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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自由主义的未来(1/2)

    19世纪可被称为自由主义时代,但是到了这个世纪的未叶,这项伟大运动却大大地衰落了。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那些代表自由主义思想的人都遭到了毁灭性的失败。但是在许多种值得忧虑的事由中,这是最不重要的一种。如果自由主义者是失败了,自由主义的命运却似乎更惨。它正在对自己失去信心。它的使命似乎已经完成。这种信条好像正在僵化失效,变成化石,十分尴尬地夹在块非常积极和有力地活动着的磨石当中——上面一块是财阀帝国主义,下面一块是社会民主主义。这两派人好像在对自由主义说:“我们对你了解得十分透彻,我们已经钻进你的身体,从另一头出来。你是可尊敬的陈词滥调,老是科布登和格莱斯顿啊、个人自由啊、民族自由啊、人民当家作主啊,唠叨个没完。你讲的那一套并不是完全不对,但它是不真实的,令人厌烦的。”两派人异口同声地这样说,“你的那一套过时了,”帝国主义者和社会主义官僚最后说。“这不是面包和黄油,”社会民主党人最后说。这两派人在一切事情上都对立,只有在一件事上一致:他们要把未来在他们之间平分。但是,对他们的一致不幸的是,分配很快就看出是不平均的。无论社会民主主义的最终恢复力有多强,至少暂时在自由主义处于瘫痪时,帝国主义反动势力是独揽一切。英国的统治阶级坚持自己的权利。他们要巩固帝国,同时以势把两个碍事的共和国压倒。他们要向国外“新俘虏的、死气沉沉的百姓讲授法律”,要在国内通过学说教育来重建教会。在这同时,统治阶级要确立酒类利益——说到底,这是从上面实行统治的真正强有力的工具。统治阶级要用财政特惠的纽带使殖民地同我们结合在一起,并在保护贸易制的基础上建立巨大的商业利益。他们的政府,如同新学说最优秀的解释者所设想的,决不可对社会良知的人道主义要求漠不关心。他们要制定工厂法,并建立工资委员会。他们要使人民有能力和守纪律。在纪律观念中,军事因素很快就占了更突出的地位。但是在这方面,舆论的演变经历过两个明显的阶段。第一个是乐观和扩张阶段。英国人天生就是世界的统治者。他会向德国人和美国人伸出友谊之手,把他们看作奉公守法的亲属。居住在世界其余地方的则是些垂死的民族,他们的明显的命运是被有前途的人种掌管,并被他们的商业辛迪加剥削。这种乐观心情没有维持到南非战争。它在科莱索和马格斯丰丹遭到了致命打击,在短短几年内,恐惧已断然取代了作为向国家和帝国团结前进的主要动力的野心。关税改革运动主要是一种对我们的商业地位不安全感所引起的。对德国的带点优越感的友谊迅速首先让位于商业妒忌,继而又让位于对我们国家安全的公开的忧虑。全部社会力量都集中在巨大的海军经费上,并把义务兵役观念强行灌输给不愿听命的人民。受过训练的国民不再需要用来统治世界,而是用来保卫本国的领土。

    这里我们不打算多谈现代保守主义的迂回曲折的道路。我们只需要指出一点:现代民主主义面对的不仅仅是传统的惰性。它面对的是一项具有明确而并非没有条理的纲领的反动政策,是一个理想,这个理想就其最佳表现(例如在《晨报》的每日评论中)来说,肯定会对许多心胸宽大的人产生强大的吸引力——效率高、守纪律的国民,一个强大的、自足的、富于战斗性的帝国的统治力。我们所特别关心的是保守主义进程对民主主义的命运所产生的反应。但是,要了解这种反应,要正确估计自由主义的现状和前景,就必须对上一个世代进步思想的活动作一回顾。当格莱斯顿于1880年成立他的第二个政府时,老的政党制度在英国是牢固的。只有圣乔治海峡另一侧的一帮政客不承认伟大效忠的权威。对于英国有政治头脑的人来说,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的差别坚守住了阵地,这种分歧还不是一种阶段差别。伟大的辉格党家族保持了地位,出身贵族的他们把赃物分了。但是一种新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正在起作用。1872年达到顶点的繁荣正在衰退。工业发展减慢了;尽管从“饥饿的40年代”开始的进展是巨大的,人们正开始理解他们可以从紧缩和自由贸易期望的东西的限度。亨利·乔治先生的著作激发了对贫穷问题的新的兴趣,而威廉·莫里斯①的理想主义给了社会主义宣传以新的灵感。在这同时,格林的教导和汤因比②的热情把自由主义从一种个人主义的自由概念的桎梏中释放出来,为当代的立法铺平了道路。最后,费边社使社会主义从天上降落下来,并与实际政治和市政府建立了联系。如果英国曾是中太平洋的一个岛,前进运动将会是迅速而不离正道的。实际上,各种新的思想概念都反映在1880-1885年的议会和内阁中,伯明翰的激进主义好容易才同俱乐部的辉格党原则保持友好关系。重新分配社会力量,使“财产”利益与民主利益混合迫在眉睫,在社会问题上,被1884年农业工人获得选举权而增强的民主坚持要获得胜利。在这个时期,爱尔兰问题达到了紧要关头。格莱斯顿先生表示赞成地方自治,党内的分歧在错误的路线上进行。上层阶级和中产阶级大体上倒向统一主义,但是他们带走了一部分激进分子,而格莱斯顿先生的个人力量使一些人留在自由党方面,这些人对民主政治的需要的洞察力决不是深刻的。政治斗争暂时从社会问题转向地方自治这单独一个引人注意的问题,新的统一党享有了20年几乎未中断的优越地位。另外,如果自治问题单独存在,它也许在1892年就解决了,但是与此同时,在80年代后期,社会问题变得迫切了。社会主义不再仅仅是一种学术力量,而是已开始影响有组织的工人,并且使工人中较有头脑的人下决心去解决不熟练工人问题。从1889年码头工人罢工起,新统一主义成了公共事务中一支战斗力量,工党的概念开始形成。在新的问题上,已经削弱的自由主义又进一步分裂,它在1892年的失败应更多地归咎于这个更大的原因。而不能单纯归咎于巴涅尔①闹离婚的戏剧性个人事件。从1892到1895年,执政而没有立法权的自由党徒然进一步失去信誉,而帝国主义的崛起则使公众的兴趣全部转向一个新的方面。工人运动本身瘫痪了,1897年机工们的失败使采取罢工手段来达到社会大改革的希望归于泡影。但是,与此同时,舆论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查尔斯,布思①先生和他的伙伴们煞费苦心地用科学术语详细阐述了贫穷问题。社会和经济史逐渐作为一个崭新的知识部门而形成。西德尼·韦布夫妇②的著述有助于澄清工人的有组织劳动和国家的职责之间的关系。眼光敏锐的观察家能够追踪一种更充分、更具体的社会理论的“有机纤维”。

    ①威廉·莫里斯(18341896):英国作家、工艺美术家和空想社会主义者,主张通过道德和审美教育改造现实社会,建立理想社会。——译者

    ②阿诺德·汤因比(1852-1883):英国社会学家,经济学家,是最先着手研究产业革命时期工人状况的学者之一,鼓吹通过发展合作社、工会和政府援助来改善各劳动阶级的生活。——译者

    ①巴涅尔(1846—1891):爱尔兰民族主义者,爱尔兰自治派领袖。1879年任爱尔兰农民争取土地改革的土地同盟主席。1882年因领导抵制运动,阻止议会通过有关爱尔兰的土地立法,被捕入狱。在狱中与政府妥协,同意不使用暴力进行斗争,后因婚姻问题受舆论非议,政治影响逐渐削弱。——译者

    ①查尔斯·布思(1840—1916):英国社会学家,著有《伦敦人民的生活和劳动》17 卷,阐述社会各阶级的生活条件,并分析贫穷原因。——译者

    ②西德尼·韦布(1859—1947):英国经济学家,社会史学家,费边社会主义倡导者之一,与其妻合写《工联主义史》、《工业民主主义》等多种著作,——译者

    另一方面,在自由党队伍中,许多最有势力的人在敌对势力的影响下,不知不觉地起了变化。他们在睡梦中变成了帝国主义者,只有当帝国主义的含义变得十分明显时,他们才觉醒过来。直到南非战争爆发,保守党政策的新发展才初次迫使一般自由党人考虑自己的处境。要有一种直率侵权的震动才能使他们猛醒,我们可以把党内正义观念作为有组织力量复活的日子定为1901年夏,这年夏天,亨利,坎贝尔·班纳曼爵士作了反对好战情绪潮流的演说,并以一句经典名言向战争手段挑战。这篇演说当时被认为是无可挽救地断送了他的政治生涯,但事实是,从演说这天起,这个迄今为止一直受冷遇的党领袖的名字成了政治集会上受欢呼的信号,一个没有突出天才,只有性格以及与性格俱来的洞察追随者心思的本领的人,在他的党内获得了犹如格莱斯顿的地位。这是第一个重大胜利,权利观念在自由主义心中恢复了原来地位。然后,随着保守党的攻势力加强,其含义变得十分明显,老自由主义的影响又一个个地复活了。1902年的教育法使非国教徒行动起来。关税改革运动使自由贸易采取守势,教人们懂得自由主义的老的经济学为他们做了些什么。搞实际政治的社会党和工党发现他们绝对少不了科布登的教诲。自由贸易财政将成为社会改革的基础。自由党和工党学会进行合作来抵制关于矫治失业的欺骗性诺言,并维护自由国际交流的权利。与此同时,工党本身也经受了攻击的充分压力。攻击并非来自政治家,而是来自法官们,但是在这个国家里,我们必须懂得法官在很大范围内实际上就是立法者,这些立法者具有某种执著的倾向,只有制定和废除法律的机关随时警惕和不断努力才能予以制止。在破坏工会的老的阵地时,法官们建立了现代工党,并巩固了它同自由党的联盟。在这同时,帝国主义在南非自食其果,保守党的理想破灭为自由主义复活的滚滚潮流打开了闸门。

    潮流绝对没有消退。如果它不再像1906年选举中那样汹涌澎湃,现在也是一股涓涓细流,稳稳地向社会改良和民主政治流去。在这个运动中,一切党派都已足够清楚地看出。自由主义的独特概念有一种永久性的作用。例如,社会党人极其清楚地认识到,人民政府不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口号,而是一个必须用战斗来维护和扩大的现实。他知道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应付上院一人多次投票问题。他不再能把这些问题看作是半心半意的自由党人为了使注意力从社会问题转移而设置的障碍。他知道地方自治和权力下放等难题是民主组织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他照例不仅仅是默认妇女对政治权利的要求,而只是由于自由党迟迟不满足这个要求才同自由党争吵。自由党关于和平与紧缩的老的观点也被社会党人承认,同样也被全体社会改良者承认,认为它对成功地实现他们的目的是必不可少的。如果国家的岁入全部像时兴那样用来建造最昂贵的军舰,那未政府预算就不会减轻人民的疾苦,如果政府的精力被野心或恐惧分散,也就不能专心致志于改善国内条件。另一方面,从格莱斯顿传统出发的自由党人已在很大程度上认识到,如果要保持他的一些老的概念的实质,就必须通过一个适应和发展的过程。他已经懂得,自由贸易虽然为繁荣奠定了基础,但是并没有使大厦落成。他必须承认自由贸易并没有解决失业、工资过低和居住过度拥挤等等难题。他必须深深研究自由的意义,并重视实际情况对平等的意义所产生的影响。作为和平的使者及扩大军备的反对者,他已经认识到,把社会剩余用于进步工具是把它用于战争工具的真正替换方法。作为一个禁酒者,他正在一方面更多地依靠社会改进的间接影响,一方面依靠消灭垄断利益,而不是依靠绝对禁酒的捉摸不定的机会。

    因此,在支撑自由党政府度过1910年危机的各种力量中,具有这样一种能激发和指导真正社会进步的有机观念因素。自由主义已绝处逢生,在与社会主义交换思想的过程中吸取了不止一个教训,也给了不止一个教训。其结果是一场更广泛、更深刻的运动,在这场运动中,头脑比较清醒的人从党的名称的差异后面,不顾某些真正的逆流,认识到了一个真正一致的目的。这场运动的前景如何?它能维持久远吗?它是我们所比拟的涓涓细流呢,还是一个必然逐渐沉入海底的浪头?

    提出这个问题等于是问:民主政治是否在形式上和内容上都是一个可能实行的统治方式?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问民主政治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为什么它是自由主义概念的必要基础?这个问题已经被附带提出过了,我们有理由认为个人主义者和边沁主义者对人民政体的论据都是不能令人满意的。我们甚至表示过一丝怀疑:在某些条件下,自由和社会正义的某些具体要素会不会在一个优胜阶级或一个秩序井然的**政府统治下实现得充分,在选举权普遍扩大的情况下反倒实现得不充分?既然如此,可能有人会问,我们的民主概念究竟是建立在什么上面的,是建立在社会学的总原则上呢,还是建立在我国或当代文明的特殊条件上?我们的概念义如何与我们的其他社会秩序观念相联系?我们是否认为民主政治大体上会接受这些观念,或者,如果不按受,我们是否愿意默认它的决定是最后的?我们最终期待的又是什么?民主政治会坚持自己的权利吗?它会找到一个共同的目的,并使它具体化吗?或者还是一错再错,成为恐慌和野心、狂热和沮丧的消极对象,或者成为那些其职业是把它随意捏弄的人手中的呢?

    先来谈总原则。民主政治不是单单建立在个人的权利或私人利益上面的。这仅仅是盾牌的一面。民主政治同样也建立在个人作为社会一员的职责上。它把共同利益建立在共同意志上,同时嘱咐每一个聪明的成年人扮演一个角色。一个民族自己不出力,无疑也能获得许多好东西。它可能有好的警察,有公正的私法制度,有教育,有个人自由,有组织有方的工业。它可能从一个外国统治者、一个开明的官僚或一位仁慈的君主那里获得这些好东西。不管是怎样获得的,它们全都是好东西。但是民主政治的理论是:这样获得的东西缺少一个给人活力的要素。一个被这样统治的民族就像这样一个人,他获得了财产、优秀的教师、卫生的环境、张满他的帆的和风这一切外在的礼物,但是他的顺遂的航程他自己并没有出多少力,或根本没有出力。对于这样一个人,我们给他的评价还不及给一个在逆境中奋斗而成就远为逊色的人的评价更高。我们所拥有的东西自有它们的内在价值,但是我们如何把它们弄到手同样也是个重要的问题。社会的情况也是这样。好的政府固然不错,但是好的意愿更胜一筹,甚至不完美的、吞吞吐吐、乱七八糟说出口的共同意愿,也可能有获得更高一级东西的力量,这是再完美的机器也无论如何达不到的。

    但是,这个原则作出一个非常广泛的假定。它假定有一个共同意愿的存在。它假定获得公民权的人都能参加共同生活,都能真正对公共事务感兴趣,从而对形成一个共同的决定作出贡献。这个假定落了空,也就无民主政治之可言。在这种情况下,进步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它必须依靠那些看重具有社会价值的东西、通过艺术发明来增进知识或使生活文明化、或形成一个狭小然而有效的舆论来支持自由和秩序的人的数目。我们还可以更进一步。无论政府具有什么样的形式,进步总是依靠那些如此地思考和生活的人,依靠这些共同利益笼罩他们的生活和思想的程度。但是,全心全意地热中于公共利益是难得的。它不是群众的特性,而是少数人的特性,民主主义者清楚地知道是“残余分子”拯救了人民。他仅仅补充一点:这少数人的努力要能够成功,人民必须愿意被拯救。大多数成天在矿山或工厂为面包辛辛苦苦干活的人,他们的头脑里是不会永远塞满国际政策或工业法规的复杂细节的。指望他们这样做是荒谬的。指望他们响应和赞成那些有助于国家的道德和物质福利的事情则是不过份的,而民主主义者的观点是:“残余分子”对人民进行说服,占领他们的心灵和愿望,要比把一些法律强加在他们头上,硬要他们服从和接受来得好。在这同时,少数人自身无论多么杰出,也总是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有些人要比其他人优秀和聪明得多,但是经验似乎表明,几乎没有一个人比其他人优秀和聪明到这种地步,以致能永远对他们滥用权力而无所顾忌。相反,最优秀、最聪明的人是这样的,他愿意本着探索的精神深入到最卑微的人中间去,弄清他们需要什么,为什么需要,然后再为他们制定法律。在充分承认领导的必要的同时,必须承认完美的领导艺术在于获得群众的自愿的、心悦诚服的、有识别力的支持。

    因此,个人会在极其不同的程度上对社会意愿作出贡献,但是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