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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房枝故意不理她,扭过脸去概不回答。
眼看就要出现尴尬的局面,敏子忙说:
“那也好,你就教她钢琴吧。最近她弹得很好。她说,她想更难的曲子。”
“哎呀,我教不了呀,可是,先到我家来一趟吧,对,就这个星期天吧,我在家等你。”
没有想到,敏子亲切的话,使现在的房枝更加难过。
“好吧。”
房枝只是无精打彩地表了一下态,低头看着脚尖,不由得想起昨天那副惨象。
“房枝君,听说你喜欢《荒城之月》。我也非常喜欢它。一弹起它,心就觉静下来。因为从小的时候就喜欢它……”
“可是,她说从昨天起一切音乐她都讨厌了。”
敏子从旁插嘴说。这时,
“啊,没这回事儿,撒谎!”
房枝这才开了口。
“你不是昨天还说从今以后只弹肖邦或者舒伯特么?”
敏子从旁打趣地这么说。
“美也子,肖邦啦,舒伯特啦,你会?”
“不行,我嘛……”
美也子谦逊地微笑着说:
“我哥哥只把他喜欢的教给我一两个而已。”
“你哥哥喜欢什么呢?”
“问他喜欢什么?他也喜欢舒伯特什么的。沉静的,深刻的。小说也一样,他说他非常喜欢歌德、托尔斯泰,可惜还没有读呢。”
房枝听了美也子的话,心里的结也溶化了。
她觉得美也子确实是一个身处令人憧憬的遥远地方,有着清澈的眼睛,柔软的四肢,音乐才能丰富的少女。
房枝的头脑里还浮现出今年春季音乐会的情形:美也子的钢琴,亲切而平静地把坐满大堂的人们的心抓住了。想起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就想到传说他哥哥的遗作《春天的少女》,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曲子?想到这里,听听究竟如何的愿望不禁油然而起,她问:
“美也子,你打算将来当音乐家?”
“对。有一阵也确实有这种想法。不过,现在这种意思已经一干二净了,从我哥哥去世开始的吧!”
“啊,真可惜!”
敏子突然疯狂地叫喊:
“可是,A班的佐纪子啊,她立志当画家得到极好的评价。西门佐纪子能当画家,你也能当出色的音乐家。别输给谁,好好地干,呶,房枝!”
好这么一说,也得到了房枝的赞同。
“对,谢谢。不过我常听我哥哥说,艺术不是简单、普通的事物。光凭一点小聪明,就定下巨大的希望可不行。女孩子也想着这些事啊,是不幸的……”
“太谦虚啦。可是,A班那边,大家对佐纪子的画十分热衷,说是这回要开庆祝佐纪子前途的会哪!”
“啊,是么?”
美也子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地惊呼了一声。敏子却对房枝说:
“呶,房枝,有这种传说,你没听说?”
“我没听说!”
房枝又低下头来,她感到胸口堵得慌,眼泪快出来了。
不知不觉到了校门口。美也子忽然想起似地:
“哎呀,我忘个一干二净。房枝,第三道作业题教给我呀,还有,星期天一定来,呶!”
“作业的事我教给敏子。我就先走啦。”
房枝留下这些话,便先她们俩跑进学校去了。
四
“美也子,我特别担心呢。房枝突然跑开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倒也没什么。难道我就那么可笑?”
“是,还不仅仅这样,开头就觉得奇怪。不过,这事儿啊,随它去吧,怎么都行。这个星期天哪,去不去听美也子的钢琴?”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房枝依然闷闷不乐的样子,敏子心里纳闷,不停地给她打气。
但是房枝情绪上的芥蒂依旧未消。
“不知道这些天来美也子是不是摆架子,可是根本不提音乐啦。讨厌!净说些谦虚话。”
“那只是因为不像从前那么骄傲自满了。”
“也许!”
“你房枝如果去,她一定高高兴兴地给你弹,因为她本人说得那么坚定嘛。”
“那个《春天的少女》也弹给我听?”
“啊,那个嘛,可就不知道如何啦。因为像那么拿手的作品,她后来连提也不提了。原因就一个:她哥哥的遗作。”
就在谈这话的过程中,有人在后边招呼。
“原因!是不是原田?”
“啊,是西门!”
房枝一回头,原来佐纪子跑过来了。
“房枝,方才和四年级的同学们商量了,温室的花全满了,而且一齐开,想整理整理。能不能在周六下课之后,把能挤出时间的人集中在一起帮帮忙。”
“好。”
“四年级的同学说星期天也来运花坛的土。”
“对,星期天我也来帮忙吧。”
“好,你如果能来,四年级的同学一定高兴。”
“不过,也许因为有事来不了。”
这么一说,房枝的话立刻显得苍白无力了。
看到房枝似乎不高兴,佐纪子也绷起脸不言不语。
“好,刚才说的事就拜托啦!”
说完这句话就赶快走开了。
“啊,房枝,你这不也是……”
房枝装作没有听见,迈出两三步,过去之后扭过头来说:
“我说呀,后天星期天我不去美也子家啦!”
“哎呀,为什么?花坛的活儿,交给四年级的同学干,你不就没必要勉强去了吗?”
“去不去都没关系,不过,美也子星期天一定不在家。”
“不可能。邀请我们去,到时候自己不在家?那可奇怪啦。”
“一定是你敏子听错了,想错了。”
“没那回事儿,一定在家。”
“一定不在,无论如何不在。不在就不在的原因嘛。”
说得非常果断的房枝,那声音有些发颤。
敏子有些畏缩了。
“为了弄个明白,咱们一起去一趟吧。”
“可是,她不在家岂不糟糕?”
“不可能不在家嘛!”
敏子也没有认输,忽然她想出了好主意似地:
“假如我们去了,她不在家,那我们就去学校,和你一起运花坛的土。正好美也子的家就在去学校的路上,顺便探访一下也没什么损失。就这么办吧。”
敏子这么说了,房枝也觉得自己太犟了,便说:
“好吧。”
“但是,如果美也子在家……”
“如果在,对,我就能想尽办法清也弹《春天的少女》。”
房枝也这么说。
“好,说定了,说话算数呀!”
两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五
星期天。也就是为庆祝佐纪子的画而聚会的星期天。
刚过正午,按约定的时间敏于前来叫房枝。
房枝想到美也子此时此刻在那个集会上正满怀自豪感地弹奏《春天的少女》,便说:
“她肯定不在家,所以实在是不想去呢。”
房枝无精打采地这么说。
“还说这个哪?适可而止吧!”
“敏子倒是准备运土呢。”
各有自信,互不相让。准备好之后来到外面。一路上,美也子在家啦;不,一定不在家,如此等等吵吵嚷嚷争论不休,仿佛为了赌个胜败而去的。
就在大家闷着头往前走的时候,从对面走来一个人,越看越像佐纪子。
“啊,佐纪子!怎么的啦?去哪里?”
“你这个房枝!真讨厌,那么大惊小怪的!我这正是去你家哪。帮忙运花坛的土,想跟你一起干!”
“啊!”
房枝张开的嘴好像再也闭不上似的,紧眨着眼注视着佐纪子的面孔。”(祝贺佐纪子绘画的集会本来确定在今天……)
“佐纪子,今天不是有集会么?”
“啊,你说的是那个?”
佐纪子满不在乎地笑着说:
“啊,那个呀?拉倒了。我父亲说,充其量不过是一幅女学生的画罢咧,大张旗鼓,过分张扬,实在可笑,结果是挨了一顿申斥。我本来以为他会高兴的,这可好。我讨厌极了。”
在叙述之中,佐纪子仿佛吃惊地觉察到了什么便说:
“这事对房枝来说很失礼啦,请原谅!”
“不,还谈不到哪。”
房枝有些举止失措地说:
“对,那集会取消了么?”
“已经道过歉了。”
“是么?”
说完,房枝目不转睛地看着佐纪子。她想,这是一个多么漂亮的人哪。
那美丽的眼睛,让人想到一定充满对我房枝的关怀。
“她可能想到我可怜,所以才取消了庆祝活动的吧?对不起!”
房枝心里这么说,忽然感到脸上发热。
不论来自班内还是班外的对她的爱慕,都是当之无愧的。惟独自己硬是不甘拜下风,执拗地拒绝承认事实,实在觉得害臊。
心胸开阔了,情绪高昂而明朗了。
“我们现在就去美也子那里听钢琴,佐纪子一起去好不?”
敏子提出这样的邀请之后,房枝忽然激动地握住两人的手急着说:
“对,对,花坛的活儿,以后再帮忙也行!……敏子,刚才胜负已定啦,以我的大败告终,大败呀!”
美也子也在等待房枝她们来,因为没有想到佐纪子也来了,所以更加高兴。
敏子说是她和房枝在吵吵闹闹之中把她带来的。房枝的脸红了,她仰起脸来,果断地谈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对三个朋友大大方方地道了歉。
“是么?我的《春天的少女》造成了这样的罪过?”
她微笑着想了一会儿,说:
“这么着吧,我弹一次。倒也不是故意藏起来不露,因为,这个曲子呀,让我想起我的哥哥来,我心里很难过。”
美也子神情严肃地站起来,走近窗前的钢琴。
乍一看这架小型朴素的钢琴,虽然的和房枝姐姐的那架相差无几,但是打开盖子,美也子手指一碰它,的确不愧是音乐家哥哥的妹妹,那美丽清澈的音色绝对与从不同。
《春天的少女》让人从音乐中幻想出仿佛绽放于深山幽谷溪流岸边的花一般的一位纯洁的春天的少女,然后是英年早逝的天才怀念他惟一的妹妹,深深哀怜亲人的爱情充盈篇章。
房枝偶然仰起脸来,但见美也子的眼泪叭哒叭哒地滴在她那跃动的手指和琴键上。
“到这儿就完了,曲子写到这里哥哥就病了,未完成的作品呀!”
美也子的手骤然停下,仰头望着挂在钢琴前方墙上的哥哥的肖像,任脸颊上的泪水缓缓流淌……
静听弹奏的三位少女也不由得仰头望着她哥哥的肖像。瘦瘦的脸颊,炯炯的目光,脸上荡漾着淡淡的哀愁……
《春天的少女》余韵未绝,仿佛是美也子哥哥的灵魂在低声吟唱。三位少女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她们在由衷地为英年早逝的艺术家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