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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百合 第八章(2/2)

慧心依然无言。

    “我是活该,文珠有理由生气,有理由骂我,甚至有理由提出离婚;但,慧心,我真不是存心把家庭弄碎,真的。”他说。

    “你——傻,家瑞,我们只是朋友、同事,”她勉强逼出一句话。“永远是这样。”

    “我当然知道,我也没有妄想过会有所改变,甚至

    ——得到,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痛苦的。

    “控制不了也要控制,这事——由不得你,你要对家庭负责,对文珠负责,”慧心吸一口气,“你这算什么呢?令我永远不能在文珠面前抬头?为难我?家瑞,我的感觉是——荒谬。”

    “我自己的感觉也是荒谬,”他似乎在苦笑,

    “明知无望的事,明知斯年——但是喜欢、爱一个人并没有罪。”

    “或者喜欢、爱一个人本身是无罪,”她硬着头皮说,

    “但涉及第三者,伤害了第三者就有罪。”

    “我知道——我无意造成目前的局面。”他叹息。

    “是——文珠发现的?”她问。

    “不,我自己告诉她的。”他说。

    “你——你怎么这么做?”她啼笑皆非。“你简直

    ——哎!你可知道这样会陷我于不义之地?”

    “我没想到这些,再不告诉她——我会崩溃,”他说得十分真诚,“我真的没想到。”

    “你自私,你说出来心里轻松了,但你害了文珠,伤害了我,你不知道吗?”她叫了起来。“叫我回香港怎么面对文珠?怎么面对公司的同事?”

    “我——抱歉,”他是真的后悔,

    “这两天我已想过了——我刚刚巳递上辞职信。”

    “辞职只是逃避,能解决事情吗?”她尖锐地。

    “那——你要我怎么做?”他问得像个孩子。

    “不是我要你怎么做,”慧心吸一口气,

    “而是你自己该仔细想一想,这事——不容许你乱来。”

    “但是——”

    “没有但是,你去向文珠认错,努力挽回一切,你告诉文珠,你爱的是她,你一定要这么做,难道——你不爱你的孩子?”她近乎斥责。

    电话里一阵沉默,然后他答应。

    “我会做,慧心,你放心。”他低沉地说:

    “这次是我太冲动,弄得大家不安又痛苦,我——很对不起你,慧心,我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不必再说抱歉,只要把结局弄得圆满。”她说。

    “我尽力。”他也透了一口气。

    他也矛盾,是吧!他并非完全不爱文珠,只是

    ——日子久了,他忘了吧?

    “我不接受你的辞职,”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

    “这件事与公司无关,你还是把信撤回去吧!”

    “但——再面对你,是件

    ——很残忍的事。”他终于说。

    “你必须对自己残忍,明白吗?”她说。

    他想一想,点头。

    “好。”停一停,他又说:

    “斯年——知道这件事?”

    “不,他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她用平淡的声音说,

    “他没有必要知道。”

    “这是你的仁慈,你使我免于难堪。”他感激地。

    “我觉得自己扮了一次小丑。”

    “试试生命中的各种角色也不错,”她笑起来,

    “而且——斯年不在这儿。”

    “斯年——去了哪里?”他显然意外。

    “比利时,”她坦然地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

    “那他——还会回来?”他急切地问。

    “我没问过,他若想回来,自然会回来,否则

    ——我问了也多余。”她说。

    “慧心,你——有什么打算?”他关心地。

    “我的打算在六年前巳经定好了,我没法选择,”她苦笑,“看来我——还是回来当老总吧!”

    他沉默半晌,然后说:

    “为什么世界上的感情总是不如意?”

    “也不能这么说,许多事是我们自己造成的,”。她心平气和地,“路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

    “你的话——很有道理,”他吸口气,“慧心,我会照你的话去做,我没有资格伤文珠的心。”

    “而且你也爱她。”她说。

    她又加一句:

    “当年你是爱她才和她结婚的,你的个性不容许你因为其他因素而随便选择对象。日子并不久远,我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件事。”

    “我——会。”他似若有所悟。

    “那我就放心了。”她真正透了口气。

    “你知道,连费烈都有怪我的意思。”

    “都是我的错,抱歉。”他说。

    “祝你们幸福、愉快。”她说。

    “你也是。”他低沉而充满感情地。

    “希望你回来时,能看见你脸上的阳光。”

    “阳光是反射,”她说得无奈,“我自己不能发出阳光。”

    “那——我祝福你。”

    慧心深深吸一口气,慢慢放下电话。

    家瑞的事总算办妥了

    ——其实,她看得出家瑞不会真和文珠离婚,他们原是有感情的。她打这个电话,也只是求其心安。

    她仍然想起斯年,这是她心中、脑海中、记忆中惟一的名字。

    斯年

    ——会再回香港吗?

    这次他去比利时和六年前不同。六年前他是一怒而去,冲动而去,这次

    ——他是深思熟虑,心平气和地离开她而去,这期间有太大的不同。

    斯年还会回香港吗?

    这是她心中惟一的结,看来

    ——也许这结将要纠缠她一辈子,会吗?

    但

    ——至少斯年该有点消息来。是吗?

    那么大的一个人,去到比利时,总不能像石沉大海般连点回音也没有。斯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做什么?已穿起神父袍念圣经?

    想着斯年穿神父袍,她的心就隐隐作痛,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六年前的模样,洒脱,有点霸道,十分顽强,十分固执,那时他是香港最出色的王老五——唉!如今他穿神父袍。

    电话铃响了起来,会是文珠、费烈?若是文珠,她应该对她讲什么?抱歉?

    “喂——我是慧心。”她有点紧张。

    “沈,是你吗?我是朗尼。”愉快、开朗的声音。

    “你有急事?”她笑了。

    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急事到没有,却有个你可能急欲知道的消息,”他笑,“哈佛巳愿意聘请斯年。”

    她呆愣一下,斯年说过他想换过环境到哈佛的。

    “但是——他不在。”她说。

    “你告诉他也一样,相信他喜欢听——哦!他一个人去了哪里?”他问。

    “回比利时,巳十天了。”她说。

    “啊——为什么?”他大吃一惊。

    “你们之间——意见又不同了,是吗?”

    “不,完全没有,”她吸一口气,

    “只是——他想回去,觉得回去比较好,只好让他走。”

    “你是否认为自己做得对?让他走?”朗尼问。

    “我还能做什么?”她无奈地反问。

    “找他回来,目前他的矛盾需要一点力量帮助。”他说。

    找他回来,再做六年前相同的请求?当年她是失败了,这次

    ——她若去,可能成功?

    她心动了。

    慧心照原定计划回到香港,她终于没有跑到比利时找斯年,她有个奇怪的感觉,斯年——还需要一点时间,她不愿意逼他、催他。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反正香港很熟,随便叫辆车就能回家,不过她的秘书是知道时间及飞机班次的,所有的手续都是由秘书办理的。

    最重要的是,经过长途飞行之后,人显得搪淬又难看,她不想以精疲力竭的样子见人。

    到达香港已是下午五点多,机场里竟然人山人海,等计程车的人大排长龙。她不由叹一口气,若通知公司就有车来接,那多好呢?

    虽然行李很少,但她累成这样,叫她怎么办?自己带着行李走?

    正在后悔,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慧心,慧心,这儿——”听出是文珠的声音。

    她努力在人群中找寻,大概累得连眼睛都花了吧?竟不知文珠在哪儿。

    直到文珠挤到她的面前。

    “哎——文珠,你怎么在这儿?等人?”慧心问。

    不知为什么,慧心心中就是觉得不自然。

    “是等人,等你。”文珠笑,那笑容是憔。淬的,和慧心长途飞行后的神色不相上下。

    感情是磨人的,是吧?

    “等我?”慧心好意外。

    “你知道我搭这班飞机回来?”

    “我打电话问你的秘书。”文珠笑。

    “走吧,我们上了车再慢慢聊。”

    慧心推着行李车,文珠去付停车费,然后两人一起上车。

    “出乎我意外之外,你会来接我。”慧心说。

    “别人都不知道你的归期,”文珠说,

    “我来接你——实在是想先和你谈谈。”

    羞心微微笑一下,心中略感不安。

    难道文珠以为她抢了家瑞?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谈什么?”她努力装作淡然。

    文珠考虑一下,很平静地说:

    “费烈打过长途电话给你,是吧?”

    “是。

    “他太夸张了,”文珠打断她的话,

    “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其实我和家瑞常常吵架。”

    “是——吗?”慧心好意外。

    “是!我的脾气不好,个性又急,一点点事总要爆发出来,”文珠慢慢地说,“家瑞却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什么都要照规矩来,又要讲理由。怎么能不吵呢?”

    “外表上你们看来很好。”慧心说。

    “其实也不错,只不过这一次——厉害一点而已,费烈就误会了。”文珠耸耸肩。

    “费烈电话后的第二天,我就打电话给家瑞,”慧心直率地说,“我觉得这事太意外,太不可能了。”

    “天下哪有绝对不可能的事呢?”文珠苦笑。

    “但是我——”

    “我觉得对你抱歉,无端端把你扯了进来。”文珠再一次打断她的话。

    慧心呆住了,文珠不是来责备她的?

    “对于家瑞的感情,我一点也不觉意外,我一直知道他对你有特殊的好感。在结婚前我就知道。”文珠说:“那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那你——怎又肯嫁给他?”慧心诧异地问。

    “为什么不肯?他对你和对我根本是两种绝对不同的感情,”文珠深思熟虑地说,“他对我也很好,我绝对相信他的诚意。”

    “那——我就不懂了。”慧心说。

    “这是很简单的事,”文珠笑一笑,

    “我承认,虽然我和家瑞已结了婚,可是我心中却还有着斯年。他也一样,他娶了我,心中喜欢的仍是你。”

    “不,不,不是这样的。”慧心大急,怎么说成这样呢?文珠心中真的有斯年?

    “是这样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文珠摇摇头,

    “爱情、婚姻,根本就是两件事,你嫁的人未必是你爱的,你娶的也未必是你爱的人,相爱的人多半不会结婚。”

    “你真——这么想?”慧心问。

    “是的。”文珠肯定地点头。

    “所以我可以容忍家瑞的感情,因为我和他有着同样的心态。”

    “文珠——”慧心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所有的夫妻都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但两人因相爱而结婚,后来又过得幸福的人很少。”文珠说。

    慧心默然。她和斯年一直是阴错阳差。

    “不过——我仍觉得抱歉。”她说。

    “我就是伯你有这种心理,所以先赶来接你,”文珠笑了,“你必须要若无其事的,否则——我们才抱歉,才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慧心想一想,点点头。这是最好的方法!她必须装得若无其事,否则大家见了面都尴尬。

    “我会装得若无其事,”她说,“其实——真的也没发生过什么事。”

    “起先我也恨过,为什么出色的男孩子都喜欢你,而不喜欢我?”文珠自嘲地。“后来才知道,我有太多的缺点,你是比我强。”

    “文珠,这么多年的同学,你怎能这么说?”慧心制止她。

    “我绝不比你强,真的,而感情——除了微妙之外还有一点传染因素,一个传两个,两个传三个,似乎——越多人喜欢的女人越抢手,这很难解释,但——我相信这是有点道理的。”

    文珠想一想,也点点头。

    “我同意你的说法,不过能让斯年一见钟情的,全世界只有你。”她说。

    慧心没出声。斯年和她之间的感情,似乎已被他们自己破坏了,是吧!

    “哎!斯年怎么没回来?”文珠突然问。

    “他去了比利时,在半个月之前离开纽约的。”慧心说。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去比利时?他从来没说过要去的,为什么?”文珠真是十分关心。

    “我不能确定,但——我相信他是想对付自己的矛盾,”慧心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刚去纽约时,很开心,后来——他越来越闷,越来越沉默,一点也不快乐。”

    “那——为什么要走?”文珠追问。

    “他说,他想回比利时一段日子,等我回香港时他就离开,”慧心摇摇头,“那又何必呢?既然要走,早和迟并没有分别,于是我鼓励他立刻动身。”

    “他就走了?”文珠瞪大眼睛。

    “是,他就走了。”慧心点头。

    “他——说了什么话吗?”文珠不能相信。

    “没有。”慧心苦笑。“我们之间

    ——还有什么话可说?该说的早已说完。”

    “那——那——就算了?”文珠愣愣的。

    “我不知道。”慧心轻叹。

    “我现在相信命运,命中的际遇有时早巳注定好了。”

    “你不是这种人,你是主动的,积极的。”文珠说:

    “你为什么不追去比利时?”

    “我不想再去一次那个美丽却哀伤的城市。”慧心说:

    “我真的不想。”

    “就如此算了?”文珠又问。

    “对所有的事我都可以主动,可以积极,但——感情不能,尤其是面对斯年。”慧心说。

    “为什么?”文珠不懂。

    “因为我太爱他,”慧心坦率地,“我伯自己受不了再一次的打击。”

    “原本你是在逃避。”文珠恍然。

    “慧心,你从来不是这么软弱的人啊!”

    “我刚强的地方人人可见,但,我的软弱处却没有人知,这是我吃亏之处。”她说。

    “但是——”文珠没说完,车子巳驶到慧心住的大厦门前,令她意外的是,家瑞竟沉默地站在那儿。“家瑞——”

    慧心脸色变了,家瑞

    ——不是想若是生非吧?

    家瑞打开车门,沉默地替慧心拿下行李。

    “我收到斯年的电报,说你搭这班航机回来,”他平静地说,“我本想约费烈去接,后来文珠去接了,我就等在这儿。”

    “斯年的——电报?”慧心哺哺地。

    斯年还是关心她的,是吧?是吧?

    慧心回到公司足足忙了半个月,原来她升老总的新任命巳先她而到,于是旧老总退休,她接任,移交的手续就办了好几天,接着又是欢送晚会,又是迎新晚会,她觉得自己已在公司中迷失了自我。

    半个月之后,她开始有点头绪了,对自己的职权范围也掌握住了,她自然想起了一些老朋友,想起了远在比利时的斯年。

    家瑞那天说

    “斯年打电报来说了你的归期,让我们去接”,斯年还是牵挂着她的,既然他对她不能忘怀,为什么非要心悬两地?这岂不是磨人又磨己?

    秘书送进来一盆兰花,笑一笑已退了出去,她拿起名片看看,李柏奕。当然是他,除了他难道还会有第三个人?他知道她已升任老总。

    名片后面还有一行字:

    “诚心地邀请,今夜共进晚餐,等你的电话。”慧心笑起来,这柏奕真是殷勤仔细呢!

    她拨了电话,接听的正好是他。

    “正在等你的电话,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他愉快地。

    “真是那么有把握?”她笑问。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中国古老的名言。”他说得非常自信。

    “金石为开只不过是一次晚餐?”她故意地。

    “你知道我不是说晚餐,我做事喜欢把眼光放远一点。”他在暗示吧?

    “放长线钓大鱼?”她幽默得很。

    “不要这么说我,沈。”他又笑。

    “七点钟来你家接你,不会太早吧?”

    “就七点,”她说,“早吃完早回家。”

    “先把后路切断?”他说。

    “不要这么敏感,柏奕。”她笑说。

    “OK

    ,听你的话,晚上见。”他放下电话。

    秘书在玻璃门上敲敲,又走进来。

    “有个航空挂号的小邮包,应该早一星期到的,竟在今天才送来。”她说。

    “寄给你的,上面写着私人邮件。”秘书看一看。

    “是比利时寄来的。”

    “啊——快给我。”慧心猛地站了起来。

    秘书吓了一跳,慧心为什么这么紧张?于是她交给慧心,径自退了出去。

    慧心把东西捧在手上,不知道为什么双手竟发抖了。

    比利时,当然是斯年,斯年寄来的小邮包,里面是什么?他的一个应许?上帝,但愿是!

    她费力地、笨手笨脚地拆开小包裹,一边在猜

    ——是什么?是什么?啊!她看见了,是斯年在那边教堂后面种的草,正在他六年前送给她的“悠然草”。

    悠然草

    ——她的眼圈红了,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又是悠然草,难道

    ——结果还是同六年前一样?她能有多少个六年呢?

    玻璃门外的秘书看见她在流泪,简直吓呆了,大家心目中的女强人竟会流泪?

    但她很有分寸,立刻替慧心关上门,玻璃虽透明,至少没有人会再进来打扰慧心。

    慧心直直地盯着那盆悠然草,草有根,也附有泥土,还有一个精致的自动喷雾剂,所以虽然两星期了,但草依然嫩绿清新,非常美丽。

    可是

    ——美丽清新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带给了她六年前的同一命运?斯年

    ——不再回来了。

    斯年终于挣脱不了心里的棱梧和精神上的枷锁,住在比利时,他真的能此心悠然?

    她吸一口气,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替自己抹千眼泪,看一看关上的玻璃门,她感激地朝秘书点点头。

    秘书体贴地推门进来。

    “沈小姐,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她细声说。

    “没有——啊!有,”她微笑一下。

    “请找一个花盆把这些草种起来。就放在我的办公室里。”

    “好!我马上办,”秘书接过来,

    “这是什么草,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两星期了竟也不枯干?”

    “不知道,不过我替它取了一个名字,叫悠然草。”慧心微笑。

    “很好听的名字,悠然草,”秘书轻轻抚摸一下,

    “是不是有特殊的意义?”

    “又在胡思乱想。”慧心摇摇头。

    秘书退了出去,立刻又折回来。

    “沈小姐,盆子底部有一个信封,看来是一张卡片。”她兴冲冲地。

    “一张卡片?”慧心从秘书手中接过来,顺手拆开了它。

    没有称呼,也没有签名,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我终于找出这‘悠然草

    ’的真正名字。在比利时,一般人都叫它‘风里百合’,只是,没有人知道它会不会开花结果。”

    慧心呆住了,悠然草的真名是风里百合,风里百合,它代表什么?斯年,他怎么不讲清楚?

    呆愣过后,她的心变得火热,在办公室再也坐不下去。风里百合,是否在这华丽的名字后面另有意义?她不能让问号藏在心里,她必须立刻弄清楚。

    “我出去一趟,”慧心吩咐秘书,

    “去美国图书馆查一点资料,一小时后回来。”

    “好,我会看着办公室,有电话我会记录。”秘书说。

    慧心半跑着急冲出去,她从来是稳重的,但这次

    ——如果可以,她想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出去。

    她的心莫名其妙的火热,只因为那悠然草变成了风里百合?

    在门口她遇到诧异的家瑞,她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一口气直奔进了电梯。

    不认识她的人一定会奇怪,这个女人一定疯了,她几乎是跑进美国图书馆的。

    她找到了植物科那一列大柜下面,从第一本开始找,亚洲的、非洲的、欧洲的、印度及澳洲的,还有温带、热带、寒带和副热带的,最后,她终于找到关于比利时的那一本,这种书很冷门,大概一般图书馆还不容易找到,她运气真不错。

    坐在桌前快速的翻阅、心中只想着四个字,

    “风里百合”,“风里百合”,几乎翻到最后几面,还是不见这个名词,啊!难道书上没有?斯年是从民间查访出来的?

    她的心好急,好急,怎么会没有这

    “风里百合”的一切?她一定要查到,一定要——啊!有了,小小的几个字,“风里百合”,葱心狂喜,如获至宝般,她迫不及待地看下面注解的小字——风里百合是一种草本植物,很耐生,繁殖得很快,在若干年后的春天,它会开出一种极似百合花的小花,只有真正百合的十分之一大,白色黄蕊,无香无味,因为它总是一大片、一大片地开,在风中飞舞着十分美丽,所以叫风里百合。

    风里百合是比利时一种独特的植物,在别的国家很少见过,所以不肯定能否生长。同时,最初几年,风里百合外表上虽看不出什么不同,但不能开花,直到完全成熟,大约要六、七年的时间。

    合上书本,慧心傻傻地坐在那儿,如着魔般,世界上真有那么巧的事?在别的国家不能肯定生长与否的它,竟被她带回了香港,生长得特别茂盛,而且已经过了六年——那是否意味着就快开花?

    开花?她心中猛跳,斯年可是在暗示什么?一个

    ——希望?是吗——希望?

    把书本放回原处,像来时一样迅速地奔着出去。来时她是充满了渴望,想挖掘奥秘,回去时却充满了快乐与兴奋,风里百合,是否来年就会开花?

    她以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回到公司,她焕发的神采令秘书发呆,望着她像傻了一样。

    “有没有电话?有没有客人?”坐下来,她问。

    “没有,凡个不重要的电话我让经理和副经理他们接了,”秘书微笑,“沈小姐,你回来以后变成另外一个入似的,你遇到了什么好事?”

    “好事?没有。”慧心说:

    “我只找到了一段我十分渴望知道的资料。”

    “什么资料那么重要?”秘书笑。

    “风里百合。”慧心兴奋地说。

    秘书不懂,摇摇头。

    “啊!我记起来了,陈经理来找过你。”她说。

    “家瑞?”慧心问:“有事吗?”

    “他说没事,只觉得你刚才匆匆出去有点奇怪,他问我你去哪里?”秘书说。

    “你说了?”着心问。

    “我说你去赴男朋友之约。”秘书笑。

    “答得好。”慧心不以为意地。

    “提醒我五点半要离开,我七点钟有约会。”

    “李柏奕?”秘书是精灵的。

    “什么你都知道,就快变成管家婆了。”慧心摇摇头。

    接着她处理了一点公事,五点钟了。今天时间过得很快,巳是下班时间。

    隔玻璃,她看见家瑞走近,家瑞

    ——她刚想打招呼,桌上的电话响了。

    她接听,是快速而职业化的英语,一听就知道是长途电话,她以为是美国来的,谁会在美国清晨五点钟打电话来?朗尼?电话里的女接线生却说比利时。

    “比利时?”慧心忍不住叫起来,立刻看一眼门边的家瑞,他只是沉默地站着。“我是沈慧心。”

    立刻,她听见斯年温文又低沉的声音,上帝,真是斯年,真是他。

    “慧心,恭喜你。”他说。声音遥远而真实,他恭喜她升老总?他该知道她不在意。“收到我寄的‘风里百合’吗?”

    “是,是,收到了,谢谢,真是非常谢谢,”她是激动地,

    “你知道,迟了一星期,但它仍然欣欣向荣。”

    “迟了一星期,七天。”斯年似在自语,

    “不迟——它终于还是到了。”

    “你曾以为我收不到它吗?”她有点诧异。

    他的后是另有深意的,是吗?是吗?

    “是,因为它带有泥土,凡有泥土的植物都要检疫,不能就这么寄进来。”他说。

    “那真是太好了,我终于收到了。”她说:

    “而且,我巳去图书馆查了那花名的意义。”

    “啊——你查到了?”他呆愣了。

    “那是令我非常意外的花名。”

    “是意外,不过——我很喜欢。”他说。

    “它有美丽的名字,而且——它给我的感觉是充满了希望。”她心中有一抹奇异的温暖。

    “你真——这么想?”他问。

    “是——斯年,你在那边好吗?”她吸一口气。

    “很好——至少,很平静。”他说。

    “那——那——”她讲不出话,斯年可会回来?

    “慧心,好好做你的工作,你的成就,我很引以为荣,真的,很少女人像你。”他是认真地。

    “但是斯年——”她想告诉他,她并不在乎。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真的明白。”他说:

    “今天——我们不谈这些事,我只是要恭喜你。”

    “好。”她吸一曰气,只好如此了。

    “你一定很忙,是不是?”斯年的声音是平静的、愉快的。

    “新官上任一定会这样的,慢慢就会上轨道。”

    “斯年,朗尼曾经找过你,他说

    ——”

    “我们联络上了。”他打断了她的话,但又不告诉她结果,斯年

    ——大概没接受哈佛的讲师聘任吧?

    “我能不能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她问。

    “不大好,这儿是修道院,找我接电话要走很远的路,不方便。”他说:“我会再打给你。”

    “好。你可以打来我家里。”她急切地。

    “我会的。慧心,好好做,我真心的祝福你。”他说:“再见。”

    慧心还没有来得及说再见,他巳挂断了。他似乎有未尽的话,但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