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7.公共领域:公共性(1/2)

    7.公共领域:公共性

    “公共”一词表明了两个密切联系却又不完全相同的现象。

    它首先意味着,在公共领域中展现的任何东西都可为人所见、所闻,具有可能最广泛的公共性。对于我们来说,展现——即可为我们,亦可为他人所见所闻之物——构成了存在。与来自所见所闻的存在相比,即便是私人生活中最伟大的力量——心灵的激情,头脑的思维,感觉的愉悦——也产生了一种不确定的、模糊的存在,除非并且直到它们被改变、被剥夺以及非个性化为一种可以说是合乎公共展现的形态为止。国这种变化最常见地发生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之中,通常发生在个人经历的艺术加工之中。但我们无需像艺术家那样去亲眼目睹这一转变。每当我们谈及只能在私下里经历的事情时,我们就把它们带进了一种范畴,在这一范畴中,它们获得了一种尽管它们强烈向往、但却从未有过的存在。那些与我们同见同闻的人的存在,使我们确信世界以及我们自身的存在,而完全成熟的私人生活的那种私秘性(这在摩登时代兴起以及与此同时在公共领域的衰退之前是木为人所知的)将永远使整个主观情绪和个人感受得以极大的强化和丰富,而这种强化总是在对世界及人类的存在的自信受损害的情况下才得以实现的。

    事实上,我们所知的最强烈的感觉(强烈到要消除其他所有的体验,也就是巨大的**痛苦的体验),同时也是最为个人的、最无法交流的感觉。它不仅可能是我们无法将其转变成合乎公共展现的唯一的体验,而且事实上还剥夺了我们的存在感,这一剥夺达到了这样一种地步,以致我们对它的忘却,比对其他任何东西的忘记都来得更快、更容易。看来,在最极端的主观性——在这一主观性中,我不再是“可以认出的”——与生活的外部世界之间,没有一座可将两者联系起来的桥梁。痛苦(用另外的话来说,即实际上作为“众人一员”的生与死之间的一种边缘体验)是如此主观,如此远离现实世界,以致根本无法获得一种展现。

    由于我们的存在感完全依赖于一种展现,因而也就依赖于公共领域的存在,在这一领域中,事物可以从被掩盖的存在的阴影中走出并一展其风貌,因此,甚至是照亮了我们的私人生活的微光,最终也从公共领域中获得了更为耀眼的光芒。然而还是有许多事物无法忍受公共场景中其他所不断出现的这种无情的、明亮的光芒。在这一公共场景中,只有那些被认为是相关的、值得一看或值得一听的东西才是能够忍受的,因此,那些无关的东西自然就成了私事。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私人关怀通常是毫不相干的,恰恰相反,我们将看到存在着一些只能在私有领域中生存的非常相关的事。例如,爱(不同于友谊)一旦公之于众,就会被扼杀或死亡(“不要试图告诉他们爱/爱是不可说的”)。由于爱具有天生的非物质性,当它被用于诸如改变或拯救世界等政治目的时,它就只能成为一种虚假的或堕落的东西。

    公共领域认为,毫不相干的东西竟然有如此非同寻常且富有感染性的蜈力,以至所有的人都会把它拿来作为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且不因为这个原因而改变这些东西本质上的私有特性。对一微不足道的事情”的现代着迷——尽管20世纪初的诗歌用几乎所有的欧洲语言对此作了淋漓尽致地表达——在法国人的“小资产者’才找到了其古典的表现形式。自他们曾经伟大而荣耀的公共领域衰弱以来,法国人就成了在“微不足道的事物”中寻求快乐的艺术大师,他们在自己的四堵墙围起来的空间里,在柜子与卧床之间,桌椅之间,猫狗与花盆之间,给予这些事物一种照料和关爱,这种照料和关爱在一个快速的工业化不断地抹杀旧事物、创造新事物的世界里甚至可能成为这一世界最后的、纯人道的角落。私有领域的这一扩大(可以说,整个人类为之着迷)并没有使私变公,并没有构成一个公共领域,恰恰相反,这一扩大仅仅意味着公共领域差不多全面衰退,以致在每一个地方,伟大已让位于魅力;因为尽管公共领域可能一时伟大,但它不可能光彩迷人,因为它无法容纳不相关的东西。

    其次,就对我们所有人都一样而言,就不同于我们在其中拥有的个人空间而言,“公共”一词表明了世界本身。然而,这个作为人类活动的有限空间以及有机生命存在的一般环境的世界,并不等同于地球或自然。它更多地与人造物品以及人类双手的创造相连,与共同生活在这个人造世界中的人类的事务相连。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这在本质上意味着一个物质世界处于共同拥有它的人群之中,就像一张桌子放在那些坐在它周围的人群之中一样。这一世界就像一件中间物品一样,在把人类联系起来的同时,又将其分隔开来。

    作为一个共有的世界,公共领域可以说把我们聚在一起,又防止我们彼此竞争。使大众社会难以忍受的并不是这一社会中的人口数量(或至少这不是难以容忍的主要原因),而是人群之间的这个世界已经丧失了使人们相聚、相连而又相离的力量。这种情况的怪异犹如唯灵论者的降神会,在这种降神会上,围坐在桌边的一群人通过某种魔力,突然看到桌子从他们中间消失,因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再也不被分隔,但因某种有形的东西而又变得相互毫无关联。

    从历史上说,我们知道仅有一条原则曾被设计出来,以使一群对公共世界失去兴趣并觉得自己已不再被它相连或相隔的人一起生活。在人群中找到一种强大到足以取代这个世界的联结.这是早期基督教哲学主要的政治任务。正是奥古斯丁提出了不仅要建立基督教的“兄弟之情”,而且还要在博爱之上建立所有的人际关系。虽然这种博爱的超凡脱俗显然与人类对爱的一般体验相一致,但同时又明显地有别于某种介乎于人们之间的东西(如这个世界):“即使强盗之间也有他们称之为仁爱的东西。”这一对基督教政治信条的令人吃惊的解释实际上是经过精心考虑的,因为人们之;司的仁爱纽带尽管无法建立起自己的公共领域,但对基督教主要的超凡脱俗的信条而言是绰绰有余的,它也极适于将一群本质上超凡脱俗的人带入一个由圣贤或罪犯构成的世界,只要人们明白世界本身来日无多,其间的每一行动都以“得过且过”的方式进行。基督教社团的非政治、非公共的特征因需要建立一个团体(它的成员应该像家庭中的兄弟一般彼此相连)而被早早确定。社团生活的结构是按照家庭成员间的关系建立的,因为这些关系人所周

    知是非政治的,甚至是反政治的。在家庭成员之间不会形成公共领域,因此倘若基督教的社团生活仅受博爱的原则的指导而无其他补充的话,公共领域也不可能从中发展起来。即使在当时,正如我们从历史以及寺院的统治规则中了解到的那样——寺院是博爱原则作为政治手段曾经在此被试用过的唯—一个社团——在“紧迫的生活必需品”的压力下囫采取行动,会因这些行动在他人在场的情况下进行而导致建立一个相反的世界,即一个在秩序之内的公共领域,这种行动的危险性极大,它需要额外的规则和规章,在我们的状况中,这些最相关的规则和规章就是禁止卓越以及随之而来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