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1 魔术(1/2)

    一个秋雨靠微的夜晚。一辆人力车拉着我,在大森一带的陡坡间,几度爬上爬下,终于停在一处翠竹环绕的小洋房前。大门很窄,灰漆已渐剥落,借着车夫打的提灯光,见钉在门上的瓷门牌上,用日文写着:印度人马蒂拉姆·米斯拉。门上只有这块门牌是新的。

    说起马蒂拉姆·米斯拉,也许各位并不陌生。米斯拉生于加尔各答,长年致力于印度的独立,是个爱国分子。同时还师从一个著名的婆罗门,名叫哈桑·甘的人,学得一套秘诀,年纪轻轻即已成为魔术大师。恰在一个月前,经朋友介绍,我同米斯拉有了交往,一起谈论政治经济等问题。至于他变魔术,我却一次都没见过。于是,我事先写去一信,请他献艺,为我演示一下魔术,所以,今晚我催促着人力车夫,急急赶往地处大森尽头,僻静的米斯拉公寓。

    我淋着雨,借着车夫提的那盏昏暗的灯,按响了门牌下的门铃。不一会儿,门开处,一个身材矮小的日本老婆婆探出头来。是米斯拉的老女仆。

    “米斯拉先生在家吗?”

    “在,一直在恭候您呢。”

    老女仆和善可亲,说着随即带我朝门对面米斯拉的房间走去。

    “晚上好,下着雨,还难为您来寒舍,不胜欢迎。”

    米斯拉面孔黝黑,眼睛很大,蓄着一嘴柔软的胡子。他拧了拧桌上煤油灯的灯芯,精神十足地同我寒暄。

    “哪里哪里,只要能拜见阁下的魔术,这点而,何足道哉。”

    我在椅子上坐下来,四下里打量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线,照得房间阴沉沉的。

    这是一间简朴的西式房间,正中摆放一张桌子,靠墙有一个大小合用的书架。窗前还有一张茶几,此外,就只有我们坐着的椅子了。而且茶几和椅子都很陈旧,连那块四边绣着红花的漂亮桌布,如今也磨得露出线头,快要破成碎片了。

    寒暄过后,有意无意地听着外面雨打竹林的浙沥声。俄顷,老女仆端来了红茶。米斯拉打开雪茄烟盒,问道:

    “如何?来一支?”

    “谢谢。”

    我没有客气,拿起一支烟,划着火柴点上,开口问道:

    “供您驱使的那个精灵,好像是叫‘金’吧?那么等会儿我要见识的魔术,也是借助‘金’的力量么?”

    米斯拉自己也点上一支。微微地笑了笑,吐出一口烟,味道颇好闻。

    “认为有‘金’这类精灵存在,是数百年前的想法,也可以说是天方夜谭时代的神话。我师从哈桑·甘学到的魔术,您如想学,也不难掌握。其实,不外乎是一种进步了的催眠术而已。——您看,手只要这么一比划就行了。”

    米斯拉举起手,在我眼前比划了两三次,像似三角形的形状,然后把手放在桌上,竟然摘起一朵绣在桌布边上的红花。我大吃一惊,不由得把椅子挪近些,仔细端详那朵花,果然不错,直到方才,那花还是桌布上图案中的一朵。米斯拉将花送到我鼻前,我甚至嗅到一股似麝香之类的浓重气味。这委实太不可思议了,令我惊叹不已。米斯拉依然微微笑着,信手把花又放回桌布上。不用说,花一落到桌布上,又还原为原先绣成的图案,别说摘下来,就连一片花瓣也休想让它动一动。

    “怎么样,很简单吧?这回请看这盏油灯。”

    米斯拉说着,把桌上的油灯稍稍挪动一下位置,也不知什么缘故,这一挪动,油灯竟像陀螺一样,滴溜溜地转了起来。不过,油灯以灯罩为轴稳稳地立在一处,转得很猛。开头,我很担心,生怕万一着了火,可不得了,一直捏着把汗。但是,米斯拉却悠然呷着红茶,一点儿也不着慌。后来,我也干脆壮起了胆,定睛注视着愈转愈快的油灯。

    灯伞旋转时,生出一股风来,那黄黄的火焰竟在其中纹丝不动地燃着,蔚为奇观,真有说不出的美。这工夫,油灯转得飞快,最后,快得简直都看不出在转动,还以为是透明静止的呢。我忽又发现,油灯不知何时,已恢复原样,好端端的仍在桌上,灯罩不偏不倚,没有丝毫走样。

    “奇怪吗?骗骗小孩子的玩意儿罢了。如有兴趣,就再请您看点别的。”

    米斯拉回过头去,望了一眼靠墙的书架,接着,把手伸向书架,像唤人那样,动了动手指,于是,书架上的书,一册一册地动起来,自动飞到桌子上。而且那飞法,像夏日黄昏中飞来飞去的蝙蝠,展开两侧书皮,在空中翩翩飞舞。我嘴里衔着雪茄,呆呆地看着这副景象。微暗的油灯光里,一本本书任意飞翔,然后井然有序地—一在桌上堆成金字塔形。可是,等到书架上的书一本不留全部飞过来后,先飞来的那一本立即动起来,依次又飞回书架上。

    而最有趣的是,其中一本薄薄的平装书,也像翅膀一样展开书皮,轻飘飘地腾向空中,在桌上面飞过一圈后,忽然书页沙沙作响,一头栽到我腿上。我不知怎么回事,拿起来一看,是新出的一本法国小说,记得一周前刚借给米斯拉的。

    “承情借我看了这么久,多谢。”

    米斯拉仍然含笑,向我道谢。当然,此时大部分的书,都已从桌上飞回了书架。我心中恍如大梦初醒,一时忘了客套,却记起方才米斯拉的话:“我的这点魔术,您如想学,也不难掌握。”

    “您变魔术的本领,虽说早有所闻,却实在没料到会这么神奇。您方才说,像我这样的人,要学也能学会,该不是戏言吧?”

    “当然能学会。无论谁,不费吹灰之力都能学会。但惟有一点……”米斯拉话说一半,两眼紧紧盯着我,用一种不同以往的认真口吻说:

    “惟有一点,有私欲的人是学不了的。想学哈桑·甘的魔术,首先要去除一切**,您办得到吗?”

    “我想能办到。”

    我嘴上答应着,可心里总觉得不妥,但立刻又补上一句:

    “只要您肯传授。”

    但米斯拉的眼里,流露出怀疑的神色。恐怕是考虑到,再多叮嘱,会有失礼貌吧,终于落落大方地点头说:

    “好吧,我来教您。虽说简单易学,但学起来毕竟要花些时间,今晚就请在舍下留宿吧。”

    “实在太打扰了。”

    我因米斯拉肯教我魔术,十分高兴,连连向他道谢。可米斯拉对此并不在意,平静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阿婆,阿婆,今晚客人要留宿,请准备一下床铺。”

    我心里非常激动,甚至连烟灰都忘了弹掉,不禁抬眼凝望米斯拉那和蔼可亲的面孔,他正面对油灯,沐浴在一片光亮之下。

    我师从米斯拉学魔术,已一月有余。也是一个秋雨潇潇的夜晚,在银座某俱乐部的一间屋内,我和五六个朋友,围坐在火炉前,兴致勃勃地随便闲谈。

    也许这里地处东京的市中心,窗外,雨水虽将川流不息的汽车和马车车顶淋得精湿,却不同于大森,听不到雨打竹林那凄凉的声音。

    当然,窗内的欢声笑语,通亮的灯火,摩洛哥皮的大皮椅,以及光滑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