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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菜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恋恋不忘 >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2/2)

:“她在另一个世界呢。”

    他看不懂父亲的黯然,只是好奇地追问:“另一个世界在哪里?是和小小鸟在一起吗?”

    父亲怔了一下,有些呆滞地点头:“是啊,也许是在天上吧。”

    他傻乎乎地一笑,拉着父亲的手重新兴冲冲地喊:“那我们让飞行员叔叔再飞的高一点吧,再高一点是不是就能看到妈妈了?”

    “阿召啊……”

    他到底有没有见到妈妈已经全然不记得了,而那段记忆,最终也终止在父亲的叹息里。

    再往后,已经是落叶萧然的秋日。

    天高雁来,那本该是一个怡然美妙的下午。

    伴着吱吱的响声,他从沉甸甸的落叶上踩过,一路小跑跑到花园里。

    看着父亲还在怡然自得地打着高尔夫,他急的一跺脚,指着远处的小朋友们大哭起来:“爸爸,他们都说我……都说我是野种,说我妈妈是个勾引别人老公的坏女人。”

    父亲的脸色倏然一沉,强忍着抽搐去拉他的手:“你别听他们胡说。你妈妈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他却一把甩开了父亲的手,大叫着喊:“你骗人。要真是这样,为什么家里连一张妈妈的照片都没有,为什么你从来不肯跟我讲妈妈的事。你骗人,你骗人!”

    “啪”

    忽然间,一记狠狠的耳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吓得止住了哭声,哽咽着抬头,泪眼昏沉中,是父亲愤怒的双眼:“以后不许在我面前再提起你妈妈,知道了吗!”

    记忆里,那仿佛……是父亲第一次冲他发火。

    自那以后,父亲就像是便了一个人。

    平日里的严苛自不必说,就连看向他的眼睛里,也变成了越来越多的愤怒和越来越明显的冷淡。

    终于等来了冬日。

    那年的冬天,海滨下了一场大雪。

    那也是他这辈子所见过的最盛大的雪。

    雪流入湖中,并没有化去,而是冰封在里面,像是神话故事里晶莹剔透的龙宫。就连花园里九曲十八弯的木桥,都铺满了雪,弯弯曲曲如一条玉带跨在湖上面,特别好看。

    湖边,文晟、文昊在跟他一起打雪仗,打累了,他们倒在松软的雪地里,文昊喘着气说:“阿召,这周末我妈带我和哥哥去旭山动物园呢,那可是日本最有名的动物园啊,里面有北极熊、有企鹅、有浣熊,还有火烈鸟……我们一起去吧。”

    他听得怦然心动,刚想开口说好,文晟却踹了弟弟一脚:“文昊,他自己没有妈妈吗?干嘛带上他。”

    文昊无辜地摸了摸头:“他妈妈不是已经……”

    文晟拍拍身上的雪站起来:“你不用可怜他,他妈妈是小三,是破坏人家婚姻的狐狸精,死了也活该。何况她还是自杀的。”

    那时候,他仰起头,雪片洒洒,栖落眉睫上,刺人的冰寒。

    那天的雪下的几乎和小小鸟的羽毛一般大,他便是在埋没了天地的大雪中离开海滨,自己一个人赌气似的去了日本。

    回国的时候,刚一下飞机,他就被父亲连揪带扯地丢进座驾里。

    一路沉默无声地驶回家,父亲推开门,将他一脚踹进书房中。

    “为什么离家出走!”

    “我想去看北极熊,”跌倒在冷硬的木地板上,他一滴泪都没有流,扭过头,挺直了胸膛大声说,“如果妈妈还在,一定会带我去看北极熊的!”

    外面雪益大、风益冷。

    也许是因为冷,父亲本已扬起的手哆嗦了一下,然后又在掌心缓缓捏成了拳头:“你妈妈已经”

    他这才擦了擦眼泪,倔强地抬头看着父亲:“我知道,他们说……妈妈已经死了,而且还是自杀的。”

    脸色倏然间剧变,父亲一把拎起他的领口,将拳头捏得骨骼轻响:“谁告诉你的?”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紧绷着唇,死都不说一句。

    父亲似乎脑极了,松开他的领子,又把自己的袖口往上捋了捋,脸色阴晴不定地说:“你想知道你妈妈怎么死的是不是?”

    他不说话,只是咬紧了牙。

    “把皮带拿过来!”

    父亲便怒声呵斥起身边的人。

    庆嫂吓了一跳,软声软语地替他求情:“周先生,您原谅阿召吧,他还是一个孩子呢!”

    “拿过来!”

    父亲又是一声怒吼,见庆嫂还在犹豫,他脸色一沉,径直抢过了她手中的皮带。接着狠狠扬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周彦召的身上:“我叫你不上进!叫你胡言乱语!你给我听着,你妈妈就是为了生下你才难产而死的!我只跟你说这一次,以后不要再来问我!”

    世界蓦然间静下来。

    如同默片的电影。

    周彦召的心,也在刹那一间,犹如沉进了一个黑洞。

    那时候的他,只是怔然地跪在地上,握紧了双拳,几乎感知不到任何疼痛。

    只是觉得空。

    那样的空,几乎要把他的整颗心都挖走般的空。

    后来,皮带被抽得断裂开了,庆嫂哭着拽着父亲的手,请求他不要再打下去了。父亲这才收了手,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那之后,他发高烧,烧了三天三夜。

    浑浑噩噩中,他记得父亲把他关在房间里,除了庆嫂之外,只有几个医护人员进出。

    终于,那种浑噩的滋味消退了一些,他听到父亲久违的声音:“烧退了吗?”

    “退了。”

    父亲沉了沉声音,严厉地吩咐道:“等他醒了,让他把旷课剩下的课文抄上一百遍,不抄完不准出来。”

    自那以后,整整五天,父亲都没有再回过家门。

    他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也无暇去知道,只是没日没夜地伏在桌案上,一遍一遍地抄写着课文,抄到手都抽筋了,指间磨出了水泡,又磨破了蹭出了鲜红的血。

    最后,还是庆嫂心疼他,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汤走进来,柔声劝他:“阿召,今天是你生日,吃碗长寿面吧。反正你爸爸也不在,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做功课呢,是不是?”

    他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停下笔:“爸爸呢?”

    庆嫂面色微微一僵,低声说:“他去北海望祭拜你妈妈了。”

    他这才丢下笔,抬头愤然地看着庆嫂:“爸爸为什么不带我去?”

    “这……”庆嫂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把面推到他的面前,劝慰说,“先吃吧,一会儿面就缠在一起了。”

    捧着掌心里热腾腾的面碗,周彦召的眼中微微一红,哽咽了一声,才低声问:“庆嫂,我妈妈,真的是因为我才死的吗?”

    庆嫂叹了口气,抚慰似的摸摸他的头顶:“……我来周家的时候,你都已经能满地跑了,我也没有见过你妈妈啊。不过,听说是的,听说你妈妈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昏暗的灯光中,他抬起头,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那为什么爸爸会这么对我?”

    庆嫂支支吾吾地回答:“可能是,他太爱你妈妈了吧?”

    他不相信,固执地继续问下去:“既然这么爱我妈妈,为什么爸爸还要娶宁姨?”

    “这……”庆嫂一怔,一时竟无法答下去了。

    “我讨厌爸爸!”他便握紧了手中的笔,恨恨地说道。

    庆嫂慌忙捂住他的嘴,小说警告他:“这话不能再说了,要是让周先生听到,一定还会再打你的。”

    憋闷的空气中,他缓缓点了点头,心里的恨意却就此生了根。

    这样的恨意……

    究竟维持了多久呢?

    一年,两年,三年……起初也只是闷在土壤里的根,并没有机会去抽枝发芽,可是,十五岁的那件事,那些个鲜血淋漓的夜晚,那个冷漠离去的背影,却让这场畸形的恨,如同毒蔓一般,疯狂地滋长在他的心口。

    后来。

    他们都长大了。

    他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恪尽己守,父亲也越来越讨厌他,疏远他。

    萧家的那个孩子则不同。

    萧家大少精明能干,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对象,萧家二少又天**热闹,爱说话爱交际,人见人喜欢。

    因着商业合作的关系,周家和萧家的来往也越来越密切。

    又一年春日,草长莺飞,花香氤氲。

    高尔夫球场的草已经修剪整齐,宁姨带着两个儿子来到他们家里作客。

    “文晟又长高了,真帅气啊,文昊也不赖,已经变成小大人了。”

    花园中,父亲笑呵呵地,分别拍了拍文晟和文昊地肩膀。

    萧文晟也爽朗地笑着:“周伯伯,我们去打高尔夫吧,我昨天刚学的一种杆法很厉害呢,正想向您讨教讨教。”

    “好好好。”父亲高兴地点头不已。

    倒是宁姨朝屋里问了一句:“阿召呢?”

    父亲脸色微沉,语气疏离地回答:“别理他。他今天处理不完公司的事情哪也别想去。”

    萧文昊于是调侃似的笑起来:“周伯伯,我怎么觉得你对哥哥比他还亲呢。”

    父亲也大笑起来,朗朗笑声中,他亲昵地摸了摸文昊的脑袋,大声道:“错了,我最亲的是咱们文昊。”

    紧接着,是一片其乐融融的哄笑。

    幽暗的房间里,周彦召就坐在窗口,沉默无声地望着他们。

    他看着他们的眼光,并没有多么的憎恨,也没有多么的冰冷。

    却仿佛了万年的冰雪,又仿佛隔了一整个世纪,那样疏离的漠然,几乎是像看着一群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风声鹤唳。

    灌耳的大风中,纸飞机打着旋砸到了对面的树干上,又重重地跌落下来,浸入肮脏的水泊里。

    记忆里的那抹纯白也瞬间消失无踪了。

    “爸爸,呜呜……我的飞机不见了,呜呜……你赔我飞机……”

    楼下,小孩子扒在阳台下,可怜巴巴地望着被雨水蹂躏的纸飞机。

    屋里的男人终于走出来,他一把抱起自己的孩子,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好好好,我赔给你,不过你要先答应爸爸,现在好好吃药,等你病好了,爸爸就带你去坐真的飞机好不好?”

    “真的吗?”小孩子立马止了眼泪,乌溜溜的眼瞳盯着自己的父亲。

    男人在他的头顶轻轻打下一个爆栗:“当然是真的!”

    孩子吃痛得捂了捂脑袋,却还是兴奋地叫道:“好耶!爸爸好棒!”

    “砰”

    是门关上的声音。

    霎时间,孩子的欢声笑语被关上了,欢声笑语的记忆也同样被人关上了,紧紧地关押在心的牢狱里,仿佛根本就不曾出现过。

    无声地握紧了掌心里的拐杖,周彦召再次回头,走到父亲的病床边。他的脸上,已经被岁月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再也没有往日的威风凛凛,连鬓角都微微发白了。

    终有一天,曾经天神般屹立不倒的那个男人,也软绵绵地躺在这里,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命运……

    谁说命运不是一场讽刺呢?

    这一天,他梦想了这么久,为何真的走到今天,他的手却微微地发颤,他的心却倏然间空空如也。

    “阿召……”

    仿佛是听到他心底的纠缠一般,周晋诺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又颤抖着,缓缓拉住他的手,几乎是祈求地默默望着他,“阿召……原谅爸爸吧。”

    心,如同被最锋利的刀,狠狠地绞着。

    周彦召的面色依旧是沉入霜雪,他轻轻地,一只一只地掰开父亲紧握的手指,然后无情地转过身。

    “公司的事情,我会替您处理好的,您就在医院里安心养病吧。”

    “阿召……阿召啊!”

    身后,周晋诺的声音如残风中的烛火,微弱又固执,可很快,又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

    “咳咳……咳咳咳……”

    一步一步,沉默无声地往门外走着,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子,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走了出去,终于把门关上。

    走廊里,明灯灿然,雪白的光如同刀光般明晃晃地映进周彦召的眼中。

    他终于忍不住眼中一涩,轻轻阖上双睫,他侧过脸。

    无人知晓的暗影里,一滴泪倏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