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对旧政权的挑战 第四章(2/2)

要是不愿拿出自己的大部分财产来购买这种空头的不光彩的荣誉,便会被认为是怀有二心。对于地方官中的一些肥缺,这位大臣和当地总督都要分享那官员从人民手中剥削来的收入。至于司法部门只要有钱行贿什么事都好办。一位有钱的罪犯即使已被公正地判决,不但很容易翻案,而且还可以随心所欲对原告、证人和法官治以重罪。

    就这样在短短三年之中克利安德便已积累下任何一个自由人也从未曾有过的巨大财富。康茂德对这个狡猾的佞臣在最适当的场合奉献在他足前的无比豪华的礼品感到完全满意。为了安抚公众的嫉妒心理,克利安德以皇帝的名义修建了供人民公用的浴场、游览园地和运动场。他还因而自我吹嘘说,罗马人见到政府的这些令他们眼花缭乱的慷慨作为必会十分欣喜,也便必然会对每天都能见到的血腥场面不那么在意了;他们将会不再记得因有超群的功绩先皇曾让自己的一个女儿下嫁给他的元老比罗斯;他们也将会忘掉贤德的安东尼家族的最后一位代表阿里乌斯·安东尼努斯被处决的情景。前者忠贞之心超越了谨慎,竟企图向他的小舅子揭穿克利安德的真实面貌。后者对这件事作出了公正的判决,而一位亚洲的前执政官却敌不过一个一钱不值的幸臣,他竟因此也送掉了性命。在佩伦尼斯倒台以后,康茂德的恐怖统治,在很短的时间内,似乎有向仁政转变的趋向。他取消了他的一些最无理的法令,回忆自己干了许多为人民所痛恨的事,并把自己由于年轻缺乏经验而犯下的许多错误全归之于误信了那位奸佞的大臣的意见。但他的悔过仅只延续了30天;而在克利安德的暴政之下,人们倒常常对佩伦尼斯表示怀念了。

    瘟疫和饥荒更进一步使罗马人的灾难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前一次灾难所以会发生只能说完全是由于激怒了上帝,罪有应得;但在首相的财富和权利的支持下进行的对谷物的垄断显然是造成第二种灾难的直接原因。人民的不满许久以来已在私下流露,这一回忽然在一次参观马戏的集会中爆发出来。人们抛开他们一向十分喜爱的娱乐节目,却去追求更为痛快的复仇的喜悦,他们如潮水一般涌向郊区皇帝常去休息的一座皇宫,在怒吼声中,要求交出人民的敌人的头颅。掌握着禁卫军指挥权的克利安德马上命令一支骑兵队出击,驱散造反的群众。群众仓皇向市里逃窜;有些人已被杀死,更多的人被踩死;但等骑兵追到大街上的时候,从屋顶和窗口扔出的雨点般的石头使他们根本无法前进了。卫队中的步兵,早就对禁卫军骑兵队的特权和骄横耿耿于怀,立即加入了人民的队伍。这骚乱已变成了一场正规战争,一场大屠杀眼看要开始了。最后禁卫军由于寡不敌众,只得退了下去,于是人群的巨浪立即以加倍汹涌的气势又回头向那皇宫的门里冲去,这时康茂德正安卧在奢侈豪华的寝宫中,全城中只有他尚不知已爆发内战。因为谁要是前去把这一不受欢迎的消息当面告诉他,他便会必死无疑。要不是两个妇女,他姐姐法迪娜和他最宠爱的情妇大胆前去见他,他大约必会就这么在高枕安卧中送掉性命了。她们披头散发、满脸流泪,跪在他的脚下,以充满恐惧紧迫的言词向这位惊惶失措的皇帝讲明总理大臣的各种罪行和人民的愤怒,并告诉他只在几分钟之内他和他的皇宫就要大祸临头了。康茂德从他的欢乐的美梦中惊醒过来,下令把克利安德的人头扔给宫外愤怒的人民。这一人们期待已久的景象立即使骚乱平静下来;甚至现在,马尔库斯的儿子也还有可能重新得到他的臣民的爱戴和信赖。

    但是,在康茂德的头脑中一切善良和人道的情绪都已消灭尽净了。在他把帝国的烦琐的治理事务全交给那些一文不值的宠臣的时候,他珍视统治权的唯一原因是他能靠它无尽无休地发挥他的淫荡的**。他的时间全花费在一个养着来自各个地方、各种身份的三百个美女和三百个男孩的后宫中;其中任何一个人如果诱奸无效,这位残暴的淫棍便立即武力解决。关于这种超出人性或人格所许可的范围,不顾一切任意乱交的情景,古代历史学家曾有许多详细记载;但是我们实在难以将那些如实的描写翻译成可以入目的现代语言。在发泄**之外的空闲时间,则进行一些最下流的娱乐活动。一个文明时代的影响和煞费苦心的辛勤的教育,在他的粗野、残暴的头脑中没有留下丝毫希望求知的印记;他可说是罗马皇帝中对求知丝毫不感兴趣的第一人。连尼禄也在音乐和诗歌这类高雅的艺术中颇有造诣,或至少像是那么回事;如果他不曾把他的轻快的消闲时间变成为关系到他的生活和野心的严肃事务,那我们对他的追求也不会过于苛求的。但是康茂德从他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时候起,便表现出一种对一切理性的或高雅的东西无不厌恶的情绪,而对一般俗人的爱好——马戏或运动会、斗剑以及捕猎野兽他却无比喜爱。马尔库斯为他的儿子找来的各门学科的大师对他讲的一切,他完全无心去听并十分厌恶;而一些摩尔人或帕提亚人教他掷标枪、射箭,他却十分高兴学习,而且很快就能在眼神的稳定,手臂的灵巧方面和技术最高的教师不相上下。

    这群追随着他的奴仆,他们的发迹本必须以主子的堕落为重要依靠,自然对他这种不求上进的行为百般叫好。一些别有用心的谄媚的言词倒使他想到希腊的赫耳枯勒斯正就是依靠一些这类性质的赫赫功绩,打败勒梅安的雄狮、杀死埃里曼托斯的野熊,才获得了神的位置,并在人的记忆中成为不朽的英雄的。他们只是不曾说明,在人类社会形成的初期,凶猛的野兽常常和人争夺荒野的土地,一次击败这些野生动物的战斗完全是一种无罪的对人类大有裨益的英勇行为。在罗马帝国这个文明国家中,野兽早已不在人前活动,远离开了人口集中的城市。现在再跑到他们栖息的荒野中去惊扰它们并把它们搬运到罗马来,让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它们杀死,这事对皇帝来说十分荒谬可笑,对老百姓来说也只会感到是一种威胁①。康茂德完全不了解其间的差异,一心只想到以赫耳枯勒斯作为光辉的榜样,并自称为(我们现在在他的勋章上还能看到)罗马的赫耳枯勒斯。在皇家的徽章上还可以看到在皇座边放着棍棒和狮子的图案;康茂德的塑像在许多地方竖立起来,全都把他塑成,在他每日进行的残暴的娱乐活动中,他一心想要在勇武和灵巧方面与之媲美的那位神灵的形貌。

    ①非洲的狮子迫于饥饿常跑到没有遮拦的村庄和开垦过的土地上来;它们可以横行无忌地到处祸害。这些兽王是专为皇帝和首都人民取乐之用的;不幸的农民,即使是为了自卫杀死一头,也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这一“狩猎法”到霍诺里乌斯时代才有所改变,最后被查士丁尼完全取消。

    在这种逐渐使他天生的一点羞耻之心丧失殆尽的颂扬声的刺激之下,康茂德决定要在罗马人面前表演那迄今为止还只限于在皇宫之内对少数身边的幸臣表演的功夫。到了指定的一天,出于谄媚、恐惧和好奇等等各种各样的动机,无数的观众被吸引到圆形剧场上来;这位皇帝表演家的非同一般的技艺马上引起了一阵阵他确也当之无愧的叫好声。不论他是看准那野兽的头还是心脏,同样一出手便能命中,使之立即毙命。用一种形似月牙的箭,康茂德能在一只鸵鸟迅速奔跑中切断它的细长的脖子。一只黑豹被放了出来,这位弓箭手一直等着它直向一个浑身发抖的罪犯扑去。就在这一霎那箭飞了出去,黑豹应声倒下,那个犯人却安然无恙。剧场的狮房的门被打开,立即有一百头狮子同时跑了出来;但在它们愤怒地绕着竞技场奔跑的时候,一百支箭从箭无虚发的康茂德手中飞出,使它们一只只倒地死去。不论是大象的厚皮还是犀牛的鳞甲都挡不住他的攻击。埃塞俄比亚和印度送来了它们的最独特的产物;有几种在圆形剧场被杀害的动物,除了在绘画中,或甚至是在想象中,过去谁也不曾见到过①。在这类表演中,场上总采取了最可靠的防范措施,以保护这位罗马的赫耳枯勒斯,以防止有任何一头野兽,可能不考虑皇帝的威严和这神的神圣性不顾一切地向他扑过去。

    ①康茂德还杀死过一头鹿豹或长颈鹿,一种最高、最温驯、最无用的四足巨兽。这种奇特的动物只生长在非洲的内陆地区,自文艺复兴以来在欧洲便从未见到过;虽然布封先生(在他的《自然史》卷八中)曾试图对它加以描绘,他却未敢画出它的图形来。

    但是,群众看到他们的君主竟然自愿加入格斗士的行列①,并以在一种被罗马的法律和习俗公正地斥为最可鄙的职业中一显身手为荣,连他们中地位最低下的一些人也感到羞辱和愤怒。他选用了圆盾手的服装和武器,他和执网斗士的战斗一般是圆形剧场血腥的竞技活动中最生动的一场。圆盾手戴着头盔,手执一把长剑和一个圆盾;他的**的对手手里就只有一张大网和一把三刃叉;他要用网套住对方,或用叉把敌人刺死。如果一掷不中,那他便必须一边逃开圆盾手的追逐,一边准备用他手中的网进行第二次攻击。这位皇帝总共进行过七百三十五、六次这种战斗。这一光辉战绩曾被十分详细地记录在帝国的国事记录中;他不可能把任何丢人的场面略去,他从格斗士的共同基金中提取津贴,其数目之庞大已成为罗马人民的一项新的、最为可耻的赋税负担。我们很容易认定在所有这些格斗中这位世界的主宰永远都是胜利者:在圆形剧场他的胜利不一定全都充满血腥味;但当他在格斗士学校,或在他自己的宫廷中进行练习时,他的可怜的对手常不免荣幸地受到康茂德亲手赐与的一次致命的御伤,不得不就此用自己的血结束自己谄媚的一生。他这时对赫耳枯勒斯的称号又感到讨厌了。现在任何名字也不如一名出色的圆盾斗士的名字保罗斯听来更为悦耳了。这名字被刻在他的一个巨大的塑像上,同时在元老院的既悲痛又赞赏的巨大的欢呼声中也曾一再出现。琉西娜的仁德的丈夫克劳狄乌斯·蓬皮安努斯是元老院中唯一一个不曾辱没自己的职位的元老。作为父亲,他容许他的儿子们,从他们的安全考虑,前往参加在圆形剧场进行的各种活动。作为一个罗马人,他声称他的生命虽掌握在皇帝手中,但他决不能眼看着马尔库斯的儿子随便侮辱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尽管他抱着这么一种勇敢的决心,蓬皮安努斯却终于逃脱了那暴君的仇恨,有幸体面地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①这类冒着生命危险供人取乐的格斗士一般都只由奴隶和战俘充当。——译者

    康茂德现在在犯罪和无耻行径方面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朝臣们谄媚的欢呼声中,他自己也已清楚看出,他只配受到他的帝国中任何一个有头脑、有品德的人的唾骂与仇恨。他对这种仇恨的觉察、他对任何别人的好名声的嫉妒、他对危机四伏的处境的正当恐惧,以及他在日常消遣中所养成的以杀人为乐的习惯,都进一步刺激着他的凶残的本性。史料中保存下了一长串因他的怀疑而被杀害的当政的元老的名单,他曾出于无端的怀疑立即迫不及待地要查出任何不幸和两安东尼家族有过不管多么遥远的关系的人,立即全部处死,甚至连一些原来和他一起作恶、一起寻欢作乐的人也未能幸免。他的残暴最后终于置他自身于死地。他曾经杀害了许多最高贵的罗马人而未受到任何惩罚;但他一旦引起自己家里的人的恐惧也便立即招来了自身的毁灭。他的最受宠爱的情妇马西娅、他的内侍埃克勒克塔斯和他的卫队长莱塔斯,看到了他们的伙伴和前任所遭到的命运,决心阻止,或者由于那暴君一时的疯狂,或者由于人民忽然爆发的愤怒,随时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的灭顶之灾。在他捕猎野兽回来正感到疲惫不堪的时候,马西娅抓住机会给她的情人送上了一杯酒。康茂德上床睡觉了,但当毒药发作加上酒醉,他在床上来回折腾的时候,一个强壮的青年,一位职业摔跤手走进他的卧室里来,毫不费力地将他掐死。在罗马城或甚至宫廷中有任何人怀疑到皇帝已死之前,他的尸体已被运出了皇宫。这便是马尔库斯的儿子的下场,一个遭人痛恨的暴君,凭借着人为的统治力量竟能在13年时间中,压迫着论个人体力和办事才能都不在他之下的数百万臣民,而最后要将他消灭却也竟是如此容易。

    在关于康茂德的叙述中,吉本完全相信了被这位皇帝的行为所激怒的一些思想保守的人所发出的怨言。康茂德具有非罗马的观点,并对传统的自由观念进行挑战。他开始要使罗马改变过于中央集权的格局。作为“罗马的赫耳枯勒斯”和“新升的太阳”,他超越旧的各民族的礼拜方式,并使之统一起来,他为塞维鲁家族开辟了道路。谋害他的那些人代表着一股反动势力。这些阴谋家把最高统治权交给了一位年纪很大、思想保守的元老佩提那克斯。佩提那克斯在试图进行几项改革之后,被他的禁卫军杀死。他仅只统治了8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