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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菜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人类理解论-英-洛克 > 第六章 各种实体底名称

第六章 各种实体底名称(1/2)

    1 普通的实体名称往往表示物种——普通的实体名称,亦同别的概括的名词一样,所表示的都是物种。这就是说,它们被作为各种复杂观念的标记,使各种特殊的实体在事实上,或在可能上,都同这些观念相契合,因而它们可以包括于一个共同概念之下,并且可以为一个名称所表示。我所以说“在事实上,或在可能上”,乃是因为世界上虽只有一个“日”存在,可是日底观念可以抽象化了,使许多实体(假使有)都同它相契。它正是表示着许多日的一个物种,亦正如星底抽象观念表示着许多星似的。我们如果想,在处于适当的距离时,所谓恒星亦可以同“日”这个名称所表示的观念相契,则我们底想法正是合理的。由此,我们就可以顺便看到,事物底种类只依靠于人所形成的观念底集合体,并不依靠于事物底实在本质。因为顾名思义说来,此一个人所谓星,或者正是彼一个人所谓日。

    2 每个物种底本质都是抽象的观念——每个物种所以能有其特有的性质,并且能和别的物种有别,原是因为它有它底尺度和界限;这种界限就是所谓本质,这个本质就是附有名称的一个抽象观念;因此,这个观念中所包含的一切事物,都是那个物种所必需的。不过这个本质虽然就是我们所“知道”的一切自然实体底全部本质,而且我们亦以它来分类各个实体,可是我仍叫这种本质为名义的本质,以别于实体底实在组织。名义的本质,和物种底一切特性,都依靠于实在的组织,因此,这种组织,如前所说,就可以叫做实在的本质。类如黄金底名义本质,就是黄金一词所表示的那个复杂观念,例如,就是一个色黄,量重,可熔,而且固定的物体。至于所谓实在的本质,就是那个物体底不可觉察的各个部分底组织,黄金底这些特性,以及别的特性,都依靠于此。这两种本质虽都是叫做本质,可是它们是很差异的,这在一看之下,就可以发现出来。

    3 名义的和实在的本质,是有区别的——某种形相的身体,同自愿的动作,同感觉和理性结合以后,我们便形成一个复杂观念;这个复杂观念,我和别人都叫它做人,因此,它就成了所谓人这一物种底本质。不过没有人会说,那个物种中各个体所有的一切动作,都以这个复杂观念为其实在的本质或源泉。构成那个复杂观念的那些性质,有另一种十分相异的基础;我们如果能知道,人底动作能力,感觉能力,推理能力,都是从什么组织流出的,并且能知道,人底有规则的形相依靠于什么组织(天使大概可以知道这一层,造物主是确乎知道的),则我们对于人底本质所形成的观念将大异于现在人类底定义中所含的一切(不论这个定义如何)。在那时候,我们对于任何人所形成的观念,将大异于现在的观念;亦正如一个明白斯特拉斯堡Strasburg那个大钟的人底观念,大异于一个张目四望的乡下人底观念一样。因为前一个人知道那个著名大钟内一切发条,轮制和机括,而那个乡下人则只能看到针底动作,听到钟底声响,观察到一些外表的现象。

    4 在个体方面,无所谓主要的条件——我们如果把分类和命名各个体时所依的那个抽象观念除去,则我们便不会再想,某一种性质是某一类中任何个体底本质所在。由此显然可见,所谓本质,就其通用意义讲,只涉及于物种,而且特殊的事物只有在其归在物种以内的范围的,我们才考察它们底本质。离了抽象观念,就无所谓本质的条件。这就分明指出它们是有关系的。我自然不得不是我这样子,而且上帝和自然亦把我造就成这样子,不过我所有的一切,并非都是我的本质的条件。一次事故或疾病亦许把我底肤颜和形相大为变换了,一场热症,或一次跌落,亦许把我底理性或记忆完全丧失了;一场中风症亦许把我底知觉、理解,甚至生命取消了。与我形体相同的别的生物,他底各种官能或者比我底多,或者比我底少,或者比我底优,或者比我底劣。至于别的有同样理性和感觉的动物,则其形相和身体或者和我底完全不一样。这些东西对于或此或彼的各个体都不能说是本质的条件。不过人心如果一把个体来同物种互相参照,则我们可以立刻根据那个物种底抽象观念,发现出所谓本质的条件来。任何人只要一考察自己底思想,他就会看到;他只要一假设,一提说,所谓本质的条件,则他底心中一定要思想到一些概括名称所表示的某个物种,或复杂的观念;而且或此或彼的性质所以成为本质的条件,亦只是以这个物种为参考。因此,如果有人问说,理性是不是我或任何其他特殊的有形生物的本质所在,则我说,绝不是的;而且它之不为本质的条件,正如我在其上写字的这个白色之物之不以写有文字为其本质似的。但是我们如果以为那个特殊的东西是属于人类的,并且以“人”一名给他,理性就成了它底本质条件,因为我们已经假设,理性是“人”字所表示的那个复杂观念底一部分。同样,我如果从论文一名来称呼我在其上写字的这东西,并且把它归在论文那样一个类名之下,则它的本质便在于其含有文字。因此,所谓本质的,或非本质的,只涉及于我们底抽象观念,和观念上所附加的那些名称。这就是说,任何特殊的事物如果不具有抽象观念中所含的有那些性质,则它便不能归在那一个物种中,亦不能得到那个名称,因为那个概括的名称所表示的抽象观念正是那个物种底本质。

    5 因此,物体观念,如有些人所主张的,如果只是广袤或空间,则凝性便不是物体底本质所在,别的人如果以为物体一名所指示的观念含着凝性和广袤,则凝性便成了物体底本质所在。因此,任何性质,必须是物种名称所表示的观念底一部分,它才能成为本质所在,如果不是这样,则任何特殊的东西都不能归在那一类,亦不能得到那个名称。如果有一团物质具有铁底别的一切性质,只是不能依从磁石:既不为它吸引,又不因它而改其方向:则有人会问说,它缺少任何本质的性质吗?我们如果要问,一个真正存在的东西是否缺少任何本质的东西,则我们底问题是很荒谬的。我们亦一样不能问,这本质是否形成本质的和种别的差异,因为我们除了抽象的观念,便没有刑的尺度来判断本质和物种。我们若不参照于概括的观念和名称,则谈起自然中的物种的差异来,那实在是无意义的。抽象的观念既是物种底本质和标准,则我可以问,抛开抽象的观念,自然中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使特殊的两个物体有了本质的差异呢?我们如果完全弃置了一切这一类的模型和标准,而只考察各种特殊事物底本身,则它们所有的一切性质都一样是本质的;各个体中所含的任何性质都是那个个体的本质所在,否则毫无意义(这是更重要的一点)。因为我们虽然可以问“为磁力所吸引”是否是铁底本质所在,可是我们如果问这种性质是否是我削铅笔用的这一团特殊物质底本质所在,则这个问题是很不适当,很无意义的。只有我们当它是铁时,或当它是属于某个物种时,我们底问题才有意义。由此看来,附有名称的各抽象观念如果是物种底界限,则所谓本质的条件,一定都是包括在那些观念中的。

    6 我已经说过,在各实体方面,其实在的本质,同其名义的本质——它们底抽象观念——是不相同的。所谓实在的本质,就是任何物体底实在组织;包括在名义本质中而与之共存的一切特性都以这种组织为基础。这种特殊的组织是各个物体自身所含的,并不与以外的东西发生关系。不过就在这种意味下,所谓本质亦与物种相关,亦必然要假设一个物种。因为它既是各种特性所依靠的实在组织,则它必然要假设一个物种。因为所谓特性只属于物种,并不属于个体。因此,我们如果假定黄金底名义本质是一个具有特殊颜色,重量,可展性同可熔性的物体,则所谓实在的本质就是那个物质各部分底组织,而那种组织是这些性质和其联系所依靠的;不但如此,而且黄金在王水中之可溶性,以及那个复杂观念中所含的其他特性,亦都以那种组织为基础。在这里,是有所谓本质和特性的,可是我们在这里,必须假设一个物种,或概括的抽象观念,以为它们之所依托,因为只有这个观念可认为是不变的。但是说到任何单独的一团物质,则这些性质无论同它有何种联系,亦不能成了它底本质所在,或不可离的条件。自然,一个物体有了本质的条件,才能属于这个或那个物种;但是我们如果不以为它是属于某个抽象观念底名称以下的,则它便无所谓本质的条件或不可离的条件。自然,说到各实体底实在的本质,我们只能假设它们底存在,可是并不确知它们,不过把这些本质系属在某一物种上的,仍是名义的本质,——虽然我们假设实在的本质是名义的本质底基础和原因。

    7 名义的本质可以界说物种——其次要考察的问题就是,这两种本质中,那一种可以决定各种实体,使之属于此一物种,或彼一物种。我们分明看到,这是由名义的本质所决定的。因为名称——事物底标记——所表示的,只是这种本质。因此,只有那个名称所标记的那个观念,能决定各个概括的名称所表示的各个物种。而这个观念并不是别的,只是我们所谓名义的本质。我们为什么说,“这是一匹马,那是一头骡;这是动物,那是野草呢”?任何特殊的事物所以属于此种或彼种,不是因为它有那个名义的本质,不是因为它同那个名称所表示的那个抽象观念相契合吗?我希望,人在听说,或自说各种实体底名称时,可以反省反省自己底思想,看看那些名称所表示的是那一种本质。

    8 所谓物种,就是要以各种名称,来分类各种事物;不过这种分类,只是依据于我们底复杂观念,并非依据于它们底精确的,清晰的,实在的本质,因为我们分明看到,同种同名的许多个体,亦竟会从其实在的组织,发生出许多互异的性质来,而且它们差异的程度,亦正和它们同别的异种的个体所差异的一样。凡在自然物体方面做过试验的,都容易看到这一点,而在化学家尤其可以借惨淡的经验,相信这一点,因为他们虽在某一些硫磺,锑,或硝酸内,发现了一些性质,可是他们在别一些硫磺,锑,或硝酸内有时竟然找不到同样的性质。因为这些物体虽是同一物种,同一名称,而且有同一的名义本质,可是在严格地考察之后,它们会显露出十分相差的种种性质来,使很谨慎的化学家白费劳力,空抱希望。因此,事物底分种如果是按照它们实在的本质,则同种中任何两个实体,不会有相异的性质,正如我们不能在两个圆圈或等边三角形内,发现出相异的性质来一样。所谓本质一定要能决定各个特殊事物,使之成为此族或彼族,使之属于此一个概括的名称,或彼一个概括的名称。但是除了那个名称所表示的那个抽象观念而外,什么东西能有这作用呢?那个名称既表示着那个抽象观念,因此,它只涉及于事物底公共名称,并不涉及于各特殊事物底存在。

    9 能界说物种的不是实在的本质,因为我们不知道这种本质——我们并不能依据事物底实在的本质,来分类它们,并命名它们(这正是分类底目的),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它们。我们底各种官能在我们对实体的知识和分别方面所能为力的,只是使我们得到各实体中所观察出的各个可感观念底一个集合体。这个集合体纵然是我们很勤苦地,很精确地所形成的,它亦离那些性质所发源的那种真正的内在组织很远。正如前边所说一个乡下人,只看到斯特拉斯堡大钟底外面形相和运动,不能了解那钟底内部组织似的。世界上最鄙贱的动物或植物,亦可以使识力广大的人迷乱不知所措。我们在习见习闻各种事物以后,虽然可以不再惊异,可是这并不能因此救疗了自己底无知。我们如果一考察我们所践的石头,和日常所运用的铁,我们就会立刻看到,我们并不知道它们底组织,亦不能解释它们所含的各种差异的性质。显然,它们底各种特性所依靠的那种内在的组织,我们是完全不知道的。即以我们所能想象到的最粗糙,最明显的事物而论,我们能知道,有什么部分底组织和实在的本质,能使铅和锑成为可熔的,木和石成为不可熔的么?我们能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使铅和铁成为可展的,使锑和石成为不可展的么?不但如此,而且人人都知道,动植物底精妙的机括,和不可想象的本质,又比铅,铁,石,等微妙了无限倍。在大宇宙底全部结构中和其各部分中,全知全能者底巧工,远非世上最好问,最聪明的人所能了解的,正如最伶俐的人底最妙机括远非理性动物中之最愚昧的人所能了解的一样,而且还更有甚于此者。因此,我们并不能以各种事物底真正本质,来归类它们,来命名它们,因为它们底实在本质远非我们所能发现,所能了解的。一个人如果可以凭自己所不知的内在组织,来分类事物,则一个瞎子亦可以凭颜色来归类事物,一个失了嗅觉的人亦可以凭香味来分辨百合和玫瑰。人如果以为自己可以凭自己所不知道的实在的本质来分辨绵羊和山羊,则他不妨在食火鸡和蒯虑清叫Querechinchio鸟,这两种鸟方面,来试试他底本领。他可以试试,他如果不知道那些名字在那些鸟类的产生地所表示的各明显性质底复杂观念,他是否可以凭实在的本质,来决定那些物种底界限。

    10 能界说物种的,亦不是实体的形式,因为我们更不知道这一层——有些人们因为常听人说,实体底各个种都有其清晰的,内在的,实体的形式,而且各个实体所以区分为真正的种和类,亦就是由于这些形式:因此,他们就又捕风捉影地来考察这些全不可了解的实体形式。实则他们会因此离得正道更远一些,因为在这些形式方面,我们连一点概括的模糊观念亦没有。

    11 我们可以根据神祗,更进一步地来证明,只有名义的本质能区分各个物种——我们根据神祗底观念,亦可以看到,各种自然实体所以分种别类,只是依据于人心所造作的名义的本质,并不在于事物本身中实在的本质。因为人心所给与各神祗的那些简单观念,既是因为它反省自己底动作而形成的,因此,它所以有神祗观念,一定只是因为它把自身所有的那些动作,给与某种非物质的东西。我们对于上帝所有的最进步的意念,亦只是把一些简单的观念无限地赋与他;此处所谓简单的观念就是指我们由反省内心所得的那些观念,而且我们以为这些观念存在时比不存在时要完美。因此,我们如果在反省内心时,得到“存在”,“知识”,“权力”,“快乐”等观念,而且我们又以为这些观念有甚于无,多甚于少,则我们会把这些观念结合起来,并且各各赋与以无限性,使我们得到一个永久,偏在,全能,全智,洪福的上帝底复杂观念。人虽然告我们说,天使有许多种,可是我们并不知怎样来形成清晰的各种各类的天使观念。而我们所以不知,并不是因为我们以为神祗底种类不能超于一种以上,而其原因乃别有在。因为我们并没有别的简单观念(亦不能再形成较多的)可以应用在这一类神祗上,所有的少数观念,只是由自身来的,只是由思维时,享乐时,支配身体时所有的各种心理动作来的,因此,我们在自己底概念中,要想区分他们,只有按照或高或低的等级来把自身所感到的那些动作和能力赋与他们。因此,我们在神灵方面,除了上帝观念而外,便没有很清晰的神种观念,因为我们所给与上帝的“绵延”和别的观念都是无限的,而所给与别的神祗者,则都是有限的。而且就愚见看来,我们在上帝观念和神祗观念方面,所以认有差异,并非因为有些简单观念是此所无而彼所有的,乃是因为他们在无限性方面有差异。存在,知识,意志,权力,运动,等等特殊的观念,都是由我们心理底动作来的。我们把这些观念赋与各种神祗,使他们所差异的,只在程度方面。我们如果要想竭能尽智来形成“第一实有”底观念,则我们便要把这些观念扩充到无限的程度。不过我们仍然分明看到,他底本质底实在优越性,要超过于最高贵,最完全的被造物,正如最伟大的人物,和最纯洁的天使,超过于最鄙贱的物质似的,而且还有甚于此者。因此,他一定无限地超出了我们这狭窄的理解所能存想的范围以外。

    12 在神祗方面或者有无数的种别——事实上亦许有各种神祗是为我们所观念不到的一些清晰的特性所分划所分别的,正如一切可感的种物是为我们所知的一些性质所分别,所分划一样。这不是不可能想象到的,而且这种说法也并不悖乎理性。在全部有形的世界内,我们并看不到有裂口或罅隙,因此,在我们以上的那些灵物的种类或者比在我们以下的那些可感的物质的种类还要多。由我们往下数,都是循序渐进,一线相承的,因此,每一推移所差的都很小。有些鱼是生有羽翼的,它们常到空界;有些鸟是住在水中的,它们底血亦如鱼一样冷,而且它们底肉味亦相似,因此,虔诚的人们在食鱼日fishdays(如天主教星期五就是一个禁食日,在那一天只食鱼,而不食肉),竟然亦可以食它们。又有些动物,同鸟和兽都相近,因此,它们就成了一种中间物,两栖类可以把水陆两种动物连合起来:海豹可以在陆上和水中居住,海豚亦有豕底热血和脏腑;至于一般所宣传的人鱼,则更不用说了。有些动物底知识和理性,亦同一些所谓人者一样。而且动植两界是很有联络的,所以你如果把最低的动物和最高的植物相较,则你几乎看不出其间有什么大的差异。如是一直进到最低级最无机的物质部分,我们都可以看到,各个物种都是连合在一块的,而且其差异几乎是觉察不到的。我们如果一考察造物者底无限智慧和能力,则我们正有理由思想,各个神种亦应该循着渐次的等级由我们一直上升到无限的完美程度,正如各个物类渐次由我们往下降的一样,因为这正适合于宇宙底庄严的和谐,同建筑家底妙计和仁心。如果这种推测可靠,则我们正可以相信,在我们以上的神物种,比在我们以下的物种,正该还多;因为我们在完美的程度方面离上帝的无限存在之距离,比我们离最低下而且接近于零的那些事物之距离,还要更远。不过我们仍因为上述的理由,对于那些各别的神物种,不能形成明白而清晰的观念。

    13 我们还可以由水和冰来证明物种底本质只是名义的本质——我们可返回来讨论有形实体底种类。我如果问人说,冰和水是否是两种特殊的物种,则我相信,人一定会给我以肯定的答复;而且我们不能不承认,人说它们是两种事物,那是很对的。但是一个英国人如果生于詹麦克,而且从未听过或见过所谓冰,则他在冬天走到英国时,会看到,他在晚上所置于盆中的水,在早上大部分会冻了;而且他既然不知道它底特殊的名称,他亦许叫它为凝结的水。因此,我就可以问,这东西在他看来是否是一个新种,是否与水有别?我相信,人一定会说,那不是一个新物种,就如冷时凝结的果浆同热时流动的果浆不是两个物种似的;亦正如火炉中流动的黄金,同工人手中的硬块黄金,不是两个物种似的。如果真是这样的,则我们会分明看到,所谓各别的物种只是附有各别名称的各别的复杂观念。自然,凡存在的实体都有其特殊的组织,以为它那些可感的性质和能力所依托;不过要给它们分类命名,我们只得依照于我们对它们所有的观念。不过我们虽然可凭这些观念来以各种名称区分它们,而且在它们不在场时,我们亦可以谈论它们,但是我们如果假设这种区分是由实在的内在的组织所形成的,而且存在的各种事物,是自然按照它们底实在的本质把它们区分的,正如我们用各种名称来区分它们那样:——我们如果这样假设,则我们会陷于很大的错误。

    14 要说有一些实在的本质,则有下述的许多困难——人们假设,一切存在的个体,所以被自然区分为各种各类,乃是因为有一些精确的本质或形式。但是我们如果按照这个假设,把各种实体的存在分种别类,则我们必须满足下述几个条件。

    15 第一点,我们必须确知,自然在产生各种事物时,必然恒常要使它们具有某种有规则而确立的本质,以为行将产生的一切事物底模型。不过人们必须先详细解释这个意义粗浅的说法,我们才能同意于它。

    16 第二点,我们必须知道,自然在产生各种事物时,是否永远达到它所计划的那种本质。常见的各种动物的怪胎永远使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两点。

    17 第三点,我们应当决定,按照经院派对物种一词所下的定义,我们所谓妖种,是否真是自种一种。因为各种存在的东西虽然确实有其特殊的组织,可是我们发现,这些妖种竟然没有它们所从出而为其谱系所属的那个物种底本质中流出的那些性质。

    18 各个实体底名义本质,并不是各种性质底完全的集合体——第四点,我们所分类,所命名的那些事物底实在本质,必须是我们所知道的;那就是说,我们对它们必须具有观念。——不过我们既然完全不知道这四点,因此,所假设的事物底实在本质,并不能使我们把各种实体分成物种。

    19 第五点,在这方面,所能想象到的唯一帮助,应该是,我们如果对于各种实在的本质所流出的各种事物底特性已形成完全的复杂观念,我们就可以因此把各种事物分成各个物种。不过这一层亦并做不到。因为我们既然不知道实在的本质,则我们便不能知道由它所流出的一切性质。我们并不能知道那一些性质是和那种本质不能分开的,因此,我们亦不能断言,缺少了某种性质,那种本质就不存在,那种事物亦就不属于那一个种。我们永不能知道,依靠于黄金底实在本质的,确乎有多少样性质;可是只要缺少了任何一种性质,则黄金底实在本质就不存在,结果黄金亦就不存在。我们如不能知道黄金本身底实在本质,并且不能依此来决定那个物种,则我们便会有此结果。不过我此处所谓黄金,乃是指某一片特殊的物质而言,就是指实在铸造出的那个金钱而言。因为它如果仍系普通意义,仍系指着我们所称为黄金的那个复杂观念,仍系指黄金底名义本质,则我所说的等于妄语。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要指示出各种文字底各种含义和缺点来,真是不容易的,正因为我们除了用文字便不能指示出来。

    20 由上边所说的种种看来,我们所以要用各种名称来分类各种实体,完全不凭于它们底实在的本质;而且我们亦并不能自夸自己能按照内在的本质的差异,来精确地归类各种事物,决定各种事物。

    21 实体底名义本质只是人造的名称所表示的观念底集合体——前边已经说过,我们虽然不知道事物底实在本质,可是我们仍然需要概括性的文字。因此,我们所能为力的,就在于把经过考察以后在存在着的事物中所发现的一些简单的观念,集合而来,形成一个复杂的观念。这个观念虽然不是存在着的任何实体底实在本质,可是它们是我们底名称所表示的物种本质,而且这个观念同这个本质还可以互相掉换。借着这种互相掉换,我们至少亦可以试验这些名义的本质是否是真正确的。人们如果说,物体底本质就是广袤,则我们如果以任何事物底本质来代替那种事物自身,那一定不会错误的。因此,我们在谈论中,可以用广袤来代替物体;而且在我们说物体运动时,我们还可以换一个说法,说广袤可以运动。但是我们一考察之下,就可以看到这层谬误。因此,人如果说,一个广袤可以借推动力,来运动另一个广袤,他只有这种说法,就可以充分表示出他底意念是荒谬的。在我们看来,所谓事物底本质就是那个名称所包含,所表示的那个全部的复杂观念。在实体方面,除了形成实体的那些简单观念而外,那个纷乱的实体观念——就是联合它们的那种不可知的原因观念——永远是那个本质中的一部分;因此,物体底本质不只是广袤,而是有广袤的,有凝性的一个东西;因此,我们如果说,一个有广袤,有凝性的东西能运动或推动另一个有广袤,有凝性的东西,那正如同说,“物体可以运动或推动”似的。同样,我们如果说,一个有理性的动物可以谈话,那正如同说,一个人可以谈话一样。不过没有人可以说,理性可以谈话,因为只有理性,并不形成名为人的那个动物底全部本质。

    22 我们底抽象观念就是我们判断物种时所依的尺度,“人”底复杂观念就是一个好例子——世界上有些动物,形相类似我们,不过它们生着毛,而且缺乏语言和理性。在人类中亦有许多生痴,形相虽同我们完全一样,可是他们没有理性,有的还没有语言。据人们说(这种情形亦并无什么矛盾可言sitfidespenesanthorem),有些动物,其语言、理性和形相底别的部分,都同我们一样,不过有带毛的尾巴。又有些动物,男底没有须,又有些动物,女的偏有须,有人如果问,这些都是人不是,都属于人类不属?则我们分明看到,这个问题只关涉于名义的本质。因为他们如果同人这个字底定义相合,或同人字所表示的这个复杂观念相合,则他们便是人,否则便不是。但是我们如果进而探究那个假设的实在的本质,并且考察这些动物底内在组织和结构,是否真有物种上的差异;则我们便完全不能答复这个问题,因为这个组织底任何部分,都不曾包含在我们底物种观念中。我们所能想象的只是,各种官能或外面的结构,如果有差异,则内在的组织一定不能确乎是同一的。但是我们如果要来考察,内在的实在的组织中,究竟有何种差异,才能形成物种的差异,则我们仍是白费心力。因为我们判断物种时所用的尺度,只是我们所知道的抽象观念,不是抽象观念中所不包含的那种内在的组织。易儿和黑狒形相相同,而且都缺乏理性和语言,那么它们皮肤上之有毛与否,就可以表示它们底内在的,物种的组织有差异么?如果可以,则在易儿和有理性的人之间,理性和语言底缺乏,为什么不可以表示它们底实在组织和物种是有差异的呢?在别的方面,亦是一样,我们如果妄说,种类底区分是由事物底实在组织和秘密结构所确立的,则我们会陷于矛盾。

    23 物种亦不是依生殖关系来分别的——人们或者会说,动物可以借牝牡交合来生殖,植物可以借种子来生殖,因此,这种生殖能力就可以使那个假设的实在的物种完整不杂。不过这种说法亦是无当的,因为我们纵然承认,这是正确的,它亦不能使我们来区分各个物种,因为它只能区分动植物两大类。那么别的东西,我们该怎么办呢?不过就在动植物方面,这一种生殖能力亦不足以来区分它们底物种。历史如果不撒谎的话,则我们曾听说,妇人们有的受了黑狒底孕;按照他们这种标准,我们正不知道在自然中这种生产是何种实在的物种:这实在是一个新问题。这事情我们可以想象是可能的,因为我们在世上常见有驴和马杂交后所生的骡子,牛和马杂交后所生的鸠磨Jumart.我有一次还看到猫和鼠所生的动物,它分明具有两者底特征。而且我们在这方面看到,自然并没有专依从那一个物种底模型,它只是把它们混合在一块。此外,我们在自然中,亦常看到一些妖形怪状的产物,因此,即在动物方面,我们亦难用谱系来决定每个动物底后嗣应该属于哪一个物种。因此,我们虽然以为实在的本质确乎可以为生产过程传达下去,而且以为只有它可以得到物种的名称,可是我们亦将茫然不知何为实在的本质。此外我们还可以说,如果动植物底种只是依生产来分辨的,那么我们还得跑到印度,来看看这个动物底父母,那个植物底前代,以便断定这是虎,那是茶么?

    24 亦不是由实体的形式所分别的——总而言之,我们看到,各种实体底本质,就是人所形成的那些可感性质底集合体,而且人们在分类各种实体时,大部分都不考察它们底实在的内在组织。至于所谓实体的形式,则思想到它们的人更是少的;只有在世界上这一部分熟悉了经院中用语的人们,才能思想到它们。但是那些不学之人虽然不自夸自己洞见了事物底实在本质,虽然亦不费心来思维实在的形式,虽然只借可感的性质来分别各种事物,可是他们往往更清楚地知道事物底差异,并且能更精细地根据它们底用途来分别它们,并且能明白地知道各各会有什么结果;至于那些独具慧眼,博学多能的人,虽然观察得它们较深一点,虽然较自信地谈说一些较秘密,较根本的东西,可是他们并不如前一种人知道得那样清楚。

    25 物种的本质是由人心所形成的——我们纵然假设,人们如果认真来探求各个实体底实在本质,就会真把它们发现出来,可是我们仍不能合理地假设,所谓分类命名,不是根据于明显的现象,而是根据于实在的内在的组织;因为在一切国家中,各种语言是在各种科学以前久已确立的。因此,在各民族间,虽有人们形成通用的各种概括的名称,可是他们并非哲学家,或论理学家,而且他们亦并未费心来探求过所谓形式或本质。在一切语言中,那些较概括的名词大部分都是由无知识的文盲产生的,而且它们的意义亦是由这些人们所赋与的。不过这些人们在分类和命名时,只依据于他们所看到的那些可感的本质;而且在要提到一个物种或特殊的事物时,他们亦往往依此来向人表示。

    26 因此它们是很繁杂,很不定的——我们既然依据名义的本质,而不依据实在的本质,来分类实体,命名实体,因此,其次要考察的问题就是,这些本质是怎样形成的,什么人形成的。说到后边这个问题,则我们分明看到,它们是由人心所形成的,而不是由自然所形成的。因为它们如果是自然底产品,则在各个人方面,它们不会成了互有差异的,如经验所报告的那样。因为我们一考察之后,就会知道,任何种实体底名义本质,在各人都不是一致的;就是我们最熟悉的那些实体,亦是这样的。“人”字所表示的这个抽象观念如果是由自然所形成的,则它在各个人万不会成了不一样的。万不能此一个人说他是理性动物,彼一个人说他是无毛、两腿,而有宽指甲的一种动物animalimplume,bipes,latisungui-bus.人们如果把感觉和自发运动所形成的复杂观念同某种形相的身体连合起来,并且称之为人,则他便形成了一种人底本质;另一个人在进一步考察之后,如果又加上理性,则他又形成了另一种人底本质。因为这种缘故,同一个体在此人看来就真是一个人,在彼人看来,就许不是。我相信,差不多人都不会以为这个众所共知的直立形相,是人类底本质的差异;不过我们仍然看到,动物底种多半决定于它们底形相,而少决定于它们底谱系。因为人们常常争辩,各种人形的胎儿,是否应当保存,是否应当受洗礼。而他们所以要如此争辩,只是因为胎儿底外面形相,和普通婴儿底身体不同。不过他们虽然如此争辩,可是他们仍不知道那些胎儿是否如形相不同的婴儿们将来一样可有理性。有些婴儿们,虽然形相正确,可是他们有的终身并没有丝毫理性,而且甚至还不及一个猿或象;因此,我们并看不到有任何标记,证明他们是被有理性的灵魂所支配的。因此,我们就分明看到,人们只以为外面形相是人底本质,而不以理性官能为人底本质。因为人们在这里只看到胎儿缺少某种外形,并不知道它们将来是否在适当的时期中要缺乏理性。在这种情形下,有学问的神学家和法律家,必须把理性动物这个神圣的定义抛弃了,而代以人类底其他本质。在这里,孟纳智先生Menage曾供给了我们以一个值得注意的例子。他说,“僧正圣马丁St.Martin生时,很不象人样,因此就有人说他是一个妖怪。因此,人们就考虑了许久,研究他是否应该受洗。不过他长来长去,究竟把真相露出来,因此,人就给他施了洗礼,正式承认他是一个人。自然把它铸造得很不象样,因此,人终身以丑陋僧正AbbotMalotru一名呼他。他系凯因Caen人”——见Menagian278/430(“弥那智嘉言钞”系法人GilesMénage所集)。我们看到,这个婴儿只因其形相出奇,就几乎被逐于人类以外。他底逃脱亦正是侥幸;而且我们可以断言,他如果再长得怪一点,则人们将不认他为人,而且要把他处死了。不过我们仍不能解释,他底面上的形色在稍一变更之后,有理性的灵魂何以就不能在其中居住。他那种丑陋的形相,既然不妨他在教堂中得为尊者,那么他底面孔纵然再稍长些,鼻子纵然再稍平些,嘴纵然再稍宽些,何以就不能同他底灵魂相契,使他不得为尊者呢?这真是不可解释的了。

    27 因此,我很想知道,那个物种底确立不移的界线,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们如果一观察,就会分明知道,自然并没有造了这种东西,并没有在人类中建立了这种东西。无论这种实体或其他实体底实在本质,都是我们完全不知道的;因此,我们在自己所形成的名义的本质方面,是很不确定的。我们如果问许多人,形相奇怪的胎儿,在生后是不是算一个人,则我们一定会遇到各不相同的答案。由此看来,我们虽用名义的本质来限制来区分各种实体,可是那些本质只是由人自由所形成的,并不是精确地由自然所确立的界限摹拟来的,因此,各种实体并不是由此种界限来区分的。谁能决定李西塔Licetus(EncylopCdicadAramMysticamNonarü第1卷、第3章)所提到的那个人头豚身的妖怪应该属于那一个物种呢?又有谁人能决定人身兽头(如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