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课排在清晨第一小时,多数学生常常迟到。一个冬天,某
君到至公堂去上课,一个学生也没有。等了一二十分钟,才陆续地赶到了。某君便指着
这个匾额对学生说:“这里本应该有乾坤正气。可是我来的时候,既不见一个‘乾’,
也不见一个‘坤’,只有我这么一团‘正气’而已。”这是至今还流传在学生口中的幽
默话,现在呢,我想这孕育乾坤正气的大堂也该毁于敌机了吧。
在会泽院之东,校长住宅之前,有一个小小的六角亭子,这是风节亭。我常常劝在
那亭子里温读功课或晒太阳的学生抬起头来读一读那块小匾额上的文字。原来这是明末
滇贤王锡衮殉节之处。王锡衮,禄丰人,天启壬戌进士,官至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
致仕后适逢沙定洲之乱。沙定洲把他拘禁起来,逼他草奏表,请朝廷正式任命他为云南
藩镇。王锡衮不屈于威逼虐刑,在这风节亭上作诗一首,绝食而死。这可以算是云南文
人之不为伪组织恶势力所移的一个典型。当此国难时期,这个凛凛有生气的亭子屹立在
西南一大学府中,实在是对于青年颇有意义的事。然而这个亭子早已欹斜了,早已用三
根木头支撑着危局了。经过了这一次的炸震,我想,它即使没有直接受到炸弹,也该已
倒坍了吧。
明末永历帝到云南的时候,这贡院又曾经做过这个末代帝王的最后一个行宫。云南
大学所可以纪念的倒并不是这一段使人感慨的史实,而是改作行宫的时候所张挂的一副
门联。这也是袁树五先生告诉我们的。那联语曰:“文运天开,风虎云龙际会;贤关地
启,碧鸡金马光辉。”我觉得这副对联很表示了当时的云南,真是一个中兴根据地的气
象。如果吴三桂稍稍有一点国家民族观念,而不演出金蝉寺那一幕叛逆的悲剧来,明朝
是不会亡的。然而,明朝终于还是亡掉了。贡院的行宫又冷落下去成为清朝的贡院。渐
渐地这贡院又热闹起来,许多文士想从那里在新朝中求官觅爵。热闹了二百余年又冷落
下去,到最近又成为抗战建国的文化机关。如今这个文化机关又被摧残了。抱着残书,
不免要开始过一种艰苦的流离迁徙生涯的一二千大学生,现在正作何感想呢?如果一想
到五华山上,平西王的宫殿也已成为陈迹,我想他们总应该毅然地决定其前路吧。我在
这里寄予无限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