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57 勇敢的歌手(1/2)

    57  勇敢的歌手

    鞑靼人围攻桑多米尔已有好几天了。他们用长箭将顽强的守卫者从石头城墙上射下来,用鞭子和木棒驱赶着身体瘦弱和衣服褴褛的俘虏抓住软梯爬上城墙,为他们开路。城墙上传来咒骂之声,泼下开水热油。

    昔日的桑多米尔,曾充满了欢乐,洋溢着歌声,街上徜徉着服饰美丽的妇女,陈年瓷坛中散发出迷人的蜜香;如今却为篝火烟雾所包围,变成了一座到处是哭泣、遍地是苦难的城市。

    所有的城市居民——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年轻力壮的青年,都在不知疲倦地投掷石块,挥舞剑斧木棒,从城墙上将不断蜂拥而上、大声呐喊的鞑靼人击溃下去。

    饱受苦难的妇女们无所畏惧地搬运石块,送饭送水,包扎伤员。

    有时,由于夜晚来临,或者风雪袭来,蒙古人的攻击才暂告停止。这时能听到的只有城里传来的哭泣声和号啕声,以及城外响起的拖得长长的歌声——这是那些惨无人道、眼睛狭长的入侵者唱出的悲歌。

    每当黑夜到来,面孔黝黑的蒙古人便蹲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呆呆地望着烧得通红的木头;有些人的身后还依偎着他们温顺的妻子。她们也用狭长的眼睛呆呆地望着篝火,面部表情木然,聚精会神地倾听着战士们要说些什么:这座难以攻克的城市能不能很快地攻陷?一捆捆沾满血迹的衣发不成双的靴子,以及暖暖和和的皮袄和银制高脚杯什么时候会落进他们的大车?……他们的大车后面会再一次拴上被绑着双手、痛苦地呻吟着的俘虏吧?倘若是相貌端庄的姑娘、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或者伤得不重的男子汉就更好了,可以把他们弄到奴隶市场上轻易出手,或许至少也可以换回两条崭新的灯笼裤。

    只罕盖尔拔都汗率领“疯狂者”骑兵组成的土绵到达桑多米尔城下后,攻城战斗立刻变得顺利多了。因为这支土绵带来了四辆怪模怪样的攻城器械。

    在一个阴晦的早晨,掷石器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巨大的石块开始向城墙飞去。石块都很沉重,须要由四个人吃力地抬起来,再放进木杆末端的大斗子里。大斗子不停地将石块掷向城墙和铁制城门,在不肯屈服的守城者心中引起巨大的恐怖感,使他们知道,任何勇敢精神都无法抗拒强大敌人的奇器巧计。

    抵抗很快被击垮。鞑靼人骑着个头不高、喷着鼻息的马匹,呐喊着,号叫着,向轰开的城墙缺口冲去。他们爬过坍塌下来的石头堆,冲进城里,像一股股不可遏制的急流漫向狭窄的街道。

    桑多米尔失陷了。居民们惶惶不安地等待着降落在他们头上的厄运。蒙古人闯入住宅,喜欢什么便抢掠什么,并且胁迫负伤的市民们为他们将搜罗起来的东西搬到广场上,再由蒙古百户长们将这些战利品先留五分之一给拔都汗,再留五分之一准备运往遥远的蒙古献给全体鞑靼人的大汗,其余的分给士兵们。

    城里许多地方着了火。有一部分木头房子是居民们自己放火烧的。他们在绝望之余,不愿意让自己的住宅遭到强盗们的蹂躏,便付之一炬。只要情况允许,人们便躲进地下室,以求逃得一条活命。

    蒙古人强迫俘虏拆去封住城门的原木和石块。到中午时分,拔都汗在身穿崭新戎装的随从们的簇拥下,骑马进入城中。他头戴插着羽翎的银盔,身穿金光闪闪的锁子甲,肩披缀满金饰饥镶着黑貂皮的紫红面皮袄,骑着豹花马。那马佩带着金马具,款款行来。

    拔都汗来到城中最大的广场上。广场上挤满了从四郊逃入的村民们赶来的大车。一座气势宏伟的带有两座高塔的石砌教堂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波兰神灵的住宅吗?”

    “你说得极是,”通司点点头回答,“这是拉丁人的天主教堂,旁边这长长的石头房子是拉丁人修道士住的修道院。他们在这里做祈祷,抄圣书。”

    “我想见识见识当地的拉丁巫师是如何做祈祷的。让他们给我唱一唱他们的歌吧!”说着,拔都汗拨马朝天主教堂大门走去。

    黑橡木做的高大的教堂门敞开着。每扇门上都浮雕着圣像。走进门廊,拔都汗在一幅大型壁画前停了几分钟。

    “这上面画的是些什么人?”

    “这是《最后的审判》,”通司解释道,“这上面画的是世界末日到来的时候,所有死人都从棺材中爬起来的情景。他们都来到上帝面前,接受最高主宰者对他们每个人生前所犯罪恶进行的审判……”

    “这个长着尾巴和犄角、满脸凶相、头朝下落下去的人,是干什么的?”

    “他是教唆人们干坏事的恶神。波兰人把这种恶魔叫做‘吉亚勃里’……”

    “对这种‘吉亚勃里’,波兰人也进行祈祷吗?”

    “不,他们不祈祷它,但是害怕它。”

    “让他们也害怕我们吧!”斡鲁朵汗走过来说,“奴仆应当害怕自己的主子。”

    拔都汗骑马走进教堂,从两排木头长椅子中间穿过去。马蹄子敲击在石板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他来到祭坛前停下来,询问起圣像上画的是些什么人,祭坛旁有个底座上立的那座五颜六色的女人塑像塑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这座女人塑像围着鲜花、挂着珠串、披着彩带?当他知道这就是“圣母”像以后,他再一次问道:

    “唱歌的哪儿去了?还有僧人们、这座屋子里的主事人,都哪儿去了?他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迎接我,不给我唱歌?把他们弄来!”

    拔都汗从马背上跳下来,盘腿坐在宽大的铺着绿色天鹅绒的雕花椅子上。当初做祈祷时,这把椅子上通常坐着桑多米尔城的将军。

    那可儿立刻跑去执行拔都汗的命令,不一会便拖来一个神职人员。这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手持骨制捻珠的老者。这老者毫无畏惧之感。他吃力地走到拔都汗跟前,停下来,用一双近视眼瞧着这位威严的鞑靼首领。

    “你告诉我,老头儿,你们所有的巫师都哪儿去了?他们为什么都躲着不露面?”

    那教士仰望着上空,慢慢地画着十字。

    “我们神圣教堂的全体圣职人员的灵魂已经被上帝召去了。他们英勇抵抗过天主教的敌人,被你残酷无情的士兵杀死,统统死在我们可悲之城的城墙上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我要看守这座神圣教堂,为我英勇牺牲的弟兄们祈祷。”

    “我敬重这种勇敢的对手。哈吉·拉希姆!哈吉·拉希姆哪儿去了?”

    哈吉·拉希姆从站在椅子后面的拔都汗随从人群中走出来。这位修史人兼智者头裹白色缠头,身穿黑色长袍,腰系条格腰带。在拔都汗所有携带着闪闪发亮的武器的同伙之中,他的外表最不显眼,甚至显得有点穷酸。

    “我尊敬的老师!请你来理会理会这个老头儿,问问他这座拉丁教堂以及死在城墙上的巫师是怎么回事。然后毫无遗漏地写进记录我征讨情况的书中去。”

    “遵命,大汗!不过,请允许我向你提醒一件值得注意的事:你刚才不是想听到这里是怎么样向波兰神灵唱祈祷之歌的,而这里又没有人给你唱吗?在广场附近我倒是看到一个浪迹城市之间、到处唱歌的人。他受了伤,脸上淌着血,但是,仍然自豪地站在石堆上,勇敢地歌唱着。士兵们用刀砍他,他也不害怕……”

    拔都汗对一名贴身侍卫说道:

    “把这个歌手从广场上弄来!”

    不一会儿,秃儿合黑拉着一个衣着寒酸、长发披肩的年轻人回来了。这年轻人一手提着诗琴,一手用手帕捂着脑袋。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面孔流下来。