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五章 和平(1/2)

    (列强)目前的协调一致,是其对付在每个欧洲国家或多或少都存在的革命余火的惟一保障;而且……最明智的做法是搁下平时的小争端,共同支持现有的社会秩序准则。

    ——卡斯尔雷

    此外,俄国沙皇是当今惟一能够立即进行大战的君主。他掌握着当今欧洲惟一能够调用的军队。

    ——根茨,1818年3月24日

    在20多年几乎没有中断的战争和革命之后,战胜的旧政权面临着尤为困难而危急的缔造和平以及维持和平的问题。它们必须清理20年的废墟,并重新分配领土战利品。此外,对所有明智的政治家显而易见的是,今后任何大规模的欧洲战争都是无法容忍的,因为这样一场战争,几乎意味着一次新的革命,也就是旧政权的毁灭。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KingLeopold:维多利亚女王聪明但略嫌讨厌的舅父)在讲述稍后的一次危机时说:“在欧洲充满社会弊端的现状下,发生……一场全面战争,其影响将会是空前的。这样一场战争……必定会带来一场原则性的冲突,我认为这样一场冲突,将改变欧洲的形式并推翻它的整体结构。”国王和政治家既不比以前更聪明,也不比以前更爱好和平,但是他们无疑会比以前更加恐惧。

    在避免全面战争这个问题上,他们的成就相当不凡。从拿破仑失败到克里米亚战争(Crimean

    War,1854-1856年)之间,欧洲实际上既没有全面战争,也没有在战场上发生一个大国与另一大国的任何冲突。的确,除克里米亚战争外,在1815-1914年之间,没有任何战争同时牵涉到两个以上的大国。20世纪的人民应当可以体认到此一成就的重大。而当时国际舞台的不平静以及冲突诱因的层出不穷,更教这样的成就令人难以忘怀。革命运动(我们将在第六章加以分析)一次又一次地摧毁了得来不易的国际稳定:在19世纪20年代的南欧、巴尔干半岛和拉丁美洲,1830年的西欧(尤其是比利时),以及1848年革命前夕的全欧。而内有分崩瓦解的危机,外有强国——主要是英、俄,其次是法国——觊觎的威胁,土耳其帝国的衰落,使所谓的“东方问题”(Eastern

    Question)成为一个持久的危机根源:19世纪20年代爆发于希腊,19世纪30年代引燃于埃及。尽管它在1839-1841年一场特别尖锐的冲突后,暂时被平息下去,但仍像以前一样具有潜在的爆炸性。英、俄两国为了近东和亚洲两大帝国间的未被征服土地而关系交恶。法国则十分不甘于比它1815年前微弱甚多的地位。不过尽管有这许许多多的陷阱和旋涡,外交之船仍然航行在艰难的水道上,并没有发生碰撞。

    我们这一代人,在国际外交的基本任务上,即避免全面战争之上,有着如此显著的失败,因而,我们倾向于用他们的直接后继者不曾感知的敬重,来回顾那些政治家及1815-1848年的外交方法。1814-1835年间主管法国外交政策的塔列朗(Talleyrand),迄今仍是法国外交家的典范。而英国外相卡斯尔雷(Castlereagh)、坎宁(George

    Canning)和帕麦斯顿子爵(Viscount Palmerston)——他们分别主掌1812-1822年。1822-1827年和1830-1852年所有非托利党(Tory)执政期间的外交政策——更已成为令人仰叹缅怀的外交巨人。从拿破仑战败便出任奥地利首相,直到1848年垮台为止的梅特涅(Metternich)亲王,在今天通常不会只被当作是一个反对改革的强硬敌手,而更常被视为一个维持稳定的明智之士,这和以往的看法是不同的。然而,即便以信任的眼光也不能说明在亚历山大一世(1801-1825)和尼古拉一世(1825-1855)统治下的俄国。这个时期相对说来不那么重要的普鲁士外交大臣,是值得加以理想化的。

    在某种意义上,上述的赞誉是合理的。拿破仑战争之后的欧洲安排,绝不比任何其他决定更公正、更道德;但是,以其制定者完全反自由主义和反民族主义(即反革命)的目标来看,这种安排既现实又合理。他们不曾试图将全面胜利加诸法国身上,以挑起法国人投入一场新的雅各宾主义。战败国的边界得到了比1789年还要好的保护,金钱赔款并不太高,外**队占领极为短暂,而到1818年,法国再次被承认为“欧洲协调”(Concert

    of Europe)组织的正式成员。(若非1815年拿破仑失败的复辟举动,这些条款甚至会更为温和。)波旁家族复辟了,但可以理解的是,他们必须向其臣民的危险精神作出让步。大革命的重大变革被接受承认,而且那个富有煽动性的宪法机制,也在复辟**君主路易十八“慷慨赐予”的一个宪章幌子下——尽管自然极为有限——留给了他的臣民。

    欧洲地图的重划,既没有考虑各国人民的愿望,也没有顾及曾被法国人在不同时候赶下台的王公权利,但却相当关注从战争中崛起的五大列强的平衡:它们分别是俄国、英国、法国、奥地利和普鲁士。而其中只有前三者才真正算数。英国对欧洲大陆没有领土野心,它在意的是控制或保护在航海和商业上的一些重要据点。于是,它保留了马尔他、爱奥尼亚群岛(Ionian

    Islands)和赫里戈兰岛(Heligoland),密切注视西西里,而且显然从丹麦将挪威移交给瑞典,以及荷兰、比利时(前奥属尼德兰)的结合中得益。前者防止了波罗的海入口控制在单一国家之手,后者则把莱茵河和斯凯尔特河(Scheldt)河口,置于一个无害但又足够强大的国家手中,特别是在得到南方的堡垒屏障下,能够抵抗法国对比利时众所周知的胃口。这两项安排都很不受挪威人和比利时人欢迎,尤其是后者,更只延续到1830年革命。经过法英之间的一些摩擦之后,比利时成为一个永久性的中立小国,而其亲王则由英国选定。当然,在欧洲之外,英国的领土野心便大得多了。尽管英国海军对海洋的全面控制,使什么地方是否实际在英国旗帜之下,基本上无关紧要,除了印度西北部那几个扮演大英帝国与俄罗斯帝国分界线的混乱弱国之外。但是英俄间的这种对立,对1814-1815年必须重新安排的地区,几乎不具影响。对欧洲,英国仅要求不要有任一大国变得过于强大。

    欧洲大陆的决定性军事强权俄国,由于获得芬兰(以瑞典为代价)、比萨拉比亚(以土耳其为代价)和大部分波兰,因而满足了其受到限制的领土野心。波兰在一贯支持与俄国人联盟的当地派别领导下,被赐予一定程度的自治(1830-1831年的起义之后,该自治被取消)。波兰的剩余部分由普鲁士和奥地利瓜分,只有克拉考(Cracow)这个城市共和国除外,但它也未能在1846年的起义后幸存。至于其他方面,俄国满足于对法国以东的所有**公国,行使鞭长但远非莫及的支配权,其主要的课题是必须避免革命。沙皇亚历山大为此目的而发起成立神圣同盟(Holy

    Alliance),奥地利和普鲁士加入,但是英国置身其外。在英国看来,俄国对大部分欧洲的实际霸权,也许远非一种理想的安排,但它反映了军事现实,而且无法阻止。除非让法国保有比其前对手准备给予的更大程度的实力,否则无法忍受的战争将是其代价。法国作为一个大国的地位显然得到承认,但那是任何人准备接受的极限。

    奥地利和普鲁士只是承蒙礼貌好意才实际成为大国,或者说人们是因奥地利在国际危机期间众所周知的软弱(这是正确的),以及根据1806年普鲁士的崩溃(这是错误的),才如此认定。它们的主要作用是扮演欧洲的稳定者。奥地利收回了其意大利诸省,加上前威尼斯共和国的意大利领地和达尔马提亚,并对意大利北部和中部小公国享有保护权。这些公国大多由哈布斯堡家族的亲戚统治。(皮德蒙特-萨丁尼亚[Piedmont-Sardinia]除外,它吞并了前热内亚共和国,使之成为奥地利和法国之间一个更有效的缓冲地。)如果要在意大利任何地方维持“秩序”,那么奥地利就是执勤的警察。因为其惟一关心的就是稳定,消除任何将导致其瓦解的事物,因此它必须扮演一个永久性的安全警察,以对抗在欧洲大陆制造动乱的任何企图。普鲁士受益于英国想在德国西部建立一个适当强大国家的愿望,该地区的公国长期以来皆倾向于支持法国,或被法国控制。普鲁士还收回了莱茵地区,而这个地区的巨大经济潜力是贵族外交家无法估计的。普鲁士也从英、俄冲突中获利,英国认为俄国在波兰的扩张太过分了,因战争威胁而益为复杂的谈判结果是,普鲁士将之前占领的部分波兰地盘让给俄国,但是收回富裕而且工业发达的半个萨克森。从领土和经济上说,在1815年的解决方案中,普鲁士比任何其他大国获益更多,而且在实际资源方面,它首次成为一个欧洲大国,尽管要到19世纪60年代,政治家们才明显认识到这点。奥地利、普鲁士和一批日耳曼小邦国的主要作用,在于为欧洲各王室提供教育良好的血统。它们在日耳曼邦联(German

    Confedderation)内相互提防,虽然奥地利的较高地位没有受到挑战。邦联的主要作用是使小邦国保留在法国轨道之外,因为传统上它们很容易被吸引过去。尽管民族主义者不愿承认,但它们作为拿破仑的卫星国一点也没感到不幸。

    1815年的政治家们清楚地知道,尽管精心制定,但没有任何解决办法能长久经得起国家对立和环境变化的压力。因此他们借由定期会议的方式,即一旦发生重大问题立即开会解决的方式,从而提供一种维护和平的机制。在这些会议上的重大决定理所当然都是由“大国”(great

    power:亦即强权,这一词汇本身就是这时期的产物)作出的。“欧洲协调”(另一个那时开始使用的词汇)并不相当于联合国,而是很像联合国安全理事会的常任理事国。然而,定期会议只在前几年里召开过,即从法国正式重新获准加人协调组织的1818-1822年。

    会议制度解体了,因为它挺不过紧接在拿破仑战争之后的那些年代,当时因1816-1817年的饥荒和商业萧条,到处都笼罩着对社会革命的强烈恐惧,其中包括英国,尽管这种恐惧最后并未得到证实。在大约1820年经济恢复稳定后,每一次违反1815年解决方案的事件,都仅反映出列强利益间的分歧。面对1820-1822年的第一波动荡和暴动,只有奥地利坚持必须立即主动地加以镇压这类运动,以维持社会秩序和奥地利领土统一。在德国、意大利和西班牙问题上,“神圣同盟”的三个君主国和法国立场一致,虽然喜欢在西班牙行使国际警察职责(1823年)的法国,对欧洲稳定不如前三国那么感兴趣,其更感兴趣的是拓宽其外交和军事活动领域,特别是在西班牙、比利时和意大利,因为其大量投资都投注在那里。英国则置身事外。这部分是因为——尤其是在灵活的坎宁代替古板反动的卡斯尔雷(1822年)后——英国相信在**主义的欧洲,政治改革迟早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因为英国政治家不同情**主义,加上警察原则的运用只会把敌对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