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午夜吉他 八(2/2)

 “薇亚还说——叫你以后别自己一个人来,”之颖努力使自己声音平静,她做得并不好。

    “除非有人陪——她不放心你!”

    “哦!”立奥脸上全是快乐的光辉。

    薇亚关心他,不是吗?可怜的他,真真实实、活生生的薇亚站在他的面前,他也认不出,却要在一个死去的人身上找精神上的满足。之颖不了解这种感情,完全不了解,只有立奥这么偏激的人才会有这么怪诞的想法!

    “回去了,好吗?”女医生说。

    “好!好!”立奥满意的一连串回答。

    “下次你肯再陪我来吗?”

    “我肯,之颖也肯!”女医生说。

    走了两步,立奥突然发现之颖脸上未干的泪痕,他的笑容消失了,变得阴森而愤怒。

    “之颖。”他一把抓住了她。

    “你骗我,你明明不快乐,是吗?我知道是韦皓!”

    “不,不,”之颖和女医生同时大吃一惊,立奥的脸变得太快,像魔术师的魔棒一点就变了。

    “你误会了,我很好,我——怎么会不快乐呢?”

    “你刚才哭过,你骗不了我!”立奥咬牙切齿的。“我最痛恨对爱情不忠的人,那些人只有一条路给他们走,就是死!就是下地狱!”

    “但是——我没有!”之颖吓得直摇头。她不敢挣扎,立奥和以前不同,他现在不正常。

    “你的事就是我的,我李立奥不能不管!”他说得好豪爽,以前的太保口吻又来了。

    “我们现在去找韦皓!”

    之颖心中直喊糟,立奥简直不分青红皂白!现在韦皓很可能在爱莲家,若真是给立奥撞见,那将是怎样一件尴尬难堪的事?

    “不,真的,韦皓不是我的男朋友,”之颖急叫着。“我喜欢的不是韦皓!”

    立奥呆一下,放开之颖。他的怒气那么真,他的关怀那么诚,让人不由得打心里感激,只是

    ——怎么说呢?他以前偏激得过分,现在仍是,这种事怎么也要管呢?

    “不是韦皓?”他皱紧眉心,

    “那是谁?谁惹你生气?我早看出你不快乐!”

    “没有人惹我!”之颖嚅嚅的。

    “一定有。”立奥顽固得毫无理由。

    “你告诉我,你喜欢谁?一定要说?谁?”

    “立奥——”之颖为难极了,说谁呢?看看女医生,她似笑非笑的望着之颖,这更令之颖窘迫。

    “一定要说!”立奥瞪着眼睛。

    “我要去警告那小子,只要有一丝地方对不起你,我要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立奥——”之颖几乎要逃了。天下还有这种事?

    “说吧!”女医生打圆场,她挤挤眼,作个暗示。

    “你知道立奥关心你!”

    之颖明白了,随便说一个,对吗?反正立奥住在疗养院,像今天这样逃出来的机会不多,随便说一个让他安心吧!只是

    ——说谁呢?她只熟悉这么几个男孩——

    “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立奥盯着她。

    “我什么都告诉你的,忘了吗?”

    “那——以哲,程以哲!”之颖咬咬牙,说了。

    话才出口,以哲的名字还在空气中回旋,她的脸红了,红得那么厉害,连耳根,连脖子都红透了。她怎么会说以哲呢?怎么会?那几乎是冲口而出的,那么自然,那么

    ——没有一丝儿勉强,以哲——哎!难道

    ——难道她下意识的喜欢以哲?不,不可能!

    “程以哲?!”立奥十分意外。

    “那个盲哑学校的医生?什么专家?你喜欢他?”

    “我——想是吧!”之颖简直羞不可抑,她几乎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形。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有什么

    ‘我想是的’!”立奥正常得根本和以前完全一样,不是吗?

    偏偏他刚才还那么如痴如醉,这种可恶的精神病!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好害羞?他呢?那个程以哲喜不喜欢你!”

    “我——”之颖本想说不知道,想一想,觉得不妥,立刻改口。

    “我想——是的!”

    立奥像放下一件大心事似的松弛了脸上的神经。

    “行了!现在找他去!”他说得一本正经。

    “不行!”之颖大喝一声,怎能找以哲?这件事简直太离谱,会被以哲笑一辈子。她急起来口齿也就不清了。

    “以哲——不在家,到南部去了!”

    “哦!”立奥想一想,终于打消去意。

    “下次吧!我一定先得警告他,他若负你,我就对不起他!”

    之颖不敢出声,深怕立奥再出花样。不过,立奥对她这份深切的关怀,却让她鼻子都酸了,除了父母,世界上还有谁对她最好?最有感情?

    立奥!真是想不到,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曾以性命相搏呢!世界上的事,谁想象得到?

    又是一星期。

    对之颖来说,这七天是痛苦与陌生的经验,她从来没想过,她会如此的牵挂一个人,而这人虽近在咫尺,却完全没有消息。以哲,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小径上,他

    ——永远不会再来了吧?

    以凌一定告诉过他之颖曾去找他,他若有心,早该来了,是不是?他没有理由忙那么久,就算一千份医学资料也该整理完了,何况他们学校只有一百多人!

    之颖好失望,她永远想不出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以哲,或是做错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他为什么就这么无缘无故的不来了?有女朋友,有约会也可以

    ——来打个招呼,之颖义不是想霸住他,缠住他,他们只是好朋友,不分性别的好朋友。她想见见他,聊聊天,散散步

    ——哦!以哲的女朋友是什么模样的?又娇又俏又聪慧又灵巧?是吗?一定是这样的,只有这样的人才配以哲,绝不会是像之颖般的粗枝大叶,淡泊踏实就是了!以哲的女朋友

    ——之颖心中无端端的烦起来,推开门走到屋前草地坐下,以哲一一该有女朋友,就像全世界的男孩该有女朋友一样,天经地义!之颖,之颖,烦什么?

    她不想弹吉他,不想唱歌,更别提功课了,整个心好像散了一样,也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她答应过慈祥的女医生去看立奥的,今天不想去,没心情。何况看见立奥也是心酸,她亲眼看见立奥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她是再帮不了立奥的,她很明白,去了也徒然!

    哎!她皱皱眉,今天怎么回事?变得这么消极,她可从来不是消极的人啊!没有理由这样,就算以哲也不能让她有这么大的改变,她是之颖,那个永远快乐无忧,那个永远乐于助人的之颖啊!

    她听见爱莲家中传来韦皓的笑声,她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了!她有个感觉,韦皓从来都是爱莲的,韦皓根本不曾是自己的男朋友,他们只是认识,只是同学,韦皓和爱莲,天造地设、理所当然的一对。他们的笑声对她不再有任何威胁和刺激,他们的笑声

    ——是极自然的,像人要呼吸,像白昼黑夜的转换,他们

    ——天生该在一起的!

    之颖想跳过灌木找他们玩桥牌

    ——她洒脱像云,才不管打不打扰他们呢!说去就去,刚站起来,看见施薇亚那辆奶油色的

    NSU缓缓从车房开出来,谁?施家的人又开始活动了?

    之颖驻住了脚,薇亚迎着她把汽车停在面前。薇亚的神色好多了,衣着又恢复了时髦与讲究,就连眉宇间淡淡的愁郁也被薄薄的脂粉掩住了。

    “出去吗?施薇亚!”之颖很高兴看见薇亚的改变。

    “去洗头!”薇亚说,不热烈也不冷淡。

    “明天我要飞东京!”

    “怎么?去旅行!”之颖问。

    “不!我回公司复职了!”薇亚说:

    “整天闷在家里也烦人,不如找点工作做!”

    “好主意!”之颖拍拍手。

    “薇亚,上星期天——我又去看立奥了!”

    “他怎样?好些了吗?”薇亚立刻紧张起来,她是在乎立奥,关心立奥,爱立奥的,当初,并不是她有心把事情弄得那么糟,这也许是天意吧!

    “还是那样!”之颖咬着唇,犹豫一下终于说了。

    “他抡了一部车到你们撞车出事的地方,他说那是你的坟墓,他还说了很多话!”

    薇亚的脸色变了几变,她和之颖一般年轻,但是,她看来深沉得多。

    “他——恨我,是吗?”她低下头问。

    “不,完全不!”之颖摇头。

    “他一点也不恨你,他说他现在努力改变自己,使自己变得最好,就是希望将来再见你时使你快乐!”

    “将来再见我?”薇亚不明白。

    “他坚信你已经死了!”之颖说。

    薇亚眼中茫然,她是真的后悔。

    “我希望他有一天会复原,那时

    ——我也要以一种新面目去见他!”她说得很坚定。

    “施薇亚——”

    “之颖,你相信我,”薇亚打断了她的问话。

    “即使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我会等他到复原的那天,我会告诉他,我从来只爱他!”

    “你——”之颖很感动,真情毕竟不会为外在的任何力量或错误所改变。

    “我有爸爸妈妈遗传的固执,在这方面!”薇亚微笑起来,她真美,美得简直无可挑剔。

    “我相信!”之颖不再说什么,轻轻拍薇亚的手。

    “你这句话给了我好大的信心!”薇亚脸上泛出罕见的光芒。“之颖,你知道吗?你本身就是种信心的力量!”

    “你说什么?我不懂!”之颖稚气的摸摸头。

    “我相信你是天使变的,真的!”薇亚也说得稚气。

    “天使?什么鬼话?”之颖叫起来。

    “我走了!”薇亚不置可否的。

    “刚才爸爸还说,他希望再见你!”

    “再见我?不打扰他?”之颖立刻忘了追究刚才

    “天使”的话。

    “去吧!爸爸在书房里!”薇亚挥挥手,驾车离去。

    之颖把两只手往牛仔裤里一插,说不出来为什么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和施廷凯那样一个有思想、有智慧、有深度的人谈天是种享受,精神上的享受!还等什么!去吧!下次再找韦皓爱莲打桥牌。

    施家的大门没有锁,她直走进去。来过施家别墅不少次,从来没见过园中的花木那么盛放,那么欣欣向荣,这代表什么?廷凯和静文的重获幸福?

    门边遇着阿保,这个鲁莽的家伙再也没有以往的不耐、粗暴,他竟展露了一脸憨直的笑容。

    “杜小姐,为什么好久不来?小姐刚出去,她又跟飞机了,明天去东京。老爷在书房,夫人在阳台上晒太阳!”阿保一口气说。

    “施薇亚叫我来看施伯伯的!”之颖大步走进去。

    名贵的地毯又重新铺满地上,故意弄松的地板也修理好了,不再有吱吱怪声。之颖停在廷凯的书房门口,刚要敲门,听见廷凯已在招呼她。

    “之颖吗?进来,进来!”他嚷着。

    之颖推门而入。书房中重新布置过,窗户大开,阳光使屋子充满生机,那个飞镖盘也不见了。

    “怎么知道是我?”之颖在廷凯书桌前坐下。

    “我听见你的呼吸!”廷凯笑得好开朗,他看来胖了些,手上、肩上的纱布也拿掉了。

    “我不信,没有人真能听见别人的呼吸!”之颖说。

    廷凯

    “呵呵”的直笑。

    “我听见你跟阿保说话!”他终于说。

    “你的伤好了吗?施伯伯!”之颖很关心。

    “内伤、外伤都好了!”他含有深意的。

    “之颖,这里面有你的功劳!”

    “我有什么功劳,我总是多管闲事,愈弄愈糟!”之颖脸红了,她怕什么“功劳”的话。

    “世界上多几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多管闲事的人,将会连战争都没有!”廷凯说。

    “你怎么——不陪施伯母晒太阳?”之颖转开话题。

    “对静文,我得有耐心,要多给她一点时间,”廷凯说,黑眼镜的后面似乎透出了深情的光芒。

    “十年毕竟是一段长时间,她所受的精神折磨使她神经脆弱,即使接受感情,接受爱,也不能像平常人那么快,那么突然!”

    “你真的不怪她两次用枪打你?”之颖问得直率而唐突,她就是这样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若不爱我就不会打我,”廷凯笑得很幸福。

    “她爱我,才怕我看见她的脸会失望。”

    “但是,她不懂得爱是要用心灵的吗?外表的美又算什么?”之颖下意识的不服气。

    “毁容的事折磨了她十年,她偏激,她不正常,她钻进了牛角尖,她怎么想得到心灵之爱?”廷凯摇摇头。“我不怪她,一点也不怪她,我像以前一样爱她!”

    “施伯伯,你很伟大!”之颖天真的。

    “伟大?错了!”廷凯正色的。

    “你还小,你可能不了解,真正的爱情就是这样全心全意,包含牺牲、谅解、耐心与信心,绝不能说成伟大,那太俗了!”

    “哎——”之颖涨红了脸,俗?

    “静文爱我之深,可从她的两枪上表现出来,爱令她恐惧,恐惧我不再爱她,”廷凯满足的摇摇头。“我现在才觉得,上帝的安排是完美的,我的盲眼,也正是我的幸福,对不对?”

    “我想是的!”之颖点点头。

    “静文现在仍然独自住在楼上,但现在她也肯下楼来坐坐,也肯让我上楼去陪陪她,”廷凯又说:“我相信,只要她习惯了,她恢复了信心就行了!”

    “她会吗?”之颖好关心。

    “当然会!”廷凯毫不迟疑的说:

    “世界上还有什么困难是真正的爱情不能克服的?我守着她十年,我还愿意守下去,因为

    ——我是那么样的爱她!”

    之颖不出声,是被廷凯那种坚定的感情所镇慑。她从来没感觉过爱情会有那么大的力量,那是她不懂爱情,从来不懂!爱情是什么?像廷凯和静文?像立奥和薇亚?像韦皓和爱莲?她不明白!

    真的完全不明白,只是一点,爱情

    ——似乎总带给人无限的勇气,对吗?像爱莲那样的女孩,也敢坦然的来到她面前求恕,这不是勇气是什么?

    爱情!勇气!加在一起是一股巨大的、无坚不摧的力量,这力量足以杀人,也足以重建一个人!

    “施伯伯,那——十年前的凶手真的不会来了?”之颖想起另一个问题。

    廷凯靠在安乐椅上,点上一烟斗烟丝,吸一口,慢慢喷出几缕烟雾。他似乎在思索什么,考虑什么。

    “之颖,”他压低了声音,迟疑着说:

    “其实——没有凶手,早就没有凶手了!”

    “我不懂,你不是一直要引凶手来?”之颖讶异的。

    “在我招待记者后的几天,警方已来通知我,当年行凶的人已经死了,死在一次黑社会的自相残杀中!”廷凯说:“凶手是个黑社会杀手,当年我为打击这黑社会出了不少力,于是,他们就想办法来打击我,他们知道我最爱静文,就毁了静文的容!”

    “你早知道是谁做的,是吗?”之颖睁大眼睛。

    “我怀疑过,却不能肯定,”廷凯继续说:

    “直到我招待记者,详细的说了凶手的相貌,警方才在旧档案中,查出凶手已死,大约是在四年前死的。若他不死,警方还不能有他的档案,也查不到他!”

    “但是——”之颖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好像很矛盾似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第一次枪伤你手时,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凶手的同党!”廷凯点点头。“谁也想不到是静文!”

    “原来——这样的!”之颖喃喃自语。

    她并不真的很了解,仍有一些疑团,但

    ——不问也罢,这件事的本身就复杂得很,廷凯又故作神秘的摆些姿态,令人眼花缭乱。之颖最怕复杂的事,她已不打算再问下去,免得伤脑筋。

    “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你,许多事都因你而起,许多事因你而发展得特别快些,使美好的结果提早来到,之颖,你是个奇妙的女孩!”廷凯由衷的。

    “你不怪我已经很好了!”之颖坐立不安,怎么大家今天都说些赞美的客套话呢?她不习惯!

    “我回家了!”

    “有空来陪我聊聊天!”廷凯挥挥手,

    “跟你谈话,使我觉得自己也年轻不少!”

    “我会来,”之颖跳起来,大步走出去。

    她发现一件事,现在的廷凯似乎和她距离远了许多,不像以前可以无拘无束的乱谈一通,是因为静文吗?她耸耸肩,她觉得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女人,一个男孩也只能有一个女朋友,否则,总是怪怪的,对吗?

    刚走两步,她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楼梯旁,她自然知道是谁,而且,见了几次,她也不再怕那噩梦般平板、冷漠、木然的假面具。

    “施伯母!”她礼貌的招呼一声。

    静文没出声,只是轻轻的点点头,她没有再穿白纱晨褛,

    —件普通旗袍,使她看来可亲些——之颖还是不敢靠近她,上两次几乎使她吓破胆。

    “我——抱歉,对上次的事!”静文说话了。虽然还显得生涩,却也流利了不少。

    “没关系,那只是误会!”之颖不在意的耸耸肩。

    “我——”静文抬起右手,对之颖招一招。

    “叫我?”之颖心中一跳,叫她过去做什么?对着那样的面具,她心中依然发毛。

    静文再点点头,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

    走到静文面前三步处,之颖停下来,但

    ——那么快的,静文抓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的惊叫一声,静文要做什么?难道还恨她?

    “我很感激你!”静文只是重重的握住她的手。

    之颖努力压抑住剧烈心跳。从静文的眼中,她看见带泪的真正感激光芒,握住自己手的那双微颤的手是那么细致,那么高贵,那么激动。静文并不是想对付她,静文只是要握握她的手,表示感激,那

    ——刚才她那样子岂不太伤静文的自尊心?静文现在需要的是信心,是吗?她不能打击静文,她该帮忙!

    迅速的、那么出其不意的,她在静文平板、冷漠、木然的面具上吻一下,她看见静文的泪水沿着面具流下来,她不能再停留下去,她怕流泪的场面。

    “我喜欢你,施伯母!”挣脱了静文的手,她转身大步奔出客厅。

    她看见书房门口的廷凯,看见睁大眼睛的阿保和女工人,她不理会他们。她那样没经考虑的吻静文一下,她不知道做得对不对,她是真心的,她只想帮助静文!

    “杜小姐,杖小姐!”阿保急喘喘的追出来,摸着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涨红了脸说:

    “杜小姐,你这么好心,你是——天上星星变的!”

    这个莽人,说什么呢?不怕别人脸红吗?之颖转身就跑,真想给阿保一拳,看他以后还说不说这些话。

    一口气跑到家门口,倾耳听听,已没有韦皓和爱莲的声音,他们人呢?

    “爱莲,韦皓!”她扯大了喉咙叫。

    “爱莲和韦皓看电影去了,”爱莲的母亲在窗口说:

    “他们找你一起去,你不在家!”

    “哦!”之颖耸耸肩,算了,错过了一场电影。

    “我找玫瑰去山坡上捉迷藏!”

    “玫瑰也不在,我看见丁先生夫妇带她出去的!”爱莲母亲又说。

    “奇迹,他们一起出去了!”之颖夸张的叹一口气。

    “我去睡个午觉,爱莲他们回来叫我,我们打桥牌!”

    “好!我告诉他们!”爱莲母亲退回房里。

    真无聊,是不是?看来只有睡觉了。在阳光下睡觉是种浪费,也没法子,若不睡觉一定又会胡思乱想,又会牵挂着以哲

    ——之颖咬咬牙,牵牵挂挂多肉麻,以哲不是她什么人,以后发誓不再想他,连名字都不提!

    用力推开纱门冲进去,淑怕在整理厨房,不经意的回头看她一眼。

    “和谁生气?看你使那么大的力量!”淑怡笑着问。

    “妈妈,有学生作业或考卷让我改吗?今天免费,”之颖嚷着。“否则我要上床了!”

    “上床吧!作业和考卷都改完了!”淑怡说:“是不是闷得慌?”

    “夏天最讨厌!”之颖没好气的冲进卧室。

    躺在床上立刻闭起眼睛,拼命的让自己不去想以哲的事。这男孩子真绝情,说不来就不来,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之颖似的。以前带她散步,看艺术电影,吃意大利粉,替她翻译日文歌,哎!大概也像她现在这么闲极无聊才做的吧?亏得之颖还当他是好朋友,什么好朋友?简直可恶到极点

    ——哎,说不想怎么又想了?真不中用!

    睁开眼睛,顺手按了小型卡式录音机的按钮,是她的录的那首

    “清晨大自然交响曲”,本来是要给以哲听的,还以为他一定欣赏

    ——怕永远没有让他听的机会了吧?

    人的缘分很奇怪,也许她和以哲的缘分完了,但是

    ——真的有什么不对劲,她心里好不舒服,闷闷的、胀胀的、抽得紧紧的

    ——以哲,该是个长久的好朋友!

    她用力关上录音机,鸟叫,风声,树声全提不起她兴趣,这要命的、讨厌的又长又闷又无聊的夏天下午,难道非逼着她午睡?

    她试着注视窗外天空的云,一朵又一朵,白得发光,静止着完全没有移动的意思。看得久了,眼睛疲倦,她闭起来休息,就这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又长又安静,连梦都没有。醒来时天已全黑,怎么?几点了?爱莲和韦皓怎么不来叫她。

    在浴室洗一把冷水脸,精神多了。到厨房帮淑怡拿碗筷,香喷喷的晚餐已在等着她。也好,糊里糊涂又混完一天!

    嘿!之颖也在混日子了?她以前充实的精神生活呢?不

    行!不能让自己这么下去,要恢复以往的面目!

    “妈妈,吃完晚餐我要去翡翠溪!”她说。

    “翡翠溪?什么地方?谁取的好听名字?”淑怡问。

    “山坡下面,名字——我取的!”之颖皱皱眉。名字是以哲取的,她记得好清楚。

    “黑天半夜,到那边去做什么?”淑怡说。并不真心要阻止,她信任并了解自己的女儿。

    “去弹吉他,唱歌,去冥想,去吸取夜空中的灵气!”之颖一本正经的。

    “好久没听你的怪论了,什么时候又记起的?”淑怡笑了。女儿天真纯朴,她十分满足。

    “这一阵子都在忙别人的事,现在忙完了,杜之颖又还我本来面目!”之颖说。

    “看你!永远长不大。”淑怡笑着摇头。

    三个人的晚餐永远那么平静,那么安宁,那么有规律。餐后之颖帮着收拾了一切,拍拍牛仔裤,提着吉他大步走出去。

    “我出去了,妈妈!”她大声嚷着。

    站在门前草地上犹豫一阵,不如找玫瑰一起去吧!那个精灵似的小女孩是个好伴侣呢?

    丁家屋里灯光温馨,丁范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玫瑰在吗?”之颖在窗外问。

    “哦!之颖。”丁范抬起头。

    “慧玲和玫瑰要迟一点才回来,有事吗?”

    “没事!”之颖有些失望,今天整天都不对劲。

    “想带她到翡翠溪玩玩!”

    “下次!”丁范笑得好安详。丁家已不再闹以前那种惊天动地的争吵了。

    之颖耸耸肩,独自沿着小路走上山坡。看来她命中注定今天必须是孤独的!

    有一弯月光,几点稀疏的星星,不能算很美的仲夏夜,但小溪特别美,特别清澈。溪水不见白日的清绿,却是一片沁人心肺的透明,反映着弯弯细月,点点繁星,像夜的精灵织出最美的一块纱。

    之颖盘着膝坐在溪边的草地上。她喜欢这份宁静,这份清新,更喜欢那无人工雕饰的自然美。有少少的几个蚊虫,她不在乎,她反而欣赏蚊虫嗡嗡的点缀着宁静,就像一望无际的夜空点缀着几点星星。

    她抬起吉他,轻轻的调正了弦音,一下子,她那失去的兴致全涌回来。烦恼什么?牵挂什么?她拥有的精神世界是别人所不能及的?无法进入她精神领域的人,她又何必牵牵挂挂?不是太傻了吗?

    一刹那间,灵台之中一片清澈,就像那透明的翡翠溪水。她高兴起来,世界上没有能缠扰她的烦恼,永远没有。她就像那透明、自由的流窜的水,就像在夜空中眨眼顽皮的星,有什么烦恼呢?天!她几乎被自己骗倒了!

    她是快乐的,助人的杜之颖啊!

    她唱了许多快乐的民歌,许许多多,多得自己也弄不清楚名字了。她只是唱着,弹着,想着什么就唱什么,想着什么就弹什么。所有的民歌都被她混杂起来,东一句,西一句,她愈唱愈高兴,愈唱愈兴奋,管它还成不成调?成不成曲?她快乐,她也唱出了心中的快乐,这就够了,是吗?

    突然间。她停下来,夜空中两点特别明亮的星星使她想起以哲,想起那首《午夜吉他》,她的快乐凝成一团,被一种硬硬的、冷冷的、有些心酸、有些失望的情绪挤到一边去,以哲

    ——唉!她忘不了!

    他们虽然只相处了短短的一段日子,但,那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他们那么融洽,那么快乐,那么适合,最重要的,他使之颖有一种依附的心。她渴望以哲的陪伴,以哲的教导,以哲的指引,就算以哲骂她两句,她也愿意接受,只是

    ——这个男孩子还会来到她身边吗?

    之颖有些后悔,后悔以哲还在她身边时,为什么不牢牢的抓住他?抓

    ——住他?之颖从来没想过要抓住一个人,这表示什么?是什么?一种奇异的波动在心胸中扩大、扩大,一圈圈的涟漪像梦般包围着他,她觉得醉醉的,醉得

    ——生涩,毕竟,这只是一种感觉,一个无法完成的梦境,以哲不会再来,她也永远无法再抓住他!

    几片落叶轻轻飘下来,惊动了草地上的虫儿,也扰乱了之颖的思绪。这种感觉,这个梦境该有个字来形容的,是不是?像爱莲和韦皓,像薇亚和立奥,像静文和廷凯,甚至像之颖的父母,他们之间该有一个字来联系的,一定有,那是

    ——那是——爱?

    之颖心中又是充实,又是慌乱,又是温馨。再没有另外一个字能这么贴切的解释那种感觉,那个梦,爱!多么奇妙的一个字啊!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爱,原来是这样的,由迷糊的感觉而到美如梦境般的真实,可惜的是

    ——她没有及时抓牢。

    她

    ——爱以哲吗?天!这真像梦呢!她竟然爱着以哲,难怪这么牵挂,这么思念,又这么失望。她爱以哲,但是

    ——以哲爱她吗?应该说不!以哲这些日子来

    ——整整半个月了,竟像完全忘了她似的!

    爱一个人决不会忘了他,之颖能肯定知道。脑筋不够用时许多事会忘掉,爱却是用心灵的,心灵里的事也会忘记?不可能!

    唯一的答案是以哲不爱她!

    她闷闷的脱下鞋子,把脚放进溪水里,缓柔的溪水轻轻拂过脚面,好舒服,好安适。但是,之颖的心不舒服,她的爱情还不曾开始就结束了,这也算

    ——失恋?

    她又想起那首歌,那首《午夜吉他》!

    她拨弄一下吉他,轻轻的唱起来。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凄凉的琴声,

    如泣如诉多么动人,吉他弹个不停。

    好像一个失恋人,想要找回那颗心,我和你呀,都

    是遭遇一样的命运。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夜色深沉人儿己寂静。

    孤零零的等着黎明,吉他呀弹个不停!

    只唱了一段,只是这么一段,之颖唱不下去了,不是她不记得歌词,这么简单的、不加修饰的词句,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只是

    ——她似乎听见一些声音,一些特殊的、熟悉的声音。那是一个人,沙沙的踩着碎石子路,踏破月影而来的脚步声,她

    ——没有听错吗?不是幻觉吗?她才在唱这首《午夜吉他》

    ——

    她惊讶的抬起头,若是有人,她告诉自己得忍住那份要跳起来的狂喜。天!是有人,不是一个,是两个,哦!是她盼望了、牵挂了、思念了半个月的以哲,牵着那小小的、可爱的玫瑰。

    之颖没有跳起来,没有动作,她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以哲在她失望到几乎绝望的时候,那么及时的来到,带着一脸开朗,洒脱,了解而有些恶作剧的笑容,他什么也不说,只那么含笑的望着之颖。

    之颖,这个纯朴、善良、绝不掩饰自己的女孩,在以哲那种似乎凝固了的眼光下,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控制不住泪水往外涌,她

    “哇”的一声,孩子般的哭起来,她甚至不理会意外得发呆的玫瑰。

    以哲摇摇头,慢慢蹲下来,用双手环住之颖的肩,任她在他胸前哭个够。他对她的感情揉合了爱与宠,他知道她觉得委屈,就任她发泄。

    好一阵子,她终于收住了眼泪,接过他早已预备好的手帕,胡乱的眼泪鼻涕一起擦。

    “好了,好了,起先还唱得那么高兴的,我一来就哭,不欢迎我吗?”以哲拍着她的背。

    之颖把又脏又湿的手帕扔回以哲手里,毫不客气的用力一把推开他。

    “谁要你来了?你走!走得愈远愈好!”她凶霸霸的叫。

    “这可是你说的,不后悔?”以哲微笑着。

    “后悔个鬼,天下以你最可恶!”之颖仍在嚷。

    “可恶?真冤枉了!”以哲似笑非笑的。

    “问问玫瑰,我是不是忙了半个月?”

    “问玫瑰?!”之颖大惊小怪的跳起来,赤脚从溪里带起大串水珠,淋湿了以哲的裤脚。

    “你明知道玫瑰不会说话,也听不见我说什么,你比什么都可恶!”

    以哲不回答,对玫瑰拍拍手,张开手臂,可爱的小玫瑰那么奇异的露出一个微笑,奔到以哲怀里。

    “玫瑰,数数天上有几粒星星?”以哲一边比画一边说。

    “一、二、三、四、五、六、七

    ——”玫瑰真的数起来,而且嘴里开始发音。那声音虽然是有些奇怪并且不悦耳,却真真实实从玫瑰口里发出来,令人听得明白,这

    ——简直是奇迹。

    “玫瑰,”之颖惊喜的一把抱住玫瑰。

    “你会说话了?你会数星星了,天!是真的,谁,谁教你的?”

    玫瑰似懂非懂,望着之颖憨憨的笑,笑得好可爱,好明朗。之颖发现她手上抱着一个全新的洋娃娃,不再是那毛已脱得光秃秃的熊了。

    “玫瑰,告诉之颖谁教你说话的?”以哲说。他的声音并不大,只是还加上他手的动作。

    “老——师!”玫瑰说。这两个字说得更不清晰,更古怪,毕竟,之颖听得出是

    “老师”!

    “哦!”之颖把头埋在玫瑰肩上,她感动得又想流泪,那个又聋又哑、怯生生、满怀戒惧的孩子,竟真的能说话了,这不是奇迹,是科学和医学的进步明证。

    “玫瑰,玫瑰,我真高兴,我真的高兴!”

    玫瑰当然听不见也听不懂之颖的话,她却知道之颖爱她,对她好,她用小手摸摸之颖的脸颊,把全新的洋娃娃递到之颖面前。

    “新的,是吗?”之颖接过来。

    “妈妈给你的?你不再要那个旧熊了,是吗?新的一切展开在你面前,是吗?”

    玫瑰歪着头,她努力去辨认之颖的口型,太困难了,她才刚刚开始,她弄不懂。

    “妈妈!”玫瑰认认真真的说出两个字,展颜一笑,转身溜出之颖的怀里,独自在草地上找野花去了。

    之颖看着玫瑰的洋娃娃,发了半天呆。

    “到底——怎么回事?”她怔怔的望着以哲。

    “不生气了?不骂人了?”以哲促狭的笑。

    “说完玫瑰的事,再跟你算帐!”之颖盯着以哲。那张令她牵挂了半个月的漂亮脸孔,她怎么还有气呢?

    “哎!你真凶,今晚我还有命回去吗?”以哲在她身边坐下来。

    “到底说不说?”之颖用脚踩起一蓬水花,溅得以哲满身满脸都是。

    “顽皮的小丫头,等会儿罚你!”以哲捉住她的双手,她挣不脱,心中却甜甜的。

    “知道吗?玫瑰已经到我们学校去了十天!”

    “十天?!”之颖叫起来。

    “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你不是说过,办不好玫瑰的事别来见你吗?我只有特别努力加油了!”以哲说得半真半假。

    “真是这样?”之颖的心胸中胀得满满的,说不出的温馨,充实与满足。

    “这就是你不来找我,也不见我的原因?”

    “也不全是!”以哲把之颖的身体扳转过来,让她面对着他。

    “这些日子,我想让你自己去明白一件事!”

    “明白一件事?!”之颖呆一下,立刻,羞意染红了她的面颊。

    “什么意思?你当我是——玫瑰?”她故作强硬的。

    “我当你是之颖独一无二的之颖,”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她闪避开了。“看着我,你逃不掉的!”

    “我——为什么要逃?”她心慌意乱,她没有经验,她想逃又不愿逃,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是很美、很甜的。

    “你以为我怕你?”

    “先告诉我,刚才看见我为什么要哭?”他的两只手落在她肩上。

    “你管不着!”她低下头。

    他用手轻轻抬起她下巴,强迫她看着他。

    “我一定要管,而且,只有我能管!”他说得霸道,眼光也霸道。

    “我想哭——就哭了,还一定要有原因?”她倔强的不肯说真话,她是害羞,她心中早说了一千遍。

    他缓缓摇头,有些失望。

    “之颖,这不是你,你不会这么忸忸怩怩的,”他低柔的说:“这半个月里你是不是很闷?很烦?很难受?你是不是发现了一些事?关于我们的事?”

    之颖眨一眨眼睛,是啊!她不是这么忸怩的女孩,什么事情使她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刚才以哲还没来时她不是想了好多,好多,她不是后悔再没有机会抓住他?现在他来了,她还犹豫什么?她已经清楚知道,她爱他!

    “我是发现了一些事!”她大方一些,洒脱一些,爱有什么值得害羞的?苦苦折磨自己才不该。

    “是什么?告诉我,好吗?”他有些着急。

    “你先说你的!”她顽皮起来,这个之颖。

    “你还不明白我?你存心折磨我?”以哲叫起来。

    “折磨?”之颖也不依的嚷着。

    “谁折磨谁了?你半个月没消息,一点良心都没有,”

    “还说良心,我暗示,我试探,连一丝反应都没有,我不该有一点自尊吗?我不该为自己留一点后路吗?”以哲的话也像连珠炮。

    “你暗示了什么?试探了什么?”之颖反问。她盯着他,活像一只小野猫。

    “我邀请你环岛旅行,我说要回美国,”以哲直摇头。“我为什么不邀请别人,你难道真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之颖盯着他,心花怒放,她有把握占百分之百的上风了。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说——”以哲停下来,这年轻的医生竟也是那么孩子气的羞涩。

    “之颖,你比我想象的可恶一百倍!”

    “这是半个月时间的报应!”之颖笑了,相隔不过十多分钟,前后心情相差何止千里?

    “之颖,”以哲重新沉住气,慢慢说:

    “你不知道——我一直在喜欢你?”

    “喜欢?像喜欢玫瑰一样?”之颖的甜笑在嘴角扩大。

    “像——立奥对薇亚,或爱莲和韦皓!”他说。说得有些困难,但好诚恳,好真挚。

    之颖不敢再顽皮,这样的事开不得玩笑。一生中只发生

    ——次的事也拿来开玩笑,除非这人是白痴。

    “如果是这样,我也告诉你,”之颖吸一口气,爱莲为爱情也变得那么勇敢,她不能示弱。

    “这半个月里我发现的事

    我们之间有一种联系!”

    “联系?”他歪着头。他懂,他当然懂,他装做不懂。这件事由心爱的人口中说出来,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大的满足吗?

    “那是一种感觉,是一个真实而美的梦

    ——不,是一个梦般的美的事实,”之颖舔舔唇,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她一生中没说过这么罗曼蒂克的话。也许这环境,这周遭,这透明的溪水,那夜空中无形的灵气,她不知道,她感觉到一定要这么说:

    “那只是一个字——”

    “什么字?”以哲的双手温柔的环住她。

    “爱!是吗?爱!”她勇敢的抬起头,她眼中的光芒使满空星辰黯然失色。

    “哦!之颖!”以哲拥住她。

    “就是这一个字,就是这一个字!”

    这一刹那,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感觉,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幸福,比幻想和梦境更美丽!

    以哲吻了她,吻她的唇,第一次,用心灵,用爱,用他的生命!

    以往他不敢,他怕冒犯,因为他没把握得到她。从这一刻起

    ——他吻她的这一刻,他告诉自己,他要爱情,要保护,要珍惜所得到的。

    之颖,这天使般纯良的女孩,和她完整的爱。

    “以哲,”之颖猛然推开他。她已得到他,再也不担心,不牵挂,不烦恼了。

    “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你,我录好一卷《清晨大自然交响曲》。我去看了两次立奥。施薇亚又回航空公司了。爱莲和韦皓跟我讲和,还有

    ——”

    “还有发现爱上我,是吗?”以哲又拥住她。

    “傻女孩,这时候不许说别人的事,闭起眼睛,你心里只能有我。”

    之颖扮一个鬼脸,竟然乖乖的闭上眼睛。以哲的吻,以哲的拥抱,以哲的爱是特别的,特别得

    ——之颖不想再移动,她愿就这么永远下去。

    毛茸茸的东西忽然爬上了他们的脖子,是什么?大毛虫吗?之颖惊叫一声睁开眼睛,小小的玫瑰用一束野花野草扎成花环圈住了他俩。

    只是他俩,在花环里。

    之颖十分感动,她觉得鼻子酸酸的,小玫瑰也懂感情?也懂爱?看玫瑰的笑容,那分明是祝福。世界上最美、最真诚的祝福。

    之颖摔一摔头,摔掉那份恍惚。

    “我听到一些声音,好像吉他声。”她说。

    “幻想。”以哲肯定的。

    “不会再有午夜吉他,没有失恋人,我找到了你,之颖。”

    之颖点点头。她何尝不是找到了以哲?

    在午夜吉他声里,他们建立了爱的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