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十八章(1/2)

    异教的了结。塞拉皮斯神庙的被毁。对异教仪式的查禁。对基督教殉教者的崇拜和多神教活动的复兴。

    异教在提奥多西时代的毁灭可以说是在人类思想史中仅有的一个古老的、流行的迷信归于彻底灭绝的例证。基督教徒们,尤其是教士们,已经勉强容忍了君士坦丁审慎的拖延政策和老瓦伦提尼安同样宽容的政策,而在他们的敌人还能与他们同在的时候,他们便不会感到自己已取得真正的决定性的胜利。安布罗斯和他的教友们对年轻的格拉喜安和虔诚的提奥多西所产生的影响全被用来向他们的新入教的君王们灌输迫害异己的思想。两项有关宗教法令的貌似有理的原则得到了承认,他们从中更演绎出了一个直接针对帝国臣民中仍然信奉他们祖先的宗教仪式的人极为不利的结论:其一,行政官员如对某些罪行不加制止,不予以惩罚,他便也在一定程度上犯下那一罪行;其二,对假想的神灵和真正的魔鬼的崇拜是对造物主的至高无上的权威所犯下的最不可宽恕的罪行。教士们还把摩西的戒律和犹太历史上的一些案例草率地,也许是错误地,用于温和的基督教的普遍统治。这几位皇帝被激发起来的宗教狂热全被用于维护他们自身的和神的尊严;罗马世界的各种神庙在君士坦丁改变宗教信仰的60年后全都被破坏了。

    从努马时代直至格拉喜安统治时期,罗马人让几个祭司团一直保留下来。十五位大祭司对为神服务的一切事物和人行使着最高司法权;不断地产生于松散的传统体制的众多问题则交由他们神圣的法庭裁决。十五位严肃的、饱学的鸟占官观察着天空,根据鸟的飞行情况预言英雄们的行动。十五位西卜林神谕的守护者(亦称QUINDECEMVIRS,这个名字亦即十五人之意)则看来是在遇到意外的事件时,偶尔查阅一下未来的历史。六位守护灶神殿的处女奉献出自己的童贞,守护着任何人敢于窥伺必将受到严惩的那圣火和那不可知的罗马的气运。七位司膳[EPULOS]负责侍候众神用餐,指挥庄严的行进队伍,并组织每年的庆典活动。三位朱庇特,马尔斯和基林努斯①的祭司被认为是这三位掌管着罗马和世界命运的最强有力的天神的特别使臣。而献祭之王则指的是努马本人及其在宗教职能方面的继承者,这种职务是只能由帝王来亲手完成的。由萨里法兰克②人和鲁柏卡斯③组成的兄弟会,尽管他们举行的各种仪式难免使任何一个稍有见识的人嗤之以鼻,他们却很自信,认为自己一定能得到不朽的诸神灵的青睐。罗马祭司过去拥有的干预共和国国事的威武地位已随着君主制的建立和帝国中心位置的转移而逐渐消失。但他们的神圣身份的崇高地位却仍然受到他们所在地区的法律和习俗的保护,他们,特别是大祭司团,在首都,有时在各省,还仍在行使他们的宗教和民事的管辖权。他们身穿的紫袍,他们出入乘坐的华贵的四轮马车以及他们豪华的酒宴都令人十分羡慕;他们能从人们献给神灵的土地和国库收入中得到极丰厚的俸给,完全足够他们维持大祭司的气派和支付国家宗教庆典活动的费用。由于在祭坛前效力和指挥军队的工作并无任何矛盾,罗马人在当过执政官取得胜利之后都渴望得到大祭司或鸟占官的职位;在公元4世纪时,占据西塞罗和庞培的宝座的都是元老院中最杰出的成员;他们的高贵的出身更为他们的僧侣地位增添了光采。那十五位组成祭司团的教士由于随时可以面见君主因而更为身价10倍;而一些基督教皇帝也乐于屈尊接受最大祭司穿戴的袍子和各种标记。但当格拉喜安登位以后,由于更为谨慎,或头脑更为清醒,他严厉拒绝了那些渎神的穿戴;他把拨给祭司和灶神处女们的固定俸给改用于社会或教会福利事业;取消他们的荣誉地位和各种特权;并彻底打破了那古老的、在舆论和习惯势力的支持下盛行达1100年之久的罗马迷信体系。异教当时还仍是元老院的合法宗教。元老们集会的殿堂或神庙都供奉着胜利女神的雕像和祭坛;雕像是一位站在一个圆形球体上的庄严的女性,袍服飘动,双翅高展,一只向外伸出的手中托着一顶桂冠。元老们都在这位女神的祭坛前宣誓保证忠于皇帝和帝国的法律;他们正式参与政事之前,大都要先在这里庄严地献上几杯酒,烧上几炷香。拆除这一古老纪念物是君士坦提乌斯所作唯一一件有损于罗马迷信活动的事。此后尤利安曾重修胜利女神的祭坛,瓦伦提尼安则听之任之,到狂热的格拉喜安却再次将它赶出了元老院。但这位皇帝却仍然饶过了在公共地点一直有人礼拜的神像:一共有424座庙宇或寺院仍然保留着,以满足人民的宗教热忱,因而在罗马的各个角落,基督教徒的脆弱心情总不断受着偶像崇拜者所奉祭物的烟雾的骚扰。

    ①希腊神话中早期的战神。——译者

    ②指4世纪在荷兰艾瑟尔河一带定居的法兰克族一部落。——译者

    ③鲁柏卡斯为古罗马牧神。——译者

    然而,在罗马元老院中基督教派的人数最少,因而对异教徒多数派所赞同的,尽管亵渎神明但却完全合法的议案,他们只能靠拒绝出席以表示他们的反对。在那个会议中,自由的死灰在宗教的吹嘘下曾一度复燃,并有趋于旺盛之势。但经过表决接连有四位有威望的代表奉派往帝国朝廷申述祭司团与元老院的不满,并请求重新恢复胜利女神的祭坛。此一重任主要交托给一位富有、出身高贵、口才出众的元老叙马库斯,他曾经身居阿非利加总督及本市禁卫军长官的行政要职,并兼有大祭司和鸟占官的神圣资格。叙马库斯内心充满了振兴行将消灭的异教事业的狂热信念,他的宗教上的敌对分子既以他滥用自己的天才和空有一副良好的品德。这位演说家的请愿书使皇帝瓦伦提尼安颇感惊异,而他自己却清楚看到了自己所承担的任务的艰巨和危险。他极力避免谈到任何可能触及他的君王本人的宗教信仰的话题,谦卑地宣称祈祷和请求是他唯一的武器;并巧妙地依赖使用动听的词句提出自己的论点,而不求真从思想上解决问题。叙马库斯企图通过展示胜利女神的各种品质来诱导这位富于想象力的年轻皇帝就范;他巧妙地暗示,收回每年原定用于祭祀众神的那笔税款,其数目之微,以他的慷慨、豁达的性格论,实在不值得一谈;他还坚持认为,罗马的献祭活动如果不以共和国的名义并由它支付所需费用便必将失去作用和效力。甚至连怀疑主义也被用来为迷信辩护了。宇宙的伟大不可理解的奥秘非人力所能探其究竟。在理智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完全可以依靠习惯的指引;每一个民族似乎遇事都要通过谨慎思考,但实际不过是忠实地追随着经过几代时间考验的各种仪式和认识。如果这几代的时间曾获得极大的光荣和繁荣,如果虔诚的人民经常能得到他们在神的祭坛前所祈求的福份——那似乎让人感到人们更应该坚持以往的一套健康的作法,而不应该冒险尝试那些可能带来不定什么危险的冒失的变革。以古老和成就论,努马的宗教信仰绝对出类拔萃,就连主宰该城命运的女神罗马本人,也被这位演说家请到帝王们的法庭上来为她自己的事业辩护。“最尊贵的亲王们,”这位德高望重的夫人说道,“你们的国家的国父们,请尊重和怜悯我始终在虔诚的生活中度过的古老的岁月吧!既然我并不后悔,那就让我继续奉行过去的一切仪式吧。既然我生来是自由的,那就容许我继续遵循我自幼熟悉的一切制度吧。这一宗教已经使整个世界被置于我的法律管制之下,这些仪式已由汉泥拔从该城驱逐出去,并由高卢人逐出了朱庇特神庙。我活到两鬃斑白的今天难道就是为了接受这种难以忍受的羞辱吗?对于要求我接受的新体系我一无所知,但我清楚地知道,对古老事物的任何改变都是不光采的可耻行为。”人民的恐惧补充了那位演说家出于谨慎含而未吐的意见,那困扰威胁着日趋败落的帝国生存的巨大灾难则被普遍归罪于基督和君士坦丁的新教。

    然而,叙马库斯的希望却因米兰大主教坚决而巧妙的反对接连遭到了挫折,这位大主教竭力使皇帝们坚决反对这位罗马的辩护人的虚妄的诡辩。在这场辩论中,安布罗斯不惜屈尊采用哲学家的语言轻蔑地问道,那些胜利明明全都靠罗马军团的勇猛善战和军纪严明得来,究竟为什么偏要另找一个想象的、看不见的力量来作为获得那些胜利的根据?他还极有道理地嘲笑那种荒唐的一味厚古薄今的做法,认为那只会阻碍技术的进步,把人类重新投入原始的野蛮人生活中去。从这里他进而用一种更高昂的神学家的口气说,只有基督教才是代表真理并能使人类得救的学说,而任何形式的多神论则只能引导他们的受蒙骗的会众通过完全错误的道路走向永久毁灭的深渊。这样一些由一位受宠爱的大主教提出的论点完全有力量阻止恢复胜利女神祭坛的主张,同样的论点却以更大的力量和效果出自一位征服者之口,于是古代的众神便被拴在提奥多西乌斯凯旋归来的战车上了。在一次元老院全体会议上,这位皇帝,根据共和国的规章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在崇拜朱庇特和崇拜基督之间罗马人究竟应选择何者作为他们的宗教?尽管他极力表示允许大家自由投票,但是他的在场所引起的恐惧和希望却不免从中作梗;而新近发生的叙马库斯随便被流放的事实更告诫大家,违背君主的意愿行事将是十分危险的,在元老院的一次正常的分组讨论会上,朱庇特被一个相当大的多数所否定和废除;这时如再有一些成员在他们的讲话和投票中,敢于大胆地表示仍忠于那已被废除的神明,那倒会让人感到十分惊奇了。元老院所以会如此仓促地改变信仰,可以归之于某种超自然的神力,也可以归之于一些具体的动机,而这些勉强改变宗教的人中有许多在气候许可的情况下都透露出恨不能立即抛弃掉他们内心隐情所披的可厌伪装。但由于那古老的宗教看来越来越无指望,他们也便对新宗教逐渐适应了;他们屈服于皇帝的权势,屈服于当时的时尚,也屈服于他们的那些不断受到罗马教士和东部僧人怂恿和控制的妻子儿女的请求。安尼西安家族的堪为表率的榜样很快就为其他贵族家庭所效法;巴锡、保利尼和格拉古家族都皈依了基督教;“世界辉煌之光,那举世瞩目的加图家族(这是普鲁登修斯曾使用过的耸人听闻的词句),都迫不及待地要剥去自己祭司的外衣;蜕去已老化的蛇皮;穿上为洗礼所净化的洁白的长衫;并把代表执政官权威的束棒拱手送到殉教者的墓前。”靠自己的勤劳谋生的市民和由公共福利事业养活的人,川流不息,全作为虔诚的改变信仰的新教徒挤满拉特兰和梵蒂冈大教堂。元老院发出的禁止偶像崇拜的命令得到了罗马人的普遍支持;辉煌的朱庇特神庙的外观被彻底破坏,一些孤立的殿堂也从此任其毁败,听人随意作践。罗马已完全屈服于福音教的轭下;但已被征服的各省却还没有完全放弃对罗马的名称和权威的景仰。这些皇帝们对先辈的孝心不免使他们在重新改造这座不朽的名城时有所顾忌,也十分谨慎。那些**的君主对各个地方的成见是不十分在意的。自君士坦提乌斯去世后搁置了将近30年的在宗教方面的努力,在充满宗教狂热的提奥多西手中再次活跃起来,并获得了最后的成功。当这位好战的君王,目的不是为了共和国的荣誉,而是为了它的安全,还在与哥特人交战的时候,他便不惜冒犯他的大部分臣民,大胆采用了一些也可能有助于保卫天堂,但在明智人看来却显得过于鲁莽和不近情理的行动。他反对异教的第一回合的胜利促使这位虔诚的皇帝重申并大力推行他的禁令:最初曾在东部各省发布的法令,在马克西穆斯被击败以后,又在整个西部的帝国推行;提奥多西还将正教取得的每一个胜利都归之于基督教和正统基督教信仰的胜利。他从最要害的部位下手来打击迷信活动,首先禁止奉献牺牲,并把它说成是既有罪也不道德的行为;而如果从词句上看,他的敕令更为严厉谴责的是好奇地掏出作为牺牲的牲畜的肠肚加以研究的做法,接下去的许多说明,事实上把构成异教宗教核心广泛流行的杀生献祭仪式列为同样严重的罪行了。由于那些神庙都是以献祭为目的修建起来的,一位仁德的皇帝有责任设法使他的臣民免遭这种违反他所推行的禁令的危险的诱惑。因此他先委派给东部禁卫军长官西内吉乌斯,后又委派给西部两位身居高位的官员约维乌斯伯爵和高邓提乌斯伯爵一项特殊使命,让他们安派关闭各个庙宇,收缴或捣毁用于偶像崇拜的各种设施,免去祭司们的特权,并没收所有的庙产以充作皇宫、教会或军队的经费。这种扫除活动到此原可告一结束:那些四壁空空,无人用于偶像崇拜的大殿堂原可能受到某种保护,免被宗教狂热的浪潮所摧毁。这些庙宇中有许多最壮丽、辉煌的希腊建筑艺术的瑰宝;皇帝本人也决不愿意损环他自己的城市的绚丽风貌,不愿意破坏他所拥有的财富的价值。那许多雄伟的建筑完全可以听其存在下去,以作为表明基督教胜利的永久纪念物。在艺术日益衰落的情况下,这些建筑完全可以改作军火库,作坊或集会场所之用:也或许那些庙宇的墙壁在经过神圣的礼拜仪式予以充分净化后,也可以在那里礼拜真正的神,从而消除过去的偶像崇拜的罪孽。但只要那些庙宇仍然存在,那些异教教徒却一厢情愿地暗暗存着希望,盼着有一天局势朝着有利于他们的方向转变,再出现一位尤利安,重建众神的祭坛;而他们徒劳无益地在皇帝的御座前所作的坦诚的哀哀求告则更增加了基督教改革者们毫不留情从根铲除迷信活动的决心。几位皇帝所发布的法令显示出某些趋于温和的迹象,但他们的冷淡、消极的努力却不是足以堵住由教会的精神领袖们领导的,或激发起的,狂热和肆意抢劫的怒朝。在高卢,图尔的主教圣马丁①亲自带领着他的忠实的僧侣前往捣毁在他的广大教区之内的偶像、庙宇,并砍掉所有献给神灵的圣树,细心的读者看到他们所进行的这项艰巨的任务,完全可以判断出,支持马丁的究竟是某种神奇的力量还是嗜血的兵刃。在叙利亚,被沉浸在使徒狂热中的一个主教提奥多雷称之为神圣、超群的马塞卢斯,决心把阿帕美亚教区境内的一切庄严宏伟的庙宇夷为平地。他的破坏计划却被当年修建朱庇特神庙的精巧技术和坚固程度给阻止住了。这座庙宇建筑在一个高地上:那高大的屋顶的四边各有15根周长16英尺的粗大的柱子支撑着;砌成大柱子的石块全用铅和铁浇缝。试用各种最坚硬、最锋利的工具拆毁,全都无用。后来想到必须挖空这些柱子的地基才行;于是那些临时支撑的木桩被烧掉以后,那些柱子全都倒了下来;这一任务的艰巨已被一个名为黑色的精灵的寓言记述下来;这黑色精灵虽不曾挫败,却也推迟了基督教工匠们的破坏行动。为这一胜利所鼓舞,马塞卢斯亲临战场与黑暗势力进行斗争:一支人数众多的由士兵和格斗士组成的队伍在基督教的旗帜下前进,他们袭击了阿帕美亚教区的一些乡村和农村庙宇。但是在预见到会有任何抵抗或危险的时候,这位虔诚的勇士,由于自己的跛足既不能真参加战斗又不能逃跑,便把自己安置在离战场一定距离,弓箭达不到的方便地方。但是,正是这谨慎措施构成了他的死因;一群被激怒的的乡下人向他发动袭击,杀死了他;该省的宗教会议立即毫不犹豫地宣称,马塞卢斯是为了上帝的神圣事业献出了生命。为了支持这项事业,僧侣们全发疯一般由沙漠地区汹涌而来,一个个竞相表现自己的热忱和勤奋。他们的行为必然引起异教徒的仇恨;其中有些确应因贪婪和放纵而受到谴责——贪婪,指他们打着神圣旗号的抢劫,放纵,指他们大量挥霍那些愚蠢地崇拜他们的褴褛的衣衫、大声诵读的赞美歌和假装出的病容的人民的钱财①。只有少数几座庙宇被民政和宗教的负责人出于惧怕、受贿、个人偏爱或谨慎等原因给保护下来。迦太基的天神维纳斯神庙圣区占地周长两英里,整个被合理地改建为基督教教堂;同样这种使之神圣化的办法也使罗马万神庙宏伟的殿堂完整无损地保存了下来。但是几乎在罗马世界的每一个省都有大队无领导、无纪律的狂热分子侵犯那些安静的居民;一些最珍贵的古建筑的残骸至今还向世人展示着那些野蛮人的疯狂,也只有他们才会有时间和兴趣专门从事这种艰巨的破坏工作。

    ①参看苏尔皮西乌斯·塞维卢的《马丁传》。这位圣徒有一次(完全像堂·吉诃德一样)误将一队毫不相干的送葬队伍当作偶像崇拜的游行活动,并莽撞地演出了一幕奇迹。

    ①利巴纽斯。他责骂那些穿黑衣的人,那些比大象吃得还多的基督教的僧人。可怜的大象:它们可是温和的动物。

    塞拉皮斯神庙的被毁

    在这一片广阔的形形色色的大破坏活动的图景中,一位旁观者也许会从中看出亚历山大的塞拉皮斯神庙的废墟。塞拉皮斯看来并不像是从迷信的埃及的多产土壤中诞生出来的土生的神灵或魔鬼。第一位托勒密受到一个梦的启示,让他请进这位在本都海岸长期受到锡诺普居民礼拜的陌生的神灵;但是人们对他的性质和他统治的范围完全弄不清,以至于他所代表的究竟是统治白昼的神还是阴曹地府的黑暗中的君王也成了大家争论不休的问题。顽固坚持信奉父辈宗教的埃及人拒绝让这位外国神进入他们的城中。但那些曾受到托勒密家族的慷慨赐与的低三下四的祭司们却极为顺从地承认了这位来自本都的神的权威。他们为他编制了一部体面的、就发生在本地区的家史,于是这位幸运的篡权者便被推上了伊西斯的丈夫,埃及的神王俄塞里斯的宝座和床榻。声称受到他的特别保护的亚历山大里亚城也因获得塞拉皮斯之城的美称而自豪。他的一座在名声和宏伟方面可以与朱庇特神庙争胜的庙宇修建在一个宽阔的人工堆积的小山顶上,这小山比周围的城市地面高出一百步,小山内部的空处由坚固的穹隆支撑着,并分成若干条相连的拱道和一间间地下房屋。这座神圣的建筑被一个四边形的柱廊包围着;雄伟的神殿和精美的雕像显示出了艺术的最高成就。在废墟上以新的辉煌的姿态重新恢复起来的著名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珍藏着各种古代学术文献。在提奥多西发布敕令严禁异教徒的祭祀活动以后,这类活动在塞拉皮斯城里和塞拉皮斯神庙里却仍然容许进行;这一独特的宽容被轻率地归之于基督教徒本身的迷信的恐惧;仿佛他们真不敢禁绝这只有它才能防止尼罗河水泛滥,保佑埃及农业丰收,并使君士坦丁堡得以生存下来的古老的宗教仪式。

    那时候,荣登亚历山大里亚城大主教宝座的是和平和善良的死敌提奥菲卢斯;他是一个胆大妄为的恶棍,双手随时被不义之财或鲜血所沾染。塞拉皮斯神庙的荣誉激起了他虔敬的愤怒;而他对一座古老的巴克斯神殿施加的侮辱使异教徒相信他正在筹划更大、更危险的阴谋。在动荡不安的埃及首府,一点点轻微的挑衅行为都有可能引发一场内战。数量和力量远不及他们的对手的塞拉皮斯的信徒们在哲学家奥林匹乌斯的煽动下拿起武器,决心以生命捍卫众神的祭坛。这些异教的狂热信徒固守在塞拉皮斯神庙,或者说,塞拉皮斯堡垒之中;以勇猛的出击和顽强的防守击退了敌人的包围;他们还采用极不人道的残酷手段折磨捕获到的基督教徒俘虏,以求在绝望中寻得最后一点安慰。小心谨慎的行政官竭尽全力,力求作到暂时休战,等待着提奥多西乌斯的最后答复以决定塞拉皮斯的命运。双方都不带兵器,全在中心广场上集中,当众宣读了皇帝的命令。在读到拆除掉亚历山大城的一切偶像一句时,在场的基督教徒爆发出一阵欣喜若狂的欢呼,而那些不幸的异教徒,原来的狂热化作了愤怒,一个个哑口无言匆匆溜出会场,靠着逃跑的速度或无人认识,避开他们的敌人的侮辱。提奥菲卢斯立即动手拆除塞拉皮斯神庙,这时除了这座建筑本身的坚实厚重之外,已再没有任何其他困难。但这个困难确实也无法克服,最后也不得不扔下地基不管,只求把这建筑的上层捣毁成一堆废墟了事,其中有一部分不久就被清理干净,以便腾出地方修建一所纪念一些殉教者的教堂。亚历山大里亚图书馆的珍贵图书全被抢走或破坏,直到20年后,那里的空荡荡的书架还不免激起每一个没有被宗教狂热冲昏头脑的参观者的无限惋惜和愤慨。许多从此无可挽回地永远消失的古代天才的作品,也完全可以不遭受因打倒偶像崇拜而引起的劫难,以供后代人消遣,或从中求得知识;而那位大主教的狂热或贪婪从那些作为他们的胜利报酬的大批俘获物中也完全得到满足了。他们把用金银铸造的神像或花瓶精心地溶化开,而把那些不值钱的金属制品砸烂后随意扔在大街上,提奥菲卢斯不遗余力地揭露崇奉偶像的祭司们的欺骗和邪恶行为:说他们如何利用天然磁石捣鬼,如何设法在空心的神像中暗藏一个活人,以及他们如何无耻地利用虔诚的丈夫和毫无戒备的妇女们对他们的天真的信赖①。这些指控看来有一定的可信性,因为它们与迷信活动的欺骗和谋利思想并无矛盾。但同样的那种精神也很容易使人下流地倾向于对一个被击败的敌人竭尽污蔑和漫骂之能事;只要想到杜撰一段奇妙的故事比查明一顶真正的骗局要容易得多,我们对那些指控的真实性便不免大打折扣。塞拉皮斯的巨大塑像随着他的圣殿和他们宗教的被毁也一同遭了殃。大量不同种类的金属餐具被人拼凑成这位神灵的巨大形象,其宽度直达至圣所两侧的墙壁。这座塞拉皮斯像呈端坐状,左手握着权杖,整个外貌和一般的朱庇特塑像极为相似。他与朱庇特的不同之处在于放在他头上的是一顶筐状或斗状的帽子,以及在右手中抓住的一个带有典型意义的妖怪;一条蛇的头和身子分为三枝,每一枝的末端各有一狗头、一狮头和一狼头。有人十分肯定地声称,如果有人胆敢亵渎这位神灵的神威,那么天和地便会立即又回复到原来的混沌之中去。有一位胆大的士兵,在宗教狂热的激励下,手执战斧,爬上了梯子,这时,甚至连在场的基督教徒群众全都捏一把汗,不知将出现什么结果。他奋力向塞拉皮斯的面颊砍了一斧;半边脸应声落地;但却没有出现闪电雷鸣,天和地仍旧保持着原有的秩序和安宁。那得胜的士兵继续挥斧砍杀,那座巨大的偶像轰然倒下,摔成了碎片;塞拉皮斯的肢体还被胡乱拖着走过亚历山大里亚城的街头。他的已被砍烂的尸体则在大竞技场上,在人群的一片叫喊声中,被烧成灰烬;许多人把自己所以改变宗教的原因归之于亲眼看到他们的保护神全然无能。这种群众性的、赋与崇拜对象以可见的物质形体的宗教,有使人们易于从感觉上对它们熟悉因而加以接受的优点;但这种优点常会因为许多难免会发生的偶然事件揭穿了偶像崇拜者的虔诚全属虚妄,而立即全部破灭。按照一个人的思想倾向,他几乎不可能不对一件凭自己的肉眼和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