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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世界的永恒性及艺术作品(1/2)

    23.世界的永恒性及艺术作品

    在赋予人类技能以稳定性(没有这种稳定性,人类就没有个可靠的家园)的诸多事物之中,有大量物体毫无实用性,并因其独特而不具可交换性,因而无法通过一般等价物(例如货币)进行等价交换。如果这些东西进入交易市场,其价格也只能被任意确定。此外,与艺术作品的真正交流当然不在于"使用"它;恰恰相反,我们必须小心翼翼地把它从所有一般使用物品中搬移出来,将其安放在这一世界的恰当位置中。同样道理,也必须把它从日常生活计匕其他东西更少与日常生活发生联系)的迫切需求与渴望中搬移出来。至于艺术作品的这种非使用性是否像一般使用物品满足更为平常的需求那样,一直适合于满足或者艺术是否曾经满足过人类所谓的宗教需求,则不在本文讨论之列。即使艺术的起源毫无例外地具有宗教的或神话的色彩,但事实上艺术已经在与宗教、巫术与神话的分离中辉煌地生存了下来。

    由于艺术作品的显著的永恒性,它们在所有有形事物中最具强烈的现世性;它们的持存性即使在自然过程侵蚀的影响下也无损丝毫,因为它们不在生灵的使用之列,这种使用--它远离了实现艺术自身内在之目的(如椅子通过被坐而实现其目的)--只能毁灭它们。这样,它们的持存性就高于所有事物仅仅为存在而所需的持存性;它可以穿越时间以达到永恒。在这种永恒中,凡人所有并加以运用的技能,即不是绝对的人类技能的稳定性获得了其自身的表现。俗物世界的持存性唯有在此才显现得如此纯粹和清晰,因而唯有在此,这个俗物世界才如此蔚为壮观地向终有一死的生物展示其自身的不死家园。现世的稳定性在艺术的永恒性中仿佛已变得透明如风,以致于不死的前兆--并非灵魂或生命的不死,而是经由易死之双手而获得的某种不死--目前已经变得有形可见,一如闪光能被看到,声音能被听到,讲演能被理解。

    艺术作品直接来源于人类思考的能力。正如交换物品来源于人类的"交易与易货的习性",使用物品则来源于人类的使用能力。上述这些都是人类的能力,而不仅仅是诸如感觉、渴望、需求等之类的人类的动物本性,人类与这些本性相连,这些本性常常构成人类的主要成分。人类的这种特征如同其他种类的动物相应的特征一样,与人类在地球上将世界创造成其家园无关,假如他们打算为人类的这种动物性构建一个人造的环境的话,那么它将是一个非世间,一种生出的而非创造的结果。思与感觉相关,它转变了其沉默及话语不清的沮丧,正如交换转变了**裸的贪婪**以及使用转变了极度的需要一样--一直到它们都适合于进入世界并且都被转变成事物,成为具体的东西。在每一个例子中,人类的能力就其本质而言具有世界开放性和直接性,它超越了自我的枷锁并将炽热的情感投入到世界之中。

    在艺术作品的实例中,对象化并非仅仅是转变;它是变形,一种真正的质变,在这一变形中,仿佛希冀所有火焰烧成灰烬的自然过程被逆转过来,甚至灰烬也能燃烧成火焰。国艺术作品是思考之物,但这并不妨碍它们成为这一物。思考的过程本身木生产或制作有形的东西,例如书籍、绘画、雕像及乐曲,就像用本身不生产或者建造房屋和家具一样。在记录一件事物、描绘一幅肖像、塑造一个形象,或者谱写一首旋律过程中产生的对象化,当然与事先的思考相关,但是,实际上使思考变为现实或制造思考之物的是同一技艺,它通过人类双手这种原始工具构造出人类技能的其他持久的东西。

    我们先前曾指出,这一对象化(没有这一对象化,思考就不可能显现为有形之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一代价就是生命本身:这一对象化永远是一种"活精神"必须在其中生存的"死字母",一种只有当死字母同愿意拯救它的生命再次发生联系时,它才能从中得到死亡的拯救,尽管对死的拯救与所有活的东西相互分享,但它也将再次死亡。不过,这一死亡虽然可以这样说,它出现在所有的艺术中,表明人类心灵或头脑的思考的原初之家与其在世界上的终极目的之间的距离因不同的艺术而不同。在音乐和诗中(这是最少形象化的艺术,因为它们的"原料"是由声音和文字组成),它所需的形象和技艺也被降到了最低限度。年轻诗人和音乐神童无需太多训练和经历就可以达到完美--这在绘画、雕刻或建筑中是无法做到的。

    以语言为其材料的诗也许是最富有人性、最少现世性的艺术,它的最终作品与赋予其灵感的思考最为接近。诗的持存性经由语言的锤炼而成,以致于仿佛讲出的最密集和最简洁的语言就是诗本身。这里,作为缨斯女神之母的回忆,就直接转化为记忆,而诗人则凭借节奏实现这种转化,并且经由节奏的转化,诗几乎通过自身而固定于记忆之中。正是与活生生的记忆的密切关系才使得诗能够超越印刷或手写的纸张而永浪其持存性,并且尽管诗的"质量"也许可以用各种标准加以衡量,可它的持存性将必然决定于其"可记忆性",即其永久固定于人类记忆的可能性。在思考的所有事物中,诗与思考最为接近,而且与其他艺术作品相比,它更不显眼;然而,即便是首诗,不管它作为活着的话语在诗人及其听众的回忆中存在多久,它最终也将被"制造",亦即被记录下来并转化为众多事物中的一种有形之物,因为记忆和回忆的禀赋需要有形之物记住它们,以免它们自生自灭。囫

    思考与认识是彼此不同的。在所有伟大的哲学中,思考作为艺术作品的源泉,无需转化或变形就能得到表现,而认识过程(我们通过它获取并积累知识)的主要表现形式是科学。认识总是追求一个明确的目标,这一目标可以由实际的考虑和"无聊的好奇心"设定;但是一旦达到这个目标,那么认识过程也就宣告结束。相反,思考在自身之外既没有一个目的,也没有一个目标,它甚至不产生结果;不但技艺者的功利主义哲学,而且行动着的人以及热衷于在科学上有所成就的人,总是不厌其烦地指出思考是如何全然"无用"--的确如同其赋予灵感的艺术作品一样无用。严格地讲,思考甚至不能宣称这些无用的产品归其所有,因为它们和庞大的哲学体系一样几乎不能称作纯粹思考的结果,因为思考的过程使得画家或正在写作的哲学家必须中断这一过程,以便为实现其作品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