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我与文言文(1/2)

    “文学”第三卷第二号,“文学论坛”栏内有署名“惠”者作“对于所谓‘文言复

    兴运动’的估价”一文。其中有一段牵涉到我的地方,兹抄录于次:

    因此,像汪懋祖先生那样的“吉诃德先生式”的行动,实在不能给它太高的估价。

    值得严重注意的,倒是另一方面有些并不反对白话的人有意无意地在帮文言(封建思想)

    的忙。第一,“文学遗产”的名词输入以后,施蛰存先生曾经劝青年读《庄子》和《文

    逊,“利用前时代的遗产”。……

    从这寥寥的,但是非常刻毒的数语中,我计算出了作者许多不了解我(或者是故意

    “歪曲”一下)的概念。我自有生以来三十年,除幼稚无知的时代以外,自信思想及言

    行都是一贯的。我欢迎认识并了解我的思想及言行的人的公允的批判(善意恶意倒不在

    乎),但是我痛恨一些“有意无意地”曲解我的思想及言行,而陷我于预设的阱中,以

    图“请君入瓮”之快的文艺界的鬼蜮!

    署名“惠”君的这段文章,就显然是这种鬼蜮伎俩了。我不想给自己夸张,也不敢

    给自己文饰,我在这里自述我的见解,以证明“惠”君之施之于我者乃是一种超乎可恨

    以上的鬼蜮式的评断。

    第一,我要说明,我在去年应大晚报之征求而填的一枚卡片,是注明了希望·研·

    究·文·学·的·青·年读一读《庄子》与《文逊这两部书的。后来我这个意思不幸

    而引起了一场大笔战,在攻击我的许多文章中,大约可分为两种:一、说我是在劝青年

    读古书,即提倡文言文;二、说我的见解不行,研究文学不必看古书,尤其是《庄子》

    与《文逊这两部书。在这两类敌人中间,我当然认为第一类是一些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的鬼蜮,而第二类是值得尊敬的。

    现在,汪懋祖君主张中小学应读文言,这种荒谬的见解,我当然也是不表同意的,

    然而“惠”君却轻轻地把我与汪懋祖君一比较,断定我的罪状比汪懋祖君更大,而是

    “值得严重注意的”。这种见解,究竟依据于何种概念呢?难道我“希望研究文学的青

    年读一遍《庄子》与《文逊”,其影响竟比“主张全国中小学生读文言书”更大更恶

    吗?

    第二,据“惠”君的文章看起来,似乎我的希望文学青年读《庄子》与《文逊乃

    是一种“投机”行为,以为我就趁此机会标榜《庄子》与《文逊是我们的“文学的遗

    产”了。这个见解是使我不禁苦笑的。以前曾经有过许多关于这所谓“文学的遗产”的

    讨论,朋友们来问我的意见,我终是沉默着,不敢作声,因为我晓得我即使有一种自信,

    但是人家一定都要痛斥之的。在文艺上,我一向是个孤独的人,我何敢多撄众怒?然而

    现在却不得不在这里向“惠”君说明我对于这所谓“文学的遗产”的意见了。

    我根本不承认“文学的遗产”这个名词!

    所谓“文学的遗产”这个奇特的名词,原是从苏俄来的。正如他们的文艺理论(或

    曰政策)一样,苏俄对旧时代文学的态度是常常在变动的。当十月革命初成功以后,一

    切都需要是属于新兴阶级的,于是旧时代的一切文学都被摈弃了,“反革命的”,“资

    产阶级的”,“封建思想的”,诸如此类的罪名都整堆地抛上一切旧时代文学作品及作

    家身上去。及至五年计划,逐渐成功,革命时代的狂气逐渐消散,无产阶级逐渐沾染了

    资产阶级的“余毒”,再回头来读读旧时代的文学作品,才知道它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意思的东西。于是,为了文饰以前的愚蠢的谬误起见,巧妙地想出了“文学的遗产”这

    个名词来作为承认旧时代文学的“理论的根据”。关系这种情形,我们可以拿苏俄对于

    莎士比亚的态度来做例。苏俄最初是“打倒莎士比亚”,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