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非主流哲学的反思（2）

    王熙凤这样做，效果是明显的，曹公带着深情描述道：“某人管某处，某人领某物，开得十分清楚。众人领了去，也都有了投奔，不似先时只拣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没个招揽。各房中也不能趁乱失迷东西。便是人来客往，也都安静了，不比先前一个正摆茶，又去端饭，正陪举哀，又顾接客。如这些无头绪，荒乱、推托、偷闲、窃取等弊，次日一概都蠲了。”王熙凤果然厉害，她不大识字，自然没有读过《韩非子》，然而做的事却件件符合《韩非子》。难怪曹公要感叹：“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

    但是王熙凤呢，成也法家，败也法家。如果她遇上焦大这样的人物，她也要头疼了。法家一切的理论都建立在人是“趋利避害”这条假定的基础上的，就像今天的经济学也是从人都是自利的这一点立论的。儒家认为“所恶有甚于死者”，法家则不这么认为。法家认为严刑酷法之下，必得人人奋进。但焦大这样人就是例外。你给他多少赏钱，他未必就从此不说了，你要痛打他一顿，他也未必就怕了，杀又杀不得，要杀他，他也未必怕，因为这个人不是以利可以压服的。

    法家思想还这么认为，一切的人际关系，如父子、夫妻都不过是互相利用。韩非子以父母生了女儿就不高兴来论证，父母生孩子不过也是利用孩子，这显然是不完全论证，未必所有的人都如韩非子所说。王熙凤也正是这样，她与贾琏的夫妻关系，因为有太多的相瞒之处，太多的各自算盘，同床异梦，所以才会有贾二舍偷娶尤二姨。贾二舍偷娶尤二姨，如果王熙凤平时待人好点，也会有人报告她，也不至于生米煮成熟饭，也不至于要到借剑杀人的地步。前面说过，法家之二柄，赏与罚，应该在不能赏的情况下才罚，特殊情况下才罚，对王熙凤这样的人来说，罚的付出少，所以她罚的比赏要多得多，所以才怨声载道。哀哉！王熙凤！

    正是这样的王熙凤，不免让人“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比如周思源先生说她五辣俱全，特别指出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体现了她的泼辣。协理宁国府在曹公只是体现她的管理才能，“泼辣”两字这样用，真是让人开了眼界。周思源先生不仅不懂“千里东风一梦遥”这样的古汉语，连现代汉语也读不懂，看来不仅应该读读王力先生的遗著，也应该读读吕淑湘先生的著作了。

    还有一种说法，说什么王熙凤办事只会“按例”，是守旧不会创新，所以王熙凤之类的人不是适应现代社会的管理人才。这又是天大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