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梦中缠绵 10(1/2)

    从一种悠悠然又似朦胧中缓缓醒来,司烈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全然陌生却又仿佛熟悉的环境,古老的屋子,深紫红色的丝绒窗帘,紫檀木的雕花大床——霍然坐起,他是在梦中或是清醒的?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用双手揉揉眼睛又胡乱的抹一抹把脸,感觉上是清醒的,不是梦境。但感觉——又有几分真实?或只是梦中的感觉?

    他从床上跳下来,啊!梦中他是没有动作的,只要一动他就会醒。那么现在是清醒的?为什么屋中一切又如梦如幻?

    拉开深紫色的窗帘,光线一涌而入,窗外艳阳高照,是个显得荒芜的大花园。若不是梦,这是什么地方?

    推推窗,窗户纹风不动,钉死的。他皱皱眉,把视线移向房门,房门

    ——不会紧锁吧?

    走过去试试,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房门是紧锁的,一如窗户。

    谁把他锁在这儿?

    这儿又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来?

    连串的问题在脑中浮现,却完全找不到答案。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他

    ——他——运用了一切脑力,可是越思索越觉空白,越

    想就越觉恐惧,是恐惧,豆大的汗珠已浮现额头。他怎会什么都想不起?他

    ——得了失忆症?

    想到

    “失忆症”二个字,他苦笑。至少他还知道失忆症,表示他并非失忆。但他

    ——到这屋子之前他做过什么?和谁?

    想不起,完全没有印象,仿佛什么都不曾做,一开始他就在这儿。

    他定一定神,看见桌上有酒

    ——他喝酒的吧?仿佛是又仿佛不是,这个时候酒或有帮助,他为自己斟一杯。

    他是庄司烈,摄影家,是,他知道,很清楚的知道。他人在香港,有些朋友,璞玉、董恺令、秦佳儿——佳儿回纽约了。前一阵子他去纽约探过佳儿,还去台湾见过母亲,回来后璞玉接了一单工作去伦敦,啊,伦敦——

    伦敦怎样?璞玉去工作的,是一批陶瓷乐器,是最新的创作,要花很多精神时间,可能扬名国际——但这是璞玉的事,他呢?他怎样呢?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一口气喝光杯中酒,他试着敲门,敲得很响,敲了很久一点反应也没有。外面恐怕没有人,这屋子里只有他孤单的一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人故意这么困住他的吗?为什么?真是想破脑袋也没答案。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肚子饿了,不是有人想饿死他吧?

    他坐在床沿呆呆的望着窗外。梦境中不会感觉肚子饿,这一定是真实的事。左边角落有点声音,他望过去,看见一扇两尺见方的小门打开,一盘食物放在那儿,还冒着热气。心中大喜,奔过去大叫:

    “有人吗?有人吗?请开门放我出去。”没有回应,他再叫:

    “这是什么地方?回答我。”

    只有食物没有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如坠迷雾。

    食物是三菜一汤,做得很精致,味道也好,倒像是什么餐馆的。

    填饱肚子之后他忍不住想,可是有人跟他开玩笑?若是,这玩笑未免太大了。

    黑夜降临,四周更是静得吓人。

    司烈胆子不小,荒山野岭,兵荒马乱都吓不倒他,但此地

    ——一股神秘的气氛令他极不舒服,他有窒息感。

    什么人困住他呢?总不能困一辈子吧?总有人要出来见他,是不是?

    他只能等。

    等,是最乏味又无奈的事,何况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环境下。屋于里除了古老的紫檀家私就只有酒,他并不嗜酒,只好呆坐在那儿一筹莫展。

    为什么他记不起到此屋之前的事呢?一定有个原因的。

    他苦苦思索,也许想得太用神,也许的确也是累了,他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又沉沉睡去,又进入梦境。

    是。又进入那熟悉又难解的梦境。

    依然是那个房间,那张紫檀供桌,墙上看不清楚的男人照片,鲜花、供果、深垂的深紫色丝绒窗帘。—门,门边的紫檀雕花屏风,然后门开处,迈进来的脚,带羽毛球的白缎鞋,墨绿丝绒旗袍。手,托盘,冒热气的碗,似真似幻的榨菜肉丝汤味——就像电影般,镜头一转,他又看见那火车站,那条路,路两边的情景,路尽头的大屋。楼花铁门,花园,推开屋门是一屋子的光亮和类似掌声的喧哗,该醒了——不不,看见那道似高不见顶的木楼梯,莫名的恐惧往上涌,他不想再梦下去,他要醒来,要醒来——他已走在木楼梯上,一级又一级,终于到了顶,是一扇木门。好熟悉的感觉,仿佛门里的一切他已见过千百次,就像回家——啊!家。伸手推门,轻轻的一阵檀香味迎面而来,他又看见那紫檀的供桌,墙上看不真切的男人照片,供桌上的鲜花,水果,还有——还有供桌前背对着他跪着的人,女人,穿丝绒旗袍的纤细女人,似熟悉又似陌生。他向前一步,女人转回头——

    他惊醒了,在这个时候他又惊醒了。

    他本来可以看清那女人的样貌,不不不,他感觉到那女人的样貌,真的。他似乎见过,那真的似曾相识。

    他怔怔的发呆,惊疑不安加上莫名的恐惧包围着他,现实和虚幻交织成一个网般令他难以动弹。

    那个似曾相识的女人是关键,这么久了,到底要启示他什么?

    不敢再睡觉,不知道为什么,他怕真正看清那女人的脸,只差那么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秒钟,是不是?看清了之后他担心自己会受不了。

    受不了?为什么?

    他站起来四下走动,桌上那瓶酒仿佛在引诱他,喝啊!这个时候该喝一点酒。他努力压抑了这念头,坐在一角的沙发。

    这是个莫名其妙的荒谬环境。他狠狠的拍拍沙发,墙角一扇小门应声而开。

    秘密的小门?!他跳起来奔过去,看见门外一道长廊,幽暗神秘。

    钉死的窗户和紧锁的木门看来都困不住他,有暗门呢。只考虑几秒钟,他走出来。

    长廊上虽幽暗,墙上的古老壁灯却是亮着的。他慢慢向前走,小心翼翼的踏着地上的深紫色地毯,怕惊动什么人似的。这屋子里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吗?

    长廊尽头有道小楼梯,通向上面一道雕花的木门。司烈犹豫一下,那木门强烈的吸引着他。吸一口气,他踏上楼梯。

    伸手推门时,他竟控制不住的在颤抖。他有个感觉,木门后有他想知道的一切。

    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一些弥漫的烟雾,又是一阵似真似幻的檀香味。屋里是亮着灯的,他定定神,巨大的震动令他几乎站不住脚,他看见——是,他真正看见在梦中出现的那张檀木供桌,桌上的鲜花、供果,墙上有张男人照片。把视线向左移,是深紫色的丝绒窗帘深垂,门边有个相当大的紫檀木屏风,再向前一步,他看见墙上照片中的男人,那在梦中从来看不清楚面貌的男人。那那——背后突然传来一声似真似幻的叹息,女人的声音在问:

    “你——回来了?”

    他大惊回头,一阵突然来到的昏眩紧紧的抓住了他,意识一下子模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感觉上有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他才悠悠醒转。

    他看见自己仍然在那个紧锁着的房间里,他仍然躺在床上,深紫色的丝绒窗帘拉开的,窗外一片黑暗。

    他不能置信的摸着自己额头,他

    ——又发梦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梦?但是

    ——明明一切是真的,他分明是清醒,那沙发——他跳起来奔到沙发边,用力拍着,打着,搜寻着,没有一丝破绽,没有神秘小门。

    他又奔到墙角,墙上没有任何痕迹,绝对不像有门的样子,刚才

    ——刚才——他没有从这儿出去过?

    到底怎么回事呢?

    司烈简直觉得痛苦了,是什么人在故意折磨他,是不是?是不是?在这虚虚幻幻、真真假假中,他就快崩溃,就快发疯。

    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什么人要对付他呢?就像把他迫疯了,对方有什么好处?

    他又看见那瓶酒,这次,他控制不住的为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吞下。

    他要镇定自己。

    他是这样坐着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

    刚才的遭遇

    ——他觉得是遭遇,不是梦境,令他不再有睡意,他要清醒的来分辨一切,分析一切。

    他用最大的意志力支持着。

    天亮了,他闻到早餐的气味,那两尺见方的小门处果然放着丰富的食物。折磨他的人并不想要他的命。

    他不理三七二十一的大嚼着,肚子饿是为难自己,他不傻。

    他要养足精神来揭开真相。

    真相?他苦笑。是有个莫名其妙的秘密围绕着他,是吧。

    无所事事的被困在这儿该有三天吧?他记得已第九次进餐了。

    精神越来越坏,眼皮越来越不听指挥,实在太疲倦了,凭着意志,他三天三夜坐在沙发上不肯入睡,他不想再一次进入那种似真似幻的情景中,他要保持清醒,他——实在不行了,已经是种半昏迷的状态,睡魔已经对他展开了最迷人的笑靥——

    心中突然一点灵光闪动,他想到璞玉,璞玉在伦敦会不会找他?会不会发现他莫名其妙的失踪?会不会——啊!他睁开眼睛,璞玉在等他。

    是是是,一连串思想回来了,璞玉在伦敦等他,他预备前往,他们约好了在机场见面,他——但是他为什么没去?为什么跑到这儿来了?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有什么人,什么意外

    ——意外?

    他不可能自己无缘无故的跑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几乎绝望的环境中,佳儿、璞玉和阿尊报了警。

    司烈已失踪一星期。

    他们把一切经过,把中间的努力,把各人心中的怀疑一股脑儿的告诉了警方,事情拖了这么久,他们真的担心意外。

    “要找到董恺令女士并不难,元朗警署可以帮你们。”负责接待他们的人很友善。“而且一间古老别墅,你们为什么不去田土厅查查看,一定有记录的。”

    田土厅?怎么他们完全想不到?阿尊立刻赶着前去,约好在元朗警署再见。

    佳儿和璞玉尽最后努力再去恺令家。

    “夫人没回来。”看屋的工人很怀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平日董恺令元朗别墅会不会打电话回来?”佳儿问。

    “很少。夫人会吩咐司机做事,回来拿东西或什么。”

    “司机呢?”

    “送夫人去元朗后就放假回乡下了。”工人说:

    “下星期才回来。”

    “董恺令还有没有亲戚在九龙?”

    “夫人——有什么意外吗?”工人惊怕。

    “我想不会。她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不过——”工人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们是朋友。”

    “是。夫人以前避静最多去三五天,这次——”工人摇摇头。

    “十天都没消息。”

    “她没有事,放心。”佳儿说:

    “她也许在等司机放完大假回来接她。”

    “我有司机阿强家的电话。”工人忽然说。

    “啊——太好了。”璞玉拿着电话的手却抖起来。司机必然知道元朗别墅的地址。然司机阿强的太太说丈夫末返。

    “明天晚上回来。”

    明天晚上。那么即使今天依然找不到恺令的话,明天晚上也必然有望了。

    “但是找到董恺令就一定找到司烈?”阿尊说:

    “司烈一定在她那儿?”

    各人面面相觑。这只是他们的推想,恺令是唯一可疑的人。

    “而且。”阿尊笑起来。

    “董恺令留下司烈一星期做什么?我想了很久,我们是否一厢情愿的把董悄令当成反派。”

    “希望没有反派。”璞玉急切的。

    “田土厅查的结果如何?”

    “董恺令夫家在元朗的物业很多,有的已经转手,有的还在,我把地址都抄来了。”

    “那么还等什么?”

    三个人又开着车在元朗找寻。比起前几天是现在有了目的地。他们按着地址一家家找,一户户问,到黄昏都没有消息,屋子里住的人甚至不知道谁是董恺令。

    家族太大太散就是这样子。

    “怎么办?”璞玉茫然问。

    “回九龙吧。”佳儿望着四合的暮色若有所思。

    “我们该从头再想想,是否走错了路。”

    “为什么这样想?”璞玉问。

    “会不会与董恺令完全无关?”她说。

    “会吗?”璞玉呆怔半晌。

    “会吗?”

    “也许,”阿尊也疲倦的摸摸脸。

    “一开始我们就想错了。”

    “我不明白——”璞玉喃喃的,这一星期的奔波,她明显消瘦憔悴。

    “我想见一个人,”佳儿突然叫。

    “阿尊,你可以安排的,是吗?冷若水教授。”

    “为什么?有关吗?”

    “不知道,只是灵感,”佳儿皱眉。

    “是灵感,董恺令——该和他有关,我的意思是他们是一辈,一个年代的人。”

    “好,现在就去。”阿尊把车开得飞快。

    虽然冒昧,冷若水教授还是接见他们,就在冷家特别大的书房中。

    “这地方——”佳儿四下张望。

    “这儿像美国房子,传统的美国式的。”

    “冷教授在美国长大。”阿尊说。

    冷若水看见他们进来,从他宽大古老的皮沙发中站起来,他微笑的伸出右手握握阿尊的,又转向佳儿,立刻,他呆住了

    对着佳儿美得十分性格的脸他呆住了,眼中是不能相信的光芒,他望着她,望得十分放肆,十分不礼貌。

    “冷教授。”阿尊轻咳一声。

    “啊——啊——”冷若水吸一口气,重重的握了佳儿一下。

    “你是——”

    “秦佳儿。”佳儿微微不悦,这教授怎么回事?对任何漂亮女人皆如此?

    “我是璞玉。”璞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