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鱼菜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汉书 > 王贡两龚鲍传第四十二

王贡两龚鲍传第四十二(1/2)

    【说明】本传叙述王吉(附其子王骏、其孙王崇)、贡禹、龚胜、龚舍、鲍宣(附唐林、薛方)等人的事迹。这是一篇所谓“清节之士”的类传。王吉,兼通《五经》,曾数谏昌邑王刘贺。宣帝时奏言外戚不宜居位,又请除任子之令,去角抵,减乐府,省尚方,示天下以俭。宣帝不采纳,遂称病免归。平生号称清廉,然自奉甚奢。贡禹,明经有德行。元帝时,以天下穷困,上疏奏请减损乘舆服御器物。官至御史大夫,数月卒。在位数言得失,但谈崇节俭,而不言去谗佞。龚胜,少好学明经,为官,数言制度太奢,刑罚太深,赋敛太重,又劾奏董贤淆乱制度,由是件旨,谢病免归。后不应王莽之征,绝食而死。龚舍,与龚胜同为楚国人,相友,并以名节著称。鲍宣,好学明经。哀帝时为谏大夫,上书谏争,谓民有“七亡七死”,切中时弊。任司隶,以摧辱丞相闭门不纳使者事下狱,受刑。后受王莽迫害,自杀。班固集此数人为传,序举古代自洁之士,未论当时清名之士,表明传旨。指出将相名臣多“怀禄耽宠”,故“清节之士于是为贵”,又说,“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意谓个人品行尚可而不能拯救世弊,可谓中肯之论。     昔武王伐纣,迁九鼎于洛邑(1),伯夷、叔齐薄之(2),饿死于首阳(3),不食其禄,周犹称盛德焉。然孔子贤此二人,以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也(4)。而《孟子》亦云:“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莫不兴起,非贤人而能若是乎(5)!”  (1)九鼎:古代象征国家政权的传国之宝。洛邑:在今河南洛阳市东北。(2)伯夷、叔齐:据传是商末两个义士。薄:鄙薄,(3)首阳:山名。所处众说不一。(4)“不降其志”二句:见《论语·微子篇》。(5)“闻伯夷之风者”等文句:见《孟子·尽心章下》,文句略有不同。  汉兴有园公、绮里季、夏黄公、角里先生(1),此四人者,当秦之世,避而入商洛深山(2),以待天下之定也。自高祖闻而召之,不至。其后吕后用留侯计,使皇太子卑辞束帛致礼,安车迎而致之。四人既至,从太子见,高祖客而敬焉,太子得以为重,遂用自安。语在《留侯传》(3)。  (1)园公、绮里季、夏黄公、角(lù)里先生:此四人合称“四皓”,始见于《史记·留侯世家》。(2)商洛:山名。大约在今陕西商县境内。(3)《留侯传》:即本书卷四十《张良传》。  其后谷口有郑子真(1),蜀有严君平(2),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成帝时,元舅大将军王凤以礼聘子真,子真遂不诎而终(3)。君平卜筮于成都市(4),以为“卜篮者贱业,而可以惠众人。有邪恶非正之间,则依蓄龟为言利害。与人子言依于孝,与人弟言依于顺,与人臣言依于忠,各因势导之以善,从吾言者,已过半矣。”裁(才)日阅数人(5),得百钱足自养,则闭肆下帘而授《老子》(6)。博览亡(无)不通,依老子、严周之指著书十余万言(7)。扬雄少时从游学(8),以(已)而仕京师显名(9),数为朝迁在位贤者称君平德。杜陵李强素善雄(10),久之为益州牧(11),喜谓雄曰:“吾真得严君平矣。”雄曰:“君备礼以待之,彼人可见而不可得诎也。”强心以为不然。及至蜀,致礼与相见,卒不敢言以为从事,乃叹曰:“扬子云诚知人!”君平年九十余,遂以其业终,蜀人爱敬,至今称焉。及雄著书言当世士,称此二人。其论曰:“或问: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盍势诸(12)?名,卿可几(冀)(13)。曰:君子德名为冀(14)。梁、齐、楚、赵之君非不富且贵也(15),恶乎成其名(16)!谷口郑子真不诎其志,耕于岩石之下,名辱于京师,岂其卿!岂其卿?楚两龚之洁(17),其清矣乎!蜀严湛(沉)冥(18),不作苟见(现),不治苟得(19),久幽而不必其操(20),虽随(隋)、和何以加诸(21)?举兹以旃(22),不亦宝乎!”  (1)谷口:县名。在今陕西礼泉县东北。郑子真:姓郑,名朴,字子真。见《三辅决录》。(2)严君平:姓严,名尊,字君平。见《三辅决录》。(3)遂:犹竟。(4)成都:县名。今四川成都市。(5)阅:历也。(6)肆:市肆。(7)严周:即庄周。(8)扬雄:本书有其传。(9)以:与“已”同。(10)杜陵:县名。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南。(11)益州:地当今四川、云南、贵州等地区。(12)盍(ké):何不。(13)卿:谓卿相。(14)德名为冀:犹言德名是冀(杨树达说)。(15)梁、齐、楚、赵之君:指当时诸侯王。(16)恶(wū):何;怎么。(17)两龚:龚胜、龚舍。(18)蜀严:蜀郡严君平。沉冥:深沉冥默。(19)不作苟见,不治苟得:不为苟显之行,不事苟得之业。苟:苟且。(20)操(cāo,旧读cào):操守,节操。(21)隋、和:隋侯珠、和氏壁。诸:之也。(22)举兹以旃:言举此人而用之。旃:犹“之”。  自园公、绮里季、夏黄公、角里先生、郑子真、严君平皆未尝仕,然其风声足以激贪励俗,近古之逸民也。若王吉、贡禹、两龚之属,皆以礼让进退云。  王吉字子阳,琅邪皋虞人也(1)。少好学明经,以郡吏举孝廉为郎,补若卢右丞(2),迁云阳令(3)。举贤良为昌邑中尉(4),而王好游猎(5),驱驰国中,动作亡(无)节,吉上疏谏,曰(6):  (1)琅邪:郡名。治东武(今山东诸城)。皋虞:县名。在今山东即墨东北。(2)若卢右丞:官名。主治库兵。属少府。(3)云阳:县名。在今陕西淳化西北。(4)昌邑中尉:昌邑王国的中尉,掌王国武职。(5)王:指昌邑王刘贺。(6)上书谏,曰:下文为工吉《谏昌邑王疏》。  臣闻古者师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诗》云:“匪风发兮,匪车揭兮,顾赡周道,中心兮(1)。”说曰:是非古之风也,发发者;是非古之车也,揭揭者。盖伤之也。今者大王幸方与(2),曾不半日而驰二百里,百姓颇废耕桑,治道牵马,臣愚以为民不可数变也。昔召公述职(3),当民事时,舍于棠下而听断焉(4)。是时人皆得其所,后世思其仁恩,至乎不伐甘棠,《甘棠》之诗是也(5)。  (1)“匪风发兮”等兰句:见《诗经·桧·匪风》。匪:通“彼”。发:犹发,发,象疾风声。揭:犹揭揭,疾驰貌。顾瞻:回首远望。周道:大道。怛:悲悼。(2)方与:县名。在今山东鱼台县西。属昌邑王国。(3)召公;名奭。西周大臣。主管自陕以西地区。(4)舍:止息。棠:甘棠,也叫棠梨。(5)《甘棠》:诗篇名。歌颂召伯之作,见《诗·召南》。  大王不好书术而乐逸游,冯(凭)式(轼)搏衔(1),驰骋不止,口倦乎叱咤(2),手苦于箠辔(3),身劳乎车舆;朝则冒雾露,昼则被尘埃,夏则为大暑之所暴炙,冬则为风寒之所匽(偃)薄(4)。数以耍脆之玉体犯勤劳之烦毒(5),非所以全寿命之宗也(6),又非所以进仁义之隆也(7)。  (1)撙(zǔn):勒住。衔:马勒。(2)叱咤(chìzhà):怒斥;呼喝。(3)塞(chuí):马鞭。(4)薄:迫也。(5)耎(ruǎn):软弱。(6)宗:本也。(7)隆:高也。  夫广夏(厦)之下,细旃(毡)之上,明师居前,劝诵在后,上论唐虞之际,下及殷周之盛,考仁圣之风,习治国之道,䜣䜣焉发愤忘食(1),日新厥德,其乐岂徒衔橛之间哉(2)!休则俯仰诎信(屈伸)以利形(3),进退步趋以实下(4),吸新吐故以练臧(脏)(5),专意积精以适神(6),于以养生,岂不长哉!大王诚留意如此,则心有尧舜之志,体有乔松之寿(7),美声广誉登而上闻(8),则福禄其辏(臻)而社稷安矣(9)。  (1)訚訚(yínyín):敬谨貌。(2)衔橛(jué):马衔。(3)形:身体。(4)下:指下肢。实下:谓健足。(5)练:谓练气。脏:五脏。(6)适:和也。(7)乔、松:传说为仙人伯乔与赤松之。(8)登:升也。(9)臻:至也。  皇帝仁圣(1),至今思慕未怠(2),于宫馆囿池戈猎之乐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圣意。诸侯骨肉,莫亲大王,大王于属则子也(3),于位则臣也,一身而二任之责加焉,恩爱行义孅(纤)介有不具者(4),于以上闻,非飨(享)国之福也。臣吉愚戆,愿大王察之。  (1)皇帝:指昭帝。(2)思慕:谓思慕晏驾未久之武帝。(3)于属则子;在亲属关系上犹子。古时兄弟之子犹子。(4)纤介:细微。  王贺虽不遵道,然犹知敬礼吉,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无情(1),中尉甚忠,数辅吾过。使谒者千秋赐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其后复放从(纵)自若。吉辄谏争(诤),甚得辅粥之义。虽不治民(2),国中莫不敬重焉。  (1)造行:谓所作所为。(2)不治民:汉诸侯王国之中尉掌武职,不治民;由内史治民。  久之,昭帝崩,亡(无)嗣,大将军霍光秉政,遣大鸿胪宗正迎昌邑王(1)。吉即奏书戒王曰:“臣闻高宗谅闇,三年不言(2)。今大王以丧事征,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勿有所发(3)。且何独丧事,凡南面之君何言哉?天不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4),愿大王察之。大将军仁爱勇智(5),忠信之德天下莫不闻,事孝武皇帝二十余年未尝有过。先帝弃群臣,属(嘱)以天下,寄幼孤焉,大将军抱持幼君襁褓之中(6),布政施教,海内晏然,虽周公、伊尹亡(无)以加也(7)。今帝崩亡(无)嗣,大将军惟思可以奉宗庙者,攀援而立大王(8),其仁厚岂有量哉!臣愿大王事之敬之,政事一听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愿留意,常以为念。”  (1)大鸿胪、宗正:大鸿胪史乐成、宗正刘德。(2)高宗谅,三年不言:《论语·宪问篇》有“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之说。谅:亦作“谅阴”、“亮阴”,指帝王居丧。一说指守丧之处。(3)发:谓发言:指发号施令而言。(4)天不言三句:《论语·阳货篇》称“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故王吉引之。(5)大将军:指霍光。(6)襁褓:襁,用以络负的布幅;褓,用以裹覆小儿的被,泛称背负小儿之物。(7)周公:周之贤臣。伊尹:商之贤臣。(8)援:引也。  王既到,即位二十余日以行yín乱废(1)。昌邑群臣坐在国时不举奏王罪过,令汉朝不闻知,又不能辅道(导),陷王大恶,皆下狱诛。唯吉与郎中令龚遂以忠直数谏正得减死,髠为城旦(2)。  (1)(昌邑王)以行yín乱废:详见《武五子传》。(2)髠(kūn):古代一种剃去头发的刑罚。城旦:秦汉的一种刑罚。四岁刑。罪犯髠钳,输边筑长城,白日御寇,夜晚筑城。  起家复为益州刺史,病去官,复征为博士、谏大夫。是时宣帝颇修武帝故事,宫室车服盛于昭帝。时外戚许、史、王氏贵宠,而上躬亲政事,任用能吏。吉上疏言得失,曰(1):  (1)上疏言得失,曰:下文为王吉《言宣帝得失疏》。  陛下躬圣质,总万方,帝王图籍日陈于前,惟思世务,交兴太平。诏书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谓至恩,未可谓本务也(1)。  (1)本务:谓政务之本。  欲治之主不世出(1),公卿幸得遭遇其时,言听谏从,然未有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者也(2)。其务在于期会簿书(3),断狱听讼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  (1)不世出:意谓世上不常见。(2)三代:夏、商、周。(3)其务在于期会薄会:意谓处理日常公务。  臣闻圣王宣德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备,难以言治;左右不正,难以化远。民者,弱而不可胜(1),愚而不可欺也(2)。圣主独行于深宫,得则天下称诵之,失则天下咸言之。行发于近,必见于远,故谨选左右,审择所使;左右所以正身也,所使所以宣德也。《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3)。”此其本也。  (1)弱而不可胜:虽然软弱而不可压倒之。(2)愚而不可欺;虽然遇昧而不可欺侮之。(3)“济济多士”二句:见《诗经·大雅·文王》。济济:多而整齐貌。多士:众臣。  《春秋》所以大一统者,**同风(1),九州共贯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礼义科指可世世通行进也,独设刑法以守之。其欲治者,不知所繇(由),以意穿凿,各取一切,权谲自在(2),故一变之后不可复修也。是以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户异政,人殊服,诈伪萌生(3),刑罚亡(无)极,质朴日销,恩爱浸薄。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4)”,非空言也。王者未制礼之时,引先王礼宜于今者而用之。臣愿陛下承天心,发大业,与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旧礼,明王制,驱一世之民济之仁寿之域,则俗何以不若成康(5),寿何以不若高宗(6)?窃见当世趋务不合于道者,谨条奏,唯陛下财(裁)择焉。  (1)**:指天地与四方。同风:其与下文“共贯”,谓共同的风习。(2)不知所由等句意:谓事不师古,而自任权谲。自在:当作“自任”(王念孙说)。(3)萌生:言杂出如草木初生。(4)“安上治民”二句:见《礼记·经解篇》。(5)成康:周成王、周康王。旧称成康之世为治世。(6)高宗:殷王武丁。传说其享国百年。  吉意以为“夫妇,人伦大纲,夭寿之萌也。世俗嫁娶太早,未知为人父母之道而有子,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1)。聘妻送女亡(无)节,则贫人不及,故不举子。又汉家列侯尚公主(2),诸侯则国人承翁主(3),使男事儿,夫诎于妇,逆阴阳之位,故多女乱。古者衣服车马贵贱有章,以褒有德而别尊卑,今上下僭差,人人自制,是以贪财诛利(4),不畏死亡。周之所以能致治,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于冥冥(5),绝恶于未萌也。”又言“舜、汤不用三公九卿之世而举皋陶、伊尹(6),不仁者远。今使俗吏得任子弟(7),率多骄骜(傲),不通古今,至于积功治人,亡(无)益于民,此《伐檀》所为作也(6)。宜明选求贤,除任子之令(9)。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财(10),不宜居位。去角抵(11),减乐府(12),省尚方(13),明视(示)天下以俭。古者工不造雕瑑(14),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独贤,政教使之然也。民见俭则归本,本立而末成。”其指如此,上以其言迂阔,不甚宠异也。吉遂谢病归琅邪。  (1)世俗嫁娶太早等句:此论符合生理学,颇有社会教育意义。(2)尚公主:列侯娶天子女曰“尚公主”。(3)承翁主:国人娶诸侯女曰“承翁主”。(4)诛:求也。(5)冥冥:言未有端绪。(6)世:嗣也。皋陶:传说是舜之臣,掌刑狱。 (7)俗:疑为衍字(王念孙说)。(8)《伐檀》:《诗·魂风》篇名。此为劳动者讽刺剥削者不劳而获,过着寄生虫生活之诗。 (9)除任子之令:废除官吏得保任子弟的法令。(10)外家:指外戚。(11)角抵:秦汉时一种杂技,似今之摔跤。(12)乐府:汉代主管音乐的官署。(13)尚方:官方。掌管制造与供应帝王所用器物。(14)瑑(zhuàn):玉器上隆起的雕纹。  始吉少时学问,居长安。东家有大枣树垂吉庭中,吉妇取枣以啖吉(1)。吉后知之,乃去妇。东家闻而欲伐其树,邻里共止之。因固请吉令还妇。里中为之语曰:“东家有树,王阳妇去;东家枣完,去妇复还。”其厉(励)志如此。  (1)啖(dàn):给……吃。  吉与贡禹为友,世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1)”,言其取(趣)舍同也(2)。元帝初即位,遣使者征贡禹与吉。吉年老,道病卒,上悼之,复遣使者吊祠云。  (1)弹冠:喻即将入仕。(2)趣舍:犹言行止。  初,吉兼通《五经》(1),能为驺氏《春秋》(2),以《诗》、《论语》教授,好梁丘贺说《易》,令子骏受焉(3)。骏以孝廉为郎(4)。左曹陈咸荐骏贤父子(5),经明行修,宜显以厉(励)俗。光禄勋匡衡亦举骏有专对材(6)。迁谏大夫,使责淮阳宪王(7)。迁赵内史(8)。吉坐昌邑王被刑后,戒子孙毋为王国吏,故骏道病,免官归。起家复为幽州刺史,迁司隶校尉,奏免丞相匡衡(9),迁少府(10)。八岁,成帝欲大用之,出骏为京兆尹(11),试以政事。先是京兆有赵广汉、张敞、王尊、王章(12),至骏皆有能名,故京师称曰:“前有赵、张、后有三王(13)。”而薛宣从左冯翊代骏为少府(14),会御史大夫缺,谷永奏言(15):“圣王不以名誉加于实效(16)。考绩用人之法,薛宣政事已试。”上然其议。宣为少府月余,遂超御史大夫(17),至丞相。骏乃代宣为御史大夫,并居位。六岁病卒,翟方进代骏为大夫(18)。数月,薛宣免,遂代为丞相。众人为骏恨不得封侯。骏为少府时,妻死,因不复娶,或问之,骏曰:“德非曾参(19),子非华、元(20),亦何敢娶?”  (1)《五经》:《诗》、《书》、《易》、《礼》、《春秋》。(2)驺氏《春秋》:《艺文志》著录《驺氏传》十一卷。驺氏:即邹氏。(3)令子骏受焉:周寿昌曰,王骏不及梁丘贺时,实受《易》学于贺之子临。(4)孝廉:汉代选举官吏的一种科目,也指称所选之人。(5)左曹:加官。受理尚书事。贤父子:犹言贤父之子。(6)匡衡:本书卷八十一有其传。当时;谓为使应对,能随机行事。(7)使责淮阳宪王:详见本书卷八十淮阳完王刘钦传。(8)赵内史:赵王国的内史,主管民政。(9)奏免匡衡:详见本书《匡衡传》。(10)少府:官名。掌山海池泽收入及皇室手工业制造,为皇帝的私府。(11)京兆尹:官名。掌治汉代京兆地区。(12)京兆:汉代京畿的行政区划名,为三辅之一,即今西安市以东至华阴县之地。(13)以上三十三字,乃文中自注(杨树达说)。(14)左冯翊:官名。掌治三辅之一左冯翊地区。(15)谷永:本书卷八十五有其传。谷永之奏,详具本书卷八十三恭宣传。(16)已试:意谓有实效。(17)超:破格任用之意。(18)翟方进:本书有其传。大夫:即御史大夫。(19)曾参:字子舆。孔子弟子。据说他为人有德行。(20)华、元:曾参二子之名。  骏子崇以父任为郎,历刺史、郡守,治有能名。建平三年(1),以河南太守征入为御史大夫数月(2)。是时成帝舅安成恭侯夫人放寡居,共(供)养长信宫,坐祝诅下狱,崇奏封事,为放言。放外家解氏与崇为婚,哀帝以崇为不忠诚,策诏崇曰:“朕以君有累世之美(3),故逾列次(4)。在位以来,忠诚匡国未闻所繇(由)(5),反怀诈谖之辞(6),欲以攀救旧姻之家,大逆之辜,举错(措)专恣(7),不遵法度,亡(无)以示百僚。”左迁为大司农(8),后徙卫尉左将军(9)。平帝即位,王莽秉政,大司空彭宣乞骸骨罢,崇代为大司空,封扶平侯。岁余,崇复谢病乞骸骨,皆避王莽,莽遣就国。岁余,为傅婢所毒(10),薨,国除(11)。  (1)建平三年:前4年。(2)河南:郡名。治洛阳(在今河南洛阳市东北)。(3)累世之美:谓五崇自祖及身皆有名声。(4)逾列次:指以京兆尹超迁御史大夫而言。(5)由:从也。(6)谖(xuān):欺诈。(7)举错,同“举措”。举止。(8)左迁:降职。(9)卫尉:官名。汉九卿之一。掌管宫门警卫,主南军。(10)傅婢:近幸之婢。 (11)国除:不能正终,故除其国(周寿昌说)。  自吉至崇,世名清廉,然材器名称稍不能及父,而禄位弥隆。皆好车马衣服,其自奉养极为鲜明,而亡(无)金银绣之物。及迁徙去处,所载不过囊衣(1),不畜(蓄)积余财。去位家居,亦布衣疏(蔬)食(2)。天下服其廉而怪其奢,故俗传“王阳能作黄金(3)。”  (1)囊衣:一囊之衣。(2)疏食:指蔬菜和谷类。(3)俗说“王阳能作黄金”:班固引谣俗以广异闻。俗传以王氏不事蓄积而车服鲜明,故谓其能作黄金以给用。  贡禹字少翁,琅邪人也。以明经洁行著闻,征为博士,凉州刺史(1),病去官。复举贤良(2),为河南令(3)。岁余,以职事为府官所责(4),免冠谢。禹曰:“冠一免,安复可冠也!”遂去官。  (1)凉州:地当今甘肃、青海东部、宁夏南部等地区。(2)复举贤良;杨树达说:“观禹奏事,持议与桓宽《盐铁论》所述文学贤良多同,则禹举贤良疑在昭帝始元五年,而禹尝与盐铁议也。”(3)河南:县名。今河南洛阳市。(4)府:指太守之府。  元帝初即位,征禹为谏大夫(1),数虚己问以政事。是时年岁不登,郡国多困,禹奏言(2):  (1)征禹为谏大夫:禹为谏大夫,为石显所荐,详见本书《佞幸传》。杨树达说,“禹为谏大夫,劾奏刘向,见《向传》,疑其事亦承石显旨为之,班氏以礼让进退称禹,非其实也。” (2)奏言:下文为贡禹《奏宜仿古自节》。  古者宫室有制,宫女不过九人(1),袜马不过八匹(2);墙涂而不雕(3),木摩而不刻,车舆器物皆不文画,苑囿不过数十里,与民共之;任贤使能,什一而税,亡(无)它赋敛繇(徭)戍之役,使民岁不过三日,千里之内自给,千里之外各置贡职而已(4)。故天下家给人足,颂声并作。  (1)官女不过九人:此即《公关》诸侯一聘九女之义(吴恂说)。(2)秣马:养马。秣,牲口的饲料。(3)雕:这里解为绘画。(4)置贡职:规定向朝廷交纳贡品的义务。  至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循古节俭,宫女不过十余,厩马百余匹。孝文皇帝衣绨履革,器亡(无)雕文金银之饰。后世争为奢侈,转转益甚,臣下亦相放(仿)效,衣服履裤刀剑乱于主上,主上时临朝入庙,众人不能别异,甚非其宜。然非自知奢僭也,犹鲁昭公曰:“吾何僭矣(1)?”  (1)“吾何僭矣”:见《春秋公羊传》昭公二十五年。  今大夫僭诸侯,诸侯僭天子,天子过天道,其日久矣(1)。承衰救乱,矫复古化,在于陛下。臣愚以为尽如太古难,宜少放(仿)古以自节焉。《论语》曰:“君子乐节礼乐(2)。”方今宫室已定,亡(无)可奈何矣,其余尽可减损。故时齐三服官输物不过十笥(3),方今齐三服官作工各数干人,一岁费数巨万。蜀广汉主金银器(4),岁各用五百万。三工官官费五千万(5),东西织室亦然(6)。厩马食粟将万匹。臣禹尝从之东宫(7),见赐杯案,尽文画金银饰(8),非当所以赐食(饲)臣下也(9)。东宫之费亦不可胜计。天下之民所为大饥饿死者,是也。今民大饥而死,死又不葬,为犬猪食。人至相食,而厩马食粟,苦其大肥,气盛怒至,乃日步作之(10)。王者受命于天,为民父母,固当若此乎!天下见邪?武帝时,又多取好女至数千人,以填后宫。及弃天下,昭帝幼弱,霍光专事,不知礼正,妄多臧(藏)金钱财物,鸟兽鱼鳖牛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尽瘗臧(藏)之,又皆以后宫女置于园陵(11),大失礼,逆天心,又未必称武帝意也。昭帝晏驾(12),光复行之。至孝宣皇帝时,陛下恶有所言,群臣亦随故事(13),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取(娶)女皆大过度,诸侯妻妾或至数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数十人,是以内多怨女,外多旷夫(14)。及众庶葬埋,皆虚地上以实地下。其过自上生(15),皆在大臣循故事之罪也。  (1)大夫僭诸侯等句:此说取意于《公羊传》。今本《公羊传》昭公二十五年云:“诸候僭天子,大夫僭于诸侯,久矣。”《周礼考工记》贾疏引传文有“天子僭天”句。贡禹所言“过天道”,即“僭天”之意(参考杨树达说)。(2)“君子乐节礼乐”:见《论语·季氏篇》。原文是“益者三乐,……乐节礼乐……”(3)齐三服官:《地理志》称齐郡临淄县有服官,专为皇室制三服(春服、夏服、冬服)。筒:盛衣竹器。(4)蜀、广汉:皆郡名。(5)三工官:历来各说不一。陈直说:“疑为考工令、尚方令、及上林令中之工官。”似数此说为长。官费五千万:言三工官各岁费五千万。(6)东西织室:织室,是汉代掌管皇室丝帛织造的官符。在未央宫,有东西织室,设令、史,属少府。(7)从之东官:从天子往太后宫。(8)尽文画金银饰:指器口饰以金银彩绘的漆器。(9)食:通“饲”,给人吃。(10)步作:谓遛马。(11)以后宫女置于园陵:何焯说,宫人奉陵,自孝武茂陵始,昭宣循之,遂为故事。(12)晏驾:古代皇帝死称“崩”、称“晏驾”。(13)随故事:谓循旧例。 (14)旷夫:犹今言光棍。(15)上:指天子。  唯陛下深察古道,从其俭者,大减损乘舆服御器物,三分去二(1)。子产多少有命,审察后宫,择其贤者留二十人,余悉归之。及诸陵园女亡(无)子者,宜悉遣(2)。独杜陵宫人数百(3),诚可哀怜也,厩马可亡(无)过数十匹。独舍长安城南苑地以为田猎之囿(4),自城西南至山西至鄠皆复其田(5),以与贫民。方今天下饥馑,可亡(无)大自损减以救之,称天意乎?天生圣人,盖为万民,非独使自娱乐而已也。故《诗》曰:“天难谌断,不易惟王;”“上帝临女(汝),毋贰尔心(6)。”“当仁不让(7)”,独可以圣心参诸天地,揆之往古(8),不可与臣下议也。若其阿意顺指(旨)(9),随君上下,臣禹不胜拳拳(10),不敢不尽愚心。  (1)三分去二:谓节省三分之二。(2)悉遣:全部遣归。(3)杜陵:汉宣帝的陵墓。在今陕西长安县。(4)舍:谓留置。(5)山:指南山(今秦岭)。鄠:县名。今陕西户县。(6)《诗》曰等句;引诗均见《诗经·大雅·大明篇》。谌(chén):诚也。斯:语气词。临:监视。贰心:二心。(7)“当仁不让”:见《论语·卫灵公篇》。原文是“当仁不让于师”。(8)揆:度也。(9)阿意顺旨:迎合君主之意。(10)拳拳:忠谨诚挚貌。  天子纳善其忠,乃下诏令太仆减食谷马(1),水衡减食肉兽(2),省宜春下苑以与贫民(3),又罢角抵诸戏及齐三服官。迁禹为光禄大夫(4)。  (1)太仆:官名。掌皇帝的舆马及马政。(2)水衡:即水衡都尉,官名,掌上林苑,兼保管皇室财物及铸钱。(3)宜春下苑:苑名。在今陕西长安县境。(4)光禄大夫:官名。属光禄勋。  顷之,禹上书曰:“臣禹年老贫穷,家皆(资)不满万钱,妻子穅豆不赡,裋褐不完(1)。有田百三十亩,陛下过意征臣(2),臣卖田百亩以供车马。至,拜为谏大夫,秩八百石(3),奉(俸)钱月九千二百。廪食太官(4),又蒙赏赐四时杂缯绵絮衣服酒肉诸果物,德厚甚深。疾病侍医临治(5),赖陛下神灵,不死而活。又拜为光禄大夫,秩二千石(6),奉(俸)钱月万二千。禄赐愈多,家日以益富,身日以益尊,诚非草茅愚臣所当蒙也。伏自念终亡(无)以报厚德,日夜惭愧而已。臣禹犬马之齿八十一,血气衰竭,耳目不聪明,非复能有补益,所谓素餐尸禄洿(污)朝之臣也(7)。自痛去家三千里,凡有一子,年十二,非有在家为臣具棺椁者也。诚恐一旦颠仆气竭,不复自还(8),污席荐于宫室,骸骨弃捐,孤魂不归。不胜私愿,愿乞骸骨,及身生归乡里(9),死亡(无)所恨。”  (1)裋(shù)褐:粗糙的衣服。(2)过:误也。过意征臣:自谦之辞。(3)秩八百石:《百官表》云,谏大夫,秩比八百石。(4)廪食:官府给以粮食。(5)侍臣:犹后世之御医。汉时属少府之太医令。(6)秩二千石:《百官表》云,光禄大夫,秩比二千石。(7)素餐尸禄:谓享用俸禄而不能办事。(8)气竭:谓身死。(9)生:谓活着。  天子报曰:“朕以生有伯夷之廉(1),史鱼之直(2),守经据古,不阿当世,孳孳(孜孜)于民(3),俗之所寡,故亲近生,几(冀)参国政。今未得久闻生之奇论也,而云欲退,意岂有所恨与(欤)?将在位者与生殊乎(4)?往者尝令金敞语生,欲及生时禄生之子,既已谕矣,今复云子少。夫以王命辨护生家(5),虽百子何以加?传曰亡(无)怀土(6),何必思故乡!生其强饭慎疾以自辅。”后月余,以禹为长信少府(7)。会御史大夫陈万年卒(8),禹代为御史大夫,列于三公。  (1)伯夷:传说是商末的义士,不食周粟而饿死于首阳山。(2)史鱼:春秋时卫大夫。孔子曾言“直哉史鱼”,见《论语·卫灵公篇》。(3)孜孜,努力不懈貌。(4)殊:言志趣不同。(5)辨:与“办”同(王先谦说)。(6)传:指《论语》。《论语·里仁篇》有“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句。(7)长信少府:官名。掌管长信宫(太后处)事务。(8)陈万年:本书卷六十六有其传。  自禹在位,数言得失,书数十上。禹以为古民亡(无)赋算口钱(1),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赋于民,民产子三岁则出口钱,故民重困,至于生子辄杀,甚可悲痛。宜令儿七岁去齿乃出口钱,年二十乃算(2)。  (1)赋算、口钱;汉制,丁赋有二种:一为算赋,又称口赋、口算、赋钱、算赋;一为口钱,又称头钱。据《汉仪注》,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赋钱每人一百二十文为一算,故称算赋。七岁至十四岁出口钱,每人二十文,以供天子,至武帝时又加三钱,以补车骑马,故口钱二十三文。(2)算:指算赋。  又言古者不以金钱为币,专意于农,故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饥者。今汉家铸钱,及诸铁官皆置吏卒徒(1),攻山取铜铁,一岁功(工)十万人已上,中农食七人,是七十万人常受其饥也(2)。凿地数百丈,销阳气之精,地臧(藏)空虚,不能含气出云,斩伐林本亡(无)有时禁,水旱之灾未必不繇(由)此也。自五铢钱起已来七十余年,民坐盗铸钱被刑者众,富人积钱满室,犹亡(无)厌(餍)足。民心动摇,商贾求利,东西南北各用智巧,好衣美食,岁有十二之利(3),而不出租税。农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草杷土(4),手足胼 既(5),已奉谷租,又出稿税(6),乡部私求(7),不可胜供。故民弃本逐末,耕者不能半。贫民虽赐之田,犹贱卖以贾(8),穷则起为盗贼。何者?末利深而惑于钱也。是以好邪不可禁,其原皆起于钱也。疾其末者绝其本,宜罢采珠玉金银铸钱之官(9),亡(无)复以为币。市井勿得贩卖,除其租铣之律(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