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然无惧的望着她,眼光温柔,像一团流转着的深情,是那么深,那么不见底。
三天后,可若在床头柜上看见立奥的字条「今天赴泰国旅行,四五天回,勿念。我会给你电话。立奥。」
简单的几个字,显然写得匆忙。
大概临时找到同伴,一起赶着上路。可若不以为意,她工作实在忙,在公司的时间脑子没有一秒钟能停止,不可能想其他,等工作完了,她也没有力气想其他。
令刚上午来过电话,她没时间听,正在开会,直到回家才想到回话。
「令刚正在拍戏,」我是他的经理人。「哪位?找他什么事?」
「林可若。是他找我,我回电而已。」可若不喜欢听他盛气凌人的语气。
她收线。
喝一怀咖啡也挡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睡意,她斜斜的在安乐椅上睡熟。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话铃惊人的响起,把她吓得跳起来。
「喂,谁?谁?」她胡乱说。
「你没事吧?可若。」方令刚的声音。
「怎么是你?清晨四点?你还没睡?」她叫。「你吓死我。」
「对不起。我还没拍完戏。」他歉然说:「现正在打灯光,我趁休息打给你。」
「也没事。我覆你电话而已。」
「明天有没有空?」
「不行不行,明天极忙碌。」
「下班以后呢?」
「如果你不怕见一个筋疲力尽的战士的话。」
「下班后我来接你。」
「有事吗?」
「本来没有。刚才我提前看了今天早报。」
「那又怎样?」
「你不知道?于立奥呢?」
「他去了泰国——有什么事?」她不笨。
「有人在泰国机场看见他和唐碧江。」他直率地说出来。
「啊!」她震惊。「他说他们情如姐弟。」
「但愿所有看报的人都相信。」
回到公司,可若觉得听有的人眼光都怪异,即使在忙碌中也不忘望她一眼。她看了那份报上的消息,写得颇有骨头,但是,结伴旅行能代表什么吗?
唉。她忍不住想,孤男寡女结伴旅行能不代表什么吗?
她很烦恼。都是她没时间陪立奥才搞出这种事,人家都以为她情变,她失恋,其实什么都没有,是不是?是不是?
下午,她觉得压力越来越大,不停的见人,不停的听电话,不停的讲讲讲,她真的就快受不了。送走一个客户,她举起双手狂叫一声,咦,是好些,舒服些。有人说这是舒缓神经的好办法,有道理。
爱咪闻声而入,疑惑不安的望着她。
「想哭就大声哭一场吧!」爱咪说。
「我没有时间哭,只能怪叫一声!」她摸一把疲倦的脸。「还要开一个会?」
「可若,」爱咪只叹一声,「不要强撑,认个输,心里会舒服好多。」
「为什么认输?我输了什么?」
「像你这样的女人最可怜,争强好胜,死不认输。男朋友跟人走了还强自镇定,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你还在这边用工作麻醉自己。我忍了一个上午不出声,再不开导你,我看你就变疯子。」
「你说什么?」可若皱眉。「我是太忙了,忙得心都要爆炸,什么男朋友跟人跑了?你知不知道是我叫他去的?」
爱咪意外又不能置信,哪有可若这么大量的女人呢?看来可若又不像假装。
「不是受了刺激?」她问。
「感情的事刺激不了我,我看得好淡。」可若笑起来,「有缘就在一起,没缘就拉倒。这个世界只有努力工作才实际。」
爱咪凝视她半晌。
「我完全不懂你,完全不懂。」
「不懂就算了,什么时候开会?」
可若提起精神走进会议室。
她嘴里讲得轻松,心中仍不是味儿。至少,对,至少立奥该告诉她那旅行伴儿是唐碧江。再大方的女人,看报上那么写,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的确是个不重要的会,该让阿迪代她。正不耐烦,爱咪敲门进来。
「方令刚来了,在你办公室。」她耳语。
可若点点头说「我就来」。她并没有立刻离席,还是勉强开完会才回办公室。
「今天别再跟我提工作,我会发疯,」对着令刚,她的心情开朗起来。「若你有空,我们可以出去狂欢。」
他定定的审视她的脸,沉默着。
「我不强迫你,没时间就算。」她挥挥手。
「真受了刺激?」他沉声问。
「不知多刺激。」她夸张的说。「今天做了两倍于平日的工作,简直是冲锋陷阵横扫千军。现在我只想去狂欢一阵。」
「我不是狂欢型的人。」他视线不移。
「不是狂欢型也要陪我。」她笑。「你是自投罗网。」
「好。」他也笑起来,笑得真诚。「那我就舍命陪君子。」
「不需要舍命。」她拍拍他,像男孩子的动作。「只需要付出最大的忍耐。」
他俩在众人的视线下,离开公司。
可若不介意公司的人怎么看待她,怎么讲,她从来都是这样光明磊落,大大方方。
天空下着微雨,天巨阴黯得很。
「我竟不知道外面下雨。」她感叹。
「你太投入工作,永远关在办公室,外面世界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
「是吗?」她惊奇。「我以为我做广告已经够消息灵通,知道得够多,够八。」
「你只看一个角度,一个层面,太狭窄。」
「你这么以为?」
「是。女人不需要太拼命工作,除非她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她问。
「譬如地感情失意,譬如她太热爱金钱,譬如她——」他眼中隐有笑意。「她心理变态。」
「你才心理变态,胡说八道。」她笑。
「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热衷工作。」
「除了工作,我没有嗜好。」
「工作是工作,不是嗜好。」
「我不习惯无所事事,不习惯空闲。」
「你精神没有寄托,没有依归。」
可若呆怔一下,摇摇头。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想一想,然后告诉我结果。」
她果真想一想,但她摇头:
「没有结果。」她皱眉。
她再想一想,还是摇头。
「当然不是证明自己的价值,也非要比男人强,更不是野心,我只是工作狂,不想令自己静下来,不想令空闲太多——」
「焉什么?」他逼视她。
她答不出话,好半天才疑惑的。
「真是精神没有寄托,没有依归。」
「感情上也如此。」他认真地说。
她沉默了半晌,脸色有点改变。
「停车。」她叫。「停车,不不,我现在需要一点酒,我要冷静的想想。」
他带她到附近一家很不错的酒廊。
她拿起酒怀一口就吞下,脸颊上涌起淡淡红晕,眼神却迷惘。方令刚完全不打扰她,只静静地陪伴着。
她再喝一怀酒,眼中迷惘一扫而尽。
「我想跳舞,你能陪我吗?」她要求。
「一定陪。虽然我不会跳舞。」
他送她回家,她刻意打扮,再出现时完全变了一个人,艳光四射,女人味十足。
「我从来没试过如此打扮。」她有点窘惑。「我只想试试。」
「比明星更漂亮。」
「不和明星比。唐碧江如何?」她笑。
令刚眉心微蹙,讲不出话,
「比不上她,是不是?」她挥一挥手。「学做一个很女人的女人还真不容易。」
「女人就是女人,你是女人,做真正的自己最重要。」
「你没有品味,不跟你讲。」她情绪高昂。「我们去哪里?」
「说实话,一点也不懂该去哪里。」他咬着唇。「闯闯兰桂坊如何?」
「刀山油锅,阴曹地府都跟你闯。」她挽着他的手,大方地随他离开。
她的行动有点反常,他保持冷静沉默,这个时候不能两人一起闹,否则一定麻烦。 车过海底隧道,她逐渐冷静下来,那一丝酒意也随风而逝。她也沉默。到兰桂坊,把车交给代客泊车,他们随便选了一家可跳舞可喝酒的地方。令刚很机警,坐下来就四下打量。
「有。」三个圈中人。」他说。
「你介意吗?影响你吗?我们可以换一家。」她又变回正常,若无其事。
他微微牵扯嘴角,有点不屑的说:「我并不拥有很好的名声。传言很多。」
她盯着他看,好半天才眨眨眼。「刚才你那种牵动嘴角似笑非笑的神情,是不是影迷口中能「杀死人」那种?」
「我最杀死人的是眼神,要不要试试?」他故意用眼睛瞄着她。
「饶命啊,我还不想死。」她笑。
两个人要了酒,对坐了很久,谁也没提起要跳舞。
「我不习惯今夜你的样子,好像面对的是另一个人。」他望着她笑。「感觉很怪。」
「不是美艳动人吗?」她眨眨眼。
「这感觉——很像在拍戏,」他坦率的说:「对着你,我完全不想做戏。」
「要我怎样?」她指着自己。「我们跳舞。」
他真带她入舞池。可若敏感的觉得真有人在注视他们,是所谓的圈中人吗?偷看一眼令刚,他全然不理,非常自在。
他轻轻拥住她。
很慢很柔的音乐,没有明显的拍子节奏,他们只随着音乐随心所欲的跳着。他怎么跳她就怎么跟,没有章法的舞居然跳得很好、很合拍。跳着跳着,她有点累把头枕在他肩上,他自然的拥紧了些。转着转着,越是沉醉,越是投入,越是沉默了。
不知道跳了多久,可若的感觉是昏昏沉沉,渐有睡意,步子也浮起来。音乐节奏突变,惊醒了带醉意的他们。
她抬头望他,他眸子的凝肃沉深令她的心颤抖一下,猛跳一下。她立刻站直。
「我几乎睡着了。」她强打精神。
他握着她的手,带她回坐。他什么都不说,只深深凝注。
她莫名的不安,又要了酒。
刚才的震动,心颤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未试过,立奥也不会。难道就是他的迷哥迷姐说的杀死人眼神。
想说些什么,又我不出话题,只能一口又一口的喝酒,两三下子又尽一杯。
「别再喝,我送你回家。」他召来侍者。
她无意回家却也没有反对,沉默的随他离开,随他上车。今夜的气氛颇怪异,她不习惯,或者是那种场合,那种情调,她不知道。早些离开是对的。
车向隧道驶去,谁也没说话,有默契的保持沉默。沉默的车厢中只闻彼此呼吸声,有着莫名的温馨。
这温馨一直轻轻地敲动她的心,一下又一下,喜悦又不安,想拒绝却又出不了手。
车停下来,就在她家大厦门前。
「谢谢你陪我整晚——」她说。
一股大力量拉扯得她失去重心,跌进他怀里,无头无脑的吻像雨点般洒下来,淋得她失去意识与方向。发生了什么事?喜悦变大,不安变大,他他他——猛烈推开他,整个人呆了般的坐在那里。
他坦然无惧的望着她,眼光温柔,像一团流转着的深情,是那么深,那么不见底。
「原谅我的冒昧,我不想再控制自己。」
她要深深,深深,深深吸气才能令自己平静,令意识清醒,令心跳缓慢。
「晚安,再见。」她转身欲下车,喜悦不安又加上莫名的羞怯,使她不敢再面对他,她绝对想逃开这儿。
他捉住她的右手硬是不放。
「你不能这样就走。」他涨红了脸。那丝稚气和不甘心,令他涨红了脸。
她再深深吸一口气,勉强把所有情绪压下去,她用平常一贯的语气声音说:
「太晚了,我们都好累,改天再谈。」
「你不能把发生的事一笔勾销。」他急起来不顾一切。「你不能否认一切。」
「我想——我们都有点醉。明天,明天我答应一定见你。」
「我要现在讲清楚。」
「方令刚。」她看他一眼,那张俊脸又急又恼,令她决绝的话说不出口。「不要无赖,今夜我太累,明天再谈,好不好?」
「不好,明天你一定否认一切。」
「我们绝对不适合,还是个误会,不要再让误会扩大或继续,我们重做好朋友。」她急切地想摆脱一切。
「你心里面真这样想?」他逼问。
她呆怔一下,她心里真这样想?不不,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事是她前一秒钟无法想象的,她根本不看重男女感情。和令刚之间只是朋友,一清。」楚的朋友,她什么都没想过,真的,没想过。只是——刚才那莫名的喜悦和不安却那么真切!
「令刚,我不想制造绯闻,不想让人看笑话,尤其这么敏感的时间里。」
「我不逼你答应任何事,但刚才——刚才的一切,你不能否认。」他说。
「我不否认我曾感到喜悦,但也不安,因为这一切根本不可能,而且太荒谬,想想我们的身分,各人的环境。」
「撇开身分,环境和一切外在因素,只是你林可若和方令刚,你回答我。」他紧握她手。
「你——要我说什么?」她摇头。
「你故意为难我,」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好可恶,林可若。」
「我不能告诉你我爱你,因为我没这感觉。」可若硬起心肠,「或者——不讨厌你。」
「可是我要说,我爱你,我喜欢你。这么久了,你不要假装不知道。」
她震惊。爱?从何说起?她身边一直有立奥,她发梦也没想过爱第。」个人。从未想过。
「公平点,我们只是好朋友。」
「随便你怎么说怎么想。」他开始生气。「我已经表明了一切立场,我已开始行动,而且永不放弃。」
「是谁为难谁了?」她故作轻松的笑。「令刚,你把一切会弄得尴尬,我们以后还见不见面?」
「我不会放过你。」他放开她的右手。「这一辈子第一次决定做我想做的事。」
「令刚,」她跳下车。「再见,好好休息。」
一转身,她跑进大厦,带着砰然心跳,直奔家中。
家中寂然,她仿佛听到「砰砰砰」,啊!心跳真有声音的。
她为自己倒了大杯冰水,一口气吞下去。还是不是令心情平静,实在意外得太不能想象,方令刚怎么——怎么?
她用力摔摔头,想摔淡刚才的一切记忆。她没有玩火,火却烧到她身上。
她不爱令刚,完全不爱,一点也不爱,他们只是好朋友而已。今夜——今夜只是失态,只是她的一丝迷惑。
对令刚,她迷惑。
用冷水冲凉,用冷水冼头,再喝一杯冰水,她把自己安置在安乐椅上。
以往每坐这儿,是她特别放松,特别舒适的时候。看一点书,听一点音乐,很自然地恬然入睡。
可是今夜书看不进,音乐嫌烦,整个人就是无法平静下来。
或者——该找个人谈谈。
第一个浮起的脸庞是方令刚。怎么又想起他?不不,不能找他。
爱咪吧。时间太晚,她不会介意的,她急于和人——任何人谈几句话。
爱咪睡眼惺忪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几点钟了?天快亮了吗?」
一听见爱咪的声音,奇异的,她镇定下来。
「我又发疯,是我不好。除了你没有别人可找,请忍耐。」
「双倍
OT的钱。」爱咪呻吟。「你们都是夜猫子,为什么不找方令刚?」
又是方令刚,她逃不开这个人吗?
「爱咪,你可以不出声,不发言,让我自己胡说八道好了,你只要借出耳朵。」
「你要说什么?三角形爱滋大战?一副轰烈成仁状。」爱咪笑,她醒了。
「我——哎。有点困扰。」
「街知巷闻啦,于立奥和唐碧江双双情奔泰国,你只是有点困扰?不是大闹情绪?」
「别打岔,把话扯得那么远。」可若真的烦乱不安。「他——表态了。」
「他表态?谁?谁表态?表什么态?」
可若犹豫一下,轻轻吐出方令刚三个字。
只听见爱咪「嗖」的一声吸一口气,就此没有了下文,连呼吸声都不闻。
「爱咪,爱咪,你听见我讲话吗?」
「是不是?被我说中了。」爱咪叫得惊天动地。「我早知有这一天,我早看出来了,偏偏你不听不信。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我很尴尬,这不可能。」可若叹息。「以后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你真这么想?」
「他使我迷惑,我承认。也没见过外型此他更好的男人,但我不爱他。」
「可若,想深一点。」爱咪说得特别。「你真不爱他?对他无意?」
可若真的想了好半天。
「千万女人的梦想,现在临到你头上,你竟拒绝?」
「我没把他当偶像,他只是个条件不错的普通人。」
「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照我说应该去黄大仙还神,你中头奖。」
「别开玩笑。」
「你被吓坏了,只想逃,是不是?你现在还没冷静下来,心中十五十六,又惊又喜又不安,是不是?」爱咪一连串说:「还否认什么?你根本早对他有意。」
「爱咪!」
「跟官这么久,怎会不知官姓什么?你平日绝对不会对一个普通人那么好,随传随到,对他的事比自己更热心。想想看,早有迹象。」
「只是有点好奇。你和立奥都说他传闻不好,而我看他人却不错——你别想歪了。」
「是我不好,多嘴讲他的传闻。有的女人是这样,对方越坏越不堪,她越想打救,同情心大于一切。你是那种女人。」
「不是不是。我不是救世主,不打算救人。他是个不错的朋友。」
「试试看,银幕上他是大情人。」
「认真点。给我出个主意。」
「如果我是你,求之不得。」爱咪想也不想。「方令刚哦。若你硬是不承认对他有好感,干脆来个不理,拒绝再见面。」
「我做不出。」
「这不是你个性,又怕烫又想吃。」爱咪笑。「何况这个敏感时期,于立奥和唐碧江,你和方令刚,你胜出十个马位。」
「别把立奥和唐碧江的事过分渲染,或者他们之间真没事呢。」
「要捉好在床才算?」
「讲话越来越难听。我休息了。」
「等一等,可若。」爱咪放柔了声音,很真切的关怀。「不要太硬颈,不要为难自己,是不是或接不接受不必在今夜决定,听其自然,时间往往会替你解决。」
「谢谢你,爱咪。真的。」可若收线。
是不是像爱咪所说的那样呢?她心更乱。
第。」天在公司的办公桌上看见一封信,没有邮票,写着「
ByHAnd」,字体并不纯熟,却很刚硬。谁给她的信?
「真实的我不是个浪漫的男人,那是电影中的方令刚。但我真心。放工后请勿外出,我一拍完戏会立刻找你。 刚」
简单潦草的字条,看来写得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