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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沉睡时 第五章(2/2)

光。

    “你──你──”她被震动得跳出两丈远,转身拉开门,“你们来──快来,他醒了。”

    一阵不能置信的呆怔,全人类都拥进来,一下子把整张睡床包围,反把卓依隔在远处。

    床上的家俊定定地望着大家,视线从志坚的脸上经过明玉,经过家珍,经过祖母,然后停在家杰的脸上。

    “家──杰?”他带丝疑惑地问。

    “天!他真的醒来了,真的。”祖母掩着面流下喜悦的眼泪,“感谢主。”

    “我是谁?认得我是谁吗?”明玉眼眶中全是激动的泪水。

    “妈妈。”家俊清楚记得每一个人,“还有爸爸、小家珍、嫲嫲──”

    然后,视线移向远处的卓依。

    “你──你是谁?”

    “上帝,他不记得卓依了。”祖母第一个叫,“你怎能不记得卓依呢?”

    卓依勉强地、尴尬地、窘迫不安地慢慢走向前,她必须走向前,没有逃跑的可能。全世界的人都望着她,她──她──怎么贺家俊在这么突然的情形下醒来,她的运气实在太坏。

    “嗨。”轻轻招呼一声,极不自然。

    “再想想,家俊。”志坚握着儿子的手鼓励,“再想想,她是你最亲近的人。”

    家俊露出深思的神色。

    “我──记不起。”他说。他没说“不认得”,令卓依偷偷透一口气,“她──”

    “她是卓依姐,你的未婚妻。”小家珍快乐地说。

    “我──未婚妻?”家俊眨眨眼,自己也糊涂了,“卓──依?”

    卓依咧着嘴傻笑,她能说什么?

    “他一时失忆,没关系。”明玉马上同情地拥着卓依,“别担心,别难过,他总会记起。”

    “我失忆?”家俊目不转睛地望着卓依──有气质的漂亮女孩。

    “一定是。”志坚吩咐不曾作声的家杰,“快去打电话请医生来,立刻替家俊检查。”

    家杰领命而去。

    卓依仍然与家俊互相凝望着──她是紧张得眼睛都转不动。而他,贺家俊却一直在想,这美丽灵慧的是他的未婚妻?

    “你──可不可以请你过来?”家俊问。

    祖母立刻拉着卓依的手走到床边。

    “你们谈谈,我们出去一阵。”她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拉着贺氏夫妇与家珍,一起退出卧室。

    卓依站在床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虽然没有当面的难堪,然而这场戏怎能再继续演下去?她绝不是好演员。

    “卓依。”家俊竟然握着她的手,她心里震惊,手心冰冷,“虽然我现在记不你,但我很喜欢你,觉得你亲切。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很快我会想起以前所有的事。”

    “我──我──”她想缩回被握着的手,想逃,眼前这个人太陌生,她虽已熟悉紧闭眼睛的他,但张开眼,却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真是奇妙。

    “这些日子一定难为你了,放心,我会好好补偿。”他凝望着她,想要看穿她似的,“能不能说说这些日子我昏睡时的情形。”

    “这──”无法推辞,只能胡乱地,断断续续说一些。

    当然,她没说与陆世龙有关的一切。

    “我记得,记得所有的事。”他摸着头,“我记得那天撞车的事,我──”

    他仿佛骇然地望着她,望得她遍体生凉。

    “怎么竟会记不起你?”他喃喃自语。

    “不要紧,别急,以后会好。”她含糊说。

    “卓依──是吗?是这两个字吗?”他敲敲脑袋,“该死,怎么会忘了最重要的事?你不会怪我,是不是?”

    “不──哎,不。”她窘极了,怕自己无法再应付下去。

    就在这时候,医生来了。

    所有人都离开卧室,只剩医生与护士,让他们详细检查。大家等在客厅。

    “我想──回家休息。”卓依提出。

    “是,她从东京回来,太累。”志坚点头,“家杰,你送卓依回家。”

    “不不,卓依姐。”小家珍着急地抓着她的手,“今夜你不要回家,在我房里睡。”

    “我明天再来。”卓依急于脱身,“很多脏衣服要回家洗。”

    “让工人替你洗。”小家珍说什么也不放手,她的坚持很奇怪,“你别走。”

    卓依看家杰,上意识地,她总是求助于他,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默契。

    他点点头,很了解似的。

    “好──我留下陪你。”卓依透一口气,有家杰支持,她觉得放心,“我想先洗澡。”

    她急于避开贺家俊,她不想在医生离开后再与他见面。

    “明天也不必上班,多休息几天。”祖母慈祥地说,“反正家俊刚醒,你多陪他。”

    “不行──”她冲口而出,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硬,“公司要我立刻报到,我恐怕非回去一趟不可───我──”

    “不要勉强卓依,公司始终是公司。”志坚说:“去完公司可以立刻回来。”

    “好,去一去立刻回来。”明玉也说:“卓依,家俊需要你。”

    “我──尽量安排。”卓依点点头。

    “来,我带你到我卧室,让你先洗澡。”小家珍拖着她就走。

    卓依在家珍套房里的浴室洗完澡出来,看见小家珍抱着枕头,靠在床边的地毯上若有所待,小女孩的眼光也变得忧愁。

    “你想跟我说什么?”卓依很敏感。

    小家珍欲言又止,轻轻移动一下身子。

    “今夜你睡床,我睡地毯,好不好?”这分明不是她想说的话。

    “床这么大,两人一起睡。”卓依拍拍床,“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知道我率直。”

    “卓依姐,我──”家珍很为难,“很对不起──我──上次我无意中听到你说的话,我知道是真的,很担心。”

    “你听见什么?”卓依心中巨震。

    “我不是故意的,是想拿一杯参茶给你──”家珍十不安,“你正在对大哥说话,我──听见了。”

    “我说了什么?”卓依再问。

    “你说──”家珍偷看她一眼,“你不是大哥的真未婚妻,一切只是个误会。”

    卓依这一刻几乎连呼吸都停止,过了好久好久,她才能从巨大的昏乱震动中恢复过来。

    “这──的确是个很大的误会,我并非有意。医院不准我进去看贺家俊,后来又误会我是未婚妻,把我放进病房,正好你们来到──我绝对无心弄成这样,很多次我都想说出来,是阴差阳错地说不成,你放心,小家珍,明天离开后我就不会再出现,贺家俊根本没有失忆,我是假的。”

    “嘘──”小家珍紧张地掩着她的口,“别这么说,千万别这样,我怕出事。”

    “不会出事,我离开就没事了,反正贺家俊已醒,什么事都可以解决。”

    “不不,卓依姐,千万不能这样。”小家珍捉紧了她的手,泫然欲涕,“你不能走,不能离开,你知道我们全家都喜欢你,尤其是嫲嫲,她有心脏病,她受不了这剌激。”

    “谎言不能拖一辈子,纸包不住火。”

    “善意的谎,言请你帮忙。”小家珍双手合十,非常诚心,“嫲嫲很喜欢你,她已把你当成贺家一分子,如果你不再出现,她不知会伤心成怎样,也许比大哥昏迷更伤心。”

    卓依对小家珍提出这样的要求感到意外,原先她以为东窗事发,要受责备。

    但她也为难。

    “家珍,事情到今天的地步已经不能再拖,拖下去会出事,我也不能见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事情是我弄糟的趁一切还不至于太恶劣的时候,明天让我走是最好的办法。”

    “不会有事,大家都喜欢你。”

    “不。别忘了你大哥真正的未婚妻总有一天出现,不能骗贺家俊一辈子。”

    “不。卓依姐,求求你。”家珍的眼眶又红了,“我怕嫲嫲的身体受不了,万一她老人家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担当不起。这些日子来,难道你对我们一点感怛都没有?”

    “我很喜欢你们一家人,你们令我领略到家的温情,还过着前所未有的好生活,我很感激,但我有苦衷,非走不可。我会把以前你们送的贵重东西交回,我完全没动用过。我喜欢你们也是真心的,没有其他意图。”卓依说。

    “卓依姐。”小家珍的眼流下来,“我这么求你,难道你全不动心?嫲嫲的心脏问题很严重,受一点剌激都很危险。大哥的事幸好有你,否则──我怕早就出事了。你就当帮我,我实在舍不得失去嫲嫲。”

    “家珍───”两个女孩子拥在一起哭起来。

    “你答应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小家珍兴奋地起来,“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你有最好、最美的心肠,我知道。”

    “小家珍──”卓依为难极了,她当然想帮家珍,更舍不得祖母,但她若不离开───谁能告诉她将发生什么事?

    “说好了,这只是我俩之间的秘密,绝对不可以让第三者知道。”家珍慎重地说。

    “家杰──你没告诉他?”

    “绝对不能。到听到你说秘密时,我吓得几乎昏过去,想了这么多压,我知道只有求你继续把戏演下去才行,嫲嫲已很老了。”

    “但是──演到什么时候?不能瞒一辈子,家俊会知道他并没有失忆,真定的未婚妻也会出现,我的处境会很惨。”

    “不是你,现在是我们两个。”家珍伸出小措头与卓依勾一勾,“主意是我出的,以后若出任何事,我俩共同分担。”

    卓依极矛盾,理智上她知道走是上策;感情上她难以舍弃。离开贺家,知道会伤心很久很久,也许一辈子,她真的舍不得。

    现在──只好见步行步。怕剌激祖母不是一个令她留下的好理由,但──能拖就拖吧!至少它不是个太差的借口。

    #      #       #

    再回到公司,把自己纳回从前规律的轨道,发觉已是不可能,贺家俊这件事把她的生活节奏全打乱了,可能会影响她一辈子,她不知道。

    下班前接到家杰的电话。

    “需要我来接你吗?”他总是平和舒坦。

    “嗯──我想回家看看父母。”她畏缩。

    “家俊已醒,别忘了他在等你。”家杰说。

    卓依多想告诉他“等的不是我,是另一个女人”。想起昨夜和家珍的约定,这话说不得。

    “我──”

    “难道不高兴他醒来?”他说得古怪,“昨夜我发觉──你想逃避。”

    她吃了一惊,他还发现了什么?

    “很奇怪的感觉。”她不得不继续说谎,“昨夜他醒来,忽然得他变得陌生,陌生得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可能因为他失忆?他记不起你?”他笑,“这种局部失忆,医生说很快会恢复,你们又会和从前一样。”

    “你认为我该继续见他?”

    “为什么不该?”他意外,“你们是未婚夫妻。”

    她吸一口气,逃避不是办法,见就见吧!万一弄僵了,有小家珍做后盾,现在至少有一个人是明日真情的,她比较放心。

    “还有一些话我要当面跟你说。”他说:“五时十分在楼下见。”

    她特别到洗手间化了个淡妆,这些她参加派对时才肯做的事,也许家俊会喜欢。

    老天!她为什么要讨家俊喜欢?莫非下意识她弄假成真?做贺家媳妇?

    硬生生打个寒噤,贺家俊是个全然陌生的男人,陌生得和街上所有的人没有分别,她能嫁给这样的男人?

    人说现代女人结婚不再说爱情,只说现实、条件好的男人就行,管你是好人坏人,麻皮斗鸡眼,有钱是先决条件。何况贺家俊长得又好看,她──也看上他的条件?

    卓依也是这样的女人?

    坐上家杰的车,她有着莫名的不自然,是他的视线。

    “你今天看来很不同。”他笑一笑。

    “没有。和平日完全一样。”她没有看他。

    “化了妆?”他又笑望着她的眼线,望着她的淡唇膏。

    “刚才──开会,礼貌一点。”她脸上有红晕,“有时我也化妆。”

    “第一次看见。”家杰还是笑,“化妆品真神奇,令你改变很。”

    “我还是我,没有改变。”卓依说。

    “你还是你,可是你不再像你。”说得特别,“以前的你有股特别的气质,很真、很清、很开朗。”

    “今天失去一切?”她故意夸张。

    “不。今天像戴了个面具的假卓依。”

    她不想在这个题目上兜圈子。

    “你有话要告诉我?”

    “是。”他一整脸色,“陈警司说过一、两天就要见家俊,替他录口供。”

    “他不是犯人。”

    “为撞车事件。”他说:“他们已派人盯着家俊,并封锁他已醒转的消息。”

    “陆世龙那边怎样?”

    “他们已放了那个跟踪我的人。”家杰停一停,“罗渣──家俊的拍档在东京停了一天,立刻转飞洛杉矶,跟踪他的人也跟着前去。他们说他有问题。”

    “罗渣在东京做过什么?”

    “见过几个山口组──日本黑社会的人。”家杰轻叹,“看来家俊逃不了被怀疑与有关系。”

    “那──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会牵涉到你。”他安慰,“至于他,没有事固然好,但他做过什么错事,必自己负责。”

    卓依沉默。她只是在想,相貌堂堂、富有、有名的贺家俊若真与黑道有关,那实在是太可惜的事。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家杰安慰,“家俊绝对不是坏人,只是野心大了些。”

    “我──唉。”她摇头住口。

    实在是,目前的情形下,她很难表态。

    #       #       #

    贺家俊已能下床散步,虽然躺了这么久,体力差些,走起路来显得软弱,但他努力,努力使自己尽快复元。

    看见卓依,他非常高兴。

    “卓依,下班了?”他慢慢迎上来,“谢谢家杰接你。”

    家杰微微一笑,退回卧室。

    家俊醒来,他识趣地退开,卓依应该用更多时间陪家俊,他知道该怎么做。

    卓依下意识地望望家杰,心中仿佛失去依靠。

    “坐,坐。”家俊十分热情。

    很奇怪,睁开眼睛的他与沉睡时完全不同,那时他看来温和、安详、驯良还带一点无邪,睁开眼睛的显得太精明、灵活、能干,目光炯炯,有无限野心。

    是了,就是眼光的不同。

    “等了你整天。”他又说,就坐在她身边,“我以为你办完事就来。”

    “公司有事。”她不敢面对他的视线。

    “不能请几天假吗?我刚醒来,又局部失忆,想你帮我找回过去片段。”

    “其实你──”她很想说出真话,家珍突然从卧室走出来,根本她早在一边偷听,“你应该先练好体力,其他迟些再说。”

    “不。我急于寻回与你有关的一切。”他捉着她的手,“不论我记不记得,你是那么可爱的女孩,我庆幸有你。”

    她尴尬地笑,无言以对。

    “说一些我出事前的情形给我听。”他没有放开她的手,“那天我们去做什么事 ?”

    “我──”

    “当然你送卓依姐回家。”小家珍抢着说:“就在她家附近你撞车。”

    “是──不不,是别人的车撞你的。”

    “之前我们去哪里?”

    “卓依姐说你们去看电影。”家珍又说。

    “电影?”家俊愕然,“我爱看电影?”

    “不是很爱,那夜你陪我。”卓依看家珍一眼,迅速说。

    “看什么电影?”

    “《真爱的风采》,文艺片。”

    “一点象也没有。”他摸摸脑袋,“看来我记不起的事相当多。”

    “记不没关系,人在面前就好。”家珍笑说:“是卓依姐救你的。”

    “谢谢。”他吻一吻她手。

    卓依心中震抖,好窘迫不安。

    “知道吗?嫲嫲建议我快些结婚,你就不必辛苦工作了。”家俊说。

    “不不,我喜欢工作。”她着急。

    与家俊相处,绝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贺家俊律师夫人是不需要工作的,我要你生活如皇后。”他扬高头,“我计画待我身体完全康复后,先带你去欧洲旅行,顺便预备婚妙、首饰什么的。”

    “不不不,不要那么快──”

    “迟早要办。”他微笑着凝视她,“不要担心,我会好好安排。”

    “我不担心,只是──”

    “只是你刚醒来,不能太劳累。”家珍接着说:“太匆忙无法把事情办得完美,结婚是人生大事嘛。”

    家俊凝视卓依,眼中尽是温柔笑意。

    “全依你。”他说:“你想怎样都行,卓依,就算从前的一切已失去记忆,但我张开眼睛第一眼望到你时,已爱上你。”

    卓依机伶伶地打寒噤,她受不了这么露骨肉麻的话,这绝对不是她的方式。

    “这叫缘定三生。”他再说。十分愉快。

    幸好志坚夫妇出来解了她的围,家俊放开她,迎上父母。

    “我是个太幸福的人,是不是?我有卓依。”他大声说。

    父母都望着他笑,儿子大病初愈,无论说什么他们都是欢喜的。

    “我们都喜欢卓依,你沉睡不醒时,她每晚都在你耳边说话,希望早日唤醒你。”明玉说:“她是最大的功臣。”

    “将来我会好好报答你。”家俊望着卓依,眼中奇异光芒一闪而逝,“我一定会。”

    工人请他们吃晚饭,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围坐一桌,家俊虽还不能吃正常人的食物,也殷勤地坐在一边陪着卓依,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的样子。

    卓依注意到,家杰虽保持着平和的微笑,却明显地比平日沉默许多,也很少把视线转向她。

    他忽然变得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