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节 历史的想象(2/2)

    我已经说过,除了从他的权威们的陈述中选择他所认为是重要的东西而外,历史学家必须在两个方面超过他的权威们所告诉给他的。一个是在批判的方面,而这是布莱德雷已经试图分析过的。另一个是在构造的方面。关于这一方面他没有说什么,而我现在就建议回到这上面来。我把构造性的历史学描述作在我们从权威们那里所引用来的陈述之间插入了另一些为它们所蕴涵着的陈述。这样,我们的权威们告诉我们说,有一天恺撒在罗马,后来又有一天在高卢,而关于他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旅行,他们却什么也没告诉我们;但是我们却以完美的良知而插入了这一点。

    这种插入的办法有两个意义深远的特征。首先,它绝不是任意的或纯属幻想的;它是必然的,或用康德的话来说,是先验的。如果我们是用幻想出来的细节(例如,他在路上遇到那些人的名字以及他对他们所说过的话,)来填补对恺撒的行动的叙述,那末这种构造就是任意的;事实上它就会是一种由历史小说家所完成的构造了。但是如果我们的构造并不包含有任何不为证据所必需的东西,那末它就是一种合法的历史结构,没有它就根本不可能有历史学。

    其次,以这种方式推论出来的东西,本质上是某种想象出来的东西。如果我们眺望大海,看见有一艘船,五分钟之后再望过去,又看见它在另一个不同的地方;那末当我们不曾眺望的时候,我们就会发觉自己不得不想象它曾经占据过各个中间的位置。这已经是历史思维的一个例子了;而当我们被告知恺撤在这些连续的时间里是在这些不同的地方时,我们就发现自己不得不想象恺撒曾经从罗马旅行到高卢;——这情形并无不同。

    这种具有这一双重特点的活动,我将称之为apriori〔先验的〕想象。

    后面我还必须更多地谈到它,但是目前我将满足于说明,不管我们可以是多么没有意识到它的作用,但却正是这种活动沟通了我们的权威们所告诉我们的东西之间的裂隙,赋给了历史的叙述或描写以它的连续性。历史学家必须运用他的想象,这是常谈;用麦考莱《论历史》的话来说:“一个完美的历史学家必须具有一种充分有力的想象力,使他的叙述动人而又形象化”;但这却是低估了历史想象力所起的作用,而历史想象力严格说来并不是装饰性的而是结构性的。没有它,历史学家也就没有什么叙述要装饰了。想象力这种“盲目的但不可缺少的能力”,没有了它(就象康德所表明的)我们就永远不可能知觉我们周围的世界,它也同样是历史学所不可缺少的;这就是历史的构造的全部工作所进行的活动,它不是作为幻想在随心所欲地活动着,而是以其先验的形式在活动着。

    有两种误解在这里可以预先加以防止。第一,有人可以认为,我们通过想象所能够向自己呈现的,只有在成其为虚构的或不真实的那种意义上才是想象的。这种偏见只要一提到就可以消除了。如果我想象一个朋友刚离开我的房子不久,现在正走进他自己的房子,我在想象这个事件的这一事实并没有给我任何理由要相信它不真实。想象的东西,单纯地作为想象,既不是不真实的、也不是真实的。

    第二,谈论apriori〔先验的〕想象可能看来象是一个悖论,因为有人可能认为想象力本质上是随心所欲的、任意的、纯属幻想的。但是除了它那历史的功能而外,apriori〔先验的〕想象力还有两种功能是、或者应该是大家所熟悉的。一种就是艺术家的纯粹的或自由的想象,但那决不是任意的想象。一个写小说的人写出了一篇由各种人物扮演各种角色的故事。人物和情节全都是想象的;然而小说家的全部目的乃是要表明,人物的行动和情节的发展在某种意义上都是由它们本身的内在必然性所决定的。这个故事,如果它是一个好故事,就不可能不是象它所发展的那样在发展;小说家在想象它时,除了象它那样在发展而外,就不可能想象它的发展。在这里,也同样地象在其它一切的艺术里一样,是apriori〔先验的〕想象在起作用的。它的另一种为人所熟知的功能就是可以称之为知觉的想象的那种东西,它在补充着和巩固着知觉的数据;那种方式康德曾经分析得那么好,他向我们提出了可能知觉的而实际并没有被知觉到的客体:如在这张桌子的下面,在没有敲开的鸡蛋的里面,在月球的背面,等等。在这里,想象又是apriori〔先验的〕:我们不能不想象那不能不存在的东西。历史的想象之与这些想象所不同的,并不在于它是apriori〔先验的〕,而在于它以想象过去为其特殊的任务:那不是一种可能的知觉的对象(因为它现在并不存在),而是通过这一活动可能变成为我们的思想的一种对象。

    因而,历史学家关于他的题材的图画,——无论那题材是各种事件的一个系列,还是各种事物的过去状态,——就都表现为一幅想象构造的网,它是在他的权威们的陈述所提供的某些固定点之间展开的。如果这些点出现得足够频繁,而且从一个点到下一个点的线索都是小心翼翼地由先验的想象、而从不是由纯属任意的幻想所织就的;那末整个图象就经常可以由诉之于这些数据而加以证实,并且不会冒与它所表现的现实有脱离联系的危险。

    实际上,当常识理论不再能使我们满足,而我们已经察觉到在历史学的工作中构造性的想象所起的作用时,那就大致确实是我们在思想着历史的工作了。但是这样一种概念在某种方式上却是严重错误的:它忽视了批评所起的同样重要的作用。我们认为我们所构造的网可以说是拴在权威们所陈述的事实之上的,我们把这些事实看作是构造工作的数据或固定点。但是这样想的时候,我们就又倒退滑进了我们现在知道它是错误的那种理论里面去了,即真理就是这些陈述所给予我们的现成的东西。我们知道,要获得真理并不是靠生吞活剥我们的权威们所告诉我们的东西,而是要靠批判它;因此,历史的想象在其间结网的那些假定的固定点就不是现成地赐给我们的,它们必须是靠批判的思维来获得的。

    除了历史思想本身之外,并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用来证实它的结论的。

    一部侦探小说中的英雄就正象一个历史学家那样在思想,他要从各种各样的迹象中对于罪行是怎样犯的和是谁犯的,构造出一幅想象的画面。最初,这只不过是一种有待于证实的理论,证实必须是来自外部。对侦探来说,幸亏有那种文学形式的习惯要求,当他的构造完成的时候,它还要清清楚楚地被罪犯的口供所约束;在这样的情形下就可以假定它的真实性是不成问题的。历史学家却不那么幸运了。如果由于研究已有的证据而使他自己相信培根写了莎士比亚的剧本,或者亨利第七在伦敦塔谋杀了王子之后,他居然又找到了供认那件事实的一份亲笔文件,那末他也绝不会就证实了他的结论;新的文件远没有结束那种探讨,却只是由于提出了新问题,即它自身的可靠性的问题,而变得复杂化了。

    我要从考虑这样的一种理论而开始,按照这种理论,每件事物都是给定的;亦即按照这种理论,一切真理,只要是历史学家可以得到的任何真理,都是在他的权威们的现成陈述中所现成提供给他的。然后我又看出,有很多他认为是真确的东西都不是以这种方式给定的,而是由他的先验的想象所构造的;但是我却仍然幻想着,这种想象是根据同样意义所给定的固定点而推论出来的。我现在就只好被迫承认,对于历史思想并没有什么这样给定的固定点;换言之,在历史学中正象严格说来并没什么权威一样,严格说来也并没有什么数据。

    历史学家们一定认为他们自己是在根据数据进行工作的;在这里他们所说的数据,就是指出某项历史研究工作一开始时由他们所现成占有的历史事实。这样一种数据,如果涉及到伯罗奔尼撒战争,就会把例如修昔底德的某种陈述当作实质上是真实的而加以接受。但是当我们问是什么给了历史思想这种数据时;回答是明显的:是历史思想把它给了自己,因此就历史思想整个而论,它就不是一种数据而是一种结果或成就。只有我们的历史知识才告诉我们,纸上这些稀奇古怪的符号是希腊字母;它们所形成的文字在雅典的方言中有着某种意义;这一节是修昔底德的原文,而不是一种羼入或窜改;在这个场合修昔底德知道他正在谈的是什么,并且在力图述说真相。脱离了这一切,这一节就只不过是白纸黑字的一张模版;它根本就不是什么历史事实,而只是此时此地存在着的某种东西,被历史学家所知觉而已。当历史学家把某些历史事实描述为他的数据的时候,他所指的一切就只是:对于某一项特殊的工作,就有某些与之相关的历史问题是他目前准备看作是已经确定了的;尽管如果这些问题是已经确定了的,那也只是因为历史思维在过去已经确定了它们,并且它们就始终是这样被确定的,直到他或某个别人决定重新提出它们为止。

    所以,他的想象所构造的那张网,就不可能是由于被约束在某些给定的事实上(正象我起初描写它的那样)而得出它的有效性的。这种说法表现了一种要免除他对他的织造品的关节点负责的企图,同时却承认他要对他在那些关节点之间所构造出来的东西负责。而在事实上,他对这一个要负责,就正象他对那一个要负责一样。无论他接受还是拒绝、修改还是重新解释他的所谓权威们所告诉他的东西,终究还是他要对他在恰当地批评了它们之后所做的陈述负责。证明他有理由做出那一陈述的标准,决不可能因为那是由一个权威所给予他的这一事实。

    这就使我回到了这个问题:这一标准是什么?在这一点上,可以给出一种片面的暂时性的回答。想象的构造那张网,乃是比我们迄今所认识到的要坚固得多、有力得多的某种东西。远不是它的有效性要靠给定事实来支持,它实际上是充当了我们用以决定所声称的事实是否真实的试金石。苏埃托尼乌斯①告诉我,尼禄曾打算撤离不列颠。我拒绝他的陈述,并不是因为有任何更好的权威断然与它相矛盾,当然也并没有人这样做;而是因为我根据塔西佗而重行构造出来的尼罗的政策,不能允许我认为苏埃托尼乌斯是正确的。如果有人向我说,这只不过是说我偏爱塔西佗有甚于苏埃托尼乌斯而已,那末我承认我是这样;但我之所以是这样,正因为我发现我自己能把塔西佗告诉我的东西纳入我自己的一幅连续一贯的图画里,而对苏埃托尼乌斯却做不到这一点。

    ①苏埃托尼乌斯(公元二世纪)罗马历史学家。——译者

    因此,证明它那构造中所使用的资料的合理性的,就必须是历史学家对过去的图画,亦即他自己的apriori〔先验的〕想象的产物。这些资料成为资料,也就是说它们得到信任,就只因为它们是以这种方式被证明是正确的。因为任何资料都有可能受到损害:这个作者有偏见,那个作者的信息错误;这块铭文被一个拙劣的碑铭研究者读错了,那一块被一个粗心的石匠刻锗了;这一块陶片被一个无能的发掘者、那一块又被一只无可谴责的野兔弄错了位置。批判的历史学家必须发现并纠正这一切以及许多其它的作伪。他是通过考虑证据所引导他得出那幅过去的图画究竟是不是一幅连续一贯的图画、一幅有意义的图画而在这样做的,并且只能是这样做。进行历史构造工作的那种apriori〔先验的〕想象,就提供了历史批评的手段。

    摆脱了它对于外部所提供的那些固定点的依赖之后,历史学家对过去的图画因而在每个细节上就都是一幅想象的图画,而其必然性在每一点上就都是一种先验的想象的必然性。凡是进入其中的任何东西之所以进入其中,都不是因为他的想象消极地接受它,而是因为他的想象积极地需要它。

    我已经谈到过的历史学家和小说家之间的相似性,在这里就达到了它的高峰。他们各自都把构造出一幅图画当作是自己的事业,这幅图画部分地是叙述事件,部分地是描写情境、展示动机、分析人物。他们各自的目的都是要使自己的画面成为一个一贯的整体,在那里面每个人物和每种情境都和其余的是那么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以致于在这种情况下的这个人物就不能不以这种方式而行动,而且我们也不可能想象他是以别的方式而行动。小说和历史学两者都必须是有意义的;除了必然的东西而外,两者都不能容许有任何别的东西,而对这种必然性的判断者在两种情况下都是想象。小说和历史学这二者都是自我-解释的、自我证明为合理的,是一种自律的或自我-授权的活动的产物;在两种情况下这种活动都是apriori〔先验的〕想象。

    作为想象的作品,历史学家的作品和小说家的作品并没有不同。它们的不同之处是,历史学家的画面要力求真实。小说家只有单纯的一项任务:要构造一幅一贯的画面、一幅有意义的画面。历史学家则有双重的任务:他不仅必须做到这一点,而且还必须构造一幅事物的画面(象是它们实际存在的那样)和事件的画面(象是它们实际发生的那样)。这种更进一步的必要性就迫使他要服从三种方法的规则,而小说家或艺术家一般说来却不受它们的约束。

    第一,他的画面必须在空间和时间中定位。艺术家的画面则并不需要;本质上,艺术家所想象的事物是被想象为不是在某个地点或某个日期发生的。关于《呼啸山庄》①人们说得好,说它那背景是在地狱里,尽管地名都是英国的;为了避免在应该成为一个纯粹想象的世界中在地志学事实方面的不调协,就有一种确切的本能引导着另一位大小说家用基督大教堂来代替牛津,用阿尔弗雷德斯顿来代替万蒂奇,用马利亚教堂来代替福莱。

    ①《呼啸山庄》为英国小说家艾·布朗蒂(1818—1848)所作的小说。——译者

    第二,一切历史都必须与它自己相一致。纯粹想象的各种世界是不可能有冲突的,也不需要一致;它们各自都是一个自己的世界。但却只有一个历史的世界,而且其中每一件事物都必定和其他每一件事物处于某种关系之中,哪怕这种关系仅仅是地志学上的和年代学上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历史学家的图画与叫做证据的某种东西处于一种特殊的关系之中。历史学家或其他任何人所能借以判断(哪怕是尝试着)其真理的唯一方式,就是要靠考虑这种关系;实际上,我们问一项历史陈述是否真实,也就是指它能否诉之于证据来加以证明。因为一个不能这样加以证明的真理,对于历史学家就是一桩毫无兴趣的事。这种叫做证据的东西是什么呢,它和已经写成的历史著作又是什么关系呢?

    我们已经知道了证据不是什么;它不是被历史学家的心灵所吞噬和反刍的现成历史知识。每件事物都是证据,是历史学家能够用来作为证据的。但什么是他能够这样加以使用的呢?它就必须是此时此地他可以知觉到的某种东西:这页写着的字、这段说过的话、这座建筑、这个指纹,等等。而在所有他可以知觉到的事物之中,没有一种是他不能设想用来作为某个问题的证据的,——如果他心中是带着正确的问题接触到它的话。历史知识的扩大,主要就是通过寻求如何使用迄今被历史学家们一直认为是无用的这种或那种可知觉的事实作为证据而实现的。

    因此,整个可知觉的世界就都潜在地和在原则上,是历史学家的证据。

    只要他能利用它,它就变成了实际的证据。而且除非他以正确的那种历史知识去接触它,否则他就不可能利用它。我们占有的历史知识越多,我们从任何一件给定的证据中所能学到的也就越多;如果我们没有历史知识,我们就什么也学不到。只是到了有人历史地思索它时,证据才成为证据。否则它就仅仅是被知觉到的事实而已,而在历史上却是沉默无言的。由此可见,历史知识只能由历史知识产生;换句话说,历史思维是人类心灵创造性的基本活动,或者象笛卡尔可能会说的那样,对过去的观念乃是一种“内在的”的观念。

    历史的思维是一种想象的活动,我们力图通过它来向这种内在的观念提供详细的内容。我们是用现在作为它自己过去的证据而做到这一点的。每个现在都有它自己的过去,而任何对过去在想象中的重建,其目的都在于重建这个现在的过去,——即正在其中进行着想象的活动的这个现在的过去,——正象这个现在在此时此地被知觉到的那样。在原则上,任何这种活动的目的都是要把全部此时此地可知觉的东西用来作为全部过去的证据,只有通过这一过程它才得以出现。在实践上,则这个目的是永远不可能达到的。此时此地所可知觉的,就它的全体而言是永远不可能被知觉的,更不可能被解释;而且过去的时间的无限过程也决不可能作为一个整体来观察。但是在原则上所企图的和在实践上所成就的二者之间的这种分离乃是人类的命运,而不是历史思维的一种特色。它在这里之被发见的这一事实,只是表明了这里面也有着历史学,正如同这里面有着艺术、科学、哲学、对善的追求和对幸福的寻求等等一样。

    由于同样的理由,在历史学中正象在一切严肃的问题上一样,任何成就都不是最终的。可以用来解决任何给定问题的证据,都是随着历史方法的每一个变化和历史学家们的能力的每一种变动而在改变着的。用以解释这种证据的原则也在变化着;因为对证据进行解释乃是一个人必须运用他所知道的全部事物的一项工作,包括历史知识、对于自然和人的知识、数学知识、哲学知识等等;并且不仅要有知识,而且还要有所有各种心灵的习惯和财富;而其中没有一样是不变化的。因为有这些永不停止的变化(无论在那些目光短浅的观察者们看来可能是多么缓慢),所以每个新的一代都必须以其自己的方式重写历史;每一位新的历史学家不满足于对老的问题作出新的回答,就必须修改这些问题本身;而且——既然历史的思想是一条没有人能两次踏进去的河流,——甚至于一位从事一般特定时期的一个单独题目的历史学家,在其试图重新考虑一个老问题时,也会发现那个问题已经改变了。

    这并非是一种拥护历史怀疑论的论证。它只不过是发现了历史思想的第二维,即历史学的历史:亦即发见了历史学家本身以及形成了他可以运用的证据总体的那个此时此地,都是他正在研究的那个过程的一部分,他在那种过程中有他自己的地位,而且只有从他在目前这个时刻在其中所享有的那种观点才能观察它。

    但无论是有关历史知识的原始材料,即在知觉中向他给定的此时此地的细节,还是可以帮助他解释这种证据的各种才能,都不能向历史学家提供他的有关历史真理的标准。那个标准乃是历史观念本身,即关于过去的一幅想象的画面这一观念。这种观念用笛卡尔的语言说,就是内在的;用康德的语言说,就是apriori〔先验的〕。它不是心理原因的一种偶然的产物:它是每个人作为自己心灵装备的一部分都会具有的观念,而且是只要他意识到什么是具有一个心灵,就会发见为他自己所具有的那种观念。正象其它同类的观念一样,它是一个并没有任何经验的事实恰好与之相符合的观念。历史学家,不管他是怎样长期而忠实地工作着,都永远不能说自己的工作,哪怕是在最粗糙的轮廓上和在这种或那种最小的细节上,是一劳永逸地完成了。他永远不能说,他关于过去的图画在任何一点上都是适合于他关于它应当是个什么样子的观念的。但是,不管他的工作结果可能是多么支离破碎和错误,支配它那进程的观念却是清楚的、合理的和普遍的。它乃是历史想象之作为自我-依赖的、自我-决定的和自我-证实的思想形式的一种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