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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玲的“傲气”(2/2)

多全是从文学革命发展到政治革命的进步青年,但在男女

    同学之间,还多少有些封建主义残余思想的拘束。学校搬到西摩路(今陕西北路)之后,

    女生宿舍较为像样。有一次,望舒因事要通知女同学,他就冒冒失失地闯进女生宿舍,

    坐在一位女同学的床上。他也看不出那位女同学的脸色。他走后,那位女同学把床上的

    被褥全部换掉。即此一例,就可以体会丁玲所谓“傲气”,这是一九二○年代大学中女

    生对男生的“傲气”。

    另外一方面,丁玲还有意识形态上的“傲气”。她自负是一个彻底解放了的女青年,

    从她的谈话中可以知道,她在一九二三年的上海大学,崇拜的是施存统。施存统是因为

    发表了一篇《非孝》的文章,而被浙江第一师范开除的。他提倡“非孝”被守旧分子认

    为是“大逆不道”。而青年人却认为是最激进的反封建。施存统因鼓动“非孝”而暴得

    大名,来当了上海大学的“教授”。在那时候,施存统的社会名望高于瞿秋白,所以丁

    玲“常常去他那里玩”,而瞿秋白在丁玲的认识里,还只是“觉得还是可以与之聊天的”。

    到了一九二四年,瞿秋白在社会学系讲课的声望超过了施存统。王剑虹又和瞿秋白

    接近,终于和瞿秋白结婚。也许,从此以后,丁玲才改变了对瞿秋白的评价。在丁玲的

    谈话里,有二处提到瞿秋白。从前后二段的语气中,也可以体会到这一情况。

    一九二四年暑假后,丁玲离开上海大学而到了北京。据她的谈话,这次北游,是为

    了北京的“思想好”。这也反映出她在上海大学时,对我们这些上海青年是瞧不起的。

    她在北京的时候,认识了胡也频,并与胡同居,又开始写《莎菲女士的日记》等轰动一

    时的小说。直到胡也频牺牲之后,丁玲才明显转向,从《水》开始,改变了她的创作方

    向。从这些现象中,的确有许多人以为丁玲的转向是胡也频牺牲的影响。但这回丁玲的

    谈话却说:“事实上,在北京时,我是左的,胡也频是中间的,沈从文是右的。”又说:

    “胡也频在认识我以前,没有认识一个革命者。他对鲁迅是佩服的,但是思想上与鲁迅

    差一截。”这些话,我可以证明是真实的。从一九二八年到一九三一年,丁玲和胡也频

    同住在上海,我和望舒和他们俩接触的机会较多。丁玲还显得是一个“莎菲女士”的姿

    态,没有表现出她的政治倾向。胡也频却十足是个小资产阶级文学青年,热心的是写诗,

    写小说,拿到稿费,就买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一九三一年二月七日的噩耗传来,我们

    都有些意外,不相信他会成为无产阶级革命的烈士。当然,冯雪峰是知道的,但他从来

    没有谈起过。

    丁玲的革命思想,成熟得早于胡也频,胡也频参加革命工作,是丁玲和冯雪峰的影

    响。但丁玲在文学创作上的转向革命,却表现在胡也频牺牲之后。

    这就是丁玲在上海大学时对我们的“傲气”的来历。可能她在一九二八——一九三

    一年间,还有这种“傲气”,不过当时我们已彼此过从较密,她也有点收敛或隐匿吧。

    一九八八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