吃什么醋?”

    “不敢。”

    “益群连你也要伤我,我以为世界上的人都唾弃我的时候,你是不会的……”

    “你伤我伤得还不够?你想过没有,我从头到尾算干吗的?没菜下饭了,拿我当块豆腐乳,顶多就是这样!你那副院长一回来,我就冷到一边儿去吧!”

    小菲一下抱住他。他这一说让她恨那个伤他的女人,拿他当下饭小菜,拿他解寂寞,拿他出气,报复她的丈夫。她得替他疗伤。她想这个女人太不是玩艺,你看把他伤得多深?他哽咽得浑身发抖。她用嘴唇去寻找他泪汪汪的眼睛。不过小菲自己也不支了,那个不是玩艺的女人伤的可不止陈益群,她也伤了小菲。

    “谁在那里头?”灯光师的声音。

    他俩抱着,一动不动。

    “里面可是有电门,啊!”灯光师说。

    他俩轻轻地松开彼此,蹲下身去。

    灯光师拖了一根电缆,沿台阶走回去。小菲跟陈益群说:“你先走。”

    “你走。”

    “快走啊!”

    陈益群走出去之后,小菲等眼泪干了干,站起来拂去头发上的蜘蛛网和衣服上的灰尘。但她刚走出乐池就发现中计了。灯光师站在台阶口,自然看见陈益群走前她殿后,险些触电殉情的一对就是他俩了。

    以后小菲回忆时会想,要是欧阳萸那天中午按时到达就会有不同的结局。要是他没有在县城突然病重,必须输一天葡萄糖,拖延了回省城的时间,灯光师就没有“捉奸”的机会,把他在乐池里听到和想像的汇报上去。汇报别人、操心他人的品德行为,在那个年月是正直,是友爱。

    第二天深夜欧阳萸才回到家,并且是让当地县委书记的吉普车送回来的。一进门小菲几乎失声大叫,这哪里是她认识的欧阳萸?一张乌青的脸上两个塌陷的眼眶,头发给剃成了当地农民的发式,看上去应该叫他“柱他爸”或“铁蛋儿哥”。想必头发长了,没理发的地方,随便叫了个担挑子串街走巷的剃头匠。他一向对自己的尊容马虎,但如此触目惊心地糟改自己,小菲还是头一次看见。

    送他来的人一口淮北侉话,大呼小喝地把他往客厅沙发上搀扶,几乎就是抬着他过去的。小菲听他们说老欧同志是肝昏迷,输了一天液才送回来的。等天一亮赶紧送医院,赶紧弄点营养给他吃吃,乡下走几个村才收到五六个鸡蛋。

    送行的人赶着去找店住,把七分鬼三分人的老欧同志匆匆做了交接。欧阳萸刚刚躺到沙发上,又想起什么,说他用枪猎到两只野兔,在他的帆布包里,给小菲和女儿补一补。

    小菲蹲在他身边,胳膊肘架在沙发沿上,想把那个俊逸的欧阳萸从这躯骸形容中一点一点辨认出来。惊吓、疼爱之后,深重的罪孽感来了。万万没想到他延误一天归期是因为急病。他电报里什么也没透露。他不想给她提前的恐惧。

    看看他狩猎的收获就知道他想着这个家。野兔已微微发臭,她把它们放在阳台上。

    一个月之后,欧阳萸出院了,人散散垮垮,一动就打晃,所有衬衫穿上身就像挂起的风帆。他的头发长了不少,但还像一个海碗扣在头顶,看去滑稽而陌生。

    住院时方大姐常常来探望,带一些稀有食品,如蛋粉、炼乳之类,是高干的特别供应。小伍的白头翁老刘在欧阳萸被革职后升任文化局长,有不少特权食品配给。小伍也送一些来。艺术学院却是清水衙门,院长们在一干学生中要身先士卒地挨饿。大家来探望,欧阳萸和谁也不多话,他连眼睛都眨得有气无力,笑容似乎也推不动脸上的肌肉,突然推动了便是满面皱纹。

    出院时医生交代一定要保持充分营养,又不能太油荤,最好是鱼虾水族,蛋白高,又没有脂肪。小菲和母亲挖空心思去市场买水产品,这天买到一斤干虾仁,回到家报喜,欧阳萸说他刚接到上海家里的信,母亲因长期缺乏营养而厌食,人已经很危险。他一看那一斤干虾仁便叫小菲马上寄回家。

    两个多月过去,小菲下班回来总发现欧阳萸坐在面窗的写字台前,手里捏着小楷毛笔。为了照顾他,母亲和老外祖母以及欧阳雪全搬过来了。母亲这时就会对着他的背影朝小菲努努嘴,悄声说:“坐了一下午了!”

    时常在晚饭桌摆好,他才闷闷地一扔笔,走过来。又觉得扔笔的声响和动作都有甩脾气的嫌疑,便大声唱几句歌。毫无愉悦的歌声一点乐感也没有,让小菲听去觉得很可怕。一场病把人从里到外都改变了。

    这天晚上有客人来看他。还是学院的几位美术、音乐、文学系教员。他们不大识相,恰赶在晚饭之前登门。母亲为一餐有营养又不油荤的晚餐熬尽心血,又要顾及病人,奇#書*網收集整理又要顾及孩子。她一看这几个人进门,马上决定推迟晚饭时间。欧阳萸把他们请进客厅,拿出白糖罐子,泡了六杯白糖水。茶叶剐油,会剐穿肠子,大家心情很好地打趣。他们看见他桌上铺了稿子,问他写什么,他搪塞了过去。

    老外婆饿急了,见母亲不开饭,便趿着小脚在走廊里走过去走过来,似乎提醒客人们,主人家要开饭啦!

    母亲随她去提醒。要在平时她会给老太太一个青面獠牙的威胁表情。她知道正在恢复元气的女婿饿不得,她更舍不得请不速之客入席。这帮人明明就是来混饭的!混上了一杯那么浓的白糖水还赖着不走!她心急如焚,一会叫小菲进去转一圈,看看他们有没有告辞的意思。小菲进去,坐立不安地和他们对两句话,发现他们迟钝得很,就是不领会她脸上的气象。

    老外婆再次拖着脚步从客厅门口走过,木拐杖“咚、咚、咚”地杵在水泥地面上。她看见小菲母亲抱着胳膊站在厨房门口,压低嗓音说:“这些人要在家里吃饭吗?”可老外婆的低嗓音是她自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