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提倡幽默(1/2)

    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是一个大避难所。受军阀威胁的文人教授,被南京政府通缉的左倾作家,包括一些后来成为新中国开国元勋的革命小将,都逃到了上海。这些人都靠笔杆子吃饭,上海的文坛显得异常的热闹和活跃。

    略作安顿后,林语堂就兴冲冲地来到爱多亚路的共和旅馆里。他急忙推开房门,在里面等待已久的鲁迅迅速地站起来,两位“语丝”战友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自厦门一别,两人已经9个月没有见面了。

    孙伏园兄弟也来了。

    当晚,几人畅谈到深夜。

    林语堂讲起在武汉官场的所见所闻,苦笑着说,足以写一本现代版的官场现形记。

    大家还谈起了今后的打算。林语堂早就谋划过了,他说:“现在形势太差,做什么都不长久,我就写点稿子,当个所谓的作家吧!”鲁迅很赞同,他也打算贩文为生。

    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然而林语堂的文名毕竟不如鲁迅,在名流云集的上海,他的稿子并不那么受追捧。稿费不足,林语堂的生计成了问题。

    蔡元培真是古道热肠,又出手帮忙了。他当时是南京政府中央研究院的院长,听说语堂有困难,就聘请林语堂做研究院的英文编辑。这是个闲职,没有具体的工作,俸禄却每月有300个光洋。

    有了这笔人情月俸,林语堂把翠凤和女儿们接了过来,真正在上海安家了。

    他住在愚园路,和蔡元培家很近,每天两人乘一辆小汽车上班。语堂敬佩蔡元培,有什么就说什么,蔡元培总是颔首笑道:“嗯,你说得不错。”他慨叹道:“果然是一位温文尔雅的长辈,说话总是低微的声音,待人总是谦和温恭,但是同时使你觉得他有临大节凛然不可犯之处。”

    1928年6月,鲁迅和郁达夫合办了《奔流》月刊。语堂在上面发表了生平惟一的独幕悲喜剧《子见南子》。这个剧本讲的是卫灵公夫人南子召见孔子的故事。语堂从自己的理解出发,把孔子写成了一个乐天派的幽默家,有很多趣事,常和学生开玩笑。

    结尾有一段有趣的对话:

    孔丘:我不知道,我还得想一想……(沉思着)……如果我听了南子的话,受南子的感化,她的礼,她的乐……男女无别,一切解放自然……(瞬间现狂喜之色)……啊!不,(面色黯淡而庄严)不!我走了!

    子路:哪里去?

    孔丘:不知道。离开卫,非离开不可!

    子路:夫子不行道救天下百姓了吗?

    孔丘:我不知道。我先要救我自己。

    一本正经、无欲无求的圣人在纵情和守礼中进行激烈的思想挣扎,这一幕笑煞了读者。

    剧本一出,各地的剧团、学校争相排演。

    山东省立第二师范学校也排演了这幕剧。《子见南子》已在上海公演过,虽然复古派骂声一片,但也没有出大乱子。可第二师范的校址在孔子的老家曲阜。校长宋还吾受业于北大,积极反对旧文化,常发动学生在孔庙墙上贴大字报,“打倒孔家店”、“打倒旧道德”等,和孔子的后代族人关系闹得很僵。

    《子见南子》上演后,孔姓六十户族人大怒,联名上告宋还吾。他们直接呈文蒋介石,要政府还孔姓一个公道。孔姓人不乏文章出众之辈,呈文写得声泪俱下:

    学生扮作孔子,丑末角色,女教员装作南子,冶艳出神,其扮子路者,具有绿林气概。而南子所唱歌词,则诗经风桑中篇也,丑态百出,亵渎备至,虽旧剧中之大锯缸小寡妇上坟,亦不是过。凡有血气,孰无祖宗?敝族南北宗六十户,居曲阜者人尚繁伙,目见耳闻,难再忍受。……似此荒谬绝伦,任意漫骂,士可杀不可辱,孔子在今日,应如何处治?

    这件事轰动了朝野内外。很多南京政府的要人都参与进来,办不办宋还吾成了争论的焦点。教育部长蒋梦麟认为孔氏族人是借题发挥,但是工商部长孔祥熙力主严办。宋还吾准备了长篇的自辩状,据理力争,结果还是砸了饭碗。

    在新文化运动10年后,《子见南子》事件居然还以“宗姓大胜”而告终,林语堂实觉荒谬,他说:

    这出戏剧,居然能在曲阜扮演,扮演孔二者又是他老先生的圣裔。这种时势,似乎可给两年前在对洋大人声明,孔教不合于今日,惟有耶教最“亨”,而今年却在大声疾呼提倡礼教的贵人,及一班扶翼世教之徒,一个深思猛省的机会吧!

    福祸相依。

    《子见南子》输了,林语堂却赢了。他的名字一下子红遍了十里洋场,声名大振。《中国评论周报》英文版请他做专栏作家,专写一些评论短文。林语堂的小品文取材包罗万象,写得妙趣横生,茶余饭后读来,满口余香。这些文章又掀起了一个小小的林语堂热,人们都想先睹为快。

    一年半后,语堂成了《中国评论周报》的主要撰稿人,写了上百篇“小评论”。这段写作经历,直接催生了一个横跨东西半球的幽默大师。

    1932年的盛夏,同往常一样,在时代书店老板劭洵美的客厅里,一群标榜不左不右的自由主义文人凑在一起,闲聊解闷。

    这本是很普通的一次聚会。参加的人也都是常来的那几位,如章克标、林徽音、李青崖等。抽着烟斗,发言最多的那个就是林语堂。

    大伙儿扯着那说不完的话题,从国家谈到民族,从天气谈到吃饭。要是有人偶出妙语,大伙就鼓掌叫好。

    忽然有人提出:“咱们反正这么闲,不如出本刊物,发发牢骚,解解闷气。”

    在座的人一听,都热情地赞同。劭洵美说:“发行、推销都是现成的,就由时代书局来办。”

    章克标是时代书局的总经理,凭着多年的从商经验,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点子,很有做头。他简单地分析了一下时下的流行刊物,然后说:“我们的刊物要一炮打响,出奇制胜,一定要有一个好名字!”

    说起来很容易,可定起名字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问题的关键出在林语堂身上。他说,既然是咱们自己人办的杂志,这个名字一定要雅俗共赏,有吸引力、号召力,要喊得响、站得起,而且惊人又迷人,又是大家熟悉的。

    不管什么名字,语堂总觉得差点什么,一口反对。他自己提的名字,又不能让大家都满意。

    到最后,刊物的其他程序都定好了,就是刊名,大家还是争来争去。劭洵美又请来潘光旦、叶超公等十来人,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这么多臭皮匠,就不信想不出个好名字来!”

    林语堂还是左挑右拣。

    章克标急了,名字定不下来,这刊物也迟迟出不了,拖一天,就赔进一天的成本啊。他说:“玉堂,你也太猖狂了,别人的名字你不满意,你又提不出好刊名,我看,干脆叫《林语堂》,你才满意吧!”

    林语堂敲着烟斗,正想辩解。章克标突然一拍脑袋,“慢着,‘林语’,‘林语’——论语,对,就叫《论语》,怎么样?”

    “好名字!”林语堂激动地站了起来。

    章克标的建议博得了满堂彩,久不能定的刊名终于定下来了。

    在众人的推荐下,林语堂担任了《论语》的主编。他制订了《论语社同人戒条》:

    一、不反革命。

    二、不评论我们看不起的人……但我们所爱护的,要尽量批评(如我们的祖国,现代武人,有希望的作家,及非绝对无望的革命家)。

    三、不破口大骂(要谑而不虐,尊国贼为父固不可,名之为王八蛋也不必)。

    四、不拿别人的钱,不说他人的话(不为任何方作有津贴的宣传,但可做义务的宣传,甚至反宣传)。

    五、不附庸风雅,更不附庸权贵(决不捧旧戏明星,电影明星,交际明星,文艺明星,政治明星,及其他任何明星)。

    六、不互相标榜,反对肉麻主义(避免一切如“学者”、“诗人”、“我的朋友胡适之”等口调)。

    七、不做痰迷调;不登香艳词。

    八、不主张公道,只谈老实的私见。

    九、不戒癖好(如吸烟、啜茗、赏梅、读书等),并不劝人戒烟。

    十、不说自己的文章不好。

    9月16号,《论语》创刊号即将付梓,忙得焦头烂额的林语堂才突然发现忘了请人题刊头。

    对一本杂志而言,刊头是门面,是第一眼印象,万万马虎不得。上海略有影响力的杂志都是备重金,请有名的书画家题字,以便扩大影响力。

    章克标急得团团转,就要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