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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以肉体来推翻所有猜忌(1/2)

    然而他们在那个晚上狂热交欢,像是以**来推翻所有猜忌、辩驳。年轻就是好,什么账算不下去,在床上可以一笔就勾销,成糊涂账。小菲深信,只要他们的**能夜夜狂欢,其他都不在话下。

    小菲和欧阳萸都非常忙碌,一个不断出发,去巡回演出,下乡或去工厂体验生活,一个也不断出发,去各个基层文化单位指导文化建设。两人常常是在省城小聚几天,便马上各奔东西。女儿已经快到上小学的年龄,只会背小菲外婆口授的老掉牙的儿歌。小菲一次从巡回演出的旅行中回到母亲家,发现女儿被欧阳萸带着一块出差去了。父女俩回来后,女儿满头头发结成饼,牙齿吃糖吃坏了几颗,不过坐下来便把几本童话连环画读给小菲听了。欧阳萸十分得意,觉得女儿和他自己一样,聪明并不必用功。只有一个月的共处,女儿一顾一盼,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欧阳萸的。她也会微微迈着八字步走路,也会用五根手指当梳子去刨她的头发。领她去商店扯布做衣服,她只要白色或蓝色。小菲妈俭省惯了,每件衣服裤子都把边角缝进去半尺长,随着她个头长高一点点往下放。女儿现在坚决不从外婆,她只穿恰合身的衣服。都是欧阳萸的影响。

    有时小菲把女儿带回家过周末,把楼下的孩子召集起来和女儿玩游戏。小菲是个很好的孩子头,楼上楼下地跟他们一块闹。女儿会审视着她,似乎妈妈的行为让她难堪。不久女儿上的小学组织儿童合唱,请小菲去顾问,小菲做出儿童的表情,摆出儿童的姿态,无意间她发现女儿脸通红,头也不敢抬。等节目排完,回家的路上女儿说:“妈妈,你好可怕哟!”

    “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好好唱歌,要这样呢——”她把头两边歪,学小菲导演孩子们的模样。“你唱歌还‘噢……’老发抖,别人都不抖。”

    小菲爱死女儿的模仿了。女儿不懂这种美声发音,她当然不计较她的批评。她把女儿紧紧搂住,格格格笑得马路上的人都瞠目。她看见女儿又脸红了,活脱脱一个小欧阳萸。她更是给女儿逗得乐坏了,蹲下来,仰起脸说:“亲亲妈妈。”女儿也是那副“亏你想得出来”的表情,直往她的怀抱之外挣扎。小菲的情感实在富足,爱起谁来就铺张得很,她把女儿“吧叽吧叽”地吻了十多下,她才感觉不到马路上行人的眼光呢。

    一次从学校接女儿回家,女儿说她肚子痛。小菲吓一跳,在她肚子上按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她把女儿背到背上,想让她开心,自己弓下身撅起屁股小跑,一边唱:“马儿呀,你慢些走……”

    女儿抗议地叫她停下,说马路上那么多人看她们。小菲呼哧带喘,说:“叫他们看去!”跑了一阵,真的累了,她背着女儿进了“玫瑰露”法国菜馆。这个省城解放以来,市容变化很大,新建筑使城市看上去干净了,不那么潮湿阴暗、藏污纳垢了。法国菜馆也从上海请来师傅,门面店堂都装修得登样不少。至少干净不少。小菲有空会带女儿来吃一客冰激凌或一块蛋糕。这里的东西都是天价,小菲只坐在一边看女儿吃。半块蛋糕吃完,女儿说肚子不痛了。小菲教她,这叫饿,不叫肚子痛。以后再有这个痛法,就说“我饿了”。

    她发现她讲话时女儿总有些紧张,她的面部表情和姿势似乎让她有几分惧怕。有时女儿会迅速扭转一下脸,扫一眼周围,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她妈妈过分生动的表现。这时女儿又转过头,向店堂扫一眼,叫起来:“爸爸!”

    小菲呆住了。欧阳萸正和那位医院女宣传委员走进来,两人正聊得神魂颠倒。

    欧阳萸脸一僵,但还算自若地把奔过去的女儿抱起来。他不来看小菲的脸,只和女儿进行儿童式沟通。小菲心里一个劲对自己说:“别说丑话别说丑话。”但她怎样也装不出惊喜或漫不经意来。她看着那个把一根辫子挽在胸前的女人:看你还往哪儿逃!女宣传委员居然比小菲世故,很快从最难下台的境地脱身出来,指着他们的女儿对小菲说:“你们真幸福,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小菲冷冷地看着她。看你还想怎么圆场!我反正不给你留情面。欧阳萸抱着女儿走过来。女宣传委员居然厚颜地跟女儿说:“想不想吃冰激凌?阿姨给你去买?”

    女儿是敏感的,这时立刻要回到妈妈身边来。她看一眼小菲。小菲心里一热,眼泪差点滚出来。她从来没得到女儿如此的慰藉眼神。欧阳萸看着菜单,自言自语:“好像有点法国意思了。”

    女宣传委员点的冰激凌上来时,小菲说:“对不起,我们吃过了。”她伸出手给女儿,女儿立刻紧抓住她的食指和中指。

    “一块在这儿吃晚饭吧。”欧阳萸说,“反正该吃晚饭了。”

    他现在不仅不脸红而且可以临场不惧,小菲满心潜台词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潜台词是:你真阔呀,女儿的抚养费和我妈的赡养费以及我们俩的伙食费你按时付了吗?我知道你父母已经不寄钱给你了,你还在这种地方请女人的客,你有心有肺有脸皮吗?你可以看见桌上只有一只碟子,我舍不得在这种地方开洋荤,只买给女儿一人吃。你要在这里开法国晚宴,下得去手吗?她的潜台词上面是她客气礼貌的谢绝:“不了,我妈妈已经准备了晚饭,不回去她会不高兴的。”

    在母亲那里吃了晚饭她就回到自己家收拾东西。现在欧副局长和其他三个副局长合住一幢红砖小楼,房间挺大,却是一副住不熟的样子。一副公家居所的样子。欧阳萸尽了全力布置新环境,也无法消除那套古色古香的家具和这房子的格调冲突。小菲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到两个皮箱里,又打了一个被包,拿了两只脸盆。再一想,不行,得把欧阳萸送她的所有书籍都带走。这次从家里出发要壮大一些,让他明白她和他告别不是拿姿作态,是经过长期思考的,是有永久意味的,是悲壮的。

    欧阳萸回家时小菲正拎着箱子下楼。

    “又出发?晚上出发?”他上来帮她拎箱子。

    她不理他。他还问得出来!

    楼梯上没灯,为了节约电,谁上楼谁开灯。欧阳萸把灯拉亮,一下子全明白了。小菲满脸眼泪。他的两条大长腿两三步跨下楼,把箱子夺过来。

    “我和你离婚。”小菲轻声地狠狠地说。

    他只管把她的箱子拎进屋,回去拽她上楼。拽不动,他两手一抄,把她抱起来。结婚当夜大家闹他们,一定要欧阳萸把小菲抱进洞房。一想到那一幕,小菲更加泣不成声。

    “我受够了,你让我走吧。”

    “好了,都七八年的夫妻了。对不起,好吗?”

    “我要离婚!”

    “……那女儿可怜死了。”

    “你还知道女儿?你别想再见到女儿!她懂事得很,一路上都对我察言观色,平常不乖乖吃饭,今晚上吃饭一气也不吭。临走她两手抱抱我的头,说:‘妈妈你好漂亮!’”小菲做演员做惯了,再悲痛都不妨碍倾诉,形容能力也不受哭泣的影响。

    欧阳萸张皇失措地看着她。

    “我为什么不离婚,在人家中间当绊脚石?我这么贱?人家不爱我我死赖着?”她已经完全哭成了一摊。

    欧阳萸上来搂住她,她又踢又打。他只好退到一边。

    “你知道我怕表白,不过你要听,我就告诉你:我是爱你的。我知道你这么纯真一个人,哪里也找不到。”

    “那你也爱她,也爱其他女人,对不对?看你和她们在一块的样子,海阔天空、滔滔不绝,我以为你瞧不起哗众取宠的人。一到女人捧你场,你就是最哗众取宠的人!”

    小菲一边嘴巴痛快淋漓,一边心里直打警钟:又来了又来了,又像母亲那样,看破的东西都说破,说破了大家两败俱伤。过去她想只要他承认爱她就行,她就如愿以偿,眼下他承认了,并且那样诚恳地,令她信服地承认了,她却又得寸进尺。

    “我不知道。”他回答。

    “你不知道你爱她不爱她?哈!我来给你回答吧,你爱她,不过也嫌她美中不足。你们亲热的时候,你还不能完全投入,因为过去那个恋人实在太美妙了。你想在这个女人身上找一点,那个女人身上找一点,七拼八凑,优点凑一块,能凑出那个恋人来。”

    一看他的眼睛小菲就心疼。这样揭露太具杀伤力。总把他揭得体无完肤过后会留伤痕的。父亲和母亲自相残杀了一辈子,就是因为他们不懂男女双方有时必须得饶人时且饶人。小菲有时也巴望欧阳萸滑头一下,别把事情的狰狞真相全亮给她。而她发现母亲正在占据她的身体和内心,她不能自已,一个揭露跟着一个揭露,竟然就说到欧阳萸的工作上。说他不过多读了几本书而已,对别人的创作指手画脚算什么本事?你自己来呀!团里排的新戏他在报纸上批评,那么在行你怎么不动手,编出一出剧来让这个小省份也知道什么叫话剧。不就是一个学者家庭出身吗?也没看你做出多大学问来。你父亲消极逍遥,也硬碰硬翻译了几大部作品!她一面痛快一面骂自己,太没教养了,看他的眼睛,那么吃惊,从来没想到自己娶了个如此讨厌嚣张的女人!

    然后她说:“你和她断不断?”

    他抽着烟斗,吐一口长长的浓烟。他说:“让我想一想。”

    小菲马上去拎箱子。

    欧阳萸马上去夺箱子。

    “我现在答应你也是假话!你要听假话我就答应你!”

    小菲承认这话是有道理的,便打开被包,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夜。夜里她听见欧阳萸打开浴室的药柜。又是取安眠药。一早又听他开了浴池的淋浴器。那是没热水的,小菲赶紧起来。他不是洗澡,而是把头伸在冷水里冲。水溅得一地一墙。安眠药吃下去也失眠一夜,现在他想冲醒自己。

    小菲克制住满心疼爱。她上午请了假,跑到方大姐办公室。方大姐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找她跟医院挂号一样难。小菲硬闯了进去。方大姐一看,不问她怎样了,先问:“阿萸病了?”

    小菲只说一声“大姐”,眼泪就流下来。方大姐赶紧打发走来访者,问她:“阿萸怎么了?”

    “他在外面搞腐化!”

    方大姐一口气提到胸口,明显被这句话泄了下去。她表情说:“我以为出什么性命攸关的事了呢。”小菲被她让了座,请了茶,她坐在自己的皮转椅上,听小菲把事情诉说一遍。然后说:“我骂他,你别哭了。”小菲又说,欧阳萸还要“想一想”,才能决定是否和那骚女人分手。方大姐问小菲打算怎么办。

    “我要离婚!”

    方大姐马上不屑地摇摇手:“这种意气用事的话不要说,噢?我骂他就是了。阿萸也苦,走到哪里都有一帮女人跟他缠绵。”她悠远地一笑。这么个脸让一层梦罩住了一刹那。小菲想,是啊,他是苦,你这样的也跟他缠绵,够他招架的。不过方大姐爱欧阳萸果真爱得超然高尚。她站在小菲立场上给了他一场痛骂。方大姐骂欧阳萸从不穷追猛打,声势剧烈,言辞却缺乏实际攻击力。“你以为你了不得了是吧?女人为你发疯!哦哟,四面八方招架她们也来不及……你不会冷淡一点?反正这一生你注定要伤女人心的,早伤比晚伤好!……”小菲听下来,这是自家人的袒护,把错全推到外面的女人身上了。

    这样的骂对欧阳萸一生是怎样的防护,小菲要到以后才能明白。她在口沫横飞、帽子乱扣的漫骂中,把一些关键的实质给偷换了。“反右”轰轰烈烈地起来,欧阳萸批评过的诗人、剧作家、小说家们认为全省头一号该戴右派帽子的就是欧阳萸。他在文化局党委会上还若无其事,淡淡地说他的批评文章是纯粹的理论研讨,是美学修养的探索,他一直希望能够在这个省建立美学论坛。但人们认定他不是批评,是恶毒攻击。攻击的对象是正在树立无产阶级美学标准的新文学家。方大姐亲自参加了党委会,在欧阳萸还要辩争时开口大骂:“你还说什么?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你的小布尔乔亚意识从上海延续到现在,怎么出生入死也没用!经历了白色恐怖、严刑拷打、大战役就以为自己百战不胜,是无产阶级老战士了?做梦!小布尔乔亚不改造好,就会和无产阶级离经叛道!同志,不要以老资格**人自居,批评这个,指摘那个,目中无人,傲慢无礼,以为自己多读几本书就是权威!这样的傲慢是要好好接受群众批评的!”

    如此几番,方大姐声色俱厉,却暗中把矛头拨转过来。方大姐知道党内运动和群众运动都可以一夜间毁掉一个人。她的省长丈夫在红军肃清“AB团”时险些给毙了。她站出来大骂小护短也是有风险的,但她为了欧阳萸的政治生命不被毙掉冒险也甘心。她知道欧阳萸和他父亲的性格一样,越逼越硬,他十四岁在监狱的刑具面前临危不惧,不是信仰所致,而是个性使然,真较上劲儿来,也会出现一种自我膨胀,戴棘冠背十字架,让群氓耻笑迫害去吧,我以我生命和鲜血作永恒的启迪。方大姐了解欧阳萸的本质,所以她不想看他吃眼前亏。当众骂完,又私下里骂。骂的原因是他居然不肯在报章上发表认错文章。“可以遮遮掩掩地认个错嘛,对那些批评你的同志们也有个交代。你不是一向讲究含蓄吗?就含蓄地低一下你高傲的头颅吧!我告诉你,这点起码的态度你都不表示,后果你自己去负责吧!”

    “这是一个人格问题!”

    “人活着才有人格!而且你确实有错误,你根本没有好好地读《讲话》!这是个新的文艺批评准则,你不读透它你整天胡扯什么美学探讨?!”

    “如果因为纯理论的研讨而认错,以后这个国家的理论就是一块空白。”

    “那么所有人都错了,你完全正确?自以为是到什么程度了!”

    “我从来没认为他们错了。我一直鼓励有人能像我一样,心平气和地展开讨论。他们有权力有自由驳倒我。”

    “你占着报章的阵地。”

    “假如他们的辩论精彩,可以把阵地夺回去。”

    “看看,又是狂妄吧?人家不如你精彩……”

    “精彩不精彩没法知道,没一个人站出来!这个省可怕就可怕在这里,只会暗中怀恨,然后伺机总攻。一下子出来一个反攻的大部队,一呼百应地全上来了,把好几年前的账全算出来,原来他们一天也没闲,暗中记我的账!这算什么东西?能碰上一个和你打平手的辩才,激得起你辩论的热情,是快事!古希腊、春秋时期、文艺复兴,就是因为有否定之否定的局面才建立了那样的辉煌文明。我宁愿面对有天才的敌手,不希望拥有平庸的应声虫朋友。因为这些应声虫不可能成为你的朋友,一到关键时刻,他们就变成平庸的敌人。”

    “太狂妄了!欧阳萸,我告诉你,这样下去谁也管不了你了!”方大姐在皮沙发上弹起落下。

    欧阳萸最终没有戴上帽子,不过调任到新成立的艺术学院当副院长去了。表面上是平调,但谁都明白是革职,副院长好几位,欧阳萸也只是个摆设,给他个领工资领粮票的地方。

    小菲直是窃喜。省委划右派的批判文章在报上连登,欧阳萸的名声从白的到黑的,渐渐销声匿迹,那个大辫子业余诗人一看轧不出好苗头就也销声匿迹了。对欧阳萸的留党查看处分也是众人皆知,身边一群找表扬找骂找书读的追随者也不见了。树倒猢狲散,猢狲女也散,小菲心里拍手叫好。欧阳萸失意冷清,一到家就躺在沙发上读书。有时他沙发边上摞着十几本书。

    不到一年,小菲发现欧阳萸又给一大群人围住了。他们有中年有青年,也有不少是艺术学院的教师、学生。尤其是文学系、戏剧系的学生。来了都提着酒和凉菜,把小菲叫成欧师母。小菲发现欧阳萸什么时候已练得极有酒量,一晚上可以喝下五两白酒。不仅酒量见长,连他的笑声也是那种豪饮之徒特有的哈哈大笑。谈吐也常常是四座皆惊,满堂彩。无论别人谈什么他都引经据典,古今中外,纵横打诨。小菲不演出时也陪他们喝几杯,听一个客人说:“欧老师就这样挺好,做做名士。”

    学院里事务不多,除了主编一个学刊之外,欧阳萸有大把时间剩余下来,他便开始去乡下周游。有时和两个美术系的教师一块去,走访的走访,写生的写生。不久欧阳萸开始发表写农村或工厂生活的散文和小说,不属于一炮而红的作家,但大家都对作品的别致、语言的功力很服气。

    小菲这时和方大姐已做了朋友,一有什么不顺心就去叫方大姐“骂骂他”。比如酒喝多了,酒后狂言,不按时去学院上班。方大姐总是那样护短地骂欧阳萸几句。小菲现在对方大姐已没了顾忌,她那长长的马牙也不扎眼了,偶尔她已生细皱纹的脸对欧阳萸来个少女嗔笑,小菲也不再恶心。再老资格的革命家,也是女人。方大姐还剩什么呀?不就是偶然向欧阳萸做个娇嗔小样儿,复活一下二十年前的小女儿态吗?小菲心宽了。方大姐如此厚待他们,连厨子烧一只盐水鸭也请他们尝半只,连家里的栀子花开花也剪下来,一束一束地派小车司机送过来。她知道她那个小布尔乔亚的小老弟自己再邋遢,环境必须优美。小菲有了打不定主意的事,便请方大姐做主,比如和欧阳父母的关系。她很快要去上海参加汇演,听说老婆婆身体差,想去看看,又怕欧阳萸父母不接受她。

    “带上女儿一块,她们一定接受。”

    “好的,我替女儿请一个星期假。”

    “让阿萸也请假好了,一家三口一块上门,比你一个媳妇自己上门要好看多了。”

    “欧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