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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已渺 第七章(2/2)


    “卓尔。”低沉喑哑的声音,是他!

    她吓了一大跳,呆愣的站在那儿,像个做错事的学生。她没想到会遇到他!

    毕群手上拿着那封信

    ——原来是他撕下的。他神色严肃而深沉,而且还有一丝冷酷。

    是冷酷吧?她相信她没有看错。

    “卓尔,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的声音好沉重,仿佛是自灵魂深处发出的叹息。

    “我告诉过你别再写信了!”她想会自己强硬一点,可是做不到。“我

    ——又没有恶意。”

    “你看过信吗?”他再问。眼瞎定定的凝视着她的脸,仿佛能看穿她。

    “没有,我为什么要看?!”她哼了一声。但是,她无法使自己理直气壮些。

    他无奈的摇摇头,再摇摇头。

    “你还是那么天真,那么稚气,”他叹急。那线条分明的脸上有着深沉的悲哀。

    “弄到今天这种情形,难道是天意?”

    卓尔皱眉,现在还讲这些有什么用?所有的错都在他身上。

    “你信里

    ——写些什么?”她忍不往问。

    他犹豫了一下,把信递给她。

    卓尔:

    遗憾既已造成,我再怨天尤人也没有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不再理我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挫折,但

    ——是我自找的。我个性中有太多的弱点令我无法自拔,一次又一次的错下去,我从来不后悔,除了对你。卓尔,请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和真诚,今生无缘,但愿来生,希望有你又有我,我们可以从头再来一次,那时,我保证不会再错。

    至于刘芸

    ——我不知道该怎么讲,只觉因她而失去你是荒谬的。但我会对她负责.这是道义,因为她已怀了我的孩子!”

    卓尔,我不再打扰你,只望来生你能再接受我。

    毕群

    这样的一封信,是这样的!里面提到刘莹有了孩子,这

    ——这——难怪刘芸那样激动,原来她有了孩子,但

    ——怎能再在学校立足?

    卓尔震惊的抬起头,不能置信的望着毕群。

    “这是

    ——真的?”她颤声问。

    他沉重的点点头,再点点头。

    “那

    ——那我岂不是害了她?”她的背脊发凉,她怎能那么冲动的贴出那封信

    ——连看也不看一眼?学校会开除刘芸吗?刘兰的一辈子岂不完了?

    老天!卓尔竟做了这么大的一件错事。

    “我

    ——会对她负责。”他认真地说:

    “谁叫我一错再错?刘芸爱我,我不能再伤她的心!”

    “那么章玲呢?”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进出这一句话,在这个时侯。她一直是心直口快的。

    “章玲只爱做明星,她对我来说,只是一块抓不到明星头衔的浮木,”他自嘲地说:“我了解她!”

    卓尔沉默了半晌。

    “我

    ——做错了,”她坦率的。她不是那种有错不肯承认的人。

    “希望你们原谅我!”

    “我不怪你,卓尔,因为是我先错,”他的声音又要得温柔,温柔得令人心醉。

    “几十年后想起你,想起我们之间的事,那会是很美、很好的回忆!”

    她慢慢地垂下头,发觉自己的眼中已有泪水。

    “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帝让我遇到你又失去你,”他又说。温柔的声音变得低沉了。“是惩罚吗?但这惩罚太重了,重得我一辈子由后悔不完。”

    她的泪流了下来,她不想让他看见,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只能闭紧了嘴巴,低着头。

    “卓尔,你

    ——恨我吗?”他走到她面前,双手沉沉的落在她肩上。

    她全身一震,连忙后退,又拼命的摇头。

    “你不恨我,但我恨自己?”他冷嘲的。“是我一手把自己逼进死角的,我怨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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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提以前了,”她深深地吸一口气,也收回了眼泪。“你只要对刘芸好就行了!”

    “我会对她负责,我答应你!”他慎重的。

    “我

    ——走了,”她转身欲走。

    “我们以后不能再见面了,即使见到也要装做不认识,我不想让刘芸误会!”

    “是!”他点头。“卓尔——你可知道我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

    她的脚步停住了,第一次见到她!?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她记得?

    “你穿了一身白,是全场最活泼可爱,最有光芒的女孩子,”他似在叹息。“我身不由己的走到你面前,你呆呆的看住我,在那个时候,我的世界突然光亮起来。”

    她皱眉。是这样的吗?但是他依然那样放任自己!

    “你是我在世界上见到的第一道阳光!”他感叹的。“但是——我竟不能好好的保护,它

    ——终于消失了。”

    她无言。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什么?

    “或者是我不好,我不敢把真正的自我表现在你面前,我怕你看不起我,不理我,我对你一直是患得患失的,”他黯然地说。“对其他的女孩子我从不会这样,我不知道

    ——愈是怕失去,就愈紧张,而且失去得也愈快?”

    “我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忍了半天,还是说。

    “到现在这时候,我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他自嘲地笑。“我还怕什么?担心什么?”

    她犹豫一下,终于说:

    “你的父母

    ——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明显的有些改变,眉心聚拢,很难开口似的。

    “这——很重要吗?”他问。

    “我想知道,否则会一辈子梗在心中。”她真诚的。“因为韦成烈说,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对我父母将会是一个很大的笑话?”

    毕群的脸一下子变得血红,仿佛连眼珠也红了。

    “他是

    ——这么说的?”他嘶哑的问。

    “是

    ——”她有点害怕。“如果为难就别说了,我不一定要知道,我只是

    ——好奇!”

    毕群脸上的神情变了,他咬了咬牙,说出一个名字。那名字是那样出名,即使单纯的卓尔也曾经在报纸上看过,那是

    ——一连串和黑社会有关的,那个名字——

    过了三年。

    一天韦成烈告诉卓尔,他在路上碰到刘芸,她又怀孕了。

    卓尔觉得意外,她奇怪刘芸为什么急着生孩子,她二十一岁都不到,何必被孩子困死呢?当初卓尔还以为像刘芸那样用功的学生,必定会念完大学,再念硕士、博士,想不到她竟躲在家里生孩子。而卓尔反而念书念出了兴趣,一心想出国深造呢。

    女孩子的际遇和命运是很难讲的,是不是?至少有一半的机会不是握在自己的手里。

    大四了,又是一个秋天的黄昏、秋天是属于毕群和卓尔共有的,他们曾爬上七星山观日出,在阡陌间寻找随风而逝的灵气;曾骑着脚踏车无拘无束的遍游大半个台北市。

    又是秋天了。

    卓尔放学回家,她在想,能不能自己骑车到队陌间一转呢?念头一闪而过,她立刻否决了。毕群

    ——也可能去那个地方,她不能再见到他,一定不能!

    转进巷子,她就呆往了,她看见了刘芸,挺着微突的肚子靠在石墙上。

    乍见刘芸,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有什么感觉。这对原是好朋友又变成敌人的女孩子,面对面的凝视了一阵,奇异的,经过了时空,敌意消失了,她们都有如见故人之感!

    “刘芸

    ——你好吗?”卓尔激动的握住刘芸的手。

    “你怎么会来!怎么不进去?”

    “我只站了一会儿,”刘芸神色憔悴,已不复当年的清秀。“我不知道

    ——你欢不欢迎我?”

    “说什么话,我们是老同学嘛!”卓尔心中再无芥蒂了。“来;我们进去坐!”

    卓尔明白刘芸来必定不是

    “看看她”这么简单,她已学会了思想,和以前是大大不同了!”

    她带刘芸进卧室。

    “我们讲悄悄话,别给妈妈听到!”卓尔笑。她这么说是避免刘芸尴尬。

    刘芸感激的笑了笑。

    “我又怀了第三个孩子!”她说。

    “啊

    ——你为什么要生得这么密?你喜欢孩子吗?或是毕群喜欢?”卓尔问。

    刘芸皱了皱眉,摇摇头。

    “我想跟他离婚!”她平静的吐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什么?!你

    ——开玩笑?怎么可能?”卓尔叫。

    “这是事实,”刘芸冷静地说着。她一副看透了世情般的冷漠,她

    ——真是如此!“我已经提出了!”

    “不,不,刘芸,你不可以开玩笑,你们结婚才三年,你又有了第三个孩子

    ——”卓尔震惊的。

    “我若开玩笑就不会来见你,”刘芸淡淡地笑。“你知道,当我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间已经不妥了,但是当时我不甘心!”

    “为什么!”卓尔诧异的。

    “他

    ——故态复萌,常常数夜不归,我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我一直在忍耐。”刘芸说。

    “他做什么?”卓尔比起刘芸,毕竟还是太天真了。

    “追女孩子,是个空中小姐,”刘芸摇头,漠然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他查到了人家的班次,买定飞机票就跟着那女孩子飞来飞去!”

    “怎么

    ——可能?!他忘记自己已结婚了吗?”卓尔怪叫。

    刘芸苦笑摇头,再摇头。

    “他看见我的会记得有我这个太太,但面对其他的女孩子,他什么都忘了,他说,他会永远不停的追求爱情。”她说。

    “他不是拥有了吗?”卓尔心中是震惊的,毕群难道一点儿也不爱刘芸?

    “我已经不再相信爱情这回事了,”刘芸冷笑。“我决定和他离婚,直到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他对你忏悔?”卓尔关心地问。

    怎能不关心呢?他毕竟是她唯一爱过的男孩子!

    “不,他那大名鼎鼎的母亲来见我,”刘芸嘴角流露出一丝温柔。“她名誉不好,人人都看不起她,但

    ——她不可否认的是个好每亲,她向我下跪”

    “什一一么?!”卓尔不能置信。这比小说上的情节更戏剧化。

    “是这样。她求我不要跟她儿子离婚,她说她儿子因为我已变好了很多,希望我再慢慢感化他!”刘芸说:“而且我又怀了孕,我很为难,她实在是个爱儿子的母亲,她情愿把一半的财产给我!。

    卓尔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像在大海之中一点头绪也摸不到。

    “于是

    ——我答应了她,但另有条件,”刘芸说:

    “我不要她的钱,只希望她帮忙我们到美国,另过一种新生活,避开台北的一切!”

    “这很好啊!”卓尔笑起来。

    她也找到了刚才觉得不对的原因,感情的事不该跟钱扯在一起,大格格不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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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

    ——”她摇摇头,眼中掠过一丝怨恨。“刚才那个空中小姐来我家,躺在床上赖着不走,还一边大吵大闹,说她有了孩子。要毕群负责!”

    “啊?”卓尔呆了,真像小说中的峰回路转呢!

    “他也在一旁,任那女孩又吵又闹的都不出声。”刘芸说“那女孩还叫他立刻做选择,否则要去告他!”

    “那

    ——怎么办?”卓尔永远想像不到这种场面。

    如果把刘芸换成她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不能忍受,宁愿死去!她永不能委曲求全。

    “他一言不发的走出大门,不知去哪,只留下我对着那女孩,还有孩子,”刘芸吸一口气。“终于十五分钟后,他母亲赶来,关了房门和那女孩子谈了好久,最后,那女孩随他母亲走了?”

    “他妈妈真的这么有办法?”卓尔不信。

    “有什么办法?大量赔钱了事嘛!”刘芸冷哼一声。“反正她家钱多?”

    “那么

    ——你呢?”卓尔问。

    “我还是一样,能去美国,我不离婚,否则说什么我也不再跟他!”刘芸是坚决的。

    “有没有希望呢?”卓尔问。

    “他母亲很有办法,好多参议员什么的是她干女婿,她保证有办法?”刘芸说。

    “那不就好了,”卓尔笑说。“离开台北是对的,他不可能再面对这么多诱惑。”

    刘芸摇摇头,没有出声,过了好久才说:

    “我在想,如果换成你,情形会是怎样?”

    “不,不,怎么可能是我呢?你开玩笑!”她涨红了脸,有一种要躲开的冲动。

    “真的,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一一他的太太若是你,可能就没有这种情形出现,感情一是不能勉强的!”刘芸淡淡的。

    “还是一样!他原是这么一个人!”卓尔急叫。

    “我明白,他对你

    ——不一样!”刘芸又笑。

    “不过,你是幸福快乐的女孩,上帝也不会让你遇到这些事。当初

    ——原是我的不对!”

    “别再提当初了,已经过了那么久!”卓尔脸红地说。

    “你

    ——有男朋友吗?”刘芸突然问。

    “没有,一个也没有,”卓尔极不自然。“只有一个当伙伴的韦成烈,我和他之间不可能恋爱的。”

    “韦成烈当然追不到你,”刘芸直视卓尔。“我总是觉得,将来你的丈夫会是个家世又好,背景又好,学问又好,人品又好的人,我真是这么想。”

    “别说我了,我这人

    ——从不挑剔,我只接受我喜欢的,否则条件再好也没有用!”卓尔摇着双手。

    “本身条件不好的人,又怎敢来到你的面前?不是自讨没趣吗?”刘芸又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卓尔涨红了脸,除了否认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话是昨夜

    ——他——毕群说的。”刘芸说。

    卓尔呆愣半晌,毕群还记得她吗?

    “他

    ——怎么还会记得我?当时——我不该把他的信公开!”卓尔直率的。“我相信他会恨我!”

    “恨不恨我不知道,因为做了三年他的太太,我发觉自己完全不了解他,从他的脸上、眼中,从来看不出他所想的是什么,他把自我隐藏得太深了。”刘芸说。

    卓尔又呆了一下,她也同样不了解他,看不透他,她以为自已太幼稚、天真。但刘芸

    ——他的太太也这样说,那岂不是他——太可怕了?

    “也许他

    ——不善于表达自我。”她只能说些好听的安慰刘芸。

    “自然流露的一切哪需要刻意地表达?”刘芸摇头,

    “两个儿子在家,他几乎很少抱一下。你知道吗?自从结婚以后,物质生活虽然不缺,但他却从来没带我去看过一场电影,连话也很少对我说,我对他是死心了!”

    “死心还

    ——”卓尔说不下去,她怎能劝人离婚呢?而且夫妻之间的事第三者是很难了解。

    “现在我只能抓往一些钱,为了我们出国,他母亲给我们一大笔钱,这些钱全抓在我手里。”刘芸说。

    啊!钱和感情又连在一起了。刘芸抓往了钱,就宁愿精神上空虚、寂寞。卓尔不能了解,也不敢问。

    “出国以后,你们之间的情形可能会有改善。”她说。

    “我再也不存希望,他要怎样我都随他,眼不见心不烦,养大几个孩子算数,”刘芸看看自己的肚子,“我希望这一次是个女孩子,以后可以陪陪我。”

    啊!希望一个女孩子以后陪陪她,她才多大?二十一岁都不到,还有三分之二的人生路途要走,她怎么能说这些丧气话?她心中真的不存希望吗?

    “不要这么灰心,事情未必如你所想的那么坏,”卓尔笑着说:“人是会变的!”

    “他不会变,因为他原本就多变,随时在变,每分钟在变,”刘芸说:”他即使再变,也不过如此?”

    “刘芸,你以前很有信心的

    1”卓尔说。

    “以前那个刘芸死了,被毕群精神折磨而死,”刘芸说:“现在的刘芸

    ——心已死,没有信心了。”

    “刘芸

    ——”卓尔冲动的红了眼圈,爱情是这么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