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十六章 结语:迈向1848(1/2)

    贫穷与无产阶级是近代国家这个有机体的化脓性溃疡。它们能治愈吗?**医生提议彻底摧毁现存的生命体……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这些人获取行动的权力的话,将会出现一场并非政治的、而是社会的革命,一场反对一切财产的战争,一种彻底的无政府状态。这种现象将依序被新生的民族国家所取代吗?它是建立在什么样的道德和社会基础之上的国家呢?谁将揭开未来的面纱?俄国将发挥什么样的作用?一句俄国古谚说:“我坐在岸边,以待风来。”

    ——哈克斯特豪森《关于……俄国的研究》

    我们是从考察1789年的世界开始本书的。让我们以扫视一下约50年后,在那个史无前例的、最革命性的半个世纪结束时的世界,来结束本书吧。

    那是一个登峰造极的时代。在这个讲求计算的时代里,人们企图藉着统计数字记录已知世界的所有情事,众多的新统计简报(约有50个这种类型的主要简报在1800-1848年之间发表,这还不包括政府的统计[人口普查、官方调查等等〕或充满了统计表格的众多新专业性或经济学性杂志)能够公正地总结说,每一个可量度的数据都比之前的任何时期更大(或更小)。已知的、画在地图上的、而且彼此之间互有联系的世界面积比以往的任何时代都来得大,其相互之间的联系更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快速。世界人口比此前任何时候都多,在某些地区,甚至多到超出一切预料或以前根本不可能的程度。大城市以空前的速度持续增加。工业生产达到了天文数字:19世纪40年代,大约挖掘了6.4亿吨的煤。只有更为反常的国际贸易超越了工业生产的天文数字。国际贸易自1780年以来已增至四倍,其贸易额达到约8亿英镑,如果用比不上英镑那样稳固的货币单位来计算的话,数字还要大得多。

    在此之前,科学从来没有如此成功;知识从来没有这般广泛传播。4000份以上的报纸为世界各国公民提供讯息,每年光是在英国、法国、德国和美国出版的书籍数就达五位数之多。人类每一年的发明都在攀登更为令人眩目的高峰。当称作煤气厂的巨大实验室,通过没有尽头的地下管道将煤气输送出来,开始照亮工厂(鲍尔顿和瓦特于1798年引进煤气灯,曼彻斯特的“菲利普斯和李”棉纺厂自1805年起长期使用1000个煤气灯头。),紧接着照亮欧洲的城市(伦敦自1807年起,都柏林自1818年起,巴黎自1819年起,甚至偏远的悉尼也在1814年被煤气灯照亮。)之时,与这一成就比较起来,阿尔冈灯(Argand

    lamp,1782-1884年)——它是自油灯和蜡烛发明以来第一个重大进步——在人造照明方面几乎完全不具革命性作用了。而此时,电弧光灯也已开始为人所知。伦敦的惠斯顿(Wheatstone)教授已计划用海底电报线联系英、法两国。才一年的时间(1845年),就已有4800万乘客搭乘过英国的铁路。男男女女已可以沿着大不列颠3000英里(1846年,1850年前夕为6000余英里)长的铁道奔驰。在美国有9000英里长的铁道。定期的汽船航线早已将欧洲和美洲、欧洲和印度群岛连接起来。

    无疑,这些成就都有其阴暗面,尽管无法轻易从统计表格中归纳出来。人们如何以计量的方式来表达那些今天已很少有人会否认的事实,像是工业革命创造了人类曾居住过的最丑陋环境,例如曼彻斯特后街曾经历过的邪恶腐臭与满无废气;或是工业革命创造了最悲惨的世界,它将数量空前的男女赶出家园,使他们失去生命。不过,尽管如此,我们仍然能够原谅19世纪50年代进步旗手们的信心和决心:“商业可以自由地进行,一手引导文明,一手引导和平,以使人类更加幸福,更加聪慧,更加美好。”帕麦斯顿勋爵即使在最黯淡的1842年,仍继续发表这种乐观的言论:“先生,这是上帝的安排。”无人能否认,当时存在着最为令人震惊的贫困。许多人认为,贫困甚至在加剧和深化之中。但是,若用估量工业和科学成就的空前标准来衡量,即使是最悲观的理性观察者仍能坚持说,在物质方面,它比过去任何时候,甚至比迄今尚未工业化的国家还糟吗?他不能。说劳动贫民的物质情况比不上黑暗的过去,有时比记忆犹新的一些时期还要差,已是足够严厉的谴责了。进步的捍卫者试图以下述论点来抵挡攻击:这不是由新兴资本主义社会的运作造成的,相反,而是由旧的封建主义、君主制度和贵族制度,在完善的自由企业之路上仍然设置的障碍造成的。与此相反,新的社会主义者则认为,它正是由该制度的运作造成的。不过,两方都同意,这是发展过程中的阶段性痛苦。一些人认为,它们将在资本主义的框架之内得到克服,而另一些人则认为不可能。不过,双方都正确地相信,随着人类对自然力量的控制力日益加强,人类生活也将迎向物质改善的光明前景。

    但是,当我们着手分析18世纪40年代世界的社会和政治结构时,我们却把最精妙的那些部分留待有节制、有保留的评述。世界多数居民仍和以前一样,还是农民,尽管某些地区,特别是英国,农业早已是少数人的职业,而城市人口已达超过农村人口的边缘,如同1851年人口普查首次显示的那样。奴隶也相对减少,因为1815年正式废除了国际奴隶贸易;英国殖民地实际存在的奴隶制度已于1834年废止;已获解放的西班牙和法国殖民地,奴隶制度则于法国大革命期间和之后被禁止。但是,当西印度群岛,除一些非英国人统治的地区外,现在都成为法律上的自由农业区之时,奴隶的数量却在巴西和美国南部这两大残存据点持续增长。这种增长受到工商业快速进步的刺激,任何有关货物和人力的限制都会遭到工商业的反对,官方的禁止反倒使奴隶贸易更为有利可图。1795年,在美国南部一个从事田间劳动的黑奴大概叫价300美元,但是到了1860年,竟涨至1800美元;而美国的奴隶数量则从1792年的70万人,上升到1840年的250万人,以及1850年的320万人。他们仍然来自非洲,但是在拥有奴隶的地区,亦即在美国边境州里,奴隶出售的数量也在增加,他们被卖往迅速扩展的棉花种植区。

    此外,原本便已存在的半奴隶制度也在不断完善,例如将“契约劳工”从印度出口到生产甘蔗的印度洋岛屿和西印度群岛。

    农奴制度或者农民的法律束缚,在欧洲的大部分地区都已废除,尽管这对像西西里或安达鲁西亚这样的传统大庄园的农村穷苦人民来说,并无多大差别。然而,在其主要的欧洲据点里,农奴制度仍顽固地存在下来,尽管在最初的大量扩增之后,自1811年起,俄国的男性农奴数量已稳定保持在1000万到1100万之间,也就是说,相对衰落了。(在凯塞琳二世和保罗[Paul,1762-1801]统治时期,农奴制度的扩展使男性农奴人数从约380万增加到1811年的1400万。)不过,农奴制度的农业(不同于奴隶农业)明显在走下坡,其经济弊端日益显著,而且,尤其是自19世纪40年代起,农民的反抗也日渐增强。最大规模的农奴起义可能要算1846年奥地利的加利西亚农奴起义了,它是1848年普遍解放农奴的序曲。但是,甚至在俄国,1826-1834年间便曾爆发了148次农民骚动,1835-1844年间216次,1844-1854年间348次,而在1861年农奴解放之前的最后几年则达到最**,共计474次。

    在社会金字塔的另一端,除了像法国这种发生了直接农民革命的国家外,土地贵族的地位也比想象中的可能变化要小一些。无疑,当时已出现像法国和美国之类的国家,该国最富有的人已不再是土地所有者了。(有些富人购买土地以作为他们进入最高阶层的标志,比如罗思柴尔德家族就是这样。这种情况当然要除外。)但是,甚至在19世纪70年代的英国,最大量的财富集中当然仍是出现在贵族阶层;而美国南部,在司各特、“骑士精神”、“浪漫”以及其他概念(这些概念对于他们所剥削的黑人奴隶和未受教育、自食其力的清教徒农夫们毫无意义)的鼓舞下,棉花种植者甚至为他们自己创造了一个贵族社会的拙劣仿冒品。当然,在贵族制度的稳固之中,隐藏着一种变化:贵族的收入越来越依赖于他们所藐视的资产阶级,依赖他们的工业、股票证券和房地产的发展。

    当然,中产阶级已迅速增加了,但即使如此,他们的数量并未达到压倒性的多数。1801年,英国年收入150镑以上的纳税人口约10万人;在本书所论时期结束之际,则可能增加到约34万人,也就是说,包括其庞大的家族成员在内,在2100万总人口中占了150万人(1851年)。(这类估计是主观的,不过,假定每一个可划归中产阶级的家庭至少有一名仆人,那么1851年的67.4万名女性“一般家仆”,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超出中产阶级最大户数的数字。大约5万名厨师,“女管家和女仆的数量约与此相同”,则提供了最小的数目。)自然,那些正在追赶中产阶级生活标准和方式的人,其数量更是大得多了。但这些人并不是都非常富有,比较有把握的推测是,年收人5000英镑以上的人数约为4000人,包括贵族,这个数字与雇用7579名私人马车夫来装点英国街道的雇主人数相去不远。我们可以假定其他国家的中产阶级比例显然不比英国高,事实上普遍还要低一些。

    工人阶级(包括新的工厂、矿山、铁路等等方面的无产者)自然是以最快的速率在增长。不过,除了英国,这种增长至多也只能以数十万计,而不能以数百万计。与世界总人口相比,工人阶级在数量上仍然是微不足道的,并且再一次除了英国和其他的一些小核心地区外,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无组织的。然而,如我们已见到的那样,工人阶级的政治重要性已经相当大了,与其人数或成就不成比例。

    及至19世纪40年代,世界政治结构已经历过极大的改变,不过无论如何,改变的幅度还是赶不上乐观的(或悲观的)观察家在1800年时所预期的。除了美洲大陆之外,君主制度仍然是统治国家的最普遍模式;甚至在美洲,面积最大的国家(巴西)仍是一个帝国,另有一个国家(墨西哥)至少在1822-1833年之问,曾在伊图尔比德将军(奥古斯丁一世)统治下,试用过帝国的名称。的确,包括法国在内的一些欧洲王国,可以被形容为君主立宪国家,但是除了集中于大西洋东缘的这类国家之外,**君王仍在各处占有绝对优势。的确,到了19世纪40年代,革命孕育出一些新国家:比利时、塞尔维亚、希腊,以及拉丁美洲诸国。虽然比利时是一个重要的工业强国(主要是因其追随法国这个伟大邻居的脚步所致),但是因革命建国的政权中,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在1789年早已存在的美国。美国享有两项巨大的有利条件:一是不存在任何能够、或的确想要阻止其越过广大内陆而向太平洋沿岸扩张的强邻或敌手——法国在1803年的《路易斯安那购买案》中,事实上已卖给美国一块相当于美国当时面积的土地;二是其经济发展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向前飞跃。巴西也分享了第一项有利条件,这个从葡萄牙手中和平分离出来的国家,避免了长达一代人的革命战争所带给西属美洲大部分地区的分裂命运;不过,它的资源和财富实际上依然未得到开发。

    不过,政治仍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大约从1830

    以来,变化的动力明显地增加了。1830年革命将温和的自由中产阶级宪法(**的,但同样是反贵族的),引进了西欧的主要国家。这当中无疑意味着妥协,这是由于害怕爆发超出温和中产阶级愿望的群众革命。这些妥协使得政府当中的地主阶级人数过多,比如英国;而新兴阶级,特别是最富生气的工业中产阶级,在政府中却没有代表性,比如法国。然而,这些妥协仍然使政治天平决定性地倾向中产阶级。1832年后,在一切具有分量的事情上,英国工业家都取得成功。为了赢得《谷物法》的废除,放弃功利主义者所提出的更极端的共和主义和反教会提议,是非常值得的。毫无疑问,在西欧,中产阶级自由主义(虽然不是民主激进主义)正处在上升阶段。它的主要对手(在英国是保守党人,在其他地区是普遍集合在天主教会周围的那些集团)则处于守势,并深刻体认到这一点。

    但是,甚至激进的民主制度也未曾取得重大进展。经过50年的犹豫和敌视之后,西部拓荒者和农民的压力终于在杰克逊总统在位时(1829-1837年),使民主在美国确立了。这大致是在欧洲革命重新获得其动能的同时。就在本书所论时期行将结束之际(1847年),瑞士激进派与天主教徒之间的一场内战,把民主带给了这个国家。但是,在温和的中产阶级自由派当中,很少有人会认为,这样一种主要由左翼革命派把持,并且看起来至多也只适合于那些山区或平原的粗俗小生产者的政府制度,有一天会成为资本主义的典型政治结构,并且保护他们去反对那些在19世纪40年代曾拥护过这项制度的人们所发起的新攻击。

    只有在国际政治中,才有一场明显是总体而且实际的无限革命。19世纪40年代的世界,是由欧洲的政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