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对旧政权的挑战 第四章(1/2)

    康茂德的统治

    斯多葛派的严酷训练也未能根除的马尔库斯的温良态度,同时也正是他的性格中最可爱的一面和他唯一的缺点。他的超人的理解力常被他的从不疑人的好心肠所蒙蔽。一些专门研究皇室成员心性自己却不露声色的奸巧之徒,装出一副神圣的哲学家的神态和他接近,以十分厌恶财富和荣誉的姿态出现,而借以大捞财富和荣誉。他对他的弟兄、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所表现的过份的宽容完全超过了个人良好品德的限度,而他们的罪恶的榜样和后果却使公众大受其害。

    皮乌斯的女儿、马尔库斯的妻子福斯丁娜既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也同样是人所共知的风流人物。一位严肃、纯朴的哲学家根本无法对付她的淫荡的轻佻,或者也无法改变她那无穷尽的总希望换换味口的**,这种**常会使她在最下流的男人身上也能找到某些特别可取之处。古代的爱神一般说来是个非常淫荡的神灵;一位皇后的爱,由于在她那方面总要求一些男人公然跟她**,是很少有什么感情上的顾虑的。在整个帝国中,似乎仅仅只有马尔库斯不知道,或不曾注意到福斯丁娜的反常行为;那类行为,根据历代以来的偏见,都认为是对受伤害的男人的一种侮辱。她的好几个奸夫都被委以高位或肥缺,而且,在他们在一起的30年的生活中,他始终表现得对她无比关怀和信任,而且直到她死后还对她十分尊敬。在他的沉思录中他感谢上帝给了她如此忠贞、如此温柔、在处事作人方面出奇纯朴的妻子①。唯命是从的元老院,在他的恳切要求下,正式尊她为女神。在她的庙中塑有她的神像,把她和朱诺、维纳斯和色雷斯同等看待;而且明文规定,每到他们结婚的那一天,所有男女青年都一定要到他们的这位忠贞不二的保护神的圣坛前宣誓。

    ①世人一直全都嘲笑马尔库斯的轻信;但达西埃夫人却让我相信(一位太太的话想来是可信的),如果一个妻子存心耍花招儿,丈夫是没有不受骗的。

    儿子的令人发指的罪恶行径在父亲的纯贞善良的品德上蒙上了一片阴影。一直有人指责马尔库斯,不应该为了偏爱一个一钱不值的孩子而牺牲千百万人的幸福,不该不在全共和国,而在他自己家里选定一个继承人。不过,凡此种种,焦急的父亲也全都了解,他曾找到许多最有学问、品德优良的人来帮助他,开阔年轻的康茂德的胸怀,纠正他的日益发展的恶习,使他能不致愧对他即将继承的皇位。但教导的力量一般是很少真能发挥作用的,只除了对一些生性正派的人,但对那些人这类教训又几乎是多余的了。一位严肃的哲学家的一篇不合口味的训词,一个浪荡公子哥们儿只需轻轻咕哝几句,不用一分钟便会全给抹去;而马尔库斯在他刚刚14或15岁时便让他完全参与皇家政权的管理工作,实际是自己把那辛辛苦苦取得的一点教育成果又全给粉碎了。这之后他只不过又活了四个年头;但那已完全足够使他悔恨自己不该一时冒失,把那个鲁莽的青年推向不论是理智还是权威都无法加以约束的地位。

    扰乱社会内部安宁的罪恶行径绝大多数是由有关财产问题的必需的,但不平等的法律造成的,它通过只容许少数人占有许多人渴望得到的东西,戏弄着人的**。在我们的种种**和贪欲中,对权力的追求却是最为专横和最不得人心的,因为一个人的威风必须建立在许多人的屈服之上。在社会动乱时期,社会法则失去了效用,它们的位置却很少会被人道的法则来加以补充。争胜的热情、胜利的骄傲、失败的失望、旧恨的记忆、对未来祸患的恐惧,全都能促使人头脑发热,而掩盖住同情心的呼声。正是出于这种种动机才几乎使得每一页历史都沾满了本民族的血迹;但这些动机却不能解释康茂德的无端的残暴,因为他实在已无所希求,人类可以得到的享受他已应有尽有了。这位马尔库斯的爱子,在元老院和军队的欢呼声中继承了他父亲的皇位;在这位欢欣的青年登上王座的时候,他看到在他四周既没有需要打发掉的竞争者,也没有应予以惩罚的仇敌。在这个风平浪静的高位上,论说十分自然他定会倾向于热爱人类,而不是厌恶人类,倾向于走他的前代皇帝所走过的温和、光荣的老路,而避开尼禄和图密善所遭受到的遗臭万年的命运。

    然而,康茂德也并不像人们所描述的那样,是一头生来喝不够人血的老虎,从儿童时候起就能干出最不人道的行径。自然所赋予他的实际是一种怯懦而并非罪恶的天性。他头脑简单、生性怯懦,使他很容易成了侍候他的人的奴隶,他们也便极力使他日趋败坏。他原来因听命于人而形成的残暴,逐渐变成了习惯,最后更成为他的主要性格特征了。

    父亲死后,康茂德感到让他去指挥一支庞大的军队,并负责进行针对夸第人和马科曼人的一场艰苦的战争实在太麻烦了。原来被马尔库斯放逐的那些下贱、放荡的年轻人现在又在新皇帝身边恢复了原来的地位和权势。他们尽力夸大越过多瑙河到那些蛮荒之地去进行战争的艰苦和危险;他们竭力让这位惯于懒散生活的皇帝相信,他的令人恐惧的威名和由他的指挥官领导的军队便完全足以征服那些惶恐的野蛮人,或者就可以让他们接受比任何实际征服所能取得的更为有利的条件。他们巧妙地挑动他的享乐情绪,反复拿罗马的安闲、热烈、高级享受的生活和既无闲暇,也无条件寻欢作乐的潘诺尼亚人的帐篷进行对比。康茂德对这些悦耳的劝告甚感兴趣;但在他还在自己的意愿和他对他父亲时候的顾问们残存的几分畏惧之间犹豫不决时,那个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他进入首都的凯旋式便拖延到了秋天。他的漂亮的外貌、入时的穿着和人们假想的美德使他颇得公众的欢心;他刚刚使那些野蛮人获得的体面的和平更引起普遍的欢欣;他迫不及待要进入罗马的心情也被天真地理解为出于热爱祖国;他的放荡的享乐生活也因他才不过是一位19岁的皇子而未曾受到过多指责。

    在他当政的头三年里,靠着那些忠心耿耿的顾问们的努力,原来的政府的形式,甚至精神基本保存下来;因为这些顾问都是马尔库斯特意推荐给他儿子的,对他们的才智和忠诚他还不能不勉强表示尊敬。这位年轻皇帝和他的一帮放荡的亲信在皇家权势所容许的范围内尽情地享乐;但他手上倒也并没有沾上人的血迹;而且他甚至倒显得十分慷慨大度,这种气质也有可能慢慢会变成一种真正的美德。一个十分重大的意外事件终于对他的摇摆不定的性格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有一天晚上,皇帝正穿过一座露天剧场中的一条阴暗狭窄的通道回到皇宫去,一个在路边等着他的刺客忽然举着一把长剑向他冲过去,嘴里大叫着:“这是元老院的决定。”这一句威胁的言语妨碍了实际行动的进行;刺客被禁卫军抓住,并立即供出了主谋的名字。祸端并非发自国人,而是起于宫墙之内。皇帝的姐姐、卢修斯·维鲁斯的遗孀卢西娜,妒嫉皇后的统治地位,不甘于充当二等角色,把武器交给刺客让他去刺杀她的弟弟。她的第二个丈夫克劳狄乌斯·蓬皮安努斯是一位才华出众、忠贞不二的元老,她并没有让他预闻其事;但在她的一大**夫中(因为她完全模仿福斯丁娜的行径)她发现有一些具有野心的亡命之徒,除供献蜜意柔情之外,还愿在更粗暴的行动方面为她效劳。这一帮谋反份子受到了法律的严厉制裁,那位恶毒的公主先被流放,后又被处以死刑。

    但刺杀这个字眼却从此深深印入康茂德的头脑之中,并留下了对整个人类恐惧和仇恨的不可磨灭的印记。那些原来因常常坚持己见使他心怀畏惧的大臣,现在他都怀疑他们全是暗藏的敌人。在过去的几位皇帝的统治下其道不行因而已接近消灭的告密人,现在看到新皇帝一心要在元老院中寻找不满和反叛情绪,立即又大肆猖獗起来。原来马尔库斯一直把元老院看作是国家最重要的一个咨询机构,完全是由最有成就的罗马人组成;而现在在任何方面的出色表现却都成了罪名。占有大量财富更会刺激告密人的口味;坚持廉洁奉公实际暗含着对康茂德的不端行为的无言的斥责;重大贡献则表明一种带有危险性的超人才能;另外,父亲的友情便必然招致儿子的仇恨。可疑就等于铁证;审讯等于判决。一位重要的元老被处决,许多可能为他的不幸忧伤或怀着复仇心理的人也必须同时处死;而在康茂德一旦尝到人的血腥味之后,他的同情和悔恨之心便完全死去了。

    在这些无故死于暴政之下的牺牲品之中,最让人为之痛心疾首的莫过于昆提良家的马克西穆斯和孔狄亚努斯两弟兄了,他们两弟兄的深厚情谊使他们的名字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长期受到后人的爱戴。他们学习的情况和职业、他们的追求和欢乐,一直全都一模一样。他们占有一笔巨大的财产,可从来也没有谁想到要自己另搞一套:他们共同写作的一篇论文现在还能找到一些片断;可以看出在他们生活中的一切行动都莫不是在同一个灵魂的指导下,两个**同时进行的。两安东尼重视他们的品德,看到他们弟兄如此同心而感到高兴,在同一年中把他们俩都提升为执政官;马尔库斯更委托他们俩一同管理希腊的行政事务,并掌握重大的兵权,就在这期间他们取得了对日耳曼人一次战争的辉煌胜利。康茂德的仁慈的残酷终使他们更同时死去了。

    这暴君的疯狂,使他在杀害了一些最高贵的人士,一些元老之后,终于更回过头来向帮助他行使暴政的主要工具发泄愤怒。当康茂德完全沉浸在无辜者的血泊和尽情的享乐中的时候,他把烦琐的政务全交给佩伦尼斯去管;这个怀有野心的奴颜卑膝的大臣,虽是靠谋杀他的前任才获得了现在的地位,却也具有相当的活力和才能。他依靠捏造各种罪名的办法把贵族们的被没收的财产全拿来满足自己的贪欲,因而积累下了一笔巨大的财富。皇帝的禁卫军也在他的直接指挥之下;他的显得颇有军事才能的儿子已成为伊利里亚军团的最高指挥官。佩伦尼斯觊觎罗马帝国;或者在康茂德的眼里,犯有等于那个意思的罪行,如不加以制止,出其不备将他剪除,他很有可能会希望得到皇位。在帝国的一线历史中,一个大臣的死原只是小事一桩;不过促成这一事件的情况实在有些非同一般,这也证明纪律这根神经已经松弛到了何种程度。不列颠军团,对佩伦尼斯的行政措施感到不满,组织了一个由选举产生的150人代表团,奉命开往罗马,直接向皇帝陈述他们的不满。这种军人请愿活动,通过他们所表现的坚决态度、通过引起边防军内部的分裂、通过过份夸大不列颠军队的力量,更通过唤起康茂德的恐惧心理,强制提出了必须处死那一大臣以息众怒的要求,并得到了批准。一支边远驻军的这种狂妄行为以及由此而显示出的政府的虚弱,无疑已形成了可怕的大动乱的前兆。

    不久后,一个从极其细微的事件开始的新的动乱更表明了军事管理问题上的疏漏。忽然,开小差的风气在一些军队中流行开来,但那些逃兵并不是就此迅速逃跑或找个安全地点躲藏起来,却是全跑到大路上去拦路抢劫。一个胆识远在自己的地位之上的名叫梅特纳斯的士兵把这一帮土匪集中起来,形成了一支小小的队伍,打开牢房,帮助奴隶们自行解放,竟能横行无忌地在高卢和西班牙许多富足的、无人防守的城市中公开抢劫。一直对这种抢劫行为观望不前,也许自己也在参与其事的各省的总督们,最后终于被皇帝的一个十分严厉的命令吓得从消闲的清梦中惊醒过来。梅特纳斯顿时发现自己已处在重重包围之中,眼看必将遭人擒获。现在他的最后一条路便只有铤而走险了。他命令他的追随者化整为零,三五成群化装成各种各色人物;越过阿尔卑斯山,等到自然女神节那天趁乱在罗马城里集中。他要杀掉康茂德,自己登上那空出的皇帝宝座,表现出了非一个无知的土匪所能有的野心。整个行动步骤安排得是如此协调,届时他的隐蔽着的部队已经布满了罗马街头。但就在他的计划已临近实现的时刻,他的一个同谋者出于嫉妒揭露了他的计划,使它被彻底粉碎了。

    多疑的君主常会从人类的最低层中物色心腹,天真地以为那些除了他们的恩宠别无靠山的人,自然除了他们的恩人决不会和任何别人交好。佩伦尼斯的继任克利安德生为弗里吉亚人,这个民族的既顽固而又甘作奴隶的天性,除了拳头,是没有任何其它办法能予以改变的。他原作为一个奴隶从他的故土被送到罗马。后又作为一名奴隶进入了皇宫,由于他在满足他主子的各种**方面颇为有用,很快便被提升到了一个罗马公民所可能爬到的高位。在思想方面他对康茂德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他的前任;因为克利安德既无任何能力也无任何品德会引起皇帝的嫉妒或不信任。贪得无厌的情绪是他的灵魂的主宰,也是他处理行政事务的重大原则。执政官、贵族和元老的职位全都由他公开出卖;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