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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已渺 第六章(1/2)

    从那一天开始,卓尔心中对毕群有了一种新的、她自己也不了解的感觉。那仿佛是有点担心。有点不安,很想更接近或更了解他,却又有丝说不出的畏惧。

    也许是章玲事件的影响吧,每次回到校园她就矛眉;若是他等在那儿,她会很高兴,却又担心。若他不等在那儿,她会失望,会若有所失,却又有轻松的感觉。

    她说过原谅他、不怪他,还发过誓,但

    ——叫她这十八岁的女孩子对这事不耿耿于怀那是假的。”她开始有了心事。在有了心事的同时,她发觉刘芸渐渐离她远了。

    刘芸总是不替她留位子,若她早到替刘芸留的位子刘芸也不坐,总有很多理由坐到别处去。空堂的时候也不和她一起散步,或去图书馆。卓尔留意了两天,原来刘芸有了新朋友,是个高高帅帅的女孩子,样子不漂亮却很有型,整天穿牛仔裤的,叫曾晴,有点男孩子的性格。

    又是空堂,卓尔看着刘芸和曾晴一起走出教室,她想:

    “好吧!我自己去图书馆”谁知走出教室却碰到匆匆而返的刘芸,象这些日子来一样,曾晴在地后面。

    “怎么又回来了?”卓尔笑着问。

    “忘了拿本笔记,”刘芸自然的微笑。“你去找毕群?”

    这些日子卓尔从未主动的找过毕群,她觉得有心理障碍,她对他矛盾。

    “不,我去图书馆。”卓尔摇摇头。“你们呢?”

    刘芸看曾晴一眼,仿佛有些顾忌。

    “我们到凉亭。”她说。

    旁边的曾晴一直没什么表情,也不看卓尔,很是目中无人的样子,她

    ——对卓尔有成见?

    卓尔正想讲话,刘芸拿了笔记,托着曾晴就走,走得匆匆忙忙,仿佛有人要抓地。

    “等会儿见,卓尔。”她远远抛来的话。

    卓尔耸耸肩,也不介意。刘芸是她的朋友,曾晴不是,她真的不介意曾晴对她的冷淡,同学嘛!谁瞧谁不顺眼,就不来往,是正常的事。

    但是曾晴

    ——怎么仿佛对她满怀敌意呢?她们根本不认识,敌意?不可笑吗?

    想得入神,连毕群站在她面前也不知道。

    “嗨

    ——哎,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几?”她打招呼,自己都觉得十分不自然。

    “刚碰到刘芸和一个高大的男性化女孩子。”他迎着阳光,眼睛眯成一条线,然而眼光

    ——依然惊心动魄,至少卓尔不敢看视。“她们说是空堂,你会去图书馆。”

    “是

    ——看点书。”她失措的。

    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形,怎么

    ——愈紧张就愈不自然,简看一塌糊涂。

    他的视线从眼缝里逼出来,始终凝定在她脸上。

    “卓尔,可不可以不去图书馆?”他是礼貌而温柔的。“我想要你陪我散散步。”

    “可以

    ——当然可以!”她觉得自己太夸张了。有什么办法呢?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微微一笑,仿佛看透了她的心。

    “卓尔,这几天你有很大的不同。”他说。

    “不同?!没有,没有,我还是我,和从前一样,”她大声说:“你——心理作用。”

    “韦薇和韦成烈后天就去你家,是吗?”他转开话题。

    “是啊!妈妈也很高兴再见到他们兄妹。”她笑起来,已忘了刚才的不自然。

    “这几天

    ——你没来找我。”突然,他又把话题转回来,快得令人无法防备。

    “我

    ——哎,放了学就回家,”她心中一震。他看不出她的矛盾吧?

    “我怕教授随堂考试。”

    他了解的笑,轻轻的用手拥往她的肩。

    “我使你委屈了,卓尔。”他歉然的。

    “委屈?没有,没有

    ——”她停下来,不承认是说谎,这不太好。

    “毕群,我们不要再提这件事,好吗?”

    “我可以不提,你心中能不想吗?”他透彻的。

    “时间一久

    ——我会忘记的。”她却天真。

    她轻叹一声,又摇摇头。

    “我不能让这件事这么下去,会伤害我们俩,”他说:“卓尔,我们要想个办法!”

    “不必,不必,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她说。

    “还有一件事,我放在心里难受,我一定要告诉你,”他打断地的话:“前几天

    ——就是你去韦成烈家的那晚,我不是一个人看电影的!”

    “哦

    ——”她抬起头,疑惑的。

    怎么无端端地又提起这件事?

    “我是和刘芸一起看的!”他坦率的里住她。

    她呆愣住了,刘芸!怎么可能?她一个字也没提,还对毕群满有敌意,怎么

    ——是刘芸?

    她呆呆的望着他,他显得那么真诚,那么坦然,但

    ——也许是眼花,卓尔竟觉得坦诚之中竟有一丝自得。

    自得?会吗?

    “我要离开学校时正好碰到她,同搭一班车回台北,反正她没事,也想看那部片子,就一起去了!”他若无其事地说。

    她还是没出声,她觉得

    ——这其中一定有某样东西不对,但是什么事呢?却又说不出。

    “其实这是小事,我知道你不介意,刘芸是你的好朋友,也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他又说:“但是,依目前的情形,我认为我们之间应该更坦诚,任何一件事都该说出来,因为我怕方一有误会而失去你!”

    她吸一口气,渐渐恢复正常。

    是啊!刘芸是她好朋友,是她介绍给毕群的,看电影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那天是她没空,约好韦成烈。刘芸和毕群同去,这也没什么!

    “怎么会呢?”她笑起来,全无芥蒂的。“我怎是这样小器的人呢!我才不会介意呢!”

    “刘芸没提过?”他间。

    “这么小的事她提做什么?”她笑。“只有你当件大事,一本正经的讲啊讲的!”

    “我真的紧张,”他握住她的手,放在他心口处。“你看,是不是在你面前跳得特别快?”

    “哪有这样的事!”她微微脸红,挣脱了手。“你这家伙专门搞花样!”

    “我比谁都真诚!”他再一次捉住她的手。“只是,你开始有点不相信我!”

    “你是以小人之心

    ——”

    “不,我宁愿在感情上你小器,这表示你在意我。”他把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一下,再吻一下。

    “哎

    ——毕群”,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不自然了。

    “你可想过,毕业之后你做什么?”

    “想过,”他不必考虑地回答。“这儿毕业。我会再念书,念到不能念为止。”

    “哦!你想出国!”她释然。她心中一直记得刘芸批评他只会玩,不管前途的话。

    “不出国。因为你在这儿!”他肯定地说:“我会留在这儿陪你,直到我们可以一起走!”

    “你有把握考上研究所?”

    “不是研究所,我念神学!”他自然地说。

    “神学!”她吃了一惊,她是教徒也设想过要念神学,而他不是教徒,甚至不肯进教堂。

    “不要意外,人的思想是会变的,”他解释着。“最近时间多得很,我看了很多次圣经,我渐渐开始相信,而且

    ——我当它是学问来研究!”

    “将来神学院出来当牧师?”她忍不往问。

    “那就没想过;那是太远,太久以后的事,”他摇头。“我曾向往过光辉灿烂的回子,但现在我只喜欢平淡安宁,也许是因为认识了你!”

    “我!有关系吗?”她天真的指着自己的心口。

    “有了你能令我满足,”他再吻她的手。“我不再贪心其他的东西。”

    她颇为感动的望着他,她对他真是那么重要!

    “天气渐渐冷了,我想在天冷之前再去阡陌稻田一次,冬天来临,那儿就失去了味道。”他说。

    “我陪你去;我们一起去

    1”她想也不想的叫。

    “我打算星期天下午去。”他看她一眼。“我有空

    ——啊——”她想起来了,星期天不是约好了韦成烈他们?

    他微微一笑,安慰似的拍拍她手。

    “你明年再去好了?”他说。

    “星期六下午不行吗!”她问。

    “当然行,我可以随时陪你去,”他点头。“不过——星期六妈妈约了我!”

    “哦

    ——她约你有事。”她呆愣一下。她明白他们母子之间并不那么和谐,他不喜欢他的家。

    “当然有重要的事才会约我。”他又点点头。

    “那

    ——那——星期天我跟你去,”她眼清亮起来。“我可以早些赶回家吃晚餐!”

    “可以!”他说。没什么表情。

    “你

    ——不高兴这样?不喜欢?”她望着他。

    “我任何时间陪你去任何地方

    1”他说。

    她还是望着他,她看出一点点他的意思,却不肯定。

    “你

    ——很勉强?你不高兴?”她问。

    “我没有这么说?”他笑。

    “你分明有这意思!”她不放松。

    他沉默一阵;好郑重、好真诚、好严肃地说:

    “星期天可不可以陪我一直到晚上,这是我唯一的清求。”

    她傻了。这是

    ——什么意思?他明知星期天地约了韦成烈兄妹,怎么

    ——如此要求?

    “为什么?”她问。

    “我说真话,我不喜欢韦成烈,无论他当年是我高班同学,或今天是助教,我不喜欢他?”他说。

    “你们之间

    ——有过节?”她不安地问。

    “没有。喜欢与否是直接的感受。”他摇头。“我不喜欢他,一辈子也改不了!”

    “但是

    ——”她觉得好为难。

    “我不勉强你,只是请求!”他凝望着她,那种眼光——她真的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毕群,我很为难,早就约好的

    ——”

    “能不能为我而改变?为我而拒绝他们?”他加重了语气。这话——变成了卓尔心中的重压。

    为他

    ——怎样的理由呢?为他——卓尔咬着牙,好半天才逼出一句话。

    “我

    ——能不能想一想?”她问。

    “可以,”他微笑。仿佛——胸有成竹。

    “你可以不答应,也可以答应,更可以随时改变主意,真的,我绝对尊重你的意见。”

    “我星期天是要去阡陌间的!”她说。

    “好!你那个时候再告诉我决定也不迟。”他还是微笑。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大四的男孩子,为什么有这么好的修养!这么成熟的态度?

    “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不喜欢韦成烈外,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她问。

    “能。在感情上,我绝对自私,而韦成烈对你

    ——表现得很明显,你竟会相信百合花是他妹妹送的?为什么不能是他自己送的呢”他说。

    ‘

    他

    ——这不可能!”她吓了一大跳。

    “世界上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他笑。“韦成烈的手法一向如此,向喜欢的女孩子送不同的花!”

    “是吗?你怎么知道?”她诧异的。

    “他以前也向我们班上一个女孩子送过康乃馨,”毕群淡淡地笑。“还有人说她收过韦成烈的玫瑰花!”

    “真的?!”她叫起来。“这家伙岂不变成大情人了?”

    “不,有些人叫他花王。”他还是笑。

    “笑死人,韦成烈是这样的人吗?”她哈哈大笑。“外表倒是看不出哦!”

    “你看得出我是个风流鬼、大浪子吗?”他半真半假,似笑非笑的。

    “你是吗?”她完全不介意的笑。“我倒希望你是啊?我可以见识一下。”他抓往她的手,又轻又温柔的打一下。

    “我是追求爱情的人!”他说:“永远如此?”

    她没有深思他的话,不!她根本不是个深思的人。

    “毕群,你不喜欢韦成烈可是

    ——嫉妒?”她小声说。

    他微笑凝视,半晌才说:

    “你不以为我只是个平凡的男孩子吗?”

    “那又怎样?”她反问。

    “我当然嫉妒。”他轻叹一声。“有时我好矛盾;世界上若是没有你该多好?那我不必担心这个男孩,又担心那个男孩,但是我又那么幸运,在世界上找到了你,卓尔,拥有你是件好幸福的事。”

    “但是

    ——我并没那么好,我们班上的男孩子甚至不怎么看我!”她天真的。

    “因为他们知道有我。”毕群傲然地说:“他们自己明白不是我的对手!”

    “你有足够的自信,又何必担心韦成烈?”她问。

    “他和你青梅竹马。”他说。

    “青梅竹马能表示什么吗?”她摇摇头,小小的笑脸儿很认真。“他只是韦薇的哥哥!”

    “安慰我吗?”他笑起来。

    “不是,我只是想说

    ——你对我要有信心!”她说。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

    “你这几天对我的态度,令我完全没有信心,”他盯着她看。“你好像在避开我!”

    “怎么会呢?你原来是这么敏感的人!”她说。

    她可是在避开他?有一些是真的吧!

    “是我敏感?或其是如此?”他不放松。

    她想一想,还是承认比较好。

    “我承认章玲的事对我有点影响,”她叹口气。“因为我发觉

    ——毕群,我完全不能了解你的内心!”

    “了解是需要时间的

    1”他说。

    “我知道,”她摇头。“还有一点,我

    ——说不出,你好像是很虚浮的人,我完全不知道你的背后有些什么,你的嗜好、你的家人、你以前的事,所以

    ——我有时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人?”

    “你

    ——真这么想?”他皱起眉头。

    “真的!”她肯定的点头。

    他想了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地说:

    “好!星期天我把一切讲给你听,我是个真实的,有血有肉,有优点有缺点,有感情有**的人!”

    卓尔坐在阡陌间望着沉默了好久、好久的毕群。他的眼光落在好远的空间,但看得出来,他没有看任何东西,他只是在思想。

    卓尔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真的,一点也看不出。只知道他脑上线条温柔,眼光也柔和。

    她忍不往轻轻推一推他。

    “你在想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她问。

    “可以,当然可以,”他伸手轻拥她的肩。“事实上我什么也没想,只是在欣赏和吸收。”

    “欣赏和吸收什么?”她好奇的。

    “阡陌间的美和灵气,”他摇摇头。“你不知道,在此地真令我心灵宁静。”

    “你说要讲你自己的事给我听!”地说。

    “是,我会把属干我的一切完全告诉你,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是吗?”他温柔的笑。

    是了,为什么他显得比其他男孩子动人,就是因为他温柔,温柔得不同于任何人。

    温柔是动人的;

    “我想

    ——”卓尔想说晚饭前赶回去,她并没自把韦氏兄妹的约会改期。

    “你想我快些说;是吗?”他又握住她的手,“好.这就告诉你。”

    卓尔吸一口气,他真是不想她见韦成烈?她把要说的话咽回去,或者

    ——到时再说吧。她凝望着他,她以为他会立刻说

    ——但是,只看见他脸色渐渐改变,温柔消失了,变得严肃,变得阴沉,变得

    ——很不开心。

    “我从出世就不是个开心的人,”他摇头。“我这一生得到的痛苦比快乐多,这二十多年

    ——我觉得比别人的四十年更多经历和沧桑。”

    他说沧桑,他脸上、身上,的确有这两个字的影儿。

    “我父亲是个上海世家子,母亲嫁给他之后才知道在自己之前他已有好几个太太,母亲是受新教育的,不能接受这种事实,结婚一周就带了丫头越墙逃走,那的她并不知道腹中已有我。”他慢慢的,可以说是沉重的:“母亲逃到台湾,在陌生的环境中生下我,然后

    ——她再婚。我没有叫过那人爸爸,我一直只叫他叔叔,他也是富家子,但个性懦弱,不善理财,生意被人骗了,家财也散得差不多,后来,他死了,没吃到苦,留下来吃苦的是妈妈和我及两个不同父亲的弟妹。”

    “怎么情节好像民初的电影一样呢?”卓尔笑起来,她以为他在说笑,现实中哪有这样的事呢?

    “事实如此,”他苦笑摇头。“幸好妈妈是精明能干又独立坚强的女人,她把家撑起来,她把我们都养大,她

    ——做了很多事。”

    卓尔皱眉,这是很普通的事啊!他为什么一直要隐瞒,好像很神秘似的。

    “我跟妈妈和弟妹之间并不融洽,我们的思想不同,看法不同,所以很早以前我就离开了家,课余之后做点工作来供养自己,后来又提早服兵役。兵役服完,妈妈找到我,要我继续念书。她说,家中总要有个念书人,弟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