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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 第二章(2/2)


    “妈妈应酬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看看窗外。她等的是浣思,秦恺觉得高兴些,他是有些嫉妒心馨和秦康之间的友谊。

    “你害怕,或是担心?”他问。脸上没有关怀的影子,连声音里的也不易觉察。

    “妈妈昨夜才不舒服,也不知道她去医院检查了没有,”心馨漂亮的小脸儿阴沉下去,“我担心她支持不住。”

    “为什么不问问刘哲凡医生?”他提议。

    “爸爸,哎!我去打电话!”心馨拍拍额头,“我怎么笨得不知道问爸爸?”

    心馨奔到秦家客厅打电话,这个时候哲凡应该在家中,哲凡是不喜欢应酬、不喜欢夜游的,以往的日子,他总在这段时间里着些医学杂志什么的。电话响了很久、很久,心馨几平失望得要放下时才有人来接听。

    “喂!刘哲凡医生诊所。”女人声音,不是哲凡。

    “我是刘心馨,爸爸在吗?”心馨问。她听不出那女人是谁。

    “哦!刘小姐,”女人的声音客气多了,“我是温太太,刘医生的管家,刘医生不在家。”

    “爸爸去了哪里?”心馨真的失望了。

    “他下午出去了就没有回来过,可能在医院,”温太太不肯定,“也可能在曾医生那儿。”

    “谢谢你,我会再打电话来。”心馨放下电话。

    秦恺站在远远的一边,默默注视着。心馨没出声,他也不问,他好像完全没有好奇心似的。

    “爸爸可能在医院。”心馨终于说,声音却是更不安了,“你说会不会是为妈妈?”

    素恺沉思一阵,他不想凭空猜测。

    “可以打去医院问问。”他说。

    “我不知道医院电话号码。”她稚气地。

    “我查。”他朝她走过采,拿起茶几上的电话簿,熟练地查看着。

    门外又有一阵自远而近的汽车声,心馨紧张地奔到窗口,车声又由近而远,她忍不住失望地叹口气,一转头,看见秦恺在打电话了。

    秦恺内心并不如外表冷淡,是吗?他一直是主动提出帮她忙的。

    讲了一阵电话,他就挂断了。

    “刘医生没有去医院。”他说。

    “那就表示妈妈不会有事!”她拍拍手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我回去了。”

    也不说再见,拿起自己的书本笔记,转身大步离开,两家人住隔壁,哪需要说再见呢?拉开门,才迈步,秦恺冷漠的与平日不大相同的声音响起来,就在她背后——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这么快?

    “如果有事,你随时叫我,”他凝视着她,眼光坦诚而善良。“我不会那么早睡。”

    “我会。”她点点头,微笑着离凡

    秦恺比她想象中好得多、容易相处得多,她以前怎么总以为他会随时随地骂人,无缘无故会赶她走呢?这真是莫名其妙、可笑的事情。

    走到她家门口,正预备进去,背后又是一阵汽车声,妈妈回来了吗?她高兴地转身,不是浣思的

    BMW ,是一辆普通的计程车,而目停在秦家门口。

    秦康!这么早?心馨顽皮地一闪身躲到暗角,如果真是秦康,让她骇他一下,报昨夜他吻她面颊的仇。

    悄悄伸出头去偷看着,下车的果然是秦康,但是他关上车门却是不立刻回家,弯着身体对着车窗不知在做什么。心馨看不清楚,好奇地移近一些,秦康怎么了,有东西掉在车上?再看一下,终于看见车厢中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心馨莫名的妒意一下子涌上来,她知道秦康有许多女朋友,却从来没真正见过,那女孩子——哎!涂得满脑的七彩化妆品,又妖及古怪,连笑都那般——肉麻,她握往了秦康的手不放,她——她想做什么?她就是什么空中小姐?

    心馨睁大了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直地盯着他们。不知道秦康说了句什么话,女孩子笑得更是——嘿,不正经!然后——然后——秦康低下头去吻了她!

    吻!心馨觉得自己心脏几乎停止,秦康居然吻那样一个女孩?那七彩的脸,他不觉得恶心??秦康——怎能在吻了心馨之后又吻那女孩?除了嫉妒,心馨还委屈,秦康竟把她和那女孩——一视同仁!

    好半天,他们才分开,秦康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女孩子挥挥手,计程车缓缓驶离。秦康微笑着拉开领带,轻松地哼着歌,踏着舞步回家,才走两步,突然看见站在门灯下的心馨。

    “嗨!小星星。”秦康毫不在意地远远对她挥手,“站在门口做什么,等我?”

    心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脸上一片凝肃,她闭紧了嘴,什么也不说。

    “咦?怎么了?”秦康发现了她的异样。“气嘟嘟的,生谁的气?过来,过来,讲给我听。”

    心馨还是不响、不动,像尊石像般。

    “小星星,不认识我了吗?我,秦康啊!”他向她走去,“到底为什么事?”

    心馨噘噘嘴,转身欲进屋子,秦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开。

    “得罪了你吗?连男朋友都不理了?”他在开玩笑。他说男朋友完全是逗着她玩的。

    “放手!”她发怒地挣扎着,“谁是你的女朋友?你别胡说八道!”

    “小星星,”秦康不由分说地拥往地的肩,“真是我得罪了你吗?我道歉,好不好?嗯!”

    心馨的心头涌上一股似喜似甜的感觉,秦康这么拥着她,低声下气地赔罪、道歉,表示——重视她的,是吗?刚才的怒气已渐渐消失,她——也没理由嫉妒那女孩的。

    “刚才那个——是谁?”她看他一眼,他漂亮的脸上有薄薄的酒意,那眼睛也就更加有几分玩世不恭了。

    “你说谁?史蒂拉?”他噘着嘴巴摇手,“别提她了,女孩子太主动很可怕!”

    “她主动——吻你?”心馨天真地睁大眼睛。

    “你——”秦康笑起采,“你偷看,是不是?好哇!小星星原来是在嫉妒了!”

    “谁说的,”心馨小脸儿一红,“谁偷看了?我刚补完数学从你家出来,我才不着那些——黄色镜头!”

    “黄色镜头?”他叫起采,“再纯洁也没有了,

    KissGood-bye,就像昨夜吻你——”

    “不许把我和那些女人排在一起!”她大声抗议了。

    “当然,当然,”他半真半假地拍拍她,“小星星是我心底惟一最亲爱的小女朋友,那些妞儿算什么?”

    “不是,我不是!”心馨的脸又红了,心里却甜得很。“你心花花的,借口开河!”

    “是不是怕你的男朋友听见生气?”他不正经地说。

    “胡扯,我没有男朋友!”心馨捂起耳朵。“我不听你胡扯,你快走,快走!”

    “偏不走,我就要待在这儿让秦恺看见!”他笑得好可恶,“让他吃醋!”

    秦恺?她呆一下,立刻醒悟他的恶作剧,脸更红了。

    “胡扯,胡扯,放——屁!”

    “哦!看不上我们秦恺,是不是?”他的脸晃到她面前,“我呢?嗯!”

    心馨又羞又窘又莫名其妙地喜悦着,秦康原是一个能吸引所有女孩子的人,何况他和心馨的感情一直很好,虽然他们之间纯洁像兄妹,他也一直当她小妹妹,然而——少女情怀,谁又弄得清、看得到的呢?

    “你——你——”心馨用力一挣,挣出了他的怀抱,一溜烟逃回屋子里,心中怦怦直跳,连大气都不敢喘。

    门外却传来一阵秦康的笑声,笑声渐远,他已回到自己家里。

    心馨回到寝室,脸红心跳犹是不能消减。她想起刚才秦康吻那女孩,想起秦康温暖的怀抱,想起秦康那似笑非笑的漂亮脸孔,想起秦康那半真半假的那些话,倒在床上,整个人都醉了。

    会有一天,秦康会是她真正的、完全属于她的男朋友吗?会吗?秦康!

    翻一个身,她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没有人能预告以后的事,然而,每一个人都能幻想、都能做梦,梦中能把一切不可能的变成可能,把平淡的涂上浓浓的色彩,梦中的一切是完美的,完美得令人沉醉。

    心馨已经醉了,醉于她的幻梦中。

    浣思和正伦从一个宴会出来,那已在深夜十一点了。

    正伦颇有酒意,一边驾着他的浅黄色莲花牌跑车,一边胡乱哼着一些曲子,他显得心情很好,刚才许多朋友都知道了他和浣思订婚的消息,一张又一张由衷祝福的笑脸使他觉得已得到了他所向往、所追寻的全世界,虽然只是哼着曲子,那歌声也是豪放不羁的。

    浣思却是沉默着。

    她没想到正伦会突然当众宣布他们订婚的事,那令她错愕和不安,她不认为在这个时候宣布是恰当的,尤其是心馨的眼泪——她也没有向正伦提抗议,反正已宣布了,抗议又有什么用?

    正伦把汽车速度减到最低,他希望延长和浣思相处的时间,他是那么全心主意地爱着浣思,就像他全心主意地、狂热地爱小提琴一样。只是,他能完全地、绝对准确地操纵着小提琴上的弦和弓,却无法摸得清浣思的性格和思想,她似乎有意无意地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汽车缓缓地驶在中山北路上,深夜了,车辆不多,没有人会在后面催促,正伦悠闲地把持着驾驶盘,他的歌声也更高亢了。

    浣思忽然觉得有点头痛,她用手指抚弄一下太阳穴,然后轻轻地摇开车窗玻璃,就在她转身开窗向外看时,远远的前面,她发现一个熟悉得令她心脏一阵猛跳的身影。

    真——会是他吗?哲凡?这个时候他早应该上床休息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着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没有理由会在深夜的街头看到他,而且——前面的那人步履蹒跚,歪歪倒倒的,好像喝醉了酒一样,哲凡是极度规律化的好医生,滴酒不沾的,那人——绝不可能是他!

    思潮和意念只在浣思心中一晃,那蹒跚的人已到了眼前,车灯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只是极短的半秒钟时间,浣思却看见并肯定,那喝醉了的人正是哲凡。

    哲凡——浣忍心神巨震,可能吗?不是幻觉吗?白日严肃、冷漠的刘哲凡医生,会是夜晚街上的醉汉?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喝酒?他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为——什么?

    “停车,请停车,”浣思下意识地叫,“停车!”

    正伦诧异地踩了煞车,怀疑地转头问:“什么事?”

    浣思深深吸一口气,平抑心中的激动与纷乱,正伦没看到哲凡,是吗?她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没有事!”

    浣思胡乱地向外张望一阵。“我以为看见一个朋友,是眼花看错了。”

    正伦摇摇头,重新开动了汽车。

    “这个时候,谁还会在中山北路上逛?除非是醉鬼!”正伦说,“你看见了谁?”

    “一个——朋友。”浣思不署可否。表面上她已恢复平静,谁知她心中乱得不可收拾?

    “朋友!”正伦不介意地一笑,“我一定不认识的。”

    “是。”浣思还在想着,是哲凡吗,是吗?

    正伦又开始唱歌,他的兴高采烈和浣思的心神不定成强烈的对比,好几次,浣思几乎不能忍受他的歌声了,她想制止他,却理智地打住了,她不愿让他看见异样。

    “浣思,抽个时间我们到伦敦去一趟,”正伦忽然说,“我想去听听伦敦交响乐团的演奏,更想见一见他们的指挥安杠比里文。”

    “安杜比里文,美亚花露的丈夫?”浣思颇感意外地,“为什么突然有这个念头?”

    “不为什么,想去就是了。”他摇摇头,“我觉得那家伙很有点才气和风格。”

    “有才气有风格的人很多。”她笑。

    “我欣赏他,他的幽默感也是一流。”他说,“那个大大的鼻子也很性格。”

    “你欣赏的,即使缺点也变成好的。”她摇摇头,思想不能完全集中。“但我发现,你的欣赏对象时时改变。”

    “有什么不妥吗?”他反问。

    “巴西作曲家兼演唱家沙杰奥文度士不一度也是你欣赏的?”她聪明地不置可否。

    “近期的他流于俗了!”他摇头,“在流行歌曲界他还可以享盛名,在艺术方面,他没有贡献。”

    “别太苛刻,艺术的定义很难下,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并不都是你。”她说。

    “嘿!你今夜很不妥协嘛!”他抗议了。

    浣思微微一笑,闭口不言。开了车窗,风吹进来,她的头痛略略好些,这些日子采总爱头痛,是工作过度吗,或是疲劳?她是否也真需要一次休息了?

    “正伦,如果不是伦敦,我或考虑旅行一次。”她说。

    “你总反对伦敦,巴黎呢!”他说,“我知道你欣赏巴黎许多街头艺术。”

    “‘左岸’的气氛令我怀念。”她摇摇头,思维飞得好远、好远,巴黎,那是她和哲凡的旧游之地,哲凡——

    “去吗?明天开始办手续了。”他看着她。

    “慢一点,哪能说起风就是雨?”她制止了,“我还不知道是否真能抽出时间呢!”

    “别让学生绑死了你,浣思,艺术的领域该宽厂,把自己困于一隅,会是步入巅峰的阻石!”他正色说。

    “别不严重了,我会再考虑。”她说。

    到了天母,到了她的家,她不给正伦再有说话的机会,她已先跳下车。

    “太晚了,快回去吧!”她压低了声音,“明天见。”

    正伦皱皱眉,浣思——可是逃避什么?

    “明天一起午餐,我们再商量旅行的事。”他说。

    “好。”她挥挥手,转身进去。

    今夜很正常,没有头痛的迹象,根本不是病,是吗?哲凡坚持要检验,只不过浪费时间而已。哲凡——

    她推开心馨的卧室望一望,小心馨己睡熟了,她退回客厅,顾不得换衣服,立刻打了电话,哲凡的。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电话,只是“喂”一声,浣思立刻知道是哲凡。

    “是我,吴浣思。”她吸一口气。

    “浣思?”哲凡似平好意外。他的声音除了一些疲乏、一些懒散外,听不出醉意——声音哪有酒意呢?“这么晚了,不舒服?”

    “不——”浣思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采,“我刚从外面回来,我刚才——似乎看见你,在中山北路上。”

    “你看见我,没弄错吗?”他的语气很特别,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相信没错。”她是认真的。

    电话里有一阵短暂的沉默。

    “就为这件事打电话来?”他问。

    “也不——全是,”她脑中迅速转动着,“当然,我希望证买一下,你不是——不喝酒的?”

    “人是会改变的。”他不直接回答。

    “我曾经以为全世界的东西都会变,除了你之外。”她语意深长。

    “你高估了我。”他似在自嘲。

    又是一阵沉默。

    “哲凡,我想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问得十分含蓄。

    “记不得了,”他却完全怪她,“这原不是个了不起的大事,开始就开始,没什么值得记忆的。”

    “你这样子——不影响工作?”她是关心他的。

    “工作不需要二十四小的!”他似乎在笑。

    “但是——医学和事业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她说。她永远忘不了这一点,这不是令他们分离的惟一理由吗?

    “是吗?”他似自问,又似问人,立刻,又不置可否地自己回答了。“是吧!”

    浣思深深吸一口气,心中的紊乱再也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了,哲凡似乎全变了,绝不是她所认识、她所熟悉的刘哲凡医生,就算今天早晨在医院见面,他也是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我——想见你,现在!”她忍不往说。

    “现在?”他意外又不能置信,“为什么?”

    “没有原因,只是要见你。”她坚定地说,“你来,或者是我去?”

    哲凡犹豫着,他不希望浣思这个时候见到他,这是他从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然而——又怎能拒绝?

    “我来——方便吗?”他终于问。

    “那么我来!”她想也不想,“我十分钟到。”

    “浣思——”他还想说什么。

    她已挂上电话,从手袋里拿出车钥匙,连衣服也不换快步奔出去,半分钟,她驾着她的

    BMW 如飞而去。

    那是她所熟悉的街道、是她熟悉的巷子、是她熟悉的屋子,就在中山北路四条通。那扇门、那个花园、那个石阶,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顺到走进去而绝无差错。有一段好长的日子,她是此地的女主人,心宁和心馨也相继在此地出生、长大。车停在高高的围墙外,她已嗅到那一阵熟悉的味道,不必抬头,她也知道那块并不大也不显眼却十分为人尊崇的白底黑字“刘哲凡医生诊所”的木牌。

    五年来,从离开的那一天起,她虽然经过此地无数次,却从末再进去,今夜——她为什么毅然来了?是为那不可能的景象?那黑夜街道口的醉汉?或是——或是——五年来耿耿的情怀?

    大门虚掩着,表示欢迎?她推开门,大步走进去。说了要来,没有理由藏头缩尾,她做任何事都喜欢大大方方、漂漂亮亮,这是她的个性。

    大厅中只亮了盏小灯,没有人。没有声音。她知道右边是哲凡的办公室——诊所。她朝左面的小客厅走去,哲凡应该在那儿等她。

    小客厅灯光柔和,只亮着一盏伞形的落地灯,那是五年多前她所选购的,哲凡就坐在灯光照不到的暗角。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沉默地在他对面坐下,四周略一打量——和五年前的陈设何曾有丝毫改变?钢琴仍在那几,丝绒窗帘还是她所喜欢的棕红色,连那沙发,也是她从丹麦订来的那一套。一刹那间,她心中涌上了一抹奇异的感觉,她可是——回家?

    “家具——保存得很好。”她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讲。

    “没有人用它们,当然不会坏。”他淡漠地说。

    他一开口,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她忍不住皱眉。

    “刚才那人真是你!”她是在叹息吗?“我实在不能相信!”

    “你也喝酒,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说。

    “不,我不在意你喝酒,只是——你破坏了形象。”她说得特别。

    “形象,谁的?”他不在意地笑,“难道我在别人心中还有形象?”

    “你——不快乐?有困难、有烦恼?”她问。她希望做到“离婚的夫妻仍是朋友”。

    “绝对没有,”他始终躲在暗角。“我各方面都正常、都好,你想得太多了。”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她固执地摇头,“你说过,一个外科医生需要一双最稳定的手,酒——你不以为会夺去你的稳定?”

    “别把我看成酒徒,我只偶尔一试!”他为自己辩白,“我始终是最好的外科医生!”

    “那么——请你过来,我要看见你的脸。”她突然说。

    他呆怔一下,他可没想到她会这样。五年来,他们很少见面,见了面也十分冷淡、生疏,今夜何其特别?

    “不必了,我喜欢这儿。”他不动。

    “为什么不给我喜到你的脸?”她有些激动了。

    “冷静些,”他疲乏地说,“冲动对你无益,看见我的脸——你能心平气和些?”

    “不,我只想看见另一个,我所陌生的刘哲凡。”她说。

    “浣思,”他苦笑,“你可是故意要我难堪?”

    “喝酒会令你难堪?它在你心目中是不正当的,对吗?既是不正当,你为什么要喝?这不矛盾?”她进逼着。

    “是矛盾吧!”他不置可否,“我希望能保有一点儿内心隐秘。

    “你保有了太多!”她叫起来,“这么多年,你可曾打开内心,让任何人了解一下?”

    “浣思,你——怎么了?”他诧异了。

    他不明白,已和正伦订了婚的浣思,为什么仍这般咄咄逼人?他们的夫妻关系早已终止,他们从来没有恨过,当然,也不该有这种——难堪——

    浣思总是令他难堪,令他——无地自容。

    “好吧!我来告诉你,昨夜——心馨哭了!”她忽然转开话题。

    “哭——为什么?”他呆怔一下。

    “相信是为正伦。”她努力想看清暗影中的他,可惜很难做到。

    “不必考虑她们,你该为自己打算。”他说。

    “我不愿太自私,”她摇头,“心馨是好女孩,我不愿在她心中留下阴影。”

    “你要我怎么做,接她来?”哲凡问。

    “我不要求你做什么,只是告诉你这件事,”她本身也是矛盾的,既不要求什么,何必又说出采?“心馨认为,没有人能代替你的位置。”

    “孩子天真的想法。”他故意笑着,“她刚才打电话来,可是我不在。”

    “她找——你?”浣思不安了,心馨可是想离开她?“你们没有直接谈话吗?”

    “没有,我只在电话留话簿看到的。”他淡淡地。

    浣思咬着唇,益发不安了,她几乎肯定心馨想离开她,心馨已明白地表示反对她再婚了,不是吗——她绝对不愿意失去心馨的,无论在任何情形下。

    “她若再找你,希望你能通知我。”她要求。

    “当然。”哲凡大方地说,“这个当然!”

    浣思心中挤塞着好多话,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说出来的似乎都是无关紧要又婆婆妈妈的,她来见哲凡,除了想证实他是否真是街上的醉汉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

    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在静夜中显得十分惊人,连哲凡也觉得意外,他呆怔半晌,才拿起电话。

    “是,我是——哦——哦,”只见他在点头,却完全看不见他的神色。“好,谢谢。”

    放下电话,他似乎整个人都改变了,醉意、疲乏和躲避在一刹间消失,他挺直了,坚强了,也绝对冷静了。

    “什么事?”浣思惊讶于他的突然改变,什么事呢?有什么事能令他在一刹那间振作起采?“谁的电话?”

    他没有立刻回答,却慢慢站起采,他刚才一亘不肯走到灯光下,一直不肯让浣思看见他的神色,此刻却自动走向她,面对面地站在她面前。

    虽然他仍有浓浓的酒昧,外表上,他已完全是刘哲凡医生,而不是街上的那个醉汉。

    “浣思,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他认真地说。

    “谁的事,我的?”浣思心中一阵猛跳,又开始不安了,“心馨的?谁打来的电话?”

    “医院。”哲凡严肃而冷静,“我命令值班的护上在得到你的检须报告时必须立刻来电话。”

    “我的检验报——告!”她的脑色也变了,“怎——样?”

    “不必担心,不是很严重的病,”他说。纯粹医生口吻。“不过——你立刻往院!”

    “住院!”浣思一震,跌坐在沙发上,“我到底有什么病?不严重为什么要住院?我——哲凡——”

    “浣思,相信我,”他稳定的手放在她的肩头,奇异地,才一接触,她就安定了。“我一定医好你。”

    “但——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病?”她还在喘息。

    “脑子里——有个小小的瘤,很幸运,它是良性的。”他说出之后,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他也在紧张啊!

    脑瘤!浣思望着他,张大的嘴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脑瘤?真——可以医好?

    “我说过,别担心,别怕。”他凝视着她,安慰得十分有力,“你发现得早,又是良性的,绝对没有问题!”

    “要——开刀?”浣思总算回过神来。

    “是!不会有疤痕,你放心——”

    “不,我不开刀,”她突然叫起来,“我不开刀,我只是头痛不可能是瘤,不可能!”

    “浣思!”他提往她的双手,“冷静些、理智些,你的激动会带给心馨姐妹不安,你不知道吗?”

    她果然平静一点,她是母亲,不能这么孩子气,然而,脑部开刀,谁能不怕?

    “一定要动手术?”她恐惧地问。

    “早日拿出来早日好,”他慎重地点头,“留在里面——怕它起变化。”

    她怔怔地沉默下采。初闻病况时的激动、恐惧已渐渐过去,她的理智回复得十分快,她在考虑另一件事了。

    “是你自己动手术?”她仰望着他,认真又郑重,“除非你做,我不信任其他任何人。”

    他心中流过一抹温暖,浣思对他的信心使他整个人都振奋起采,信心——不是他所最需要的?

    “如果可能——我一定自己替你开刀。”他说。

    如果可能——这话怎么说?“有不可能吗?”

    浣思心中涌上了怀疑,哲凡说——如果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