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与客谈自杀(1/2)

    好久没有替论语写文章了。编者来了信,说这回要出复刊周年纪念号了,上次的谈

    吃谈病,你都没有一个字,这回非凑凑热闹不可。限期十一月二十四晚上,必须写一点

    什么的出来。这是“死线”(Deadline)。

    现在是十一月二十四日晚上,我正站死线上,兀自写不出什么可以在论语半月刊上

    服侍看官们的文字。正在焦急,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立刻跳起身来,说:“你来得正好。”

    客人怔住了,问:“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我要写文章。”我说。

    可是客人反而更莫名其妙:“你要写文章,为什么反而说我来得正好”?

    “因为我正在写不出。”我说。

    客人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你正在写不出,厌烦得很,欢迎我来聊天,给

    你解解闷,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还没有弄清楚。”我说。“欢迎你来聊天,这不错。但并不是为了

    给我解闷。”

    “那么……”

    “是为了供给我一些文章的材料。”我赶忙拦着他说。

    客人立刻变色,随手捡起一张夜报,往沙发里一沉,管他自己看报了。

    “怎么了?敢情得罪了你?”我陪小心问。

    “岂敢岂敢,你还是写你的文章,可别跟我这里来找材料,我不愿意把我的说话写

    进去。这年头,说家常话也得秘密些,你看了菜馆里的国防部谕没有?”客人牢骚起来

    了。

    我对他瞪瞪眼,也奈何他不得。如果你不预备开口的话,还是请早去吧。否则,只

    要你说一句话,我的死线就不怕了。

    我心下想,就耐性的等着。

    果然,一会儿就给我等到了机会。他好像在报上得到什么感慨。

    “愈来愈可笑了。哼1他把报纸一扬。好像在对自己说,也像在对我说。

    “关于选举的笑话,是不是?”我赶忙奉承下去,唯恐他不再开口。

    他回头跟我一愣:“选举的笑话,即在我看来,已经不是笑话了。我说的是自杀。

    你看,一个裁缝,吞了一个铜戒指,要自杀,才吞下去,就叫茶房救命,这岂不可笑?”

    这倒并不可笑,归根结蒂,人都是要生命的,即使自杀的人亦然。但我明说这个意

    见,怕来客扫兴,又堵断了我的文料。我就改说:“不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一个失

    恋的青年,跳黄浦江自杀。才跳进水,就大叫救命了。也一样的可笑。”

    “所以,”我一听他这样说,就高兴了。至少我已经引出他的话来了。他说下去,

    “自杀也不必禁止,有许多人会得自己叫救命的。”

    “这也不然。在这个社会上,一切被禁止的事情差不多都是好的,有价值的,或者

    说是前进的。所以,愈禁止则趋而为之者愈众,关于自杀也是如此,纵然有许多人会得

    自己叫救命,但自杀的人还是在日日的多起来,因为他如果不自杀,也就不会叫救命了。”

    我的话显然引起了来客的兴趣,他调整一下坐的姿态,“你说什么:在这个社会上,

    一切被禁止的事情差不多都是好的,有价值的,或者说是前进的?这是指的什么?”

    “事实,”我说,“我没有微言大义。**,马克思主义,文汇报,学潮,黄金,

    美钞,这些都是,最近还可以加上一个民盟。许多人都在怀念它们,就因为它们都已经

    被禁止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明,当它们没有被禁止以前,它们都不是……”来客有点深

    思起来,他在开始与我辩难了。幸而我阻住了他。我说:“你是不是希望我们谈谈政治?”

    他恍然大悟,赶忙说:“不不,我们不谈那些个,你别把那些东西写进去。我们宁

    可再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