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以目相送(2/2)

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

    关于二丫头的出现,脂砚斋批语指出:“处处点情,又伏下一段后文。”在“以目相送”“车轻马快”侧旁,又批道:“四字有文章。人生离聚,亦未尝不如此也。”所指“四字”,多认为是“车轻马快”,我觉得更应指“以目相送”,宝玉的这个眼神,体现出他内心对囚禁于富贵之家的大苦闷与复归淳朴田园生活的大向往,同时也是一个大伏笔,就是到最后他会在二丫头的引领下顿悟,从而悬崖撒手、复归天界,也就是“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

    请注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佛教已成泛滥的说辞,但曹雪芹用“由色生情,传情入色”八个字作为顿悟的桥梁,就超出了传统世俗佛教的“色”“空”概念,强调出了“情”在宇宙人生中的重大意义。

    历来多有用世界上现成的理论解读《红楼梦》的。王国维早在上世纪初就试图用叔本华的悲观哲学来阐释这部奇书;上世纪中叶运用俄罗斯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简称别、车、杜)的文艺观点,特别是运用恩格斯提出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理论来分析论证《红楼梦》的主题与人物,更成为一种潮流;直到进入21世纪,也还有用康德、尼采、海德格尔的哲学来说事的,更有引进女权批评、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来诠释《红楼梦》的。十八般文艺批评的利器,凡有可取处的,皆可借鉴、试用。我自己的研究,也一直借鉴使用着原型研究和文本细读的方法。

    但曹雪芹写《红楼梦》却是超越理论的,他不是在既有理论指导启发下来写这部小说的,他自创了“真事冶而又“假语存”的文本,书中又“处处点情”,以“情”贯串全书。他似乎在启示我们:宇宙人生中最宝贵的,不是功名利禄,不是传宗接代,不是声光色电,而是那些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情感享受。哪怕只是暂短的、转瞬即逝的,只要享受到了真情,人生就具有实在的意义与价值。

    我曾说自己的红学研究从秦可卿入手可称“秦学”,其实,更准确的称谓,应该是“情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